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遗失的美好

“我又不冷。”

蓝烟不满地嘟哝了声。

靳骞哪是因为冷, 他是完全暗黑的……私心作祟。

不想让这群血气方刚,精力过剩的男生多看她任何一眼。

蓝烟隐约猜到一点他的想法, 脸红的更厉害。

这这……什么情况啊。

在她心里, 靳骞应该是清正干净, 微风过境般的少年。

他会不动声色陪在她身边,默默挡掉许多麻烦, 但绝对……不会表现出这么分明的占有欲。

可只要是人,谁能没有私心。

蓝烟美而不自知, 靳骞却太清楚。除了公认的美貌外,举手投足, 她真的有书里写的, 古典的文艺气质。

靳骞从前以为所谓的文艺女青年,必须要是悲伤的。和空间里刷屏的摩天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明媚忧伤有关。

后来他慢慢发现, 不是的。

那天瑶族舞曲的第二节, 在她的眼睛里,闪着能点亮周遭的天真热情。

那是一种致命的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 追随着她的情绪。

春日的空气凝滞着。

靳骞垂着眉,刚准备撤回手,那件薄薄宽大的校服外套, 就被蓝烟抢过去了。

她没说话,也不看他,沉默地把校服往身上套。

动作飞快利落, 像是赌气似的。

她披着的长发,有一部分被困在衣服里,靳骞很自然地伸手,替她解救了出来。

“我——”

“哎哎哎——卧槽。”

话到一半,两个人都被陡然响起的痛呼,吓了一跳。

一八几的大男生,摔倒在他们旁边,体育馆偏门出口的台阶上。

好像很疼。这哥们口中不住地“卧槽”感叹,脸都白了。

“……你起得来吗?”

靳骞问他。

“我可以,”那男生仰卧起坐似的奋力挣扎了下,疼的嘶嘶直吸气,终于认命般泄了气:“……我起不来,求帮助啊。”

那样子太……太滑稽了,蓝烟只好拼命忍笑。

靳骞一用力,拽他起身。他只敢右脚落地,兔子似的往前跳了好几步。

蓝烟和靳骞在背后看着,眼前都飘过”身残志坚“四个大字。

“咳同学,”蓝烟喊住他,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们送你去校医室吧?你总不能……这样一路跳回班吧。”

靳骞二话不说,架着他,就往操场外走。

蓝烟跟在后面,听见这个叫郑序的男生哇哇呜呜,边呼痛边口若悬河。

郑序和靳骞都是科协这个社团的,原本就认识。但他还是话痨到,靳骞有点……招架不住。

“学弟学妹,我跟你们说,我这脚踝有一半要算在你们身上。”

蓝烟听笑了:“学长,你可真能推卸责任。”

“什么推卸责任?!”郑序一脸痛心疾首:“要……要不是我忙着看你们,不走神,哪会摔下去。”

郑序说的真是实情。他一个人从体育馆出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小心瞥到这对小情侣,就准备悄悄多看两眼。

这也太纯了吧。

因为学校在恋爱方面抓的不严,具体工作要看各班班主任的风格。

郑序的班主任就是个思想开明的老师,有次拖堂到一半,他们班有个女生的男朋友,来给女生送饮料。

班主任见到,居然跑到门口接住了,然后继续没发生过似的,讲着课,慢悠悠踱到女生课桌前。

随手把那瓶饮料,放到她面前。

全班同学都僵了一秒,就班主任更淡定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操场、小树林甚至食堂,敢……大胆亲密的学生情侣,也不少。

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郑序这个正在开窍期的少年,就感觉这对不浮夸,很纯,很令人憧憬。

蓝烟却听愣了:“……我们有什么好看的?”

郑序伤残到只能单脚点地,仍然回过身,一指她衣袖上蓝色的线条徽标,笑的玩味:“这还不好看啊。”

宽大的校服运动外套,底色都是纯白。区别就在于男生是浅蓝线条,女孩子是粉色。

一目了然。

蓝烟很鸵鸟地,举起袖子遮住半张脸,纯当没听见。

“你还是老实点吧,”靳骞假装要松手,郑序哇的一声惊叫出声:“……干嘛!你别以为你成绩好,就能谋杀新学长啊!”

“……闭嘴。”

“我又不跟你说话,”郑序扭脸看向蓝烟:“学妹,你往前走点啊,这路途太艰难了,我们聊聊天,嘶——”

这个二货天赋点满的学长,终于消停了。

蓝烟抿着唇,忍俊不禁。校服宽阔的袖口,沙沙扫着她的脸。

空荡荡的,她套着靳骞的校服,不仅衣袖长,手可以蜷缩进去,连人都能在里面晃荡。

校服还残留着他温热的体温,淡淡的气息。她把手放进口袋里,那张单词纸,还沾着他手心的温度。

在这静下来的这一秒清晰无比。

宛如被他环在怀里。

她从前以为的喜欢,多半是男生对女孩子无限包容宠爱,捧在手心,满足她任何浪漫且无厘头的幻想。

可现在,她觉得似乎……不是。

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就想对他好,看他开心,并不只是一方的事情。

穿他的校服本来就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要他真喜欢,满足一下……也没关系。

蓝烟悄无声息,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软的不像话。

靳骞。

她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

……

这一路到校医室的艰难程度,堪比上次,蓝烟自己被送去。

校医院的刘老师显然还认识蓝烟,一见她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很震惊:“同学,你阑尾不是开掉了吗?”

“……刘老师您放心,开的干干净净。”

蓝烟尴尬地笑了笑:“这次不是我,是后面那位——”

郑序有气无力,被靳骞架了进来。

刘老师检查完郑序脚踝的伤处,摇了摇头,很为难:“唉,你们这些学生,现在怎么净出这些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校医能解决的问题,也真的……很少。

刘老师颇有自知之明,翻开手机就开始拨电话:“别急啊,我叫车进来送你去医院,等下再通知你爸妈,我看多半是……骨折。”

“啊?!不可能吧。”

郑序惨叫了声:“我那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不经摔,这么脆?”

“脆不脆那得影像和骨科大夫说了算,”电话通了,刘老师忙凑到耳边:“喂黄师傅,诶是我,校医院小刘,麻烦您再把车开进来,这边有个学生脚踝摔伤了……”

蓝烟藏不住眉眼弯弯:“完了,看到这样,我怎么一点心有余悸的感觉没有,只有——”

“有什么?”靳骞问。

“……幸灾乐祸。”

她缓缓一眨眼,怕郑序听见,用唇语告诉他。

郑序更痛苦了:“造孽、造孽啊!”

蓝烟敛住笑,像模像样安慰着他,还承诺等他好了回学校,她和靳骞请他喝饮料。

“哟,”刘老师闲适捧着水杯,插话道:“那你可能要请他喝加冰块的了。他可不像你,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郑序:“……我现在去跳澄江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靳骞眉一横,笑容淡淡:“前提是你自己蹦跶过去,我是不会扶的。”

“靳骞你!”

学长的威严扫地,郑序一边愁眉苦脸被架上车的,一边在心里鄙夷。

靳骞这家伙还真是深藏不露。

平时科协活动,他也不是一味沉默,轮到他主持发言,也能条分缕析,淡定清晰地一一说清楚观点。

但除此之外,他总是充当倾听者的角色,交流欲很淡。

像这样的玩笑,从没听他开过。

的确。

在那件事后,靳骞第一天回到学校上课,那时的初中班主任王老师就发现了。

他依旧拥有一双分外漂亮的眼睛,只是彻底沉寂了。

不会再像以前,漫不经心抬眼,看着谁懒懒散散的笑。

就像冬日没有星星的苍穹一样。

没人,更不会有人去劝他,你要开朗一点呀,靳骞。

他真的已经很坚强了。

你不能指望那些惨痛的创伤,毫无痕迹,从他身上淌过。

他抱着能逃避则逃避的心态,这样也过了很久。

直到那个夏日午后,蓝烟闯进了他的视线,让他拼命想要重新融入……周遭的世界。

因为这世界,有她。

郑序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暗自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追女生,第一条就是要话痨!切记切记!

……

四月月考的前一晚。

第一堂晚自习快下课前,宋俊卿来到了班上。

“占用大家五分钟的时间,我说个事情,请大家先把笔都放下。”

全班同学隐约都意识到要说什么,纷纷抬头,望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明天就是月考了,我知道,大家最近都拼的很厉害,班里学习氛围很浓。这点我要提出表扬,但今晚回去,都早点休息吧,临时抱佛脚也不在这一刻。”

宋俊卿手搭在讲台,笑容幽默:“我们办公室总开玩笑说,高一班主任就像旧情人,是露水情缘。等到文理分班以后,把你们带上高三的,那才是相守一生的。”

台下学生哗的笑成一团,年轻的脸上都是单纯洋溢的笑意。

“但我保证啊,”老宋白胖的脸上,眼睛也笑眯成一条线:“带你们的每一天我都尽心了,把你们当我女儿管教的。”

女孩子心思敏感,仿佛已经嗅到了离别分班的气息,都拖长调嚷着“舍不得”。

大家是真的很舍不得老宋。

尽管他和帅字一点不沾边,还有点唠叨,但高中老师又不是用来当偶像追的。

宋俊卿做班主任公正明理,从没见他对谁偏过心,或者有偏见。

做老师他讲题深入浅出,耐心出奇的好,不会出言讽刺哪个做不出的学生。

咳,白胖可爱的身躯,看着还很有安全感。

“真舍不得我啊?”

“——真舍不得!”

宋俊卿仍是笑,很开心的样子,却故意说:“你们是不是又被学生会纪检部查到,扣班级分,给我虚晃一枪呢?!”

全班默了默。好吧,这种事他们的确没少干。

“这个,就像大家想的那样,月考一结束,我们就要下发文理分科志愿单了。请你们回家和爸妈商量,利用这个周末填好,周一交上来。”

“分科也意味着分班。我们菁英班和基.地班,以及文科致远班都要重新按照上学期期中、期末,这学期月考和期中的名次,综合重新排列。”

“我知道,你们中绝大部分不用我说,选文还是选理,都已经有明确的答案啦。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

宋俊卿目视着台下,温和认真道:“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因为别人选了理,好像你选文就觉得丢面子。要选适合自己的,选文选理是为了什么?高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能选一所心仪的院校,心仪的院校。”

“所以请大家务必谨记:不要因为颜面、赌气、友情、甚至是……爱情,轻易动摇你们的选择。”

说到爱情时,学生都在笑。

谈舒雅偷偷瞄了蓝烟一眼,她托着腮,表情温柔,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别不信,哪年没有一两个这样的学生,”老宋看了眼后墙上的挂钟,继续道:“马上下课了,我再啰嗦最后一句啊。”

“假如这次分班没能分进菁英班,也千万别太伤心。每年普通班放卫星的学生还少吗?分班看的成绩是过去,高考在将来。”

就在这时,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们都没注意听他最后一句,也听不进去。

从“好班”掉出去,谁能心态好到一点不难过。

偏偏高中就是个洗牌很厉害的地方,异军突起的多,成绩持续性滑坡的更多。

每年文理分班,几个实验班都要大换血,走一半,进一半。

尤其是挂在边缘线上的学生,想抓住最后的机会翻盘,最近就差悬梁刺股了。

一时课间很安静,除了趴在桌上补觉的,都在低声讨论文理分科去留,连男生都不追打玩闹了。

“我想选文,多出点时间能好好补补我的英语。但我爸非说,理科选专业面广,让我一定要耗在菁英班。”

“……我也是,好烦啊!”

蓝烟刚写完英语报纸,低头一看,沾了一手的黑,忙提醒道:“舒雅,你穿的白衣服,别趴在英语报纸上睡觉呀。”

“趴都趴了,随便吧,”谈舒雅扭着身子,迷迷糊糊:“……让我睡一会儿,我困死了。”

“那你要喝东西吗?”

“要!”这次她回答的很坚定:“给我带一瓶阿萨姆,爱你。”

蓝烟:“……”

她去洗了个手,然后默默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靳骞就站在走廊上等她。

……

四月天,晚风正舒适。

晚自习课间,操场的热闹不亚于白天。

有插着耳机夜跑的,也有小情侣或者闺蜜结伴遛弯的。

“靳骞,”她轻轻拍了他一下,笑意盈盈:“我知道。哪有想考医学临床的人,跑去学文科的?”

除了极少数子专业,医科类只招理科生。

她语气轻松,继续说:“但我一定要选文科的,我还要参加艺术类特长招考,选理真的顾不过来。再说我又不是很——”

“……蓝烟。”

他打断了她,低低说:“对不起,我也……会选理科。”

他怕她伤心难过,急于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我的确早就想好了,就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笨蛋。

本来就应该这样。

蓝烟眼眶酸酸的。

靳骞忐忑地等了她好久,久到他以为,她准备继续沉默下去了。

她仰脸望着漫天繁星,用少女许心愿的语气,温柔又坚定地缓缓说着:

“……我喜欢的男生,思考的时候会抿住唇,很喜欢放风筝。噢,还喜欢看热血漫。他总调侃自己中二病晚期,明明是很有坚定的理想。”

“他还总冷冷淡淡的,不喜欢笑。”

星空下,她忽然柔软呢喃的告白,听的靳骞心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不放。

“你知道吗,我从前感觉,日漫里说的‘想要守护他的笑容’,太假了。”

她脸上已是泪光盈然,声音也微微哽咽。唇角却勾着,纯真又开心的样子。

“……可我真的好喜欢看见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