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看着何超离, 对方说的格外的真诚，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无辰在他昏睡的那小半月里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做了很多事似的。
即便他和萧无辰相处的时间在这漫漫仙途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段泽读过这本书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 自诩还是比较了解对方的。
那个人在书中是一个从里到外的利己主义，特别正统的反派, 哪里会像何超离说的那般真的去对一个人这般付出。
适才断角说何超离是从魔城内出来的，如果是真的话, 那对方是有一定几率与魔尊相识的，再大胆一点推测, 何超离早知道当初跟在他旁边的仆人就是萧无辰本人, 那样对方这般努力的想要提升萧无辰在他眼中的形象的这种行为就有了解释。
由此联想，何超离多半是萧无辰派来监视他的。
想到这里, 段泽轻笑了一声，看向何超离语气平淡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他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 我该做的我会全部好好做完。”
何超离对上段泽的眸, 自知自己蹩脚的说辞已经被人看透, 干笑了两声闭上嘴。
“土地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我这里有一套新的方案，你按照这个将这些土地分隔开, 然后……”段泽从自己的纳戒中拿出来一张图纸展开向何超离吩咐道。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每一个阶段该如何做, 不过后来因为黑蛇归还能量的缘故, 土地恢复的比他预期的快了很多，当初他和萧无辰约定的契约是一百年，现在看大概三四十年就足够了。
何超离越听眼眸越亮，最后恭恭敬敬的把图纸收好, 段泽将所有需要他们做的全部讲了下来，重点的地方也标注好了，具体实施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魔尊在一开始便告知他要全力配合段大人，他自是不能有半分懈怠。
“渔场那里怎么样了？”段泽算了算时间，自他引冥河的水到那几个鱼塘后，他便在没有去过那里了，毕竟他当初答应冥河内的那只鱼人凶兽的事还没完成，过去万一被问的话他不好交代。
何超离见人问道，忙接了段泽的话头。
越是相处，段泽越是发现何超离看着粗糙，但脑子清醒的很，完全没有因为常年居于魔城外的老大一职而养成一副傲慢，眼高手低的样子。
因为他之前和冥河中的凶兽签订了合作契约，故此这一次在冥河附近养鱼的那些魔族并没有被附近的凶兽捕杀，都活得好好的，冥河一直未受黑蛇的影响，整体发展的还算不错。
加上他的‘仆人’萧无辰时不时会来一趟视察，现在渔场的面积已经是他离开时的三倍大小，里面鱼的数量也比之前翻了好几番，偶尔冥河内的凶兽还会给他们送上来一些更易养殖且肉质鲜美的鱼。
“那个鱼人凶兽前些日子问段大人何时去见他。”何超离微微颔首，他和那只凶兽曾经有见过一两面，他胸口处的那道长长的伤疤便是拜对方所赐。
故此他最是能体会到对方的凶猛，冥河中除了鱼人外，还有好几只和它差不多凶残的凶兽，然而它们就这样败在了他面前这个人手下。
特别是他看到那个当初呲着一口利牙，一掌便能开河改道的凶兽可怜巴巴的趴在岸边，问他段大人何时来的时候，他人都快傻了。
段泽略显心虚的挠了一下脸，“这两天得空了就去。”
交代完事情，接着剩下的数日他大部分时间在魔城外泡着，偶尔回一趟魔城也不休息而是在院子里种树，魔城内的环境相较于外面要好的多，但和修仙界人界相比还差得远。
当初他因为生气将萧无辰院子里的一片桑榛林解了结界，导致那片树全枯萎了，现在他需要再给人种上一批。
而因为实在太忙加上和人约定好了，他也顾不上先前被这桑榛树给自己带来的一小块心理阴影。
在补种桑榛树的同时，段泽也把黑蛇唤了出来给自己帮忙。
他没有和对方签订契约，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羁绊，所以他和萧无辰互换身体后又在魔界看到追上来并认出他的黑蛇时，段泽还是挺惊讶的。
对方会找到他可能是出于灵兽的直觉，发现自己的主人气味变了，然后偷偷溜过来云云，也有可能是萧无辰发现缠在他手腕上的黑蛇后特意用传送符送回来的，但几率不大。
段泽相信了前者，出于感动，他每日会从黑蛇身体中将那些剩余的力量或多或少的提取一部分渗入魔城内的土地中，不断开发锻炼对方的潜能，以求让黑蛇学会用自己的灵力支撑自己而不是全部依靠被灌输进来的力量。
直到第五天，段泽终于在能量亏空的黑蛇体内发现了雷属性和光属性的灵力，但因为长久没有修炼，那两股灵力格外的虚弱，甚至还会从黑蛇尚未恢复完全的伤口处渗出。
除了这个，他发现这只黑蛇的身体还在成长期，当初那些将它困在皇城地下室的人似乎用了什么手段将黑蛇的生长禁锢了起来，现在那些压制它的能量被提取出来后，黑蛇强悍的恢复能力又让它再次恢复成长。
不过几日的时间，黑蛇头顶又生出来一个蓝色的角，背后还长出了两张黑色的翅膀，因为缩小身形的缘故，两张翅膀看起来只有拇指大小，在长长的蛇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黑蛇两张翅膀不大，收起来一点也不占地方，所以就还和以前一样盘在段泽的手腕上。
黑蛇头回掌握自己的灵力，操作的不是很熟练，时不时会漏个电，将段泽的头发引的全部炸起来，要么就是在大半夜亮成夜空中最亮的星，然后被段泽气得扔出房间。
靖仙节在段泽忙碌的生活中慢慢接近，魔城内外的环境在段泽的规划下慢慢改善。
……
苍羽派，繁霜阁。
凌晨，外面的天还没亮。
萧无辰整个人都陷在极低的气压中，他从桌子上端起来一杯茶喝了一口，里面泡着他专门从苍羽派药坊内拿的高阶静神草。
这种药草只需要泡上一片，正常修士喝上一口哪怕是在狂暴癫狂状态也能瞬间冷静下来，不过伴随着会有一些头痛的后遗症。
可萧无辰又不是什么正常修士。
他一壶用整整两株，泡了三壶，致死量。茶水呈现深褐色，浓到看不见杯底，他却像是喝糖水一般一杯一杯的喝下肚，神色淡然。
他清楚自己如果现在不喝点，可能会忍不住将整个苍羽派，不，是参加此次靖仙节的所有人统统杀掉。
他前几天试过，事实证明结果和段泽说的一样，他只要动了离开的念头，那么除非他一直躲在无人的区域，不然天上的雷会不断的劈他。
靖仙节，他必须参加。
没办法，这些天他只能在等着和段泽换回身体之余，翻遍苍羽派藏书阁中所有的书，但没有一本有详细讲解靖仙节的具体流程的。
他也有想过去问门派里的人，可他身为靖仙节的主导角色，问出这种问题多半会惹人生疑。
所以他干脆在半夜偷偷打晕了几人用搜魂术读取了对方的记忆，可惜的是大多数人对靖仙节的事情所知甚少，而厉青渊他们几人他又动不了。
好在甚少并非是没有，修士的寿命会随着修为拉长，搜魂术多用几次，总会碰上一个参加过靖仙节的修士。
等他满怀期待的看向对方的记忆时，段泽的身形却被人打上了一道白光，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到时段泽要做的事外，段泽这个人他怎么看也看不清。
有可能是他窥视的人的修为太低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东西，萧无辰眉头一皱，心中不耐下未控制好力度，他手中的茶杯“咔吧”一声裂开了，茶水漏了一桌子。
像是天道在和他作对，过了这么多天，他和段泽丝毫没有一点要换回身体的迹象。
自从数个月前他和段泽忽然开始互换身体后，他曾有心留意过两人在互换身体时会有什么契机，可每当他有一点苗头的时候，下一次互换身体的时候，就会将他的推测推翻。
完全没有任何的规律，随心所欲，且永远不让他得偿所愿。
“师父，该梳洗了。”等萧无辰喝完一整壶茶后，天蒙蒙亮，山脚下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前半部分还有一个玉台用来让他站着，苍羽派掌门厉青渊站在最前方，身着一身青色的正服，弯腰拱手朝着山顶处，沉声说道。
萧无辰抬手捏了捏鼻根，只觉头痛的厉害，抬手从纳戒中拿出来一张符纸一甩，那符纸在半空中飞舞了一个弧，自己将自己折成了一只白鹤，飞了出去。
白鹤的速度极快，刚出了窗户，眨眼间便到了厉青渊的面前，它的鸟嘴一张一合属于师祖疏离的声音从中传来，“东西都给鹤。”
“是。”厉青渊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来一枚纳戒让白鹤衔着，而后又退后一步，和众人一起慢慢等待师祖下山。
修仙界上一位飞升上界的仙人距今已经有好些年了，修士在飞升到上界后就不能再下来，就如同四大门派中所掌管的小世界里飞升的人那般。
不难猜测，他们和上界的关系或许和他们和小世界之间的关系一样，飞升到上界以婴儿形态面世，再慢慢成长。不断地上升，直到终极。
但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飞升到上界的仙人是何模样的，即便有人猜到了，也还是更愿意用更美好的姿态展示给世人。
萧无辰抬手接过白鹤嘴中的纳戒，意识微动将里面的东西都释放出来。
下一刻一件衣服出现在他的面前，旁边还悬浮着一个发冠。
男人原本就不怎么好的神色在看到那一身衣服后，僵住了。
“他故意的？”萧无辰在说这话时喉间都冒着血味，双目赤红，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浓茶，没效果，萧无辰抓着剩下的两个茶壶全部倒入自己嘴中，茶水顺着他的下颚滑落，渗入衣领。
理智硬生生将自己心底泛起的杀意压了下去，但没用。
“轰——”
顷刻间段泽的繁霜阁直接爆裂开，半节山头径直消失，滔天的威压肆意，将山脚下的众人一下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谢卿羽半跪在地上，眼底既是恐惧又是兴奋的问向同样跪在地上的厉青渊，在他们身后的人，有些已经吐了口血昏死过去。
厉青渊满眼的担忧，他摇了摇头，抬手勉强撑起一层结界，“我不知道。”
爆破声只持续了一下，结束后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萧无辰飘在半空，胸口剧烈喘息着，发泄了一通，他心中的恨意未减分毫，不过因为他违背了之前和段泽签订的契约之三，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扎了一刀，痛的他浑身发抖，一下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他对任何人包括自己都能狠得下心，那个契约的惩罚丝毫没有留情。
若是他再继续违背下去，他会死的很惨，萧无辰当然不怕死，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萧无辰紧咬着后槽牙站起身，收起外放的威压，抬手将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脱了，面无表情地换上挂在衣架上未受他攻击波及的衣服，不过那衣服和他的皮肤之间被他用结界隔开了。
等结束后，他要去找段泽谈谈。
萧无辰撑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仙人在那些人眼中并无性别，他的这一身白衣套纱的服饰绣着金线，层层叠叠缀满了晶石和珠宝，分不出男衣女衣，标准的普通常人意淫所想的画中仙服饰。
萧无辰寒着脸眼中带着浓浓嫌恶。
下一瞬他出现在厉青渊等人面前，没了威压后，所有人不管是晕的还是吐了血的再次整装待发，只是现在看向萧无辰的眼神中恐惧成分占比更大了。
后者没有丝毫的停顿，纵身飞到队伍正中间的玉台上，声音控制不住的泛冷，到是和原主之前的性子完美贴合，“走吧。”
在场的人皆不敢多说什么，看主人公到了，长长的队伍随着厉青渊的指挥慢慢动了起来。
谢卿羽走在厉青渊身后，回首扫了一眼坐在玉台上的人，面色古怪，自从他们从天元派回来后，只要段泽出现，他本命法器中的残魂便会沉默下来，明明之前还没有这样的情况。
萧无辰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并未在意，他只想着能快点结束今天。
四百年前，段泽也曾在他面前穿过这样一身衣服，对方踩在玲珑扇上，高高飞起，衣袂翩跹，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
那样一身白衣在那天沾满了鲜血，带走了他父母的命。
……
段泽猛得打了一个寒战，也不清楚今天靖仙节萧无辰过的顺不顺利，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身为修仙界的天花板，放在哪里不是受人敬畏的角色，却在这一天要被人放在玉台上像是观赏物一般受人贡拜，欣赏，还要听那些贡拜的人说自己的祈求，然后选几个回答一下。
段泽光是想想就尴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幸好这次萧无辰和他互换身体，不用让他本人去直面那样的羞耻感爆棚的场面，只是不知道萧无辰会不会顶着他的身体闹事。
“嘶……”黑蛇扑棱着自己背后的小翅膀，飞到段泽面前，用蛇尾巴尖点了点段泽的胳膊，才没让对方在同一片林子里施第二次肥。
自从黑蛇因为控制不了自己发光漏电，多次被段泽扔出房间后，它学会了用自己自己背后新生的翅膀飞起来，从一边的窗户缝中钻进去，睡在段泽的床脚。
再后来黑蛇行动时能飞就不爬了。
“谢了。”段泽收起手，奖励性的伸手摸了摸黑蛇的下巴，对方似乎很喜欢这样被摸。
果然，他刚摸了两下，黑蛇就舒服的摇摇晃晃起来，收起翅膀重新挂在了段泽手腕上。
安抚好黑蛇，段泽心中不安的情绪还是难以平复。
他干脆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种植上，用心种树，再过两个月他就能把当初他给萧无辰承诺的，能在魔界生活的极品桑榛树培养出来。
对方那么重视这种树，知道了应该会挺开心的，要是能给他加钱就好了。
段泽边想边做，再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靖仙节结束了。
他刚用净身符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打算去魔城外看看何超离的进度，他纳戒中的传声牌忽然响了，段泽心中一跳，忙从纳戒中唤出传声牌接通，“怎么样？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魔界边境，我等着你。”萧无辰说完后，不等段泽再问便挂断了传声牌。
段泽一脸的莫名其妙，“大晚上的还要见面？”
不过他也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对劲，按正常情况萧无辰想来找他，都是直接来魔城寝宫，根本不会这么麻烦。
什么时候萧无辰还会这么礼貌的邀他出去？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被胁迫了还是被别人抓住了把柄？
抱着疑问，段泽将玲珑扇从纳戒中取出来，放到自己的袖子中以防届时被袭击，之后拿出传送符去往魔界边境。
刚到地方，萧无辰站在一处顶着他的壳子，身着一袭魔尊的黑衣，有些大不怎么合身，那张高冷矜贵的脸刚张开嘴，“轰隆——”一道雷劈了下来。
段泽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不过他对此表示深切的同情，“别这样，不符合你的人设。”
“呵……”萧无辰听到段泽的话，气笑了。
他眸子微眯，杀意四起，反手从自己纳戒中取出来一把长剑，直刺向段泽，“我去你的人设！”
段泽忙伸手挡住，袖子裂开后，露出里面藏着的玲珑扇，直到挨了一剑，段泽才发现对方挥出来的力气有多么大，摆明下了死手，“你这就生气了？没必要吧。”
“有必要。”萧无辰看到对方随身携带的玲珑扇，心头一松又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失望。
段泽一边应付着萧无辰的攻击，一边问道：“不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很忙的。”
他到现在还以为萧无辰只是因为他嘲笑了对方才生的气。
“揍你。”萧无辰沐浴着月光，像是杀神般看着段泽。
段泽虽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忽然要揍他，不过他也不会站着挨打。
看来这次他想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要等和萧无辰打完这一架后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