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池锦念盯着腕上的手镯一时陷入沉思。何必呢,师尊,这是何必呢!!

元韶像是看出了池锦念内心的话,悠悠地问了句:“怎么了,后悔了?”

“没有。”池锦念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师尊为什么会突然送宫铃给我。”

池锦念的手腕落了下去,像是认命般垂着头。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师兄有,你就也要有。”元韶缓步走到池锦念面前:“我说过,会好好待你,那就先从这个宫铃开始。此前亏欠了你的,日后我会一点点补上。所以,阿念。”

她素白的手抚上池锦念的侧脸,轻轻捧起对方的脸颊:“我要回仙门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元韶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小徒弟那双杏仁般的眼睛,用柔得能化出水的声音,生怕再吓到小徒弟,一字一句说:“或许,之前为师做得有很多不足,可日后,师父保证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伤,时时刻刻保护你。阿念,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师尊。”池锦念低下头去:“可我爹……我爹他或许,不会同意我离开他。”

池麟成了池锦念最后的托词,毕竟按照池锦念所言,她此前是居住在长青门角屋的人,若说无故不愿意回去,那根本不成立。所以,她此刻只能把锅甩给她的父亲。

池锦念不喜欢“妈宝男”和“妈宝女”,但真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好用。

“师尊,之前拜师学艺,我便是背着家里的。现在我爹知道了,肯定不会放了我的。”池锦念糯糯地回道。

元韶见池锦念眉眼低垂,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可她现在见不得小徒弟难过,于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安慰她:“不要担心,有师父在,都交给师父就好。”

——

池锦念把元韶领到提前准备好的“府邸”大门,也就是魔宫的一个最小的侧门。

卫宏还很贴心地在这个门上给挂了写着“池府”二字的牌匾。

元韶初到这府邸在门口不觉得怎样,一进去却别有洞天。

地面的砖石皆是汉白玉,质地纯粹不带一丝杂质,上面祥云仙鹤浮雕栩栩如生,神态生动。花朵和绿树交相呼应,相得益彰,被打点得很是妥帖。假山前有一个小型的瀑布,池水清澈见底,上面还有几只天鹅在互相嬉戏。而这花园中间,一颗梨树繁花盛开,空气内都弥漫着一股淡淡得清香。

家中侍女仆人分别在左右两侧站成两排,他们纷纷低着头,当二人路过时,侍女会屈膝,向二人问好。“大小姐,元仙师。”

元韶此前觉得,小徒弟应当是家境优越,可没成想却是如此……豪华气派。

似乎察觉到元韶的不适,池锦念回头:“师尊,怎么了?”

“没有。”元韶快步追上池锦念,低声问道:“阿念这都是你家的侍仆吗?”

池锦念点点头,然后元韶就不说话了。

如此大小姐,家里怎会同意她跟自己上山去吃苦。

别说阿念的家人不愿,就连此刻的元韶,也不舍得带小徒弟走了。

元韶觉得,小徒弟在这里,可以被宠得很好,是家中掌上明珠。她本以为,自己不再像从前那般苛责她,自己进全力保护她,就是对她好。可事实摆在眼前,并不是这样。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待遇,元韶给不了。

或许,她能给的,也就是在小徒弟害怕做噩梦时,与对方用一根红线将手腕相连罢了。

元韶失忆后,这是第一次让她有了一种无力感。

即便是法力全失,即便是灵力低微,在黄二山头面对成群的黄鼠狼的追赶,在闯水镜,面对体态是自己数倍的巨蛇,甚至是被捆仙锁困住,她都不曾这般无力过,可现在……

“师尊。”手臂突然一热,原上池锦念伸手挽着元韶的胳膊:“师尊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池锦念笑着问道:“是看到哪个美人了,把我师尊的魂都勾走了!”

“别瞎说。”元韶戳了一下池锦念的脸颊,原本僵凝的表情,随着池锦念的靠近,又笑了出来。

池锦念揽着元韶一路走到自己桃苑门口。元韶在对上牌匾上的字后,唇角轻轻扬了一下。

难怪小徒弟在看宅子的时候,那么喜欢桃源。

简简单单两个字把刚刚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池锦念拽着元韶往里去:“师尊,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进来看看吧。”

可一进去,池锦念却傻了眼。

采薇采月,以及东南西北四个人纷纷立在院内,见二人过来赶紧福身行礼:“大小姐,元仙师。”

别的不说,那东那西北里面,四个人三个元韶都见过!这不是要露馅吗!于是她躲到元韶身后,疯狂地朝几个人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几人刚一动作,就被元韶叫住了。

“你不是酒楼的那个……上次茶楼也是你,还有你们俩,你们不是那个花灯铺子的人吗?”元韶眼睛很尖,一下子就把仨人一块揪了出来。

其他二人正踌躇着,阿南倒是脑子快,率先跪下身去:“我们几个家中贫寒,家中长辈年纪又大,母亲卧病在床还有个痴呆的弟弟,大小姐得知我们几个的情况,大发慈悲将我等带了回来。不仅给了我们供家人治病的钱,还赏我们一口饭吃,大小姐就是我们的恩人,我等愿生死追随大小姐!”

其他几个见状,也赶紧跟着弯下了腰,一并重复道:“我等愿生死追随大小姐。”

元韶却是立在原地,没什么反应。看不出是信了这话,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

池锦念赶紧跟着打圆场:“师尊,我房间在那边,你来我房间看看吧!”说着就主动挽着元韶的手进了屋。

可关上门刚一转身,就被元韶转身抵在门板上,她轻轻抬起池锦念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

“师尊!”池锦念被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难不成是元韶看出什么了?她就知道不该给人带回来!

刚刚阿南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若说其中一个,元韶或许会信,可三个人都这般,就有点太巧合了。资源百合Q裙:⑻⑺⑴⑹⑻⑶⑴⑸⑸

所以,不论是玉簪,是酒楼的那些菜肴,是河灯或是漫天烟花,都是小徒弟为她特地准备的吗?

沉默半天,元韶突然轻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池锦念的脸颊:“小骗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池锦念紧张地咽了一下,就见元韶俯身贴在自己的耳侧,低声说了句:“不过你的小把戏,我很受用。”

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温热的呼吸落在池锦念的耳廓上,她的脖子最是敏感,从来别人碰不得。此刻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流,一直红到耳尖。

尤其是耳垂,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话音落下,元韶稍稍后退,在对上对方红苹果般熟透的脸颊后,也不再纠缠,手一松就把人给放了。

徒弟胆子小,还害羞。她若是逗得急,只怕又会给人吓跑了。

池锦念脸颊滚烫,重获自由后,便想给自己倒杯茶去去火,于是便快步往里间走。可一抬眼,入目的景象却再次把她的一颗心沉入谷底。

她的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虽然没在这睡过几次,可池锦念分明记得,她这屋干净得很,根本没有这么多——画!

挂在墙上的,立于桌侧的,屏风上,窗帘上,就连床边的纱幔上,都用精巧的绣工绣着差不多的纹样。

画面上女子一袭白衣胜雪,衣袂随风飘扬,一双桃花眼,眼角还带着一颗暗红色的泪痣。

原本摆在博古架上的珍珠缸、玛瑙碗、琉璃花尊,都被原著池锦念砸了个粉碎。所以那架子从池锦念住进来的第一夜开始,就是空荡荡的,甚至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而现在,架子上被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泥人。

有的执剑下山,有的手持书卷,有的立于花丛之中,眼睛注视着花朵上的蝴蝶。主人公,与那画像上之人特征完全一致。

池锦念看了看画,看了看泥人,又看了看元韶。

“师尊,你能听我解释吗?不是你想得那样!”池锦念紧张得出了汗:“采薇!采薇你给我进来!”

采薇这才推门而入,视线环过屋里,像是吃惊一般,赶紧跪下身去:“大小姐对不起,是奴婢一时疏忽。”

池锦念刚要开口,就被采薇的声音给堵了回去:“您此前从不轻易让人进您这卧房,这段时间您又不在,奴婢们也是不敢擅自做主进来,这才一时疏忽忘了帮您收拾,还望大小姐责罚。”

“!”池锦念一个踉跄没站稳

采薇是说,她的房间一直就这样的意思吗!

胡说,不是的!

采薇见池锦念动了气,赶紧低下头去:“大小姐恕罪,是奴婢失言。”随后将身子转向元韶,故作解释:“元仙师不要多心,这屋里平时不是这样的,是奴婢的疏忽,都是奴婢的错,与大小姐无关!”

面对采薇的越描越黑,元韶倒是看不出生气,反而笑着戳了戳池锦念的肩膀:“小姑娘怪可怜的,你不要和她们生气了。”之后故意拉长的话音:“我-知-道——阿念最爱干净了,平日里一定是个整洁利落的姑娘。”

小姑娘嘛,都爱面子的。卧房里的小秘密被发现了,肯定是不高兴的。元韶索性耐着性子,弯下腰来哄她,装作看不出这满屋的东西都是照着自己的模样所制,安慰道:“不就是多摆了几个泥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念你给我说说,这是哪个画本子里的人物?”

见元韶没发觉画上主人公就是她本人,池锦念还算松了口气。转身问采薇:“我爹呢,什么时候开饭啊!”

采薇再次福身:“老爷派人来传话,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何时开席都看元仙师的意思。”

池锦念一心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赶紧催促道:“那就现在吧。等下我还要送师尊回去呢!”

——

下人们簇拥着池锦念和元韶,来到一处水上凉亭。夕阳西下,四周的水面被撒上一层金光,微风拂过,波光粼粼。

池麟也已经除去了昔日金冠锦袍,换做平常人家的打扮。

池锦念抬手扯了扯元韶的衣袖:“师尊。”

元韶顺着池锦念的视线看过去,见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立于亭下,腰背停挺得笔直,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元韶索性抬手,将池锦念那雪白的柔荑捏在掌心,温热的触感从手上蔓延开来,似乎是想告诉对方,有自己在,没关系。

池锦念舒了一口气。因为提前和池麟商量好了,所以她的心还算安稳几分。她任由元韶牵着她往前走,进了凉亭,轻声唤了句:“爹。”

池麟闻言,转过身来。

池锦念抬手介绍:“这是我师……”不等她说完,池麟就打断了她:“你就是我女儿自己认得师尊?”

元韶见状,抱拳一礼:“长青门,元韶。”

池麟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把脸撇到一旁:“哼,无非就是生得一副好相貌,我看也没什么不得了,真不知道这丫头看上了你什么!”

一句话,让空气安静起来。池锦念的声音,撒娇中又带着埋怨,唤了声:“爹!”

继续夸继续夸,别停啊!

“哎呀,知道知道!”池麟摆摆手:“人家是你请回来的,我不难为她!”随即拉椅子坐下,才抬眼撇了一眼元韶:“坐啊。”

池锦念把元韶牵过来,自己坐在池麟的边上,让元韶坐在自己的另一侧。

池麟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随即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元韶,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会喝吗?”

“爹!”池锦念拦在中间:“哪有刚来就让人家喝酒的啊!”

眼神里仿佛在说:之前也没提喝酒的事啊,你咋擅自加戏呢!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池麟推开池锦念:“酒品即人品,不好好看看人品,为父怎么放心把你交给她啊!”接着,池麟又再次看向元韶:“年轻人,喝点儿?”

“好。”不顾池锦念的阻拦,元韶双手托起酒杯,递到池麟面前。池麟也不客气,酒杯不算小,直到酒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才停下手。

当然,这期间池锦念喊了好几次“够了够了”,可二人皆像是听不见一般,一个继续倒,一个跟着接。

元韶将杯子收回,池锦念小声与她说:“师尊,喝不完就倒掉,没关系。”

元韶轻笑了一下,随即手一扬,任由杯中酒顺着自己的喉管,缓缓涌入腹部。

酒是好酒,品色香醇,回味清甜。可也确实是烈酒,辛辣的口感不容忽视。

饮完后,元韶将酒杯倒置,示意池麟,自己已经饮尽。

池麟见状,手中的酒壶落在桌上,大喝一声:“好!”随即开怀地笑出来:“难怪我女儿非你不可,年轻人果然有几分骁勇。”

随即他竟然一把将池锦念推开,自己坐到对方的位置上,又给元韶倒了一杯酒,边倒还边说:“你是不知道啊,我女儿在家,五句话四句都是关于你的。自从有了你,我这个爹在她心里的位置,那是一落千丈!”

池锦念突然被猛地池麟挤走,只得坐到元韶的另一侧,可刚沾上凳子,就被池麟的一句话吓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侍女赶紧上前扶起她。池锦念以幽怨的眼神看向池麟:之前商量好的剧本里有这句吗?不是该询问元韶修炼的进程吗?你怎么乱改台词!

可池麟却不以为意,看了池锦念一眼:“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怎么我这个当爹的还不能说你两句了吗!你看看你那个屋里让你摆的,哪有一点姑娘家闺房的样子!”

说到兴致处,池麟拍着大腿,一脸愁容地和元韶说:“哎,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女儿从小就听话,可自从见了你,这丫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我再也管不住了!先是偷跑到你那上山修行,好容易回来了,因着不让她走天天跟我闹!这不昨晚,连家都不回!这我想见她,愣是搬着椅子在她屋门口坐了整整一宿!天亮才回来!也不知道这一夜都野哪去了!”

元韶闻言,有几分愧疚,回了句:“您别担心,昨晚阿念,她和我在一起。”

“什么!念念昨晚和你在一起?一直吗!”池麟吃惊地拍案而起。

元韶看了一眼池锦念,可还是点点头。

池麟见状,看着池锦念想要说些什么,伸手指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随即叹了一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到了一杯酒,一言不发一饮而尽,好一会才开口道:“听念念说,你要离开了?什么时候?”

元韶点点头:“是,我们已经出来许久,要回长青门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池锦念,随即继续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会让阿念留在您身边的。”

不等池锦念反应过来,元韶的一句话让倒是先让池麟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现在你跟我说,你不要我女儿了!”

元韶想带池锦念走吗?她肯定是想的。不过她不能这般自私。

元韶起身,托举双臂回道:“不是不要,是不敢。此处有您,有阿念的家人,她会有很好的生活,可如果跟着我的话……”元韶没有说下去,而是抬眸:“我还是更希望她能开心,能过得好。我不想她跟着我吃苦。”

池锦念心中泛起一丝感动。没成想元韶会这般替她着想,只是刚想开口,就被池麟拦了下来:“我家念念,师尊也拜了,烟花也看了,昨天还一夜没回,现在这点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说不带走就不带走了,你把她当什么!你有没有替她考虑过!她不要面子的吗!”

池锦念:……

这和商量好的不一样,池麟说好,只是把凝碧丹给元韶,就放她走,没说自己也得跟着!

池锦念见状,赶紧挡在元韶面前:“爹你别凶她!有事冲我来!”

可池麟却不以为意:“你闭嘴!”随即转向元韶:“别以为念念认准你了你就能为所欲为!今日我这姑娘,说什么你都得领走!”

作者有话说:

池麟:虽然我是个反派,但我想当女儿女婿的CP粉头子,没人有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