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停后, 是侵入骨髓的冷意。
京大后山,宋白不敢有一点停歇, 依然在沾满雨水的树林里不断穿梭。
与他一起的, 还有着许多自发赶来的军理班的同学。
之前, 宋白在监控室里睁大眼睛寻找, 终于在京大后山的一个小门后, 看见了自己寻找了许久的身影,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宋同学, 只找到了衣服和背包, 没有别的东西了。”班长将两样递给宋白。
宋白紧紧握住那件衣服, 只要一想到老者说的话, 就痛彻心扉。
“我起先也以为他是去交易药剂了, 但又一想, 哪儿有那么容易。萨丁啊,那孩子心眼死, 他说不去除这个, 就没法和你长久相伴。希望您看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 可怜可怜他……”
萨丁, 你怎么那么傻啊。
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
如果早知道你受的苦, 我就不会……
宋白紧紧闭上了眼睛, 那句话仿佛钢铁一般, 死死地从他口中咬出声来:“继续找。”
不远处, 突然迎来一大片着装齐整的军雌, 为首的正是副官平。
“长官出了事, 怎么能不告诉我?”平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责怪。
宋白半阖了眼:“不说,是为了你好。”
在宋白从白山那里得知没见过萨丁以后, 他就意识到出事了。他紧急地通知了萨丁所带的部队,教官们纷纷表示要来帮忙,可是还没两步,却被来自京大坐席里的肖将军给制止了,说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大典,太不吉利。
“第四军是萨丁少将的本营,和他肖家没一毛关系!”平不屑道,他一挥手,身后的数百军雌顿时传来一阵高呼。
“萨丁!萨丁!”
整个后山一片沸腾。
“宋先生,”平向宋白敬了一个军礼,“现在,这里听您指挥。”
宋白狠狠闭上眼睛,掩饰住那些酸涩,他一挥手臂:“每个地方,都给我仔细找。”
……
肖家,历代世家家主的大堂,景山跪在空阔的大堂中央,虔诚地等待着什么。
“小二真的是天选的命吗,他最近一直在找去除剂的药物,这样他还怎么能开启新的未来?”
一个悠悠而空远的声音响起:“命中注定,随他去。”
“他是不是太过沉迷于情爱了?”景山忧心忡忡。
空远的声音并未作答,反而道:“肖恩太乱来了。”
突然提及伴侣的名字,景山心中咯噔一下,“您的意思是?”
大堂里,声音彻底沉寂。
景山揣摩半晌,摸不准声音主人的意思,只得放弃走出大堂。
远远的,管家一脸焦急:“老爷,不好了,二少被劫持走了,姑爷的寻人启事都播出来了,但家主不仅不让出兵寻找,还要让姑爷签署二少的军队转让协议,现在正准备送过去呢。”
心中轰然一声巨响,所有的迷雾都拨开了。
“胡闹!”景山鲜少见地失去了冷静,随即怒气冲冲地吩咐:“压住肖恩,调所有能调动的人,跟我走。”
管家摸不透他的意思:“您是要?”
“当然是救小二!”景山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后山深处,阴暗的小屋里。
随着雨水停歇,天窗折射进来的光更明亮了。
那两个黑衣人似乎在等待,无论萨丁用什么话诱导他们都毫无反应。
在黑衣人等待的东西到来前,这是个安全的环境。
只除了……
萨丁的目光放在了“晕倒的”大哥丰吉脸上。
他的眸色深了些许。
经过最初的疑惑,萨丁头脑冷静下来,也恢复了思考。
正常人昏迷或入睡,眼球在眼皮下的滚动是缓慢而规律的,而丰吉,萨丁借着刚才的天光看得清楚,他的眼球动作很快且不规律。
丰吉只是在伪装昏迷。
联想起故意引着他来的怪异举动,丰吉定然和那两个黑衣人脱不开干系。
做了二十年虚伪兄弟,萨丁再一次印证了,习惯性地防一手是对的。
在被缚的双手之间,没有收走的终端之下,弹起一个不该存在的小小刀片。
这原本是萨丁准备送给雄主防身礼物,用作完成大典的庆贺。
只是没想到,在他给丰吉带路时,却鬼使神差地把它拆出来,戴在腕上。
可惜这礼物。
萨丁眸色一暗,面上却毫无异样,依然担忧地叫醒他,仿佛真在担心兄长的弟弟。
丰吉终于“悠悠转醒。”
“我在哪儿,你们是谁,哎,萨丁,你、你怎么了?!”丰吉异常不符合他的性格一般的尖叫着。
这声尖叫引起了远处黑衣人的注意。
他正好想看看,丰吉到底是什么目的。
萨丁责怪地看了丰吉一眼,而远处一个高大黑衣雌虫走来过,粗暴地踢了丰吉一脚,又要来检查萨丁双手背后的绳索。
“叫什么叫,再叫有你们好看。”
明显是透过变声器传来的,但萨丁却从行步间的莽撞看出一点端倪。
莫名的熟悉感。
在黑衣人低下头的一瞬间,萨丁在他耳边轻声念道:“阿文。”
黑衣人,或是阿文,身体瞬间一僵,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怎么发现的?他和哥哥分明伪装的□□无缝!
眼前军雌让他太过慌乱,连检查都没心思了,草草看过绳子还绑着,就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萨丁略有诧异,他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这样奏效。
丰吉自叹着计划进展的一切顺利,然而,却一阵阴影笼罩过来。
原来是萨丁挣脱了绳索,傲然地站起来,他顺手抄起旁边碗口粗的木棍,直直指向丰吉。
“丰吉,说吧,把我绑到这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远处的两个黑衣人,或者说和萨丁同住过一个社区的主任就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阿文制止住。
阿文轻声:“哥,他认出我们了。”
主任一脸的怨毒:“认出来?那正好,谁让他欠我的。”
主任心中十分快意,上一次他和萨丁的合作失败,致使雄主高升弃他而去。害得他在离婚后不仅失去了中上阶层的小区居住的权利,更是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主任握住阿文的手:“你放心,只要做了他,我会有新身份,你也会有一大笔钱,我们远远离开这儿。”
阿文不敢置信,这不是他心中一直温柔有礼的哥哥,而一愣神间,主任竟然拾起了桌上的长刀,向背对着他的萨丁砍去。
而萨丁手中长棍轻轻一个横扫,主任柔弱的亚雌身躯就狠狠地撞在了旁边木门上,又咣当一声,重重落在地上,小屋里瞬间响起主任的痛不欲生的惨叫。
“哥!”阿文慌乱的声音叫起,他向丰吉投去求助的目光,但丰吉却丝毫没有理会。
“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萨丁冷笑,“也太小看我了。”
如此回答仿佛正合了丰吉的心意,他瞬间挣脱了绳索,他高大的身型狭小的木屋瞬间逼仄起来。
“那两个小玩意拖延你的注意力还真有效,你太天真,弟弟……”
那两个家伙不过是他完成目的后注定要丢在这的替罪羊,丰吉对他们没有任何同情,而是专注地盯着萨丁的反应。
萨丁默念着时间,配合腿一软,昏倒下去。
同时,在丰吉看不见的地方叹气。
都多少年了,丰吉爱用让人晕倒的药的毛病怎么还改不掉?过去他们比试那么多次都输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萨丁并不是好心配合,只是,他想知道丰吉的目的。
否则,岂不是白来这一趟?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咦,他什么时候变得恶劣了?
好像真是被雄主给带坏了。
算了,不想了,赶快弄明白再出去找雄主。
萨丁闭着气,安静得仿佛真吸入了迷幻的药物一样。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
随着日头从云层后显现出来,宋白他们跟随一路的痕迹追踪到半山腰的高树密林,然而,又一场大雨冲走了新的痕迹。
宋白这边纵然有几百人,一时没有丝毫进展。
“宋先生,”这是景山第三次态度如此放低地同宋白说话,“兴许丰吉是把小二中途转移别处去了。”
相比于很疯的大儿子丰吉,景山始终更担心萨丁。
竟然能做出同胞相害的事情,景山下了决心,此次回去绝不能轻饶了丰吉,连带那个不知轻重的肖恩。
宋白望着眼前葱茏的神秘山脉,摇头:“就是这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一片地方。”
这里是密林深处,飞机无法降落太低,而军队……京大的军队受肖恩管制,更不可能支援他们。景山的到来已经是意外之喜。
但宋白并不是很想领这份情。
宋白:“等救出萨丁,还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景山对二子心怀愧疚,对宋白自然不会拒绝:“定竭尽所能。”
宋白:“等出去后,希望你们肖家公开向萨丁道歉。”
景山愣了一瞬。
宋白皱眉:“这有困难?”
比起公开道歉,他更希望萨丁能彻底脱离肖家。可到底要看萨丁自己的意愿。
“好的,”景山点头,“宋先生真让我有点意外。”
景山又道:“知道萨丁要注射去除剂的事吗?”
宋白点了下头,不甚在意:“现在救人要紧。”
说着,宋白去别地方继续寻找,而景山立在原地,在沉思。
这个雄虫,和他所熟悉的雄虫们截然不同。
他第一个发现了小二的失踪,又坚定不移地带人寻找,甚至不惜下重金向社会发布寻人启事,包括他现在,衣服被露水打湿,没了体面,却丝毫不在意。他只在一心一意地要找到小二。
这一切的一切,让景山意识到,他过去完全看走了眼。
无怪雄虫会退回雌侍,而小二又一门心思,不计后果地要去除增强剂。
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寻常夫夫那般受婚姻约束,而是远远超出了世俗认知的亲密。
亲密到容不下他人,容不得背叛。
景山不知道这种关系叫什么,却由衷为小二感到欣慰。
同时,也为见识短浅而感到惭愧,毕竟促成现在境况的人除了他,还有伴侣,和失心疯的大儿子。
想到丰吉的疯狂,景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加紧催促下面,快点继续寻找。
这边,平在探过又一方土地后一无所获。
他懊丧地甩掉手中满是露水的枝条,却无意中碰到背包行囊里一个坚硬的东西。
想起这是临行前雄主塞过来的,叹了口气,拿到手里。
雄主给的一副眼镜,能派上什么用场,这里有没有人近视……等等!眼镜!
平激动地跑到宋白面前:“快,快,戴上眼镜。”
宋白没有丝毫迟疑,接过就戴了上去。
“没有不同,又一个废物。”宋白看了一圈周围,没发现有什么区别,皱眉就要摘下。
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出于好心让他试过各种古怪的东西,宋白一开始还有耐心听解释,可是随着失望接踵而至,他的耐心越来越短。
“别摘,你按侧面开关,这是追踪动态红外能量的,就算下雨可以刻追着一路前进。”
红外能量,宋白心里一动。
按开开关,雨后澄澈的树林顿时出现了无数拳头大小的红色光团,是正在帮忙寻找的军雌。间或有更小一圈的光团,那是景山带来的私军。
在这一连片的晃动的红色之中,宋白如有感应一般,下意识望向了一条深入丛林里的,经过两场大雨冲刷,却依然亮得顽强的一串红色踪迹。
是了,萨丁的体能远超常人,同样,他的红外能量的存留时间同样高出常人。
“替我谢谢你雄主,”宋白按捺不住语气里的激动,“跟着我,往这走。”。
平跟在后面,指挥着军雌们跟在宋白后面走。
古木参天,繁茂的枝叶将阳光挡着密密实实,无边无尽的昏暗让军雌们十分暴躁。
前面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高大雌虫摘了面罩,看见宋白他们飞快跑过来。
“宋先生,求您,救救我哥。”
阿文?他怎么出现在这?
宋白让兴奋过度的军雌放下手里的工具,细细审问过阿文。
阿文知道得也不多,有一个雌虫在亚雌主任很消沉的时候找上门来,许诺了一笔丰厚报酬,说让他们帮个忙。等真开始了,阿文才知道,竟然是绑架萨丁。
主任受了重伤,而阿文在向雌虫求助无果后隐约察觉不对。于是借着萨丁昏迷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带哥哥逃了出来。
宋白沉吟了片刻,在平询问是否要处理时摇了摇头,让阿文指出了木屋的地点,随后让两个军雌带他们下山去了。
按照阿文的指点,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密林的昏暗骤然褪去,安静得不可思议。
许多人不由得精神一震。
宋白让他们不在前进,而是派了他人上前探查。
全程指挥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报告,前面数百米之外有一桩木屋,周围足迹新鲜,和之前采集的鞋码对比高度一致。”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进去——”平迫不及待要下令,却被宋白给制止。
宋白“嘘”了一声,“不要急,我们等。”
平蹙眉,一切就在眼前了,还等什么?
“你不觉木屋太安静了吗?”宋白淡淡道。
安静?!
平猛然一个激灵。
是了,以长官那样的身手,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万一下药了?”平担忧道。
“不会,”宋白的语气没有之前的激动,他淡淡的,“萨丁身上有抗药性。”
军训时萨丁曾不慎割破手指,宋白心疼得四处找药却被萨丁拒绝,萨丁说一般的药对他身体不管用。
听了老者医师的话,宋白才反应过来,长年累月,增强剂带来强肆的力量无数次重塑他的身体,寻常药物,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对萨丁早失去效力。
而且刚才阿文的话又印证了这一点,他说萨丁被下药迷晕,可是萨丁根本不会受制才对。
眼前的木屋破烂不堪,隔音效果一定差,只要有任何打斗存在,就不可能这么安静。而且周围刚下过雨,烂泥稀软,又没有萨丁的脚印,说明萨丁还在木屋之中,并且是主动留下。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萨丁发出讯号时,一举攻破。
小木屋中,萨丁估算着时间够了,才转醒来。
他看了一眼周身牢靠绑缚的钢丝绳索,看向中央的丰吉,“你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我做什么,”丰吉笑了一声,“当然是帮你达成愿望啊!”
背对着他的丰吉转过身来,手中举着一个针管,尖尖的金属针头散发着凛冽寒光。
“你?不再撒迷幻的药粉,我就谢天谢地了。”萨丁不屑。
就快成了,看着针管里药剂一点点配好,丰吉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连萨丁的嘲讽都没有理会。
彻底配好了药剂,他掐住萨丁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真是一张漂亮的脸,怪不得能把没见过世面的雄虫迷得死死的。”
“可惜,注射了去除剂后,你这张脸,会随着力量的逝去而迅速憔悴起来。”丰吉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说,到时候,那雄虫会怎样对你?”
萨丁愣了下,仿佛听到了很荒谬的事。但很快又不动声色:“你费了这么大劲儿,只为了帮我如愿以偿?”
丰吉嗤笑道:“别做梦了。”
他躬下身,小心翼翼调配药水的比例,“你才不配。”
“反正我快要成废人了,告诉我也无妨吧。”
捕捉到萨丁罕见软下来的语气,丰吉很是得意,看你是位高权重的军官,在我面前不还得低头?
“我知道,你根本就是装的,只是想以去除剂做借口,让雌父重新关注你。但是,我怎么可能让你得逞!”丰吉嗤笑一声,目光近似疯狂:“你废了,我又会成为雌父的骄傲。”
对着萨丁面目近乎狰狞:“你只是我的替代品,只有我才是真的!”
电光石火间,过去二十年里一切在萨丁的脑海中串连起来。
萨丁:“所以,你十岁闹着要自杀,这些年不断与我做对,甚至你上次劝我的那套肖家的说辞,全部都是夺回雌父的关注。”
丰吉被戳破了三十年来的心理,竟毫不避讳:“那些本来就是我的,包括你现在的军衔,军队,都应该是我的,要不是当年我退让了,哪能让你悠哉了这么多年。”
萨丁听得皱眉,丰吉完全把肖家的未来视为他的掌中物,略作思索,毫不犹豫:“你错了,丰吉。”
“这些不是你的,哪怕我成了废人,一切也都不是你的。”
“而且,雌父永远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因为当年,是你主动放弃了注射增强剂。”
随着萨丁的话一句句落下,丰吉原本悠然的面孔越来越阴沉。
“闭嘴!闭嘴!”丰吉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怎么不是我的,要不让你夺走……”
“是你闹着跳楼,雌父才改带我去。”萨丁步步紧逼。
“你住口!”丰吉仿佛陷入痛苦回忆:“不是我不能忍,是真的太痛了,雌父都没来安慰我,可你呢?你却在雄父怀里撒娇?你凭什么能享受这一切!”
他的面孔充满对萨丁的指责,随即又怪异地笑起来,“没事,你承受了二十年,现在不也要变成废人了?”
木屋中是令人胆寒的安静。
萨丁冷冷笑了一声,又引起丰吉的尖叫:“你凭什么还能笑出来?去除剂就在我手里!”
示威一般比着手中的去除剂,仿佛这是他最后一道依仗。
萨丁:“你的去除剂打得太早了,完全记不清去除剂生效的条件了吧?”
丰吉举起去除剂,得意道:“不管什么条件,我一针下去——啊啊啊!”
丰吉只感到腕骨要碎了,这是不亚于增强剂发作的疼痛。
他冷汗涔涔地抬起头,却看见萨丁就站在他面前,手正狠狠地钳在他手腕上。
人高马大的丰吉在萨丁面前,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
“你怎么能……”
“谁让你打得太早了。”萨丁冷漠道。
没有人尝试过与增强剂依存共生二十年,更不会有人知道,这种人体内具有多么磅礴恐怖的力量。
“你不该招惹我的。”萨丁用力一推,丰吉高大的身体仿佛一块破布,向木屋厚重的房门飞去。
轰然一声闷响,木门瞬间飞了出去。
那根细细的针管掉落在地,一咕噜到了萨丁脚边。
“而且,我一直在寻找去除剂,”萨丁把那枚针管慢慢用鞋底碾碎:“可是,我就不想看你得意。”
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就是不想让对方好过。
“怎么可能……”丰吉瞪大了眼睛,声音慢慢小下去。
萨丁哼了一声,正要把刚挣脱的钢丝给丰吉套上,却听到熟悉的副官的声音:“不许动!”
在那嘈杂人声中,萨丁听到雄主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于是什么也不顾了,他精准无比地向宋白的怀中投去,一路闪过数名障碍人员,“娇弱”地抱在宋白的怀里,声音低低:“雄主,我好害怕。”
“没事了,没事了。”宋白很是心疼地安抚着怀里的萨丁。
轻轻地吻贴上耳根,把原本只想讨点小便宜的萨丁弄得愣在雄主怀里。
平和数名军雌看了看远处踹飞的木门,又看看地上被生生崩断的钢丝,一致保持了沉默。
没人看到,丰吉把一枚只剩半截的钢钉挣扎着握进手心。
军雌们把木屋内一切处置妥当,大家都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两个军雌压着丰吉向外走。
在经过宋白身边时,宋白正问着萨丁有没有受伤。
而丰吉突然暴起,趁原地没人反应过来一把扯开了宋白,手扼在宋白脖子上,威胁众军雌:
“你们都退后,谁敢上来,这根钉子可不长眼睛!”
丰吉仿佛走投无路的狂徒,尖锐的钢钉在他指尖,死死抵住宋白的脖子。
平完全没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状况,他只带了十几个人,绝大部分兵力守在木屋之外候命。
这个时候叫人肯定来不及了,平赶忙安抚:“你冷静下来,有事好好商量——”
“你闭嘴,”丰吉扭头指着萨丁,“要想这个雄虫活,萨丁,你就自我了断。”
“否则,别怪我心狠。”
寒光闪闪的钢钉又逼近一分,萨丁几乎可以看见钢钉尖部马上要陷入皮肉。
从被绑到这里来,一直沉稳的心终于崩塌了,萨丁的胸口不断起伏。
寻常雄虫都有防身的电击武器,可是雄主的却挂在他的脖子上。
萨丁目光一触到丰吉那只手,所有理智瞬间崩溃。
两个声音同一时刻响起。
“萨丁,别冲动。”
“好,我答应。”
“长官,宋先生,你们……”
平话音未落,又一个雄虫声音响起,“丰吉!你在做什么?”
景山出现在门前,他觉得愧对二子而选择在外面守卫,迟迟不见他们出来,便选择前来看看。
可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一幕。
“雄父?”丰吉古怪地笑了下,“来看你宠爱的儿子是怎么了断的是吗?”
“你这样做,肖恩会失望的。”景山语重心长。
“胡说,”丰吉激烈地反驳,然后又瞬间柔和,“雌父才不是你,他会为我骄傲的。”
“怎么能这样想,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景山不疾不徐,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下二子和宋白。
“丰吉!”突然间,萨丁的声音猛然高起来。
丰吉怒目而视,“想好怎么了断了?”
扼住雄虫脖颈的手却微微发抖。
虚张声势,萨丁下了结论,却不敢有一点大意。
刚才趁雄父吸引了丰吉注意力,又回想一遍和雄主交流,萨丁头一次感觉沉甸甸的。
不伦怎样,成败在此一举。
“雌父对你已经彻底失望了。”萨丁唏嘘地摇头,“你不知道吧,在我的副官踏入木屋的那一刻,这里的所有境况都要实时同步到雌父那去,你猜,他看见你逼迫他最骄傲的儿子自杀,他还会不会把你当成骄傲?”
“不,不,这不可能!”丰吉的反应极其强烈,他目眦欲裂:“你在骗我,一定在骗我!”
景山浑厚的声音也响彻了整个屋子:“他没骗你,这是军部的规定,肖恩正在看呢。来,我拨他的电话给你。”
边说边操作,终端对面很快接起,传来肖恩特有的刚毅声音:“是我,雄主……”
话音未落,丰吉仿佛彻底承受不住压力,他疯狂地喊着,哭叫几乎撕破耳膜。
同时,手上的钢钉微微抬起,寒芒一闪,正准备向宋白脖子狠狠扎去。
“现在!”
周遭的军雌们只听见景山这一句话,紧接着萨丁的身影立刻出现在暴徒对面,接连一串无比狠绝的体术轮番用上去。
而宋白已经倒在一旁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随后被景山扶了起来。
“一切正好。”宋白道。
“是,正好。”景山附和。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宋白捂着嗓子,胸膛剧烈起伏。
“回去以后,你会看到的。”景山从容道。
在周围人还没理解他们天书般的对话,那边,萨丁与丰吉的交战已然结束。
丰吉像一块破烂的麻布,被萨丁踩在脚下,近得只要再轻轻一用力,萨丁就可以扭断他的喉咙。
瞬息之间,萨丁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其中绝大部分都叫嚣着:让他死!
“萨丁,别!”来自雄主的声音让他恢复了清明。
他定睛一看,丰吉好像彻底崩溃了,双目无神地冲虚空喃喃着雌父。
丰吉疯了。
和这个人过往二十年的纠葛蓦地浮上心头,那些争强好胜似乎随着这人的崩溃也都消散了。
还计较干什么。
萨丁像摆脱脏东西一样,立即跳得远远的。
“雄主。”萨丁低唤了一声,又一次投入宋白早已为他张开的怀抱。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宋白抱紧了萨丁,柔声在他耳边低语。
在与景山错身而过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他不会容忍伤害萨丁的人存在,可是更不会让萨丁亲自去沾满鲜血。
虽然萨丁没说过,但宋白知道,萨丁对他家人二十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能抹除的。如果放任了萨丁冲动,恐怕他下半生会一直活在阴影中。
他不允许这些发生。
小木屋里的军雌眼睁睁看着少将夫夫、景山离开,还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他们用钢丝捆紧了胡言乱语的丰吉时候故意放慢动作,把脑袋凑在一起,互相嘀咕问刚才有谁看清楚了。
监工的平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撸起袖子把俩人的头一撞,“还不认真做事!”
下属不服,“副官一定也没看清楚,才拿我们撒气!”
“就是,就是,长官速度那么快。”在场收拾证据的竟然一齐点头。
平啧了一声,“你们就是没见识!”
一边细细讲起来:“你们光顾盯着长官了,没看见他雄父和雄主的动作……”
原来,从景山进门的那一刻起,平就注意到了他们三个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换,景山的出声就是为萨丁与宋白的交流争取时间。
“哎?我没看见长官说话啊!”下属迷茫地挠头。
“蠢!长官和他雄主另有一套方式,太快了你们看不见。”平的位置正对宋白,知道他们打了几组手势,他看不懂,估计就是在商议对策。
萨丁高声一喊,结束了商议。随即又与景山一唱一和中引出肖恩,使丰吉彻底失去理智。
在丰吉失控时,那钢钉微微抬起,不再死死压迫脖颈,宋白趁此机会向一边侧闪而去,紧接着萨丁扑身向前。
平回想着三人配合每一个细节,不由觉得他们对时机的把握极其巧妙,任何一人慢了快了,都会彻底陷入危险的境地。
而且,当时情况紧急,长官夫夫又是看到景山后临时起意,景山也配合的□□无缝。
不由感慨,这样的夫夫,实在堪称天作之合。
如果不是休假期间,平眼力见长,他恐怕也会像眼前下属一样,什么都看不明白。
于是昂着头等待下属们崇拜的目光。
偏偏有个不识趣的,憨憨地问:“副官啊,长官说屋里的事都直播出去了,真的假的?我怕刚才做出有损四军形象的事。”
他这一说,其它下属崇拜的目光顿时又慌乱起来了。
平给了憨货一脚,“当然是假的,景先生根本没拨通讯,就是点开了一个录音而已。”
憨货护着臀部委屈:“我又不在旁边,哪知道是录音。”
“行行,收拾收拾,下山后把他压到警署去,趁天亮赶紧回四军报道。”平没了兴致,催促道。
大家收拾收拾,带着绑好的丰吉一同下山。
路上,憨货又追上来:“副官,咱们擅自离队这事要怎么算,回去会不会受处分?”
一听说长官失踪,四军里几百人凭着一股热血自发站了出来,当时没有考虑后果,现在知道着急了,憨货就是其中一个。
平无力地捂着脸,就差没把手里的军令牌拍到憨货脸上:“这是白中将给的通行证,我别腰上一路了你没看见?真没想好后果还敢带你们出来?”
“那您怎么没和长官的雄主说清楚,弄得宋先生还特感动……”
明明奉令下来,却说得好像激情所至,憨货想到宋白那么痴情一个雄虫被副官骗了,不由得忿忿。
平再也忍不住了,一脚把憨货踹翻在前面的烂泥里。
他就存了点私心,想以后长官再要把他从雄主身边弄走,让宋白记他的情美言几句,就不行吗?!
一行数百人,在成功救了长官之后,悠悠哉哉地踏着夕阳的晚霞向山下走去。
太阳笑呵呵地隐在山峰之后,昨天还顶在这里的阴云,终于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