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抢夺

莘城的战事刻不容缓, 决定了领兵大将, 朝廷迅速筹备粮草军械, 整备军务。

秋高气爽的日子,年轻的皇帝司空霖亲自莅临校场,为三军践行。

袁萝戴着帷帽, 站在高台之上,远远看到顾奕从司空霖手中接过酒盏, 洒落尘土, 告祭天地。

短短时日,顾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冷寂, 立身三军之前, 他从神情到仪态, 都是一个完美的统兵将领该有的严肃冷静,以及远超年龄的沉稳。

只有像袁萝这样熟悉的人, 在深深地望进那双眼眸深处, 才能察觉那一丝绝望并没有消失, 只是被掩埋了在内心深处。

对任命顾弈统帅顾家军余部,并允许招募新兵的旨意, 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人人震惊于贵妃的大胆,竟然能启用这种宿怨极深的将领。相比之下, 一些老成的臣子对顾弈领兵能力的质疑反而靠后排了。

只是自从东海王叛乱被平定,贵妃在朝堂上势力大涨,这个决定也无人敢质疑。

告祭完毕,顾弈目光越过皇帝, 落在后方高台的袁萝身上。

贵妃今日并未公开身份,只穿了一身女官的服饰,站在后方的高台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就像是蔡云衡说的,两人的身影实在太像了。

双胞胎……

顾弈收回目光,单膝跪地,“臣必不负所托,驱逐蛮夷,还我河山!”

言毕起身退下,上马离去。整装待发的三万兵马出了玄武门,火速奔赴战场。

星罗坊,韦氏府邸。

自从韦丞相告老还乡之后,韦氏门庭冷落了不少。老丞相打着养病的旗号,每日里在家中种花下棋,自得其乐。

韦曦从廊道上下来,进了后花园。

就看到父亲坐在大树底下,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颇有清润出尘之气。手里拈着一枚棋子,正跟家中的清客对弈。

见韦曦过来,清客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韦丞相扔下棋子,看着儿子“兵马已经出城了吗?”

韦曦点点头,叹道“贵妃此举甚是大胆。”

别人只知道顾家与贵妃不合,但如他这般消息灵通的人却知晓,顾良勇之前的兵败身亡,是有贵妃在其中操弄的结果,之后顾弈返回京城,还曾经刺杀过贵妃。被压制在宫中当一个侍卫,也并未放弃仇恨,跟前线之间一直有联系。

他原本以为,贵妃就算为了收拢人心不杀顾弈,也会对这个人严防死守。如今竟然重用,还赐予兵权。

“贵妃这一招,是要将寒党彻底控制在手中了。”韦丞相叹了一口气,连有旧怨的顾弈都能重用,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就不怕被反戈一击吗?”韦曦摇头。

“敢用,自然是有把握将人收服。”韦丞相笑了笑,“别忘了,贵妃是个女人,还是个绝色佳人。这样的女人,想要收服一个男人,有时候比想象中的更容易。”

想起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韦曦不得不承认,而且再加上那一重渊源,双胞胎……

韦丞相打量着心爱的儿子,突然开口“你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韦曦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从顾弈挂帅到自己的婚事,这话题跳跃也太大了。

韦丞相继续道“前几日出城祭祀了一场,也算是尽到情分了。如今前尘已了,也得向前看。”之前因为跟傅氏女有婚约,韦曦一直没有成亲。韦丞相也没有催他。毕竟之前爱妻抑郁身亡,他也暗暗后悔着。

婚约……韦曦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诡异的念头,如果当年傅家没有落败,安泰长公主生下了双胞胎,按照婚约,自己是该娶哪一个呢?

赶紧打消了这些荒谬的念头,韦曦道“此事不着急,如今朝中事多,儿子暂时无心婚事。”

“也罢,”韦丞相点头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宫中差事……你可多向贵妃禀报。”

对韦曦露出意外的表情,韦丞相坦然笑道“作为失败者,总要表达些诚意。”

看着儿子俊美无俦的面容,又抚摸着胡子,笑道,“贵妃想必也乐见此事。”

大军出征之后,朝堂上气氛松散下来。

没有了韦氏这个领头羊,袁萝干预政务,反对的声音小了很多。

这些天她忙碌个不停,除了朝政大事,还有自己手中的赛马和彩票的生意。

两样生意都在数月前正式开展了,之后反馈的结果让袁萝瞠目结舌。

首先彩票,原本以为能轻轻松松一本万利的生意,竟然惨淡到连成本都难以维持。一开始还有些人因为好奇光顾了几次,之后迅速变成门可罗雀的惨烈。

袁萝详细分析了一番,发现了原因。

彩票这东西,主要贩售的其实是一个一夜暴富的美梦。所以去购买彩票的,上辈子也大都是中产以下,收入偏低,每天想着不劳而获发大财的那群人。

挪到这个时代之后,为了不祸害普通老百姓,他们把彩票的定价设定在高位上,就导致了一个可笑的后果。能买得起彩票的根本不需要暴富,本身就是富豪。而且作为一种赌博,彩票缺乏直观的刺激,还不如去赌场拼杀一场来的痛快呢。

所以在尝试了两个月之后,彩票灰溜溜地撤出了市场。

相比起彩票的遇冷,赛马却以远超袁萝想象的狂热,在整个京城爆发出来。

圈定的赛马场开张没多久,就人满为患,一票难求,天裕本来就有尚武的风潮,赛马既顺应了潮流,又惊险刺激。

蒸蒸日上的热度带来的是源源不断的银子。

有了这样一票固定的财源,袁萝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袁萝亲自来到赛马场,视察生意。

负责的管事迎上来,恨不得五体投地跪在大门口。以他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袁萝进了大堂,一路查看各处设施,到了预备好的包厢。

整个赛马场的设计跟后世的没有太大区别,中间是宽阔的场地和跑道,四周是看台,顶部则是包厢。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场地更加宽阔,而跑道更加崎岖困难。

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年代,马术的普及远比后世要来的深远。所以比赛更加激烈,也更加注重技巧。

连参加赛马的人,跟后世也大相径庭。

后世都是专业的赛马选手来参加,而袁萝的赛马场,刚现世,就变成了京城勋贵子弟和年轻武将们的乐园。

这几个月来,参加比拼的有家臣侍卫这种专业选手,也有不少豪门子弟亲自下场,而且非常沉迷。比起这帮家伙走鸡斗狗欺男霸女的娱乐生活,赛马无疑是个更健康的爱好。

所以从包厢的窗口凭栏远眺,发现左冰凡的身影的时候,袁萝也没有太意外。

难怪之前有古板守旧的老臣上折子,说赛马场里有年轻武将和勋贵不顾体面,公然下场参与聚赌之事。当然,这些奏折都被袁萝压下去了。

左冰凡穿着一身素白武士劲装,站在赛道边上,身后是一匹黑马,体格健壮,气度精悍,整个儿比普通的马看着就大一圈。除了亲兵之外,旁边还有七八个蓝衣小童围着,那都是赛马场的专门人员,负责伺候马匹的。

看到袁萝的目光落在左冰凡身上,管事赶紧介绍情况。

“之前左将军跟金吾卫的王玉堂将军因为争道,发生了一点儿小摩擦,双方便约定来赛马场一决高下……”

袁萝记得,这王玉堂好像是门阀王氏的世子,广陵侯的继承人,其父如今是刑部尚书。

“就是今天比赛吗?”

管事陪笑道“不是今日,而是十天前的事儿了,那一场比赛,王将军惨败,被好多人讥笑。王将军很是不服气,之后听说耗费重金购得了一匹绝世名马,今次约定要跟左将军再一较高下。”

因为赛马的关系,导致京城的马市也蒸蒸日上,一品良种马千金难求。不少大家族都派出专人,去西域北戎一带收购名马。

等到北戎的战事平定,袁萝也准备在北部开设马场,既能扩大生意,也能为天裕骑兵增加装备。

看着贵妃态度温和,管事也大胆了起来,继续介绍道“只不过再怎么样的名驹,也不可能跟左将军的那匹相比,听说那可是纯种的西域天马,多少年都难得再见一匹的汗血宝马。左将军并不经常来赛马场,只有五次,每场必胜,而且与第二名差距极大。不过这一次……”说道最后,管事露出异样的神情。

袁萝好奇“这一次怎样?”

管事苦笑,“不敢隐瞒娘娘,这一趟,说不定会有变动。”

管事压低了声音,“自从三天前,传出左将军要再次跟王将军比拼的消息,两人身上的筹码都大增。大家都看好左将军,押他的人多。但是今天清晨,就在赔率敲定,收市之前,突然有人过来砸了十万两银子,在王将军身上。”

袁萝本来只是无所谓地听着,到最后一句话,顿时竖起了耳朵。

“怎么回事?”

赛马场财源滚滚,一掷千金的不少。但一次砸十万两却绝对不是小数目。实际上一场比赛全部的赌金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字呢。故意挤在赔率敲定,收市之前砸进来,绝对是有阴谋的。

因为大家都看好左冰凡,所以左身上投注多,赔率也低,反而是王玉堂……“他身上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五!”管事苦着脸道。

袁萝无语了,想不到左冰凡的人气这么高。但是一赔五啊!万一王玉堂赢了,赛马场要赔付整整五十万两银子。

靠!她辛辛苦苦勒索韦曦才赚了一百万两,还都不是现银,现在一个王玉堂就想从她手里抢走五十万,都顶的上半个韦皇后了!赛马场运营几个月,都还没赚这么多钱呢!

别看赛马场日常赚钱多,但投入也高,至今袁萝刚刚将建筑场地的成本收回来。就要面临这样重重一击。

袁萝怀疑,这些人砸这十万两银子,只怕不仅仅是要争一口气,背后的目标,说不定更大……

场地的另一侧,广陵侯世子王玉堂正站在马厩边上,抚摸着新到手的骏马,他生得颇为英朗,身材高大。

“这一场大胜,绝对面子、里子都收回来了。能有这样的成果,还要多亏彭兄你。”王玉堂开口道。

被他称作彭兄的男子也是个年轻人,眉目文秀,气质清雅,一身书生装扮,仿佛是王玉堂身边的门客,闻言拱手道“分内之事,不敢当小侯爷夸赞。”

“等到小侯爷独占鳌头,看他左冰凡还怎么摆威风。”另一名属下趁机吹捧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一次毕竟胜之不武。”王玉堂慨叹了一声。可惜天下间再难得那样神骏的马儿。这匹飞龙驹已经是万金难求,却也……

“小侯爷无需忧虑,两军对垒,从来不讲究手段。何况此事本来就是为了家族大计。”彭越明温声劝道。

王玉堂露出笑意,“说的也是,赛马场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能让一家独美。”

他们王氏看中了这门生意,已经在东区平整了数千亩土地,准备也要建一座赛马场。

他们这一次比拼声势浩大,不仅是为了压过左冰凡出一口恶气,更是为了扰乱这家赛马场的生意。趁着这次让这家赛马场大出血的功夫,打出自己的旗号来。

身边的彭越明是他新近网罗的人才,虽然年轻,却极有见识,智计百出。此番设局,就是他献上的计策。

“只是……听说田忌赛马场是宫中贵人在幕后支持。”彭越明还是有些忐忑。

这赛马场的主人,听说是宫中之人,却并不知晓身份,很多人传言是御前大总管刘秀淳,或者锦麟司提督连延秋的,也不知道真假。

王玉堂大笑道“什么贵人,我们王家会怕吗?再说这一趟,我们用的可是堂堂正正的手段,谁能说什么?这天下间还有不能让别人做生意的道理吗?”

包厢里头,管事正介绍着情况,突然感觉房内似乎燥热起来。抬头瞥见贵妃娘娘的表情,吓得赶紧低下头。

呵呵……

敢跟本宫抢生意,活得不耐烦了!

被人盯上手里头的银子,袁、守财奴、萝怒火万丈,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点燃。

任何敢将筷子伸进自己盘子里夹肉吃的家伙,她都要狠狠打,将他们打痛打怕!还要剁掉他们的狗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