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逃生

袁萝眼睁睁看着蔡云衡一步步逼近, 然后就在自己这棵树底下,停下了脚步。

树上的袁萝一动也不敢动。

蔡云衡转身望着来的方向,判断着距离。如果自己是逃亡中的贵妃, 会怎样呢?

她体力虽好,但逃到这个地方, 应该也差不多精疲力竭了吧, 身后追兵步步逼近,继续逃亡几乎是死路一条。

以她胆大心细的作风来思考, 不如找个地方躲藏, 然后由程巍他们引开追兵。

刚才看到的路边的马蹄印,是对着这个方向的,而且比平常的马蹄印更深, 说明马背上的人在马上用力了,是从马背上跃起, 还是抱着人。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是抱着人跃起来,往这个方向。

生怕留下痕迹,所以踩着树枝将人送到了隐蔽处躲藏。那么树顶上肯定有痕迹!

他提起衣袂,纵身跃起, 想要到树顶上查看。

稳稳落到了一处宽敞的枝干上,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就在对面,袁萝眉梢抽搐地看着他,两人距离之近, 触手可及。

蔡云衡愣了半响,忍不住俯下身,轻轻颤抖着。

他在笑!

依然是那种爽朗的笑声,袁萝实在无法相信,一个人在干出这种事情之后,还能保持这样明朗的姿态来。

袁萝立时怒从心头起,“你笑什么!”

“呃……”蔡云衡笑容一窒,赶紧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臣只是笑这微妙的缘分,实在让人意外。”

“谁跟你有缘分了,你这个叛徒。”袁萝眯起了眼睛。

像是对她的敌意毫无察觉,蔡云衡继续道“娘娘果然别出心裁。将北戎那帮蛮子骗了过去。”

袁萝冷笑“可惜依然没骗过你这个二蛮子。好好的禁卫统领不当,非得去当蛮夷的走狗,你是不是犯贱?这一身狼皮穿着舒服吗?”

蔡云衡脸色不变,安静地听着。半响抬头笑道“娘娘为何不问问自己,李婕妤的裙子穿着舒服吗?”

“你!”袁萝咬牙,他果然知道了,“是连延秋告诉你的。你们这帮蛇鼠一窝的家伙。”

“娘娘,人性总是复杂。娘娘又为什么要欺骗顾弈和我呢?”蔡云衡说到这一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我说错话了,娘娘欺骗的目标是顾弈吧,我只是顺带栽到这个坑里的小兔子,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何德何能让娘娘为我专门挖一个坑。”

说着这样诡异的话语,他的笑容依然不变,袁萝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狠狠道“滚,你这种蝼蚁一样的东西,确实不配本宫的一个眼神。”

袁萝骂的难听,她宁愿被一刀杀了,也不想真的落到北戎的手中。

蔡云衡低笑了一声,“娘娘想要骂臣,将来可以骂个痛快,只是此地非久留之地,不如娘娘跟我一起回京城。”

“回京城?”袁萝冷笑,“听闻你的新主人南院大王可是指明要本宫去侍奉。献上我,想必你就可以升官发财了吧。”

蔡云衡眼神深沉下来,看着袁萝,认真地道“不管娘娘是否原意相信,只要臣活着一日,就必定护娘娘平安。”

“你这样是护我平安?”袁萝难以置信。

“娘娘,西行武灵,或者东去陌城,都是重重兵燹,娘娘一个弱女子,祸福难料,跟我回京城,反而安全。”

“哈,这重重兵燹,还不是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带来的。”

越说越恨,袁萝一脚踹向蔡云衡,同时扳住树枝。

“娘娘别这么凶。”蔡云衡握住她踹过来的脚顺势一拉。袁萝立时惊呼一声,失去了平衡。

蔡云衡一探身就将她揽进了怀中,然后抱着她跳了下去。

怀中的躯体如臆想中的那般温软娇柔,蔡云衡强忍着心头那点儿颤意,落地之后,立刻将人放开。

簌簌的落雪从树枝上扑洒下来。他将肩上的斗篷一挥,替袁萝挡下落雪。

袁萝抬起头,看着笼罩住自己的阴影。不知不觉间,这家伙长得个子都比自己高了,肩膀也比自己宽,站在身边像是一重小山笼罩下来。

蔡云衡抖落了斗篷上的雪,拉住袁萝的手腕,从容道“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跟臣回去吧。”

袁萝挣扎起来,“你这个混蛋……”

“娘娘跟着臣回去,臣可以慢慢解释这些事情。”蔡云衡继续说着。除了钳制她的手腕跟铁钳子一般之外,他的眼神明亮,态度诚恳,就像是之前阳光般的少年在李婕妤面前的态度一样,以至于袁萝都忍不住怀疑,这一切只是在做梦,双方是战事演戏,而不是真刀实枪的叛乱。

他握得很紧,袁萝怎么挣扎都没用。是了,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以前当李婕妤的时候,随意打着闹着,他们都乖巧地顺从她。总让她有种他们还是小孩子的错觉,实际上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上过战场,斩杀敌人,经历过血腥,有自己的人生和目标。

见袁萝实在不配合,蔡云衡扣住她的手,一声“娘娘得罪了!”然后拦腰一抱。

袁萝只觉天旋地转,惊呼一声,竟然是直接被他扛到了肩膀上。

她挣扎的幅度立刻被限制了,只能死命捶打他的后背,可这点儿力道隔着铠甲,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娘娘仔细手疼。”蔡云衡的声音传来。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一道熟悉的破空声袭来。

蔡云衡微微偏头,利箭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放开她!”

同时传来的的声音清朗熟悉,仿佛被冰雪凝固,传入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袁萝听着这个声音,狂喜地几乎要掉下泪来。

蔡云衡站住没动,盯着不远处出现的身影。

顾弈持着弓箭,策马立在林子对面。

两人目光相接,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

顾弈目光转到他肩头,重复着低吼一声“放开她!”

蔡云衡轻笑了一声,“我不放你能怎么样?”

顾弈没有任何犹豫

,双腿一夹,策马冲了上来,身后几十名骑兵跟随。

对面的蔡云衡属下也发现了这边的战况,冲了上来。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双方立刻杀成一团。

刺耳的喊杀声和刀兵交击的脆响声,鲜血飞溅四周。

蔡云衡肩膀放低,袁萝顺势滚落下来。同时他扣住袁萝的腰肢,向上一送。

腾云驾雾一般,不偏不倚,袁萝又回到了之前待过的树枝上。她攀住树枝,紧张地看着下面的战况。

双方势均力敌,人数也相当。

但是很快,远处又一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

袁萝居高临下望去,来的是北戎的骑兵!而且这一次穿着打扮都是实打实的北戎蛮族战士。

糟糕!顾弈他们肯定抵挡不住。

眼看着援军不断接近中,袁萝一咬牙,跳了下去。

跌落在树下厚厚的积雪上,她顾不得疼痛,跳起来就往顾弈的方向冲过去。

经过蔡云衡身边,她头也没回。

蔡云衡脚步一顿,望着她奔向顾弈的背影,眼神复杂。再看出现在远处的北戎兵马队伍,终于垂下眼眸。

北戎的骑兵发现了这边的战事,立刻冲了上来。这一队骑兵足有上百,根本不是顾弈的兵马能对抗的。

顾弈拉住袁萝的手,略一用力,袁萝像一只轻盈的飞鸟,跳上了他的马背。

北戎的骑兵已经冲杀上来,

“快看,那里有女人!”

有眼尖的士兵看到了袁萝披散的长发,认出是女子。

“不会就是那个贵妃吧?”

“别让人跑了,一定要抓住!”

众多骑兵蜂拥而上,围追堵截顾弈的兵马。

蔡云衡站在树下,没有上前,眼中的光越发深沉。

两人直接策马调转方向,一路疾驰。

袁萝伏在顾弈的怀中,只听到身边呼啸的风声和不断逼近的喊杀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抱紧我。”他低声叮嘱着,抽出马鞍一侧的长、枪。

急促的箭矢飞射而来,顾弈挥动长、枪,清脆的丁零当啷声响,箭矢纷纷落地。同时马匹急速地向前冲。

如同蛟龙入海,腾起雪花和血花的波浪,兵器刺入骨肉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如此清晰,还有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人体跌落马匹的沉闷声。

袁萝抱住顾弈的腰,一骑当千是什么样子的,她以前只在书本里看到过,但是眼前之人正在将书本中的描述变成现实,无比残酷而华丽的画面。

马匹像是利箭般前冲,带起一阵阵的惨烈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弈上阵杀敌的模样,那种森寒冷厉的气度,还有冷酷简明的招式,每一击都会伴着血腥和惨呼。

中间有灼热的血飞溅到自己身上,袁萝也分不清是敌人还是同伴的,亦或者是他的。

冲杀的间隙,他还不忘提醒,“闭上眼睛。”

袁萝乖乖把脸埋进他胸口,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减轻他的负担。

也不知道究竟多了多久,仿佛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渐渐地,身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少,终于少到不可闻了。

竟然真的冲出来了!袁萝抬起僵硬的头颅。她只感觉浑身酸痛,都是冷汗,宛如自己经历了一场拼杀。

天边泛起白茫茫的光,一整夜的拼杀过去。入目所及,四周是荒芜的原野,厚厚的积雪覆盖了道路。纵马奔驰的逃亡途中,也来不及分辨方向。

他们是跑到哪里了?程巍他们呢?周围没有任何人,没有了敌人,而那些断后的骑兵,也都没有跟上来。

天地之大,静谧无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骑乘在马匹上。

袁萝抬头看向顾弈,顿时惊呼出声。

顾弈脸色苍白,连唇色都透着浅淡。他从肩膀到紧握缰绳的手上都是鲜血,袁萝看得心颤。

“你受伤了?”

顾弈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无事,只是小伤。”

“让我看看伤口。”

“不用,继续走。”顾弈继续策马向前,这里也不能保证安全,必须尽快往东走。

两人一马走在荒原上,速度越来越慢,终于,马儿嘶鸣一声,跪倒在地上。

顾弈似乎早有预料,马匹跪倒的瞬间,抱住袁萝的腰,翻身跃到一边。

站稳了身子,袁萝这才看清楚,那匹高大的马儿,后背和腿上都是箭矢,深深扎入骨肉,鲜血滴答下来。马儿哀鸣一声,最终伏倒在地上不动了。

顾弈眼神黯淡。这是他跟随数年的战马了,终于在今日,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连同自己这个主人。

顾弈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袁萝赶紧扶住他,同时看向顾弈背后,霎时低呼出声。

他后背也带着两支箭,还有一道刀伤,鲜血将黑色的衣衫浸透了,混合着落在身上的冰雪,赤红刺眼。

突围的中间,抱着他的腰,袁萝曾经感觉到少年几次身体轻颤,她只以为是奋战脱力的征兆,没想到是这样深入刺骨的伤势。

袁萝眼眶发红,几乎掉下泪了。

她扶住他。顾弈再也支撑不住,只能借着袁萝的力气,慢慢走到路边一棵树下。

他坐下来,感觉眼前一阵晕眩,奋战脱力再加上过度失血,他知道自己很难再往前走了。

“娘娘不要留在这里,不安全。你继续往前走,沿着树林两侧,带上臣的弓箭和短刀。”他低声叮嘱着,“臣在这里歇息片刻,再追上娘娘。”

“再往前四十余里地,有一处小镇,娘娘可以在那里找到马匹,接下来的路,请娘娘一个人保重了。”

顾弈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他还有很多的疑惑,想要问问她,可是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切都不重要了。欺骗也好,隐瞒也好,他都认了。

只要她能平安脱险,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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