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烟、酒、茶、补品,陈烟桥扶着门框往里搬。

他拎不动许多,但也不好显得不懂礼数,只能往贵的挑,免得东西少看着难看。

倪芝露出担忧之色,不知道他腿怎么样,看陈烟桥面色还行,小跑过去帮忙,低声问他怎么样。

这样的冬天,一凑近他,便闻见他身上有汗味儿。

瞥了一眼,他外套拉链早就敞开了。

脖子上有细细的汗珠光泽,青筋鼓起。

倪母喝住倪芝。

“你给我回来,老实坐着。”

陈烟桥低声“没事。”

他趁机瞥了眼她背影,今天穿得格外端庄。家里暖,就是灯芯绒的长裤,质地柔软地随着她走回沙发,显得她身高腿长,窈窕万分。

倪芝坐回去,下巴微仰起来,是他熟悉的通透劲儿,她读懂了他的自尊心,表现了关心,也信任他能解决问题。

陈烟桥勾了勾唇,哪怕他现在觉得站着都费劲,为了她,刀山火海都值得闯。

立在门口,无人迎他,他开口,“伯母伯母。”

倪父嗯了一声。

倪母在打量他送的东西,心里有个估量,倒是没有茬可以挑。

陈烟桥颔首,态度不畏不亢,他尽量放慢速度弯腰脱鞋。

有一刻单腿使劲时候,觉得钻心地疼,差点要站不住。

他心里苦笑,紧咬着牙,多说不出来话。

倪母也不想显得太不知礼,看他在门口立半天。

“坐吧。”

陈烟桥缓了缓,“初次上门,不懂礼数的,还请伯父伯母见谅。陈烟桥,烟雾的烟,桥梁的桥,叫我小陈就行。”

他说完才攀着沙发扶手坐下,略显笨拙。

倪父倪母交换了个眼神。

“陈先生的腿?”

倪芝开口,“他前段时间,摔了一下,扭伤。”

陈烟桥笑了笑,“我以前腿受过伤,最近有些旧伤复发。”

倪母瞪大眼睛,虽然有些生活刻薄过的痕迹,还是有倪芝的美艳影子。

她厉声想呵斥,“你……”

这才是陈烟桥罢,他诚恳道,“伯父伯母,我承认许多条件跟小芝不匹配。我上门,就是不想隐瞒,让你们不放心把小芝交给我。”

倪母终于叱责出口,“你这样的人,好意思跟我们小芝,就是骗她年轻不懂事。别的我不说,就你腿有毛病,说难听点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残疾人。再说谁正经人家里,会弄成这样。”

陈烟桥平时笑容寡,笑起来,还是依稀能见年轻时候的样子,稍有些邪气。

所以倪父觉得倪母说得重了,也没制止,正是他担心的。

陈烟桥还是笑着,“汶川地震。忘了和伯父伯母介绍,我是四川人。”

倪父一向厚道,“抱歉。”

陈烟桥笑容未退,“没事,那年我刚二十四,所幸家人无事。”

他叹了口气,“其实很幸运了,我这腿也是旧伤,偶尔冷了有些难受,跟风湿症状差不多。而且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遇见小芝就是我的福分。”

倪父倪母皱着眉,反应了几秒,陈烟桥这一会儿工夫,雷一个接一个。

腿有毛病,虽然看不出来严不严重,年龄竟然都三十五上下了,和倪芝足足差十一岁。

倪母忍不了,“陈先生,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跟小芝差了十多岁。”

倪父倒是担心别的,“我们这边好多老人,都是经历过唐山地震的,去救援,建学校帮忙的。”他顿了顿,“小陈,你还有别的瞒着我们吗?”

倪母戳他。

倪父改口,“咳,陈先生。”

陈烟桥看了眼倪芝,他摇头,“没有,确实是幸运,只有膝盖骨折过。”

倪芝开始还担忧,他说自己腿不好,这回知道这人,开头自爆短处的用意。他说,总好过倪父倪母自己发现,而且加了实诚分。

陈烟桥趁热打铁,“伯父伯母愿意给我上门见面的机会,都是希望小芝能幸福,我不想有任何隐瞒,也希望能给我机会多了解了解,我想对她好。”

倪母问,“陈先生做什么的?”

明明倪芝就说过。

陈烟桥说,“开个小店子,火锅店,家里就是开火锅店的。我想自力更生,以前跟着朋友去哈尔滨合开了火锅店,现在我自己盘下来开,糊口应该没问题。想以后扩大门店,给小芝富足点的生活。”

“你父母都在四川?”

“是,家里人都在。”

“我就这一个女儿,虽然之前是不管她,由着她上学,但不可能让他跟你去四川。”

陈烟桥摆手,“我自力惯了,正好想扩大门店,如果小芝毕业想回家,我可以换地方重新开始,还是开火锅店,和她一起照顾伯父伯母。”

倪母哼了一声,“我没这么老,也没这个服气让你伺候。”

倪父倒是点了点头。

倪母嗤笑,“还有,我女儿一个研究生,我也不可能让她跟街头小老板一起,白供她读这些年的书。”

陈烟桥点头,“明白。实不相瞒,我以前是学美术的,川美毕业。但是志不在此,当年学这个也是父母意愿,所以和家里关系一般,我独自在外。我已经是向生活低头了,希望能给小芝条件好点,让她实现价值。”

倪父倪母倒是有些惊讶。

倪母难以置信,只觉得他骗人,“学美术?”

陈烟桥对视,眼神里坦荡荡,“是。”

倪芝倒是低下头,其实她极不忍心,让陈烟桥说出这些痛苦的事情。他学美术,是家人喜欢,他更喜欢,不然也不会毕业就创业开画廊。即使手废了,也慢慢捡起来,左手用得比右手好,还去中央大街摆画摊儿。

以前她追问这些真相有多难,陈烟桥就有多痛苦。

他的家人,十年未见。

欺瞒她父母,谁心里都不好受。

他说谎言更难受,还装得这么轻松和诚恳,难为他那么高傲一个人,对谁都不卑不亢,还尽力不让人看出来,他手和腿有问题。

陈烟桥还在极力辩解,“这个没必要说谎,以后有机会,我带上工具,很轻易就能证明。”

倪父点头了。

其实一桩桩事,都是问题。

可惜他都光明磊落,实际上避过了雷点。

倪母咄咄逼人显得更没教养,她昨天同倪父讨论许久,这回问得一针见血。

“陈先生,你三十五了吧?至今没结婚?还是说离婚了?”

这问题,其实问过倪芝。

陈烟桥否认,“没有,单身至今。”

“单身?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烟桥轻笑,“伯母误会了,我没有身体问题。”

他知道逃不过这一关,“我实话实说吧伯母,我这个岁数,不结婚,不是家庭阴影,不是身体和经济问题。”

他顿了顿,“我曾经,确实有个对象,地震中很不幸……所以,我发过誓,守十年。到今年也算没有违背,遇见小芝这么好的姑娘,不能错过了。”

倪父倪母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了几次嘴,倪母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这种事情也不知道骂谁好。

“倪芝,我欠你的了?你早知道是不是?”

“对不起,”倪芝知道,这已经是陈烟桥说的程度最轻的情况了,完全隐瞒,日后发现真相更不知道如果面对父母。

“他重情重义,对我会更好。”

“王八蛋,”倪母已经气得眼圈都泛红了,“我没你这个女儿,你要给我滚回房间。这样的人,你当是电视剧呢,还是感动中国,要牺牲我们家女儿,说什么也不可能进我们家门。”

倪母站起来推搡倪芝,倪父看了看陈烟桥,只能说这人命不好,但确实不同意,也不知说什么好。

“轻点,别弄疼闺女。”

这无非就是做给陈烟桥看,陈烟桥会意,或许他走了,情况还好些。其实他该说的最好情况也就这般,剩下他说什么好话,倪母都听不进去。

只不过,总比不上门要强。

他说了两句最后的漂亮话,看了眼倪芝,自觉离开了。

倪芝被禁足了。

倪母跟她一样硬气。

分手。

不准回哈尔滨。

倪芝说了,不分手,肯定要回去实习。

倪母本来就不想让她哈尔滨工作,跟她说重新找工作。

两人吵了许久,各自回房间。

倪芝同倪母冷战了两三天,倪芝避开时间吃饭,自己下口面条,就想起来陈烟桥的厨艺,洗碗时候水哗哗流,她也不愿意陈烟桥在这里耗时间,白等她,又见不到面。

陈烟桥倒是劝她不着急,说思想工作慢慢做,不行的话,先答应倪父倪母,日后再说。

倪芝收了碗,想再做番努力。

她去了主卧门口,就愣住了。

枕头枕巾被子一个个往外扔。

倪母低声在哭,“你叫我怎么做?给她回去?”

倪父低声安慰她,“我看倒是个厚道人,只不过命不好。我也不同意,但你跟闺女好好说才行。”

“她什么性格你不清楚?死倔死倔,你给她点颜色她能开染坊。”

倪父叹气,“那能怎么办,我看她也瘦了。孩子又难过。说句老实话,这个小陈,是真的重情重义,十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

“没可能的事。”

倪芝听了片刻,转身回房间了。

倪母确实不理解她,以前看不上沈柯,现在又来说他好话,稍有些势利。但母爱确实真真切切,倪芝不可能放弃陈烟桥,只想着不如两人都冷静冷静。

或许陈烟桥说的,先答应下来。

倪芝有些疲惫。

她帮陈烟桥订了火车票,发给他。

“我争取早点回来。”

“没事。”

倪芝想了想,给冯淼打了个电话。

快速讲清楚事情,“你明天帮我送一下他,就火车站,他专程来陪我这么些天,唉。”

冯淼吞吞吐吐,“我回学校了。”

倪芝不信,“这才初七,你就回去了?”

冯淼语气暴躁,“算了,跟你说吧。我被那个小孩儿,缠得不行。他找到我家,每天堵我,我怕我是真的耽误人家,就回学校了。”

冯淼气愤,“你说我倒的哪门子霉,躲老谢还躲不及,想找点乐子,又摊上个麻烦精。”

倪芝自己都一团乱麻,无心安慰她。

草草说了几句,叮嘱陈烟桥怎么取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