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宫变

夜幕低垂, 阴云凝聚。

入夜之后,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

行宫下榻的第一天,便是这般风云变色的天气。

东海王司空彦站在廊下, 凝望着遮天蔽日的暴雨,目光阴沉而凝重。

殿外, 属下匆匆进来, 通传了一个消息。

他回过神来, 快步走向大门, 原本阴郁的神情也随之调整成欢欣温润。

左冰凡被礼官引着, 穿过中庭, 尚未进殿,就看到司空彦快步下了台阶。

堂堂亲王, 却对一个四品武将降级出迎, 可谓礼遇到了极点。

左冰凡却并未如普通官员一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神情平淡地冲着台阶上那人躬身行礼“末将见过王爷。”

司空彦哈哈一笑, 扶住他“何必讲究这些虚礼。本王想来佩服英雄, 早就想要亲耳听一听左将军说说当日驱逐鞑虏,光复城池的战况。”

他亲热地将手搁在左冰凡肩头, 揽着他进了大殿。

分主宾落座之后,宫人奉上茶水,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寂静的大殿,只余下同样年轻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司空彦却并没有急着拉拢或者许诺, 反而从容询问起之前一战的细节。

他言辞清雅,态度和润,是个极好的谈话对象。

左冰凡并不太擅长言辞,却也在他的引导下,将之前一战从容说来,对最关键的问题,天降火流星的秘密。他也没有隐瞒,直言是军中能工巧匠发明了一种以孔明灯为参考的大型器具,才能达到这种战果。

司空彦眼中闪烁起亮光“将军果然是坦诚之人。”

“王爷见笑了,您应该早已知晓了吧。”此等机密,是不可能瞒过司空彦这种实权亲王的。

司空彦诚恳地点头“略知一二,终究不如将军所言的详尽。”

顿了顿,又慨叹道“说起来,本王年幼的时候,也曾经想着上阵杀敌,本王的封地虽然富饶,没有北戎这等蛮夷,但倭奴常年犯境,也是心腹大患。可惜自幼身体欠佳,就算修习武道,也难更进一步。”

“王爷血脉尊贵,怎么能以身犯险。”左冰凡公式化地回道。

“本王素来看重英雄,更何况左将军这般年轻有为,将来大展宏图,不在话下。只怕年内,坐到镇北将军的位置上也不意外。”

镇北将军是正二品的实权大将,就是之前顾良勇的位置。

这个条件绝对足够诚心了。

左冰凡却并未急着感恩戴德表忠心,只不咸不淡地道“王爷过誉了,末将才干有限,只怕难当如此重任。”

“哈,当年顾将军大破北戎,是在三十六岁那年,已经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如今左将军未及双十,就功勋不逊前人,若要说才干有限,满朝武将,岂不都是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顾将军屹立朝堂,是凭借实打实的功勋,我虽不才,也不想以权谋争斗取利,宁愿戍守边关,稳扎稳打。”

“不亏是顾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人才。”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司空彦反而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来,走到敞开的门边,望着外头酣畅淋漓的大雨。

“本王素来重英雄,”这是他第三遍重复这句话了,“其实对于顾良勇将军,也是满怀钦佩的。武将不能荣耀而归,也不能血战沙场,反而因为蝇营狗苟的阴谋而丧生,是对英雄的污蔑。说来不怕左将军讥笑,本王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能早一步赶到京城,继承了那个位置,时至今日,想必朝堂之上,顾将军和一众英魂还是本王的左臂右膀。而不是如今这般,身死族灭,含冤莫白。”

左冰凡站在他身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司空彦苦笑,“若今上是英明之主,甚至哪怕有先帝的十分之一聪慧,我也不愿意走上这等同室操戈的道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但我这位堂弟,生性愚痴,在那个位置上,只会沦为奸佞之辈的傀儡。让妖妇横行,祸国殃民。为天下计,这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舍我其谁。”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左冰凡终于有所动容,但还是开口道“听闻王爷身后有韦丞相支持,何必在乎我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将呢?”

司空彦心头一松,知晓已经走出了关键一步。他笑道“不瞒将军,韦丞相曾经对本王有过拥戴之恩,还有诸多勋贵,多年来为朝廷尽心竭力,这点本王不会忘记。但本王也不会忘记,在跟着丞相返回京城,发现皇位已经有主之后……”

司空彦没有说下去,早在北上的途中,韦氏其实跟他提起了婚事,韦皇后按理说应该是他的皇后,可返回京城发现皇位已经被人占据之后,韦丞相火速将嫡幼女嫁给了司空霖。

他不甘心失败,几次想要勾连韦丞相,行废立之事,韦家的态度都非常模糊。虽然对他恭谨有加,但显然并不想为了他的皇位鞠躬尽瘁。

直到最近,才又提起了另一桩婚事。

韦素素,韦氏的六小姐,这丫头是对他一往情深,而且千依百顺,可是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差距明摆着,他怎么能不郁闷。

“日前韦丞相提起的亲事,本王已经同意了,但本王并不想当门阀勋贵的傀儡。”司空彦用词直白地让人惊讶。

他的背后,确实是有韦氏这些门阀勋贵的支持,但在他继位之后,也不想完全变成勋贵的傀儡。朝廷之道,贵在平衡。寒党不能消失,他还要重用,而左冰凡将来就是他看中的未来寒党的魁首。

“虽然并非先帝的亲子,但历代帝王,本王最为钦佩的,还是这位皇伯父。”司空彦说得诚恳,也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左冰凡终于动容,起身对着司空彦郑重拜倒在地“王爷有此决心,末将原意追随,誓死不悔。”今天他肯上门,就是来谈条件的,条件足够优厚,自然不会在未来的主君面前摆谱。

司空彦欣喜地扶起他“有将军襄助,如虎添翼,未来大事可期!”

听着程巍的禀报,袁萝露出嘲讽的笑容。

自从她上次整治了左冰凡一把,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忍气吞声,一直派人紧盯着。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勾搭上东海王。实际上左冰凡回京之后,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不少,哪怕勋贵豪门,也有愿意联姻的。

设身处地想想,也能理解,要对抗结怨的贵妃,东海王是最佳选择了。

按照原书的走向,司空彦就是趁着秋猎出城的时候,潜逃回了封地,举兵造反。

当时跟北戎的战事如火如荼,京城的主力兵马很大一部分被抽调北上增援了。

东海王趁此时机,挟着领地数万精锐,再加上京城的内应,一举攻陷了这座辉煌的城池,然后登基称帝。

今次袁萝特意将东海王带出来一起参加秋猎,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将东海王一举杀灭,永绝后患,才是她的目标。

他身边护卫的高手太多,本人也精擅武道,刺杀效率太低,而且处理不当,还会引发宗室和勋贵的抗议。最佳的动手时机,就是他离开京城东返的时候。

上一次东海王逃离京城,消息知道的太晚,来不及设下埋伏赶尽杀绝。

但这次不一样了。看过原书的她还记得东海王的逃离路线,其中的十九峡在京城南部,沧水边上,怪石嶙峋,水势险峻,正是船毁人亡的好机会。

只要命人带着精锐,在路边设伏,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定能将此人斩草除根。

将一切布置妥当,袁萝安静地等待着收获的时辰。

避暑行宫住了两个月,天气转凉,秋猎也提上了日程。

两卫的比拼也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在天武卫出发之前,袁萝收到顾弈留下的消息,去见了他一面。

浩浩荡荡的平波湖边上,花木茂密,怪石嶙峋,清风吹过廊下,带着清爽的凉意。

袁萝望着站在树下的少年,短短的时日,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也清瘦了些。

看着袁萝,顾弈脸上露出贪慕的神情,又带着点儿小委屈。

“娘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我看你都消瘦了。”

袁萝瞪他,你什么眼神啊,我明明胖了些。避暑行宫临江而建,各色鲜鱼滋味肥美,最近她好吃好喝,日子特别舒坦。

不过少年倒是真的瘦了。

“是为了准备秋猎的比斗吗?也不必这么拼命。”

“不是为了秋猎,”顾弈满怀怨念地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行宫这里非常不便,建筑曲折,弯弯绕绕,风水也不好。”

袁萝无语,你是嫌在这里走动不如北宫那边方便吧。

这段日子的行宫生活,她故意将李婕妤的宫室安排在正殿附近,四周守备森严,而且距离顾弈他们巡逻的侍卫所很远,所以两人很久没见面了。

渐渐地将这段关系冷淡下来。他迟早会习惯李婕妤不在身边的。

她取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他。“这是你上次要的指南针。”

早就制作完成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出。

顾弈惊喜地接过,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里。

“多谢娘娘记得这件事。”

“答应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忘记过。”袁萝笑道。

看着面前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袁萝已经决定,这算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李婕妤这个马甲,她要舍弃了。

不然纠葛越来越多,迟早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不仅顾弈和蔡云衡,还有一个韦曦。

舍弃的剧本,她都构思好了。

就趁着这一次两卫大练兵,顾弈他们都出门在外的时候动手。先安排李婕妤立下点儿功劳,贵妃大喜,要封赏李婕妤,李婕妤趁机求情,为傅家脱去罪名。贵妃法外开恩,不仅免了傅家的罪名,还将李婕妤由妃嫔转职成女官,再外放出宫。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但贵妃跋扈人所共知,这点儿小事也不会有人来跟她计较。

等秋猎完毕,顾弈他们返回行宫,就会发现,李婕妤已经南下返乡了。

信阳侯傅家的祖籍可是在遥远的江南。顾弈身为现役将官,又有重任在身,不可能弃职追随。

两地分隔,也不必做的太决绝。可以先继续保持通信联络。

每隔两三个月寄给顾弈他们一封信,说说现状和乡间生活。等过两年顾弈长大了,也许这份感情就会渐渐淡漠。然后再传来李婕妤在当地嫁人的消息。

就算顾弈有机会南下寻找,如今这世道,通讯落后,李婕妤随着丈夫经商,游走海外,他也见不到真人。

少年恋情虽然来得痴狂热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有渐渐淡去的一日。未来李婕妤的身影,永远是他心中的一道清影,值得怀念,却无关现实了。

这是袁萝的详细构思,比起诈死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虽然过程麻烦了点儿,但胜在安全无害。

顾弈在李婕妤身上的感情已经那样深了,她不想再伤害他。

顾弈贪恋地盯着她,明亮的目光几乎要穿透薄薄的面纱。

这样闷热的天气,还带着面纱出来,顾弈问道“娘娘尚未使用上次的灵犀丹吗?”

“没有。我觉得,这样的容貌,在宫中反而自在。”袁萝坦率说道。

顾弈低声道“都是我太没用。”

你不必连这个都揽到自己头顶上吧,袁萝无语。

顾弈抿着唇,慢慢道“其实不必忍耐太久了,不久之后,相信娘娘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不必在意别人的忌惮。”

“什么?”

“娘娘不想再出宫吗?上次跟娘娘说起的令堂,昨日已经救出来了。”顾弈露出笑容。他这一趟约见,主要便是为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袁萝……

真是要命的消息啊。

顾弈见袁萝沉默,还以为她在担忧后续,安慰道“娘娘放心,是趁着令堂出行的时候失足跌落水中,找了一具年龄相似的女尸更换了衣服首饰。并无破绽。也不必担忧会有东海王的追杀。”

少年办事非常细心,真惹怒的东海王,无穷无尽的追杀也是个麻烦事儿,纵然不惧,也不可能防备地面面俱到,所以用了个金蝉脱壳的手段,彻底断绝后患。

“令堂听闻娘娘的消息,也非常思念,等将来娘娘离开这里,就可以母女团聚,再也不必分开了。”

想要让自己用同样金蝉脱壳的手段,诈死潜逃吗?

如果自己真的是李婕妤就好了,远离这个复杂的地方,到宫外……想到这里,袁萝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将来我离开了宫廷,你觉得应该怎么生活?”

顾弈一怔,“娘娘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啊。我知道娘娘肩负着重振家族名声的重任,将来我一定会帮娘娘实现心愿。”少年的语气诚恳真挚。

袁萝想了想,“怎么实现?妻凭夫贵吗?”

她偏着头,盯着他。就看到少年的脸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样,迅速地变红了。

他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我……我……”

看着手足无措的顾弈,袁萝有种欺负老实人的心虚感,赶紧咳嗽了一声,转过话题“那我可要找个尊贵的夫婿了。”

找个尊贵的夫婿?顾弈想要表示自己会好好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可袁萝下一句话让他发懵。

“到时候你可要帮帮我,若是对方不情愿,或者成亲之后欺负我,我可是要找你求助了。”袁萝故意笑着说道。为将来李婕妤离开的剧本做铺垫。

顾弈突然感觉一阵郁闷,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吗?

看到顾弈迟迟不回答,她笑问“怎么,不愿意?”

“没有。”顾弈低下头,我当然愿意,任何欺负你,辜负你的人,我都愿意替你出气,替你摆平。无论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夫婿,就会有什么样的夫婿。

顾弈想要这么开口保证,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其实,也不必太急着嫁人。”

“也是,人生这么长,未必非得要嫁人。”袁萝接过话题,“有时间,去看看山河壮阔,江南风光,也是极好的。”

她眼中露出向往的光芒。

顾弈不说话了,怎么觉得越来越偏离正题啊。

天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愿意看到她嫁人,更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刻都不行。

理智告诉他,李婕妤离开宫廷,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自由,可理智是一回事儿,感情却完全不受控制。他发现自己简直糟糕透顶,竟然有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

他知道现在还不行。他肩头的担子太重,步步危局,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承诺。

相识以来,她对他的关怀和教导,永生永世都无法报答。

他想要将来回报她,做她的支撑和臂膀,让她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情,他也想成为她的铠甲和羽翼,爱护她无微不至,让她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和羞辱。

“我会努力。”最终,少年抿着唇低声说着。

他会努力的,努力变成一个将来能配得上她的人。他有信心,三年之内,青云直上,获得能够站在她身边的力量和地位。

他也会努力变成她喜欢的人,让她不愿意离开他。

袁萝心里头酸酸的,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低声道“等离开这个宫廷再说吧。”

顾弈用力点点头,他明白,在这个宫廷中,她还是皇帝的女人,是有封号的妃嫔,他们这种话语是违逆礼法,大逆不道。只有脱离了这个宫廷之后,才有资格谈论未来。

在这一次见面之后第二天,秋猎正式开始了。

行宫北部广袤的平原上,无数兵马驱赶着兔子,獐子,小鹿等猎物,奔波在草地上。

达官贵人们持着弓箭,射猎玩耍。

司空霖也玩得欢场淋漓,比起被关在宫室里头学习那些繁复的经史子集,显然是这样的游猎更让大龄儿童喜欢。

袁萝也骑马出去逛了一圈,在侍卫的襄助下射了两只小兔子。

当晚,行宫里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席,能容纳数千人的华章殿里,宗室勋贵汇集一堂。

大殿三面大门敞开,习习凉风带着江面的湿气,吹入华丽的内殿。宫女鱼贯而入,踩着厚重的丝绒地毯,为众人奉上各色美酒佳肴。

袁萝和韦皇后依然一左一右伴着司空霖坐在高台上。

韦皇后板着脸,从头到尾没有看袁萝一眼。袁萝也懒得理会她。要不是顾忌司空霖身体之事不好外泄,她真想把韦皇后关禁闭得了。

她抿着杯中酸甜的果酒,放眼殿中。

诸位赴宴的贵妇人都还是珠翠环绕,华丽非常,但仔细看看,就发现首饰上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拇指盖儿大的异色宝石,都不见了踪影。

其实从上次募捐之后就开始了,原本宫宴上各家夫人奢靡攀比的风气大为收敛,毕竟谁都不愿意再被贵妃割一次韭菜,肉痛啊。

酒过三巡,两列小太监抬着今晚的主菜进了大殿。

既然是秋猎的庆功宴,当然是以众人打到的猎物为主。

首先被抬上来的是一只老虎。熏烤地金黄的肉块摆在虎皮铺垫的大盘上,形成老虎的造型,被六个小太监举在头顶送入大殿。

紧随其后的是一头熊,同样威风霸气,虽然已经是外焦里嫩了。

这种开场白纯属面子工程,上林苑山脉野兽众多,主要是野鹿兔子什么的,还有狼。极少见这种大型的凶猛动物,偶尔有几只老虎,也隐藏在深山中,眼前这些被做成菜的倒霉蛋,当然是宫中专门饲养的,放到猎场里让贵人们猎杀取乐,得个什么力搏虎豹的名头。

后面抬进来的就正常多了。

各种山羊野鹿被御膳房熏烤地油光水亮,涂满了各色酱料。火苗滋滋作响,不时有豆大的油滴落下,溅起一蓬火花。诱人的香气随之弥散开来。

久经训练的御膳太监上前,刀子飞舞宛如流光,很快将一头巨鹿切片分解。

看着明净磁盘中金黄色泽的烤肉,袁萝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鲜香回味,确实上佳。

目光扫过殿内,司空霖吃的欢畅,他向来是无肉不欢。

而韦皇后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推开盘子,里头的熊掌让她看着就恶心。

袁萝吃了两口,又落在东边为首的那人身上。

司空彦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久病不愈的苍白,整个人懒洋洋地,拿着筷子戳摆在他面前的烤肉。光滑的表皮被他戳了十几个小洞。

这是毓秀宫那晚之后,袁萝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司空彦。

等到秋猎结束,就看不见这家伙了。十九峡那边都准备妥当了,希望这家伙不会游泳。

袁萝正盘算着那点儿邪恶的小念头,突然司空彦抬起头,冲着她展露笑容。

他天生一双凤目极是勾人,盈盈笑意绽放,让人目眩神迷,偏偏笑容中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看得袁萝心头一凉。

还没有想清楚这目光之后的深意,

就看到司空彦突然脸色发白,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身边的人立刻注意到了,俯身问道“王爷,怎么了?”

司空彦没有回答他,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喘息着道“这鹿肉……有毒!”

顿时满殿哗然,原本吃得正欢畅的宾客人人变色,有沉不住气的直接从桌案后跳了起来。

片刻之间,司空彦脸色惨白,整个人越发不成了,软软瘫在身后内侍怀中,唇边的血也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

宗室中最年迈的颍川郡王司空泰敲着龙头拐杖,叫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王爷怎么会中毒!竟然有人胆敢御前下毒。”

袁萝回味着刚才司空彦那个充满了恶意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原书之中是有这一幕,就是在司空彦逃亡之前。

在一个月之后秋猎结束,两卫返回叙功的宴席上。司空彦中毒,引动朝野震惊。他无法跟上返回京城的御驾,被独自留在避暑行宫休养。原主当时气急败坏,不想放司空彦在这里,却因为被所有宗室勋贵怀疑是下毒之人,不得不同意其留下。

之后,原主防备着他逃跑,也在行宫布下了重兵,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但负责看守的武将中早就有人暗中投效了东海王,里应外合,才被他成功逃回了封地。

如今秋猎才刚刚开始,司空彦怎么就中毒了?

耳边传来韦皇后的声音,她正冲着司空霖说话,语调急促“皇上,东海王中毒,请快召御医过来诊治吧。”

司空霖茫然的目光投向袁萝。

不等袁萝说什么,已经有宗室呵斥宫人飞奔出去找御医了。

而颍川郡王和数名宗室从席后奔出,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皇上,请封锁大殿,宴席之上竟然有人妄图毒杀宗室,这是亵渎祖宗,危害社稷……”

老郡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司空霖懵逼了,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向袁萝。

颍川郡王见了,目光直逼袁萝而去“听闻如今宫中事务由贵妃娘娘一手把持,今日宴席却出了这等大案,娘娘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朝野上下谁都知道,朝中看东海王最不顺眼的,如今就是袁萝这位贵妃娘娘了,而贵妃正是筹备宴席之人……

袁萝刷的站起身来,面色惊怒,对着司空霖道“皇上,今次出了这等大事,必要严加追查……啊……”话说了一半,突然袁萝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个变故将满殿的人都惊呆了,袁萝指着酒宴席,有气无力呻、吟道“这……果然,有毒!”

然后软软倒了下去,满殿的人听见四喜尖锐的声音“快传御医,我家娘娘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