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报册

两人走了没多久, 顾弈也跟了上来,敏锐地察觉气氛有点儿异常,“怎么了?”

“没什么,在商量着是不是去附近的酒楼吃点儿点心逛一逛。”袁萝笑着打了哈哈。

顾弈和蔡云衡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两人肯帮着袁萝冒险出来, 本以为她是想要探视家人,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她真的逛起了街, 还要去吃什么宵夜。

两人只好带着她去了附近的酒楼。

金枫楼距离星罗坊不远, 三人穿过一条街就到了。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阁楼, 袁萝满心赞叹。

金枫楼高五层, 是附近最繁华的大酒楼, 富商豪客来往, 文人墨客云集,华灯初上的时辰,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三人进了楼内, 袁萝拒绝了进包厢的建议,直接在大堂寻了个僻静靠窗的座位。店内的侍女奉上十二色果品点心。

蔡云衡给袁萝倒了一杯果酒,“这家店的果子酒还算可口, 姑娘不妨尝尝。”

袁萝抿了一小口, 滋味酸甜,很是爽口。

顾弈在仆役奉上的清水中洗净了手, 拿过盘子替袁萝剥虾子壳儿。不一会儿白瓷盘里嫩嫩的虾肉就多了一小堆。袁萝夹着吃了,鲜美滑嫩。

又有小童过来问道,“三位客官可要听曲子?”

袁萝摇了摇头,对方继续问道“那有新鲜的话本子和报册, 客官可要来一份?”

袁萝精神一振,她正想着怎么开口问呢,没想到对方先推荐上门了。

“报册?那是什么?”顾弈和蔡云衡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满心诧异。

“是近来流行的小册子,记录最近一段时日京城发生的新鲜事儿,五日发一册,我们酒楼的客人大都喜欢捎带一份。本店免费赠送,几位客官可要看看。”

免费的东西,自然没有人会拒绝,很快有小厮取来了十几份,不仅袁萝这一桌,周围几张桌子的食客也都人手一份。

册子不厚,几十张纸装订成一册,正反两面都印着细密的字迹,封面是《晋江报册》四个大字,周围一圈彩色的花围着,底下有个大写的数字,标志着期数。

翻看里面的内容,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其中前几页讲了些朝廷动向,跟邸报的内容有些类似,不过更加简单易懂,摘取的也都是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内容,而后面的大多数说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有三页讲的是京城西郊发生了一桩杀人案,抽丝剥茧,将整个案情说道扑朔迷离,不过案件真凶还要等到下一期报纸才能公布。而最后面是话本子故事,当然也是连载的。

袁萝信手翻着,这几期报册,她当然早就看过样本了,但无论看多少次,这土鳖的花色和设计还是大大刺激她的审美观。

这个时代的印刷技术已经不错了,她也想过将这东西弄得更精致些,但商品质量跟价格是成正比的。这玩意儿用得可是她这个贵妃娘娘的私房银子,短期内又不想牟利,还是省点儿的好。纸张上等,字迹清晰就足够了。

不过效果比自己想象中更好,只出了三期,不仅各大书肆热卖,连金枫楼这些酒楼茶馆都广为推荐。

这些情况手下都跟袁萝汇报过,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总要亲自出来看一看才放心。

周围几桌的食客有的是外地客商,有的是读书人,翻看着报册,都开始议论起来。

“这报册是哪家书局弄的,好生精致。”袁萝看不上眼的设计,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错了。

“谁知道呢,从上个月第一期开始,因为卖得便宜,人人都原意买一份,就算当废纸来包点心也值啊。没想到里头的故事还都挺精彩。”

“这报册弄得挺好,就是这最后连载的话本子故事一次才三四页纸,太少了,看不过瘾。”

“五天三四页纸,也不少了,我上次买的那《龙图野史》,半年出一册,算算日子,三四天才有一页纸呢。”

“能不心急吗,这个叫《射雕传》的话本子写得极好,实在让人急得慌。”《射雕传》自然用的就是上辈子金巨巨的武侠巨作。袁萝一开始想用《新白娘子传奇》的,想了想,白娘子的故事偏近女性视角,而报册是主要面向读书人阶层发售的,所以换成了《射雕》。

“不仅这个《射雕传》,前头的故事都是短篇,也写的甚是精彩。”

“这可不是故事,都是真事儿呢,这个米行老板杀人案就在我们坊市里发生的,本来还都传说是恶鬼作案呢,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几个人的话题逐渐转向报册的内容。尤其里面记录的几桩惊悚案子。而后面连载的话本子也有很多人在谈论。

蔡云衡兴致勃勃看着,“这件案子我最清楚,五城兵马司的废物们竟然连一个江洋大盗都拿不住,还出动了禁军,上次我跟着老陈他们在城外搜了一天一夜才将人抓获。”

米行老板杀人案件是最近京城甚嚣尘上的一个奇案。

案发是因为一队上山游玩的读书人,不慎滑落山崖,侥幸未死,却发现山崖之下有两具陌生的尸骨。将两具尸骨捞上来,发现竟然是数月前失踪的两个人,一个是城东的小寡妇,一个是松涧书院的学子,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竟然死在了一起。立时有很多谣言传出,有说是通奸殉情的,有说是鬼怪作孽的。

府衙彻查此事,抽丝剥茧,才搞清楚真相。

几个月前,东盛米行的库房失火,两个看仓库的店伙计不幸遇难,连带着半仓库的大米付之一炬。本来只是个意外,其中一个店伙计的家人收敛尸骨的时候,隔壁的小寡妇却冲上门来,声称自己怀了店伙计的骨肉,情郎早就允诺,最近会弄到一大票银子前来迎娶她。悲痛儿子身亡的爹娘自然不肯相信这风流小寡妇的话语,直接将人打跑了。偏偏这遇难店伙计的表哥,是个有些心机的读书人,被“一大票银子”这句话吸引,去找了小寡妇,不久之后,他和小寡妇又双双离奇失踪。

府衙诸般彻查,将嫌疑锁定在米行的老板身上。

原来这米行的老板竟然是个江洋大盗,早年在南方犯案无数,更牵扯到一桩抢劫官府押运库银的要案之中。他攒下巨资之后金盆洗手,甚至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京城开起了米行。

一个店伙计无意中发现了自家老板过去的黑历史,便以此为要挟,想要牟取钱财,结果被米行老板赶尽杀绝。而表哥和小寡妇也是发现了线索之后被灭口的。

牵扯出四条人命,而且背负要案,府衙当即联合五城兵马司的高手,上门抓捕。

却没想到这米行老板虽然归隐多年,依然不脱悍匪本色,提前逃出城去,纠结着一帮昔日的凶犯,南下逃亡。

第一队追捕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伤亡惨重。出动禁军,追杀上去,才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多少年来都未曾经见过这种悍匪,一时间市井之中众说纷纭。

“不知道这报册下一期,会不会将我们英勇战绩好好说一说。”蔡云衡摸着下巴,满脸憧憬。他可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战事。

袁萝抿着茶水,笑而不语。

身后又传来声音。

“这一本册子怎么说也要三四十文吧,金枫楼还真是大方,进门的食客人手一份,不怕亏本吗。”是另一桌的食客拿到册子啧啧称奇。

“哪里有三四十文,高兄你不知道吧,这册子便宜得很,才一文钱一册,要不然你以为金枫楼会这么大方。”

“怎么可能这么便宜,连纸钱都不够吧?”接二连三响起了好几声惊叹。

“不信你们去书肆问问,这个不仅在各处书楼,还有国子监以及一些书院的门口,都有人兜售,都是一文钱一份。卖得多,买的人更多,前几日我们书院好些同窗都没有买到,只能借着看呢。”

“这岂不是亏本买卖,卖得多亏得更多,哪家书楼接了这桩生意?”

“这里头的油墨馨香,而且字迹如此清晰,京城里头也只有几家大印社才能有这般水平。”

袁萝笑而不语。宫内司局作坊的印社,也是上佳的,只是开工少。这一次为了这份报册,她又专门悬赏改进印刷技术,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才送上让她点头的成品。

“这么便宜,只怕是一开始的噱头而已,我跟你打赌,肯定下一册要涨价了。”

“谁知道呢,反正有便宜的不看白不看。等涨价就看不起了。”

“哎呀,等涨价之后,咱们可以轮流买,借着看嘛。”

在一众议论声中,一个清润的音调突然插进来。

“若真是涨价就好了,若不涨价,只怕这报册的幕后之人所谋甚大。”

袁萝听着,微微一怔,转头望过去。说这话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可惜背对着这边看不清楚面容,乌黑的发色和清朗的声音昭示着年龄应该不大,同桌的几个人也都是二十上下的读书人。

其中穿蓝衣的那个笑道“沈兄此言何意?”

那青衣书生摇摇头“天下人或者重利,或者重名,这报册发行多日,几乎等于白送,偏偏幕后之人也没有冠名,不知来处。从这点儿来讲,名利二字竟然全不沾身。让人不得不猜测,这幕后人费尽心思,所要牟取的,是更大的东西。”

“哈哈,什么谋者甚大,还能造反不成。”

“未必是造反,但若这报册购买的人越来越多,只怕上面一言能抵千金呢。”青衣书生笑道。

“怎么有这般神奇,沈兄说得太夸张了。以前多少流行的话本子,也没见一言抵千金的。”

青衣书生笑道“只怕比我说的更甚,可以一言判人生,一言断人死。”

听着他这一句话,袁萝抚摸着茶杯,京城之内有的是聪明人啊!幸而自己之前交代过,报册的发行保密。

顾弈也蹙眉,“这报册有蹊跷。”

“什么蹊跷?”袁萝问道。

“米行老板杀人一案前天刚刚结案,很多线索都是府衙才可能知晓,这报册之上竟然能描述地如此详尽。”

“这么说来,难道是府衙的人刊发的,或者,是消息灵通的书商从府衙中人买了消息。”蔡云衡摸着下巴。

顾弈摇摇头“若只是米行老板杀人案一事也就罢了,但这报册上面有好多京城最近的奇闻异事,风闻如此之广,才让人觉得蹊跷。”

袁萝眨了眨眼睛,真不能小看这家伙的敏锐。他抓住了重点,在这个信息传播落后的时代,没有海量的记者,根本不可能办得起报册来。甚至有些上层的消息,就算有再多的记者,也拿不到。

眼前的成果,当然是锦麟司的功劳,手中掌握着京城最大的谍报监察系统,什么消息自然都手到擒来。

蔡云衡想了想,一拍脑门,“我知道了,这报册的幕后之人。”

袁萝心神颤动,抬头看着他,想不到这么快就露出行迹。

“一定是普渡寺。”蔡云衡斩钉截铁道。

袁萝……

蔡云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想想,普渡寺可是咱们京城最大,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天下间但凡任何灵异之事,非分之念,不都要去寺庙求个香,只有普渡寺才会知道这么多消息。”

顾弈眉梢微抽“说的也是,听说米行杀人案能告破,就是因为受害人的爹娘去普渡寺捐了六十两香油钱,才有佛祖庇佑。”

“等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明明是兄弟们一番苦战才抓到凶手的。”蔡云衡抗议。

顾弈忍着笑,摇头“是啊,若是这报册的真正主人听见你将功劳推给普渡寺,只怕也要反对了。”

蔡云衡讪讪笑了一声。

谈论了没几句,金枫楼里安静下来,是中间花木环绕的高台上,一队十几个杂耍艺人登台,开始表演。

金枫楼这种大酒楼,不仅为食客吹拉弹唱服务,还有各色艺人定时表演。

先是几个俏丽的姑娘上来唱曲儿,之后换了个杂耍的,袁萝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民间的歌舞,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宫廷的水平相提并论。

直到一个矮胖子登台,四面响起了不小的吆喝声,气氛一下子热门了起来。

袁萝喝着果酒,尖细的音调传入耳中。

“今日讲述的,就是那西疆天幕国祸国妖妃记的第四回 。”那矮胖子是说书的,醒目一敲,尖细的嗓子高声道“上一回说到,这妖妃谋害了贤妃之后,气焰越发嚣张,不仅残害忠良,欺压妃嫔,更淫、乱后宫,无耻至极,她派出一队心腹手下,专门在京城替她物色美少年……”

袁萝听着,逐渐皱起眉头,这话本子故事说的是什么天幕国的故事,一个奸诈狠毒的女人入宫为妃,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后宫。似有若无的影射,让她极为不舒服。

“这不都是苏妲己的故事吗,庸俗得很。”旁边桌的商人说道。

“嘿嘿,说是苏妲己,我怎么听着更像是……”这句话说了半截就消声了。众人心领神会地一阵笑。

袁萝死死盯着高台,认出了这个死胖子是谁。

是那个宫中教坊的管事,似乎叫俞舫,因为挑唆司空霖观看御前侍卫生死比斗,被自己下令逐出宫廷。记得当时刘秀淳问过是否要处死,她一念之仁,留了他一条性命,没想到如今反而在这里败坏她的名声。

蔡云衡睁大了眼睛“这金枫楼还真是大胆,这种段子也敢说吗?”

顾弈收紧了酒杯又放开。

旁边那桌读书人也在议论着,“听说前一阵子朱御史全家在贬官的路上遭了盗匪,阖家遇难呢。跟这话本子里说的桥段一模一样。”

“你不知道吧,这台子上说书的人,就是不久前从宫里头放出来的,真的知道很多宫闱秘闻,这《妖妃祸国记》,只怕……嘿嘿……”

袁萝心中怒火万丈,脸上毫无表情。

天冷了,该让金枫楼倒毙了!

老虎不发威,当她hello kitty啊!

还有幕后之人,呵呵,不信酒楼说这种评书,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

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说到这奸妃权势滔天,把持朝政,竟然不甘心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准备自己也弄个后宫。暗中在京城狩猎美男,掳掠进宫,供其享用。

矮胖子用词颇为露骨,描述那被翻红浪的精彩段子,听得台下众人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说起来,咱们京城最近不是出了好几桩失踪案来着,跟这评书里头说的这件事情有点儿像啊。”隔壁桌的书生还在议论着,声音越发压低了。

袁萝耳朵尖听见了,转头问道“京城里头有失踪案?”

蔡云衡笑道“是啊,最近半年多,失踪了好几个生得很好的年轻人,有一位还是东宁伯家的公子。事情闹得挺大,至今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袁萝皱眉“这种事儿怎么没见宫中说起过。”

蔡云衡笑道“京城这地界大了,上百万人口聚居,哪天没有人失踪,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惊扰朝廷。反正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头疼。”

听到台上的话本子越说越污秽,顾弈皱起眉头,道“我们走吧。”

袁萝倒是无所谓,上辈子看过的小肉本比这个污多了。不过时间晚了,也该回去了。

三人正要起身,却听见酒楼门口一阵喧嚣。转头望去,是一群披甲的士兵冲进了楼内,如同荡起了一圈涟漪,整个酒楼骚动起来。

一个大嗓门的士兵高声喝道“五城兵马司缉拿京城要案嫌犯,请大家安心吃喝,无关之人无需紧张。”

大多数人都安下心来,京城之内军纪森严,士兵一般不会故意扰民。

不过对缉拿嫌犯这种事儿,都满怀好奇。包括袁萝也不例外,从悬挂的竹席缝隙向外张望。

“是什么江洋大盗吗?”

“真遇上了江洋大盗这帮废物才不顶用呢。”蔡云衡笑道,“说不定只是个小毛贼。”

“什么毛贼能这么大阵仗?”

“这个,就得问问这位新朋友了。”

袁萝回过头来“什么新朋友?”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

就在自己转头的片刻间,原本只坐了三个人的席上,竟然凭空多了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袁萝震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会大变活人了?还能变出这么漂亮的人来。

那是个年轻人,一身朴素的青衫,眉目俊秀至极,宛如晶玉。

“这是谁?不介绍一下吗?”

蔡云衡摊手笑到“姑娘说的是,我们兄弟也纳闷着呢。兄台刚刚从桌子底下钻过来,这好像非是君子所为吧。”

那青衣书生拱了拱手,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还望几位兄台和姑娘海涵。”

袁萝一怔,这个声音,就是刚才背对着他们侃侃而谈的青衣书生。

转头看了看外头不断逼近的五城兵马司士兵,又想到刚才蔡云衡的话语,低呼一声“你就是他们要捉拿的嫌犯?”

自己这一桌正好在最角落,位置隐蔽,所以这小子就偷偷钻到这里来了。

青衣书生苦笑“小生行得正做得直,从未有作奸犯科之事,但不可否认,那些士兵却是冲着我来的。”

“请三位见谅,我记得这边有一个窗户。只是过来借个道。”一边说着,他爬到窗台边,推了推,顿时变了脸色。

窗户被钉死了。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要不要将人扔出去?

这么漂亮的人,能犯什么案啊?袁萝承认自己是个颜狗,比起那帮穷凶极恶的士兵,还真是对这年轻人印象不错,聪明又漂亮。

短暂的功夫,士兵已经搜查到这边了。

门口悬着的挂帘被一把掀开,三四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其中为首之人目光落在顾弈脸上,愣了一下。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也算俊秀,只是眼睛狭长,显出一股邪佞之气。他冲着顾弈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顾小将军。”

是熟人?袁萝惊讶。

顾弈无所谓地拱了拱手“卓兄,久见了。”

“是啊,上次在宫内省的牢房里分别还没几天呢。”青年露出讽刺的笑容。

袁萝恍然大悟,这个青年就是卓淑妃的哥哥卓阳才,上次被苗子方指出为刘才人之事的嫌疑人,虽然连延秋查证,他并无作案时间,但袁萝听闻此人品性恶劣,命令开革出金吾卫的队伍。想不到人家一转头平级调入了五城兵马司。不过想想卓阳才亲爹就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难怪了。

“还要多亏了贵上司苗统领的大力提拔啊。这笔帐我可是记下了。”卓阳才目光扫过席上,蔡云衡他也认得,旁边那个青衣人跟他们同席,想必也是寒党的狗腿子。剩下一个是女人。

视线落在袁萝身上,顿时爆起亮光。

他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眼前女子身段窈窕,纤秾合度,简直是极品。可惜脸上带着帷帽。

这么晚的时间跟着三个男人出来吃酒,连个丫环也没带,想必也不会是什么良家女子。

他心痒难耐,立时笑道“姑娘在酒楼吃酒怎么还带着帷帽,多费事儿啊。”

一边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掀面纱。

手还没碰到轻纱,突然一道寒意逼面而来。卓阳才悚然一惊,迅速收手后退。

一道银光划过,将桌子一角悄无声息砍了下来。

卓阳才站稳身形,目光一紧,要不是他收得及时,手腕都要被砍掉了,顿时怒火中烧。

“好狗胆,本来今日不想找你们麻烦,姓顾的你是急着下去跟全家人相见啊。”

顾弈缓缓将短刀收起来,不紧不慢地道“你敢对她出手,伸右手就砍右手,伸左手就砍左手。”

卓阳才怒骂“哪里来的婊……”

短刀横空飞过,擦着卓阳才的鼻尖儿钉在了门框上,顾弈继续冷着脸道“骂一声敲掉一颗牙齿,请卓兄三思。”

卓阳才脸色一阵红,越发狰狞,“你竟敢……”

另一边蔡云衡拍了拍衣袖,也站起来,两人将门口守住。

袁萝坐在中间,有些发愣,为这突然激化的冲突。却又注意到,那个青衣书生也跟着站了起来。

整齐划一的动作,让人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三个男子是一伙的。

卓阳才正要叫手下一起上,突然一个士兵跑过来拱手道“大人,那边找到几个跟嫌犯同席的人了。”

卓阳才眉梢抽动,犹豫再三,终究是那件事更重要,狠狠剜了顾弈三人一眼,“走着瞧吧。”转头拂袖而去。

“这么轻易就走了,还真不像是他的风格。”蔡云衡摸着下巴。本来以为肯定要打一架的。

“先走吧。”顾弈横了青衣书生一眼,护着袁萝离开坐席。

在桌上留下银子,四个人很快出了酒楼大门,拐进了一处小巷子。

青衣书生松了一口气,满脸感激“三位真是活菩萨。”

蔡云衡瞥了他一眼“你是得罪了卓家,还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青衣书生苦笑“说出来怕你们不信,我也大惑不解呢。想我自入京城以来,循规蹈矩,专心进学,未曾得罪过任何人,前些日子却一直被人跟踪,刚才那帮士兵冲进来,我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前些天跟踪我的人,便断定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你倒是伶俐,就是不知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青衣书生干笑两声“我的同学都是松涧书院的弟子,没有正经罪名,他们也不会为难。”

“几位一看就是讲义气的人。”一边说着,青衣书生抬手去揽顾弈的肩膀。却揽了一个空。

“你也是书院的学生吗?”袁萝有点儿兴趣了。这个人不仅生得好,而且见识非凡,更难得的是机灵应变。刚才顾弈与卓阳才起冲突的时候,他亦步亦趋跟着,表情动作控制的非常到位,让外人一看就以为他们几个人是一伙儿的。从而为自己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青衣书生点点头,目光落到袁萝的身上“姑娘风姿绰约,跟我一位旧人颇为相似呢。”

嘴巴倒是挺甜的。袁萝扶了扶兜帽,笑道“这种搭讪姑娘的话语,早已经落后了。”

“哇,连声音都有三分相似!”

袁萝……

见他胆敢骚扰袁萝,蔡云衡拦下他道“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家去,兄台也早早回去为好。”打量了一眼青衣公子的容貌,又笑道“最近京城可是丢失了不少俊秀公子,我看你这般容貌,深夜在外逛荡,可不安全。”

青衣书生苦笑“此时返回书院,必定会遇上那帮穷凶极恶的官兵,只能先找地方避一避。唉,谁知道这京城居住,大不易呢。”

顾弈脚步一顿“你有功名?”

“当然,在下可是岭南道的秀才。”

顾弈缓缓说道“府中有几个孩童,正想要请一位学子开蒙……”

话还没有说完,这青衣书生就已经点头如小鸡啄米。“愿意愿意,不知公子家住何处,学童几人,年龄几何,是否管着食宿,束脩如何发放……”

听着青衣书生热络的言语,顾弈心头有点儿后悔,这家伙靠谱吗?

算了,先用着试试吧。走到巷子口,顾弈跟他约好了明日见面的时辰和地点,这才想起,“尚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沈,名东流。东家客气了。”

“沈东流?这名字也有点儿熟悉呢。”蔡云衡摸着下巴。

袁萝一脸惊恐地抬起头。幸而有帷帽遮掩,没人看见她的脸色。

沈东流不就是前几个月被原主弄进宫去的预备男宠吗,不过还没上手,就被穿越过来的自己打发出宫了。

沈东流竟然是这种自来熟的画风,原本脑补的高洁清雅宁折不弯读书人形象轰然倒塌,好吧,反正原来就没期待过。

顾弈和蔡云衡作为宫里人,显然也听说过这位的大名,顾弈很快反应过来,眉梢抽动“先生就是那位琴艺无双的沈公子?”

“咳咳,前段时日因为琴艺,是蒙宫中教坊的人青眼,入宫教授了几日,可惜在下擅长的山水曲调与宫中流行不合,很快就离开了。”沈东流打着哈哈。

贵妃将人召入宫中,是打了这个旗号来着。袁萝小心地退避两步,这家伙跟原主接触不少,可要小心别被看出破绽。

只是……袁萝想起自己之前曾经怀疑,顾弈行刺自己,与沈东流有勾结来着。如今看来,两人毫不认识,沈东流完全就是个被召入宫中的普通人。那当初给顾弈制造行刺机会的人是谁?是韦皇后,或者东海王?唉,自己在宫中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那边蔡云衡脸色更加微妙,想起宫中隐约的流言,说这位沈公子被逐出宫去,就是因为贵妃娘娘改了口味,又有了新宠。

他悄悄看了一眼顾弈,幸而这个新宠还不知道这个流言。

告别的沈东流,三人趁着宵禁之前,返回了宫中。

袁萝踩着蔡云衡的肩膀爬到了宫墙。

站在墙头,夜风吹拂,格外清爽。酒劲儿渐渐上来,袁萝情不自禁升起一种飞翔般的快感。

她向着墙内纵身一跃,却被自己的裙裾一绊。

里面接应的顾弈察觉她姿势不稳,赶紧上去接住。

袁萝感觉自己落进坚实的臂弯里,她想要站直,往后趔趄着退到墙边,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眼前顾弈的身影仿佛变成了两个。

她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喝的时候只觉得可口,想不到这果酒的后劲儿甚大啊!

顾弈低头看着她,虽然隔着帷帽,但从露出来的脖颈上能看出暖玉般泛红的肌肤。

“是我们疏忽了。娘娘酒量浅薄,不可以喝那么多。”

“没关系,我愿意。”袁萝笑着摆摆手。她想要站起身来,却觉脚下冰凉,低头看去,一只鞋子刚才跳掉了。

顾弈走过去俯身捡起来。

一只脚伸到自己面前,摇晃着。

顾弈略一犹豫,单膝跪下,握住袁萝那只不老实的脚,将鞋子替她穿了上去。

柔软的手感传来,让他心头浮起一阵涟漪。

女孩子的脚都是这样娇娇软软的吗?忍不住回想起那只踹在自己面前的脚,好像一模一样……顾弈连忙甩开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醉意让袁萝比往常更加冲动肆意,她站起来笑道“穿裙子太麻烦了,下次出宫得换男装。”

后面刚上墙的蔡云衡脚下一滑。还有下次?

顾弈倒是一脸淡定“下次娘娘去岳和楼逛逛,那里的烤鱼和布袋戏都精彩。”金枫楼这种地方,档次太低。

袁萝郑重点头,“体察民情这种事儿要经常来,上位者太脱离群众,会耳目闭塞。”

你一个冷宫婕妤,有什么体察民情的需要啊?蔡云衡无语。

袁萝站起来,觉得脚底下发软,脚步有些趔趄。

顾弈无奈,在她前面弯下腰,“娘娘先上来吧。”

袁萝本来想拒绝的,但宫门下钥的时间快到了,下钥之后巡逻会更加严密。

她趴到了顾弈的背上,肢体接触,立时传来好感为度0的提示音。还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数值啊!说明在李婕妤的身上,顾弈的好感度已经达到54了。

转头看去,蔡云衡在旁边表情微妙着。

酒醉让袁萝比以往更大胆,立刻笑道“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不合规矩。”

“我跟你说,这些狗屁倒灶的规矩,都是束缚人的,封建糟粕,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心里头清清白白,管那些干什么。”

她说的理直气壮,顾弈对自己的好感度刚刚爬到0,扣除深宫老嬷嬷的那24点,在李婕妤身上也就30点,还处在初始好感阶段。毕竟自己刚刚为他小命跑进跑出又送药。有这个数值很正常。

蔡云衡头疼地看了看四周,李婕妤声音太大,他生怕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你们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谁是小孩子了。两人齐齐浮起同样的念头。

清凉的夜风下,伏在顾弈背上,袁萝继续唠叨着“你们没听说过一个故事吗?有一位高僧,带着弟子来到河边,恰逢下雨,河水暴涨,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在河边过不去。高僧立刻弯腰,将她背了过去。之后师徒二人离开,徒弟忍不住问道,师父,您刚才跟女子如此接触,不符合戒律啊!高僧淡定地看了徒弟一样说,那个女子,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还没有放下吗?”

讲到这里,正好到了毓秀宫门口,袁萝从顾弈背上下来,冲着两人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阿弥陀佛,多谢两位大师渡河之恩。”

顾弈……

蔡云衡……

蔡云衡捂住额头,天啊,婕妤娘娘喝醉了竟然是这种画风。他以后再也不劝她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