第203章

清早, 狼旷和犬烈就带着食物和水来了幼崽的房间,本想着将东西放下就走的,哪知道才一开客厅的大门, 就看到几个巨兽人正蹲在屋内, 歪着头看客厅里的木桌和木凳。

巨风族人们之前只见过凉棚和打谷场上的房子,那边的房子都是用粗木头做框架,用竹子做的装饰, 就连家具也都是更凉快的竹编桌椅, 所以这是巨风人们第一次见到纯木头的家具。

昨天晚上虽然有油灯,不过油灯的光亮毕竟是有限的, 根本不足以将整个房间照亮。

因此, 天才亮起来, 在火炕上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的巨风族人, 就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都从炕上爬起来看新鲜。

除了客厅里的这几个巨兽人, 房间内的巨风人也在小心翼翼地用手掀起竹席子, 看到了竹席下的干草和黄泥。

几人一边凑在一起看, 一边默默点头, 原来这个睡觉的地方是用泥土搭起来的, 然后又用手去摸墙面。

嗯,这个好像和炕面上的泥土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什么。

所以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狼旷和犬烈时,几人都有些拘谨地往后缩了缩,不确定地彼此瞅瞅。

咱们就只是看看, 没有给他们弄坏吧。

狼旷见到几人已经起了, 脸上立刻带了笑。

他是被巨风族人治疗过的八个角兽人之一, 虽然在巨风部落的一两个月里, 他们一直跟坐牢似的被关在黑漆漆的小山洞中,不过在经过芷和葳的解释之后,狼旷就表示了自己能理解他们的做法。

说实话,如果换成是他,狼旷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将那么珍贵的药粉拿出来,给陌生的兽人用,所以说,对于巨风族人,狼旷心中是有天然的好感和感激的。

这也是为什么祁白特意找到留在部落中的狼旷,让他和犬烈一起负责接待巨风族人。

狼旷对几人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食物:“饿了吧,我们来给你们送今天早上的食物。”

还没等几个蹲在地上的大个子回话,隔壁的房门打开,芷拿着一个小兽皮袋走了出来,随后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巫荛正经忙了大半个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不能让大家打扰到巫荛他老人家休息。

芷对狼旷和犬烈点了点头,说道:“昨天已经吃了黑山部落许多食物,之后不用再单独为我们准备了,我们的族人会自己出去狩猎的。”

犬烈摆手说道:“不是单独准备的,部落中的所有人都能分到同样的食物。”

狼旷在一旁补充道:“豹白说了,你们过来一趟很辛苦,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就尽管跟我们两个说。”

艾从木桌旁站起身,头顶几乎要够到屋顶,他期待地搓搓手问道:“我们能到外面吗?”

在到黑山部落之前,巫荛就嘱咐过他们,到了别人的部落要守规矩。

什么是规矩呢,在艾他们看来,既然巨风族人不喜欢外面的兽人在族中乱晃悠,那么黑山部落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没有黑山部落的允许下,即便这些巨兽人再好奇,也没有偷偷从房间里跑出去。

然而让芷都意料之外的是,犬烈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们要不要先吃饭,我们俩随时都能带你们出去看看。”

毕竟祁白和狼泽早就说过了,他们这两天可能没空照顾这些巨风人,要是陪着巫荛过来的这些巨风人觉得无聊了,狼旷和犬烈可以带他们在部落中转转,又或者巨兽人要是想跟着部落外出狩猎,你们也可以自己做主。

当然了,在祁白和狼泽安排完之后,羊罗又偷偷嘱咐了一遍:“你们俩跟紧点,心里也要有点数,别什么好东西都被别人看去了。”

就羊罗这两句话,让狼旷和犬烈好一顿商量。

簸箕、藤筐、板车这些工具巨风人早早就见到了,前些日子狼泽还教着巨风人盖过木屋,所以这些是能看的。

哦,不能往窑场那边去,部落的制陶房、打铁房和羊圈都在那边,那里得保密。

所以一顿早饭吃完,除了给还在房间里休息的巫荛留下一些食物,其他兽人跟在狼旷和犬烈的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幼崽房间。

这架势,如果狼旷和犬烈举上小旗子,再带个小喇叭,俨然就是一个观光旅游队的样子。

不过芷倒是没有凑这个热闹,他问清楚了几个病号所在的位置,便抱着才制作好的药粉,朝着犬烈指的方向走去。

幼崽房子和学堂离得非常近,路过广场中间的两棵大树就到了。

此时树荫下已经坐了好些老兽人,他们手中拿着一个木条,正在搓着一团团毛毛,芷只是瞟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也不知道这又是在做什么只有黑山部落才有的好东西。

芷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想着,他和巫荛现在遇到的制药问题,是不是待会儿能跟祁白说一说,芷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就感觉祁白能帮得上忙。

而芷离开之后,几个高大的巨兽人就眼巴巴盯着狼旷和犬烈。

狼旷被看得都有些发毛了,毕竟被八个身高三米多的大个子围在中间,这感觉跟突然掉进土坑里一样,而且他们是不是要说点啥啊,可是要怎么说啊?

好在这个时候,睡山洞的幼崽们也起来了,看到大个子们聚在门口,几个小崽子立刻就凑了上来。

豹星一点也不客气地抱住艾得大腿,他们才是正经的好朋友呢。

这下狼旷和犬烈的工作就变得简单了起来,他们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跟在巨兽人和幼崽们的身后就行。

这一天的上午,巨风族的兽人们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小崽子们被架在巨兽人的脖子上,手往哪一指,巨兽人们就齐齐往哪边看,豹星的小嘴更是叭叭一刻也不闲着。

“我们部落的道路平坦吧,”豹星指着宽敞的主路和旁边一条条垂直相交的分支小胡同,“因为我们的路都是用石头压过的,就是之前在打谷场上用来压葙稞和黄豆的那种石碾,你们要是冬天来才好呢,我们还有好大好大的铲雪车,一下就能把厚厚的雪铲平,可厉害了。”

听着巨兽人们的讨论声,豹星又赶紧打断,指着整齐的房屋说道:“不是哦,不是泥,我们的房子多事用砖块搭起来的,那怎么能用泥呢,用泥一下雨不就塌啦。”

艾停在路边看簸箕,豹星就说:“这个你们见过,就是簸箕,之前豹白哥哥带你们晒杏干的就是这个。哦,你想问这个架子呀,这样一个架子可以放好多簸箕呢,我们做这个架子是为了能让簸箕叠在一起,不然部落里就要没有地方可以走路啦。”

众人就这一路走,一边听着小导游细心的解释,一直走到了部落最外面的几排房子前。

从前这里是部落的最外圈,没有分配族人住过来,房子空置着很少会有人过来,但现在不一样了。

大厨房、制奶豆腐房、打磨房,旁边的干草房,这一长溜房间门口还都用竹子搭起了遮阳的小棚子,人来人往的,看着别提多气派了。

当然他们要是见过现代的商铺,大概就会有熟悉的感觉,这里可不就是黑山部落中的商业街吗。

在巨风族内做饭,大家都是搭个火堆就完事,最讲究的也不过就是多架上一口石锅,巨风族人哪里见过单独建成的大厨房,就更不用说厨房内的灶台和烤炉,以及放着十几样瓶瓶罐罐的大桌子。

当然不单单是建筑,就连黑山的族人也处处不一样。

只看坐在屋外棚子下的亚兽人,有用木桶洗碗洗菜的,有拿着骨刀在砧板上切菜剁肉馅的,还有那石碾一样的东西,甘薯干和糯根干放进去,一会儿就变成了粉末从旁边流了出来。

还有人再往切好的肉条上抹棕色的粉末。

蓬小声嘀咕着:“为什么要给肉抹药粉?”

不过巨风族人来说很小的声音,对于普通兽人来说就不能算小了,正在抹肉的亚兽人闻言抬起头,对蓬笑了笑说道:“这不是药粉,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调料,这样腌制好的肉,烤起来才更有滋味哩。”

巨兽人们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

兽神在上,怪不得黑山部落的食物这么好吃,黑山部落的兽人都快要将食物做出花来了。

没来他们吃到的每一种食物,在出锅之前都要经过这么多步骤。

如果在大厨房,巨风族人还只是觉得黑山人吃得精细,那么到了奶豆腐房,八个人在门口直勾勾地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因为巨风族人的字典里,就没有“奢侈”这个词。

那是猎物的乳汁吧?一定是吧?可黑山部落的人怎么能将这么珍贵的幼崽食物,放在木桶里又是捶打又是熬煮?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口痛。

豹星挥挥手:“没事儿,我们部落的羊奶多着呢,我们每天都能喝得上。”

巨风族观光小队,最后一站来到了部落围墙上的签名墙前。

这下豹星更来精神了,因为不仅仅是巨兽人,就连狼旷和几个幼崽也竖起耳朵,听着豹星讲述黑山部落当年如何建造围墙,又是如何将部落中每个族人的爪印都印在了墙上,就连当时只有三岁的小鹿夏都没有被落下。

这些都是黑山部落开拓者的记忆,是独属于他们的回忆。

犬烈跟在后面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豹星这小崽子,知道这么多,还这么能说呢。

关键是这些话,句句都能戳中犬烈的心窝子。

是啊,他们刚刚来到黑山的时候,除了一个破山洞,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宽敞的广场,没有这些漂亮的砖房,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一点点清理和开拓出来的,现在,他们不仅有了这么大的一个部落,在黑山脚下还有那样大的一片田地。

只不过平日里生活在这里,才感受不到部落一点点的变化。

直到现在,透过巨风族人羡慕的双眼,回头望过去,才发现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黑山部落的族人已经做出了太多改变,黑山部落已经成为了让这些外人憧憬的地方了。

而狼旷更是感慨,在刚刚从交易日上被救出来的时候,狼族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还对黑山部落有偏见,但是现在再问问这些族人,保准没有一个人心中是不服的。

狼旷心中颇为骄傲地想着,狼泽真不愧是族长的孩子,加入黑山部落,这样具有前瞻的决定,也只有他们的少族长能做得出来。

且不论犬烈和狼旷心中有多少感慨,祁白和狼泽现在都是不知道的。

祁白和狼泽才一进学堂的门,就看到已经清醒过来的狼季,正费力拉着芷的胳膊。

“你......”狼季有些艰难地说道,“你也给我治疗一下。”

狼季躺在用木桌做成的临时病床,或许是狼族独有的基因,狼季和狼泽的面部轮廓有些像,都是稍微带一点异域风情的深邃五官。

说实话,如果忽略狼季脸上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祁白觉得这病弱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有那病美人的味道了。

可惜的是,芷显然和祁白的审美对接不上,普通兽人本来就没有巨风族人长得高大,狼季一个角兽人甚至没有芷这个亚兽人高,再配上他现在的细胳膊细腿,芷真是没看出狼季哪里有帅气的样子。

没错,狼季现在在芷的心目中,就是细胳膊细腿的虚弱样子。

事实上,芷见到狼季的这两回,狼季都十分不巧的受了伤,所以芷打心底里觉得,这个角兽人可真弱啊......

其实狼季也是有些冤枉。

上一次是雪崩,那是大自然的力量,他一个小小的兽人怎么能抗衡的了,而这一次,因着这十几天和马菱昼夜轮换地赶路,狼季从来到黑山之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全部掉没了。

芷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说道:“昨天晚上就给你们两个看过了,你们身上没有伤口。”

狼季再接再厉地说道:“那我怎么站不起来了?”

狼季平时虽然算不上是个闷葫芦吧,但其他人也根本听不到他说这么多示弱的话,所以正在旁边的犬南还觉得挺严重,她放下正在给狐乔喂肉汤的勺子,紧张地站起身:“那你还有哪里疼吗?要不要我去找羊罗祭司。”

这一边狼季抿着嘴没回话,只一双眼睛瞅着芷,另一边,狐乔却又开始闹了:“疼......我疼......”

“哎,我看看,是不是碰到哪儿了。”犬南又赶紧将视线从狼季身上收回来,有些慌乱地去看狐乔的腿。

祁白真是哭笑不得,好嘛,看起来这是都缓过来了。

祁白和狼泽在学堂守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犬南和马沐过来换了班,两人才回去休息了一会儿。

前后不过就两三个小时的工夫,狐乔和狼季就已经醒了,甚至都开始变着法子撒娇了。

兽人们的身体素质强悍,如果只是受伤并不能威胁到兽人的生命,真正威胁生命的是大出血和感染。

好在黑山部落的族人们,对伤口的基本处理都很熟练,狐乔和豚泉的伤口虽然都不小,不过都及时包扎止住了血。

而巨风族的药粉,按照祁白的理解来看,就是能有效的抑制感染,或许还有消炎的作用。

所以从昨天晚上上了药之后,祁白就时刻注意着狐乔和豚泉的情况,两人虽然都还发着烧,但只要他们能清醒过来,想来这一次的治疗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至于狼季和马菱,他们两个身上当然没有伤口,他们完全就是因为过度劳累而造成的虚脱。

这样的症状听起来不严重,但实际上,连续高强度的疲劳对身体的损伤很大,要不是依仗着平日训练出来的好身体,他们这样拼了命地奔跑,说不定都有猝死的可能。

所以说,虽然狼季和马菱两个看起来身上没有伤口,但祁白依旧将他们安排在了临时病房里。

一旁还准备了淡盐水和糖水,只等马菱和狼季醒过来,就能先补充一点电解质。

祁白突然想起巨风族第一次来部落的时候,狼季跑来找他问巨风族人在哪。

现在再细琢磨一下,狼季那时的语气,好像确实是有一点急切,想来狼季就是为了见芷,而因着没见着,狼季似乎还有些失落来着。

祁白心中赞叹一声:小伙子,志向倒是挺远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