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年级期中考试都出成绩这天下午, 附中图书馆的休息区,人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蓝烟考了一个非常中庸的成绩。
附中每年在高一年级设两个菁英班, 共一百人, 简单直接就是进校时的前一百名。
但经过半学期高中的学习, 成绩肯定会重新洗牌。
有平行班、实验班的好学生冲进前一百,自然也有不少菁英班的学生会落到后面去。
在这所一本硬达线率在95%左右的高中, 更多学生在乎的是能不能上C9名校,能不能上优质985、211。
以近几年的录取情况来看, 附中前一百五十名,基本都是能录进C9的。
所以前一百五十名, 在学生和家长心中, 都是个非常重要的指标。
蓝烟也和靳骞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们都认可,运气这个东西的确是客观存在的,但就是……不一定能落在你身上。
而且, 要是每次考试都进不了前一百五十名, 躺着指望最后一次高考发挥超常, 那也太痴人说梦了。
蓝烟因此郁郁。
第一次摸底考试,她成功跌出了两百名开外。这次呢, 成绩虽然有了一点起色,可还是在一百八九十名晃荡。
越往前闯越难,死活进不了那道“安全线”。
靳骞斜靠在座位上, 眉一横:“……蓝烟,我问你个事。”
“嗯?”
“你中考是不是发挥超常了?”
蓝烟默了默,头也不抬地幽怨道:“……我能说不是吗。”
所谓的超常发挥, 就是中考时,蓝烟凑巧每一门都在理想状态,没出现什么失误,把该拿的分数都拿到了。
这放在大型考试里,已经算是标准的超常发挥了。
“不对呀,”蓝烟越想越不理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靳骞弯了弯唇:“中考理科普遍难度不大,所以文科好的人更容易发挥的好。我初中的时候,有时候也考不过简余余……”
他顿了顿,硬生生把“苏舟菲”三个字略过去,加了个“她们”。
蓝烟从化学试卷上抬起眼,望着他。
这个靳骞,你说他不解风情,是真不解,但他有他的好。
靳骞虽然不说,但很会在意她细枝末节情绪。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多少都会有点小小的虚荣。认为被人喜欢和追求,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而且不乏有故意拿出来炫耀的,“xxx追了我多久”、“我都告诉他我有男/女朋友了,他就是不听”之类的话,蓝烟没少听到。
还好,靳骞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是。
靳骞从那之后,避免了一切在蓝烟面前提到苏舟菲的情况。
真有问题要讨论,他也主动去找王行云,把王行云搞的都有点莫名其妙。
有次还欲言又止,跑来对蓝烟说:“你放心啊,蓝烟。我也喜欢女的,对靳骞可没有半点意思。”
算了。看在他态度不错的份上,就不追究了。
蓝烟低头,用胶带撕掉一处写错的化学方程式,慢声说:“我以前的确从来没想过要进菁英班。”
“最多就是去实验班,混个中上游。出分班结果那天,我在家都难过死了。”
她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委屈,听的靳骞皱着眉笑了:“……菁英班怎么了?不是有竞争才有动力吗?”
“那是你!”
蓝烟软软瞪他一眼:“你是虐别人,我是被虐。”
图书馆休息区放的是甜品店里那种小圆桌,每张桌子配一对鹅黄色的软面帆布沙发。
圆桌面积很小,两个人摊开书本作业一放,就几乎没了地方。
蓝烟和靳骞面对面坐着,靠的极近。
彼此脸上的一点表情都看的清晰。
蓝烟不理他,继续小心翼翼撕着胶带,生怕粘破了那张试卷纸。
因为正规考试统一使用机读卡,附中老师规定学生,平时作业就要养成习惯,不允许用修正带和修正液。
写错了的东西,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用胶带粘掉。
但粘胶带也是门学问,不少性子急躁的男生的作业,要不是写错杠掉的一大块黑色墨团,要不就千疮百孔。
完美主义者蓝烟绝对不能忍受。
还好,对面这个人,作业卷面漂亮的简直不像话。
靳骞算是打破了,她对“尖子生一般字写的都一般”、“长得帅的男生字都丑”等一堆刻板印象。
他字迹清隽好看,而且做题涂改少,正确率还高。
卷面上都是清爽的对勾,没有触目惊心的一个个红色“×”,看着都觉得治愈。
难怪各科老师都那么喜欢他。
蓝烟想想,心里居然还有点酸酸甜甜的嫉妒,粘胶带的动作难免大了点。
“蓝烟。”
靳骞伸手按住她的纸卷,低声制止:“你别这么粘。把纸粘通了,等会你又喊要重写。”
“要写也我自己写,”蓝烟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愿意!”
蓝烟这人吧,按蓝乔的话说——诶,蓝乔一般也不太敢说她。
在女神这个词还没烂大街的年代,就有不少人背地里,这么称呼蓝烟。
不单是因为她美,弹琴时会发光那些原因,而是对不熟的人,她都是清清淡淡、带着疏离的温柔。
的确让少年们生出一种天心明月般的距离感。
但自己妹妹到底是个什么德性,蓝乔心里明镜似的。
蓝烟从小被宠着长大,性子邪起来,让人恨的心痒痒。
偏偏她又很会适可而止,闹一阵子就收起爪子,温婉娇俏地靠到身边,让你瞬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现在多了个靳骞,也要中这招。
“好好,你愿意。”
靳骞拎了下她的试卷,她不肯让,倒把他气笑了:“……蓝烟大小姐,我帮你粘,行了吧。”
“粘坏了呢?”
靳骞把透明胶带和试卷都抢了过来,飞快淡淡扫她一眼:“怎么可能。”
他一低头正要动作,就发现……
蓝烟的透明胶带上,还拖着个圆溜溜的小纸球,应该是她用粘掉的错字纸滚成的。
靳骞看看纸球,又看看她,似笑非笑:“wooo,这是什么爱好。”
“关、关你什么事。”
蓝烟被他那个极其玩味的“wooo",说的脸一红:“……还我。”
图书馆公众场所,她和靳骞这样已经够惹眼了。蓝烟是不可能做出来,和他当众抢一卷透明胶带的事的。
“算了,随你吧。”
她靠回沙发里,偏过脸不管他:“你喜欢就拿去咯。”
没想到过了三秒,靳骞粘好错字,真的把胶带加纸球,原封不动还给了她。
什么情况。
她装作不经意地转回脸,却发现……靳骞的脸上悄无声息,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他垂下眼,视线定在她的化学试卷上说:“配平你数字乘太大了,没必要。左边乘3,右边乘四就可以了。”
“生出气体要加气体符号,别忘了……”
蓝烟噢了声。手上捏着那卷胶带,不明所以。
直到她一不小心瞄到,自己无聊时滚成的小废纸球。
一堆乱序的公式、写错的字、拼错的英语单词里,还夹杂着一个清晰的名字。
白纸黑字,仿佛还带着淡淡油墨气味。
靳骞。
上课预备铃响起,发着呆等老师来。他坐在身后,蓝烟看不见他的脸。
就不由自主会在纸上书里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姓名。
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姓名,写的和人一样好。
来来回回,又怕被别人看见,只好用胶带粘掉。
只是没想到,这个秘密,会忽然被名字的主人窥知到。
蓝烟舔了舔唇,喉咙也发干,讷讷到一句话说不出。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到,能听到图书馆门口“嘀嘀”的刷卡声。
“……我是说。”
靳骞轻咳了声,试图把这句话说的平静:“如果你中考是超常发挥,往后滑一点也在正常区间内,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
“……嗯。”
“那你快写吧,晚上不是要看电影吗。”
蓝烟这次不敢造次了,乖乖低下头,去做她的化学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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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靳骞这种尖子生翘了晚自习,就为陪她看一场电影,蓝烟说心里没有一点成绩感,那肯定是骗人的。
而且,在翘课这件事上,靳骞非常……无师自通。
自从蓝烟和他说想看电影起,他就默默规划好了所有。
今晚期中考完,评讲了一天试卷,作业很少。
他让蓝烟前一周就提前请好了假,自己则是昨天下午去,正好分开,也不会惹老班怀疑。
万事俱备。
学校斜对面就有家电影院,电影六点十分开场,因为天气渐冷,每天下晚自习,蓝烟家里有车来接。
看完正好还能赶在晚自习结束前回班。
附中许多学生深谙晚自习偷偷溜出去,玩一圈再回家的套路,也不缺人传授经验。
因此,蓝烟真被靳骞带着,成功翘课看了《2012》。
从影厅出来,蓝烟还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主角也太惨了,车开到哪,哪儿天崩地裂。”
靳骞嗯了声,表情有点淡。
蓝烟以为他是因为好学生包袱在,总归觉得翘课不好,所以情绪低落。
蓝烟咬着唇,歉然一笑:“……靳骞,以后我保证,不鼓动你翘课了。”
靳骞摇了摇头,问她:“你觉得开心吗?”
开心吗,那当然。
这部灾难片看完虽然除了震撼,别的好像也没有,但要的就是从学校里偷偷跑出来,和他一起的感觉。
甜蜜又新奇。
就像数学课上的睡眠质量总是格外好。
行道树旁,一盏盏明灯次第亮着。
蓝烟侧过脸望着他,刚喝过饮料的嘴唇上,闪着粉嫩清透的光。
她笑眼弯弯:“开心呀。不上晚自习出来玩,当然开心。”
“那不就行了。”
靳骞神色一柔:“开心就好。”
因为都有“正当”理由,虽然还在晚自习时间,蓝烟和靳骞也轻松进了校园。
难的是,怎么回班。
靳骞也敲不定,巡查值班老师会不会在班里。而且不管怎么样,两个不同理由请假的人,凑巧一起回班也太假了。
“你先进班,我等下回去。”
靳骞在回廊上停步,对蓝烟说。
“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靳骞低头笑了笑:“……翻窗户,小房间。”
附中的教室,每间都配有一个小的“杂物间”。洗手的水池、饮水机,以及学生们雨天的伞、大件东西都放在那。
而九班的教室在一楼,窗外就是篮球场。
小房间因为宽阔,窗户尤其好翻。
经常有男生偷跑去打篮球回来,因为怕在走廊上被级部主任撞见,直接就从窗户翻进教室。
蓝烟只好丢下他先进班了。
和老班不同,同班同学哪是这么好蒙的。晚自习前一点名,发现蓝烟和靳骞都不在,一猜就是这两人出去私会了。
“哟,蓝烟回来啦。”
和着一阵低低的窃笑:“不应该啊,靳骞呢?”
“安静——”
今天台上值班的班委是谈舒雅,重重咳了声:“写自己的作业。”
蓝烟坐下,没两分钟就借口洗手,钻进小房间了。
她一推门进去,靳骞正巧从窗口翻了进来,动作轻盈矫健地像只小黑猫。
“……有灰。”
蓝烟一指窗台上的浮灰,示意他去冲掉手臂沾上的。
靳骞对她点点头:“好。”
“那我先出去啦——”
等等。
蓝烟正要转身推门出去,忽然发现她放在储物柜上的那把古筝,不见了。
她记得很清楚,下午音乐课用完,她是暂时把琴放在这儿的。
“怎么了?”
“我的古筝——诶怎么在那?”
发现那把古筝被横到墙角去了,蓝烟本能地便觉得不好。
古筝上仍蒙着一层丝绸琴套,蓝烟把它掀开后,结果发现——
右边琴弦脆生生断了四根。
她自己不是没弹断过弦,琴弦也不贵,再换新的就是。
但这齐齐断开的方式,一看就不是因为男生打闹碰撞之类的,而是被……剪断的。
蓝烟脸色一白。
谁这么和她过不去。
除了小学时,她放一把伞在教室后面,被人踩断过伞骨以外,就再也没遭遇过这样的事了。
“我……”
她心里难过的不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被人剪断的?”
“……嗯。”
“你别管,先回去上自习。”
靳骞眼里浮起冰雪色,不由分说,嗓音更淡:“我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