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资深路痴就要有资深路痴的样子, 凌酒酒在御剑之上低着头看着洞府的位置,越看越觉得熟悉。

其实,只要拿出腰间的司南石, 凌酒酒就可以读取到此处的信息。

但她如今正是豪气干云,亢奋上头, 简直觉得自己可以一拳打一只吊睛白额虎, 何况区区“认路”二字!

念及此,她信心十足地低头仔细打量。

姬沉看了看凌酒酒左看右看的模样, 没有说什么,只是御剑飞得低了些。

本来如晕染开的水墨一般的浓林, 各自有了轮廓,在一片水润的绿泽中, 唯有一棵树与众不同。

它的每一片叶尖都像是要追逐最后一缕日光般指向穹顶, 浓黑的树干中红髓流动。

是扶桑神树。

凌酒酒粲然一笑,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根据路痴认路第一定律,“道路千万条, 心中无一条, 没有标记物, 路痴两行泪”, 不记得路没关系,只要认得标记物,自然可以点带线, 线带面, 出行无忧。

凌酒酒快乐地回头,抢答般道:“师兄,我认出来了!这是你的洞府!”

姬沉的剑几乎要贴上扶桑神树,见凌酒酒终于认了出来, 便不着痕迹地将剑提的高了些。

他看着挺胸抬头的凌酒酒,低头道:“对,师妹有进步。”

两人一个真敢夸,另一个竟然真敢信,和谐友爱的氛围笼罩在姬沉洞府的上空。

凌酒酒眼看姬沉飞过了洞府,却毫无减速的意味,刚要出声提醒,便见不远处的树丛与灵雾露出一个小缺口,隐约可见其下有青石板和一副琉璃桌椅。

两人御剑穿过小缺口,稳稳落在琉璃桌椅前。

姬沉收起剑,对凌酒酒道:“这便是你的洞府。”

他静静打量着小姑娘的表情,期待着她的反应。

残存的一点日光像是浅淡的紫粉色燃料,以自然的笔触落在这个洞府的每一处,几只小灵兽怯生生地从灌木中探出头,灵雀落在高树枝头,发出莺啼般的吟唱声。

琉璃桌椅上方一棵赤果葚灵树,紫红色花朵开得荼蘼,淡淡的水果甜味萦绕在灵蕴之中,将蓬莱海上的仙山拉入世俗凡尘。

多了一点,可以称为“家”的味道。

只是粗粗打量一眼,便知这洞府处处透着巧思,凌酒酒知道姬沉必定用了不少功夫。

她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吗?

她脸红了红,有些感动,为表真诚特意凑近一步,扬起脸,道:“师兄……”

才吐出两个字,耳边突得传来惊雷般层层叠叠的欢呼。

“小~师~妹!惊——喜——!”

凌酒酒和姬沉都是一顿,寻声望去,就见一群黑衣剑修乘着各色飞行法器从半空挤下来,一窝蜂地落在两人面前。

姬沉没听到凌酒酒后半句话,蹙了蹙眉,看着这群蝗虫一般飞来的天阙峰弟子,面无表情地握紧剑柄。

而以花擎宇为首的天阙峰剑修直来直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如野蜂嗡鸣,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乱糟糟吼道:“恭喜小师妹一举夺魁,恭喜小师妹乔迁新居!”

诸位剑修,灵气充足,声如洪钟,一句句跟军训拉练喊口号一般嘹亮。

一时间,灵兽跑了,灵雀飞了,凌酒酒的眼前快要重影了。

音浪太强,她晃了晃才站稳,礼貌道:“谢谢师姐师兄。”

花擎宇浓眉一挑,斜觑了几位女剑修一眼,接着大手一挥,召唤几位男剑修全体出列,他们围住凌酒酒,从一个打着补丁的储物袋中霍然掏出一个几乎跟凌酒酒一样高的——

毛绒玩具熊。

凌酒酒哭笑不得。

天阙峰的师兄们真把她当小孩哄了。

一群男剑修笑呵呵,献宝似地将毛绒熊立在地上,又看向花擎宇。

花擎宇浓眉一抖,自袖中引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胡乱展开,又清清嗓子,道:“小师妹,这个灵偶熊十分精妙,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语毕,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纸条,剑指一并,对着玩偶软乎乎的肚皮一点,便听一曲婉转琴音自灵偶熊肚中溢出。

瞬间,音调袅袅,洒落四方,声音低沉,缠缠绵绵,哀哀怨怨。

幽壑的潜蛟听了要跳舞,孤舟之嫠妇闻声都哭了。

花擎宇等男修还在傻乐,他十分骄傲道:“小师妹,听掩月峰的乐修说这是她们峰女修晚上最喜欢听的乐曲。”

凌酒酒:微笑。

这是失恋专用BGM吗!

姬沉:……

花擎宇这个德行。

难以相信,他给凌酒酒买礼物时竟然找了这个憨憨出主意。

花擎宇又看了一眼纸条,换了个口诀,对着灵偶熊双眼一指,陡然间,两束光线从熊眼射1出。

几个男剑修热心道:“小师妹,这熊眼的亮度分三档可调,还设有五种印花。有了灵偶熊,你晚上便无需点灯,用它就够了,嘿嘿。”

凌酒酒的微笑即将崩溃。

救命啊!!

为什么这个玩偶熊的眼睛还会放射粉色激光啊!

你们归墟仙宗的男修士到底对粉色有什么执念啊喂!

还有,试想一下,黑漆漆的夜晚,万籁俱寂,这只一人大的玩具熊在身旁播放着幽怨的失恋金曲,两只眼射出三种强度、五种花色共一十五种幽昧粉光。

真的不恐怖吗师兄们!

花擎宇等男修小心又试探地看向凌酒酒。

这几个贫穷的剑修打肿脸充胖子,集资分期付款买来礼物,已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们知道小师妹来自富得流油的琉璃城,所以特意选了最贵的礼物,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凌酒酒艰难地将视线从酷炫少女粉上移开,便看到几个紧张兮兮的男剑修,心中一暖。

她感受到师兄们的情谊,比礼物更加贵重。

更何况,有一说一,这个大玩具熊一看就不便宜。

于是,她重重点点头,道:“我很喜欢,谢谢师兄们。”

花擎宇等人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接着贱嗖嗖地扬眉吐气起来,对着几位女剑修冷哼一声。

他们男剑修买礼物的时候,那几个师姐师妹就在旁边唠唠叨叨,冷嘲热讽,还污蔑他们直男审美。

呵,女人。

事实胜于雄辩,小师妹分明就喜欢得不得了!

花擎宇找回底气,又蹬鼻子上脸道:“小师妹,既然你喜欢我帮你搬到屋里去啊!”

凌酒酒瞳孔放大,疯狂挥手:“倒也不必了花师兄!”

眼看花擎宇一脸不见外,姬沉上前一步,拿剑鞘挡住灵偶熊,低声道:“我先帮师妹收着。”

凌酒酒感激涕零地看向姬沉,姬沉对她挑挑眉,示意她放心。

花擎宇本来还要跟姬沉叭叭几句,见两人一番互动,即刻又产生了自己的理解。

姬师兄一定是由吃醋了!

啧,大庭广众下竟然眉目传情——

好酸臭!

即将赢得的千鹤峰练武堂灵石好酸臭!

但他喜欢。

花擎宇自顾自瞎解读一番,正直端正的浓眉大眼带上可疑而猥琐的笑意。

几位女剑修看出凌酒酒的尴尬,当下摆出巾帼不让须眉的阵仗,将一群男剑修赶走,一起上前,对凌酒酒挤挤眼睛,道:“小师妹,别理那些臭男修,呸,乱送东西。”

凌酒酒如逢知音,热泪盈眶地握住了师姐们的小手。

一位天阙峰师姐宽慰地拍了拍凌酒酒,落落大方道:“小师妹,只有女修知道女修最需要什么。这份礼物,是师姐们一起准备的,你一定用得上。”

其余几位女剑修纷纷点头。

凌酒酒对天阙师姐万分信任,当下猛点头,道:“多谢师姐们!”

女剑修不在意地笑笑,然后将一本封皮泛黄的线装书郑重其事地塞到凌酒酒手里,道:“剑谱恒久远,一本永流传。小师妹,这是咱们姐妹几个去千鹤峰买的传世剑谱,听说,是雷隐剑宗的剑术大能编写的秘技!”

她爽利地笑笑,补充道:“咱们几个才凑够钱,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看,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系的剑术,希望对小师妹有用。”

凌酒酒看着几位浑身上下除了头顶光秃秃的玉簪外毫无装饰的师姐,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师姐们并非不喜欢饰品,之前还有师姐热情地夸过她的手链。

所以,一贫如洗的师姐们没钱买首饰,却硬生生凑钱帮她买了礼物。

凌酒酒抿抿唇,眼圈红红地又谢了一遍几位师姐。

在众人灼灼的眼神示意下,凌酒酒翻开扉页,里面赫然是几个大字,她定睛一看,轻轻念出来:“欲成神1功,必先自……”

然后她关上了书。

凌酒酒看着热情的师姐们,摆出营业的微笑。

师姐们!

清醒一点啊!你们被奸商骗了!

这么贵的货都不验一下,怪不得你们剑修这么穷啊!

但凌酒酒实在不忍心告知她们被千鹤峰的奸商骗了的事实,只委婉地打听了是千鹤峰哪位缺德缺钱的修士干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准备有机会替师姐们出口气。

她看了看师兄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乾坤袋和飞行器,还有师姐们空荡荡的发髻和手腕,暗自决定要回赠他们每人一份礼物。

师姐们可以送好看的小蝴蝶发夹、翡翠手钏,或者灵兽造型的灵石小香炉,各个都要用最好的材料。

师兄们的礼物她就不会选了,不如明天去掩月峰的集市买几个漂亮盒子,装些乾坤戒送给他们。

女剑修们见小师妹藏宝贝一般将剑谱收好,当场觉得自己赢了男剑修们,一个个鼻孔朝天对着花擎宇等人勾唇冷笑,其邪魅肆意的姿态,仿佛被霸道女总裁上了身。

礼物送完了,花擎宇忽视了几位师姐师妹的嘲讽眼神,上蹿下跳不见外地参观起来。

花擎宇背着手走了两步,揶揄道:“小师妹,你的洞府离姬师兄的很近讷,走一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嘿。”

凌酒酒也意识到这一点,有些怔然地看向姬沉。

为什么安排在这里呢?

一位憨憨男剑修眼含同情地凑近,小声道:“小师妹,你要小心姬师兄。”

凌酒酒:?!

“他从前最喜欢拉人凌晨练剑,你离得这么近恐怕再也睡不了懒觉了。”这位铁憨憨展开说明道。

凌酒酒:!

怎么办结合她的个人经历觉得好有道理!

……姬沉,恐怖如斯。

一群天阙峰剑修又看到了琉璃桌椅,一位识货的男修摸了摸桌面,接着原地起跳,看向姬沉道:“姬师兄!这、这、这是产自琉璃城的琉璃桌吧!我下山历练时见过一次,这成色,这品质,啧,好东西!”

姬沉淡淡道:“嗯。”

闻言,凌酒酒一愣,然后缓缓抬眸看向姬沉。

他是特意去琉璃城给她买了一套桌椅吗?

凌酒酒挪近姬沉,抬眼同姬沉对视,郎君黑沉沉的眼睛像是海,平静浩瀚,却只容得她的影子。

凌酒酒有些害羞,并动容道:“师兄……”

“我看看!”被金钱冲昏头脑的花擎宇怪叫着凑到琉璃桌椅前,猛地扭头看向姬沉,道,“姬师兄,你啥时候致富的?!”

被打断的凌酒酒已经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洞府中,又有一位女剑修惊叹道:“这是赤果葚灵树吧!我记得只有姬师兄的洞府有吧,移植这树需要以灵力滋养十个时辰,再用温度正好的木灵髓分五次浇灌,看这花,恐怕姬师兄还用了以水系术法磨碎的木灵石屑施肥吧!”

姬沉依然很酷,道:“嗯。”

凌酒酒又是一顿。

她那天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姬沉用了这么多时间。

其实,他说一句“太麻烦了”,也没关系的……

念及此,凌酒酒眼眶热了热,又凑近了些,看向姬沉,近乎嗫嚅道:“师兄……”

她的声音在一众天阙剑修的喧嚣里太轻浅,但又像是生出了钩子挂在他的耳边,姬沉情不自禁地低头靠得近些。

凌酒酒因姬沉的突然凑近含了含头,才道:“我……”

“我看看!”放飞自我的花擎宇如一道黑色的窜天猴蹦到树前。

然后对姬沉比出一个大拇指:“姬师兄,昭虹小考那几天都给我累瘦了,你还有空种树,你可真是时间管理大能!

凌酒酒被花擎宇一惊一乍唬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姬沉的脸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度,他看似平静地对花擎宇招招手,缓缓道:“花师弟,你过来。”

对视间,花擎宇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出满分阅读理解能力,他敏锐地读懂了姬沉眼中的深意——

“花擎宇,三天之内鲨了你。”

花擎宇一个冷战,差点把佩剑甩掉,一秒变回放羊的哈士奇,强行广播着“小师妹累了需要休息”,然后将一窝师兄弟姐妹赶上飞行器,带头飞走。

临走也没敢看姬沉一眼。

闹哄哄的人群离开,只余凌酒酒和姬沉。

整个洞府蓦然静得令人心颤。

凌酒酒十根手指缠在一起,耳朵通红,自顾自害羞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对姬沉道:“师兄!”

姬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纠结半天,耐心地等到她抬头,才应了一声,道:“嗯。”

凌酒酒眼睛闪了闪,才一鼓作气道:“师兄,我不知道赤果葚灵树这么难种,会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如果知道我就不要了……”

说到一半,又感觉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毕竟姬沉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哪怕是岳瑛,也不过做到这个地步。

此时夜色已深,月影与星辰落在他的肩头,凌酒酒看向他,心不知怎么就“砰砰”地跳起来,口齿如何也伶俐不起来。

姬沉看着凌酒酒粉嫩的双颊憋得通红,扇子般的睫毛起起落落,看来是将自己急得不轻。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碎发,抿唇笑笑,道:“不急,慢慢说。”

然,这句话像是碰到了她身上的什么开关,凌酒酒豌豆射手般突突突道:“师兄我真的很谢谢!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加油以后好好孝敬你!”

姬沉:????

如果硬要挑刺,凌酒酒这番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却不知哪个字眼戳了他的逆鳞,令他心中燃起一阵莫名的邪火。

哦,是“孝敬”。

但为什么这两个字让他生气,或是他想要听到什么样的话,他想不出,也懒得去想。

姬沉眉眼压了压,脱口而出,道:“瞎说什么。”

见凌酒酒懵了,他心累地补充,道:“师兄师妹间,用不上‘孝敬’。”

凌酒酒也觉得用词不当了,一下把姬沉喊老了一辈,这也不是她的本意,于是赶忙找补,脱口而出,道:“师兄,我是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凌酒酒:!

这话怎么也有点不对?

姬沉忽就消了气,看了看又开始发懵的凌酒酒,沉沉地笑了一声,道:“走吧,去我洞府收指星草。”

凌酒酒见姬沉没有发现话里面的问题,暗中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跟在姬沉身后。

两个洞府实在太近,压根不需要飞剑,姬沉边走边灌输知识点,道:“走出你的洞府,面向归墟主峰,向左手边一直走,便是我的洞府。记好了吗?”

凌酒酒小声重复了一边,才说:“记下了,师兄。”

花擎宇说得不错,两个洞府之间的脚程不过几句话的时间。

凌酒酒一眼就看到指星草的灵田。

经过天阙峰剑修一番温居,如今已是浓夜,几盏白光灵石灯撑起一蓬蓬亮光,蓝色的指星草自然舒展着枝叶,被蓬莱海上吹来的湿润凉风吹得缓缓摇曳,在灯光之中,宛若星河倒悬。

凌酒酒跟着姬沉走到指星草中间,听了姬沉说收割指星草并不麻烦,只要贴着地面切下来就可以,便主动请缨道:“师兄,我用剑阵来收,你歇着呀。”

姬沉听着凌酒酒的尾音像是翘起来的小尾巴,知道她是想展示一下自己新领悟的剑招,便从善如流地站到一边。

他从前看凌酒酒用剑,都是在检查自己教的剑招,心里或多或少有审视之意,今日头一次放下心情,只是单纯地看她用剑。

指星草随风慢慢舒展,一身黑衣的女郎像是踏入璀璨星河,她闭目调动灵气,接着剑指一并,黑色佩剑便从腰间跃出。

金红剑光闪现,她像是带来光明的太阳神祇,与虚空之中凝聚出两柄光剑。

三柄剑随着她纤细的手指舞动,贴着灵田扫出“唰唰”碎响,剑风吹拂着四周的蓝色指星草,如星河亦为她倾倒。

剑光扫过整片灵田,她收剑归鞘,指尖凝出金色法诀,一股无形的气流在她黑色的衣袍下涌动。

姬沉漫不经心的表情凝在面上,眸光中似有什么破裂。

薄纱似的月光下,她平静而温柔,如一棵黑色的小树,而指星草如坠落的星星,朝圣般尽数落入她小巧的掌心。

姬沉瞳孔晃动,心绪翻涌,搭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亘古不变的苍白月亮,沉默的星空,耀眼而不自知的女郎。

还有他们之间短短几步,却如隔山海的距离。

过去与现在重叠,记忆与现实颠倒。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看一场梦境。

姬沉的心在胸腔内直上直下狂跳几下,回忆之中,全部血肉与一颗心脏瞬间炸裂的痛感席卷脑海,他这才意识到今夕何夕。

他对痛觉从来不敏感,正因如此,记忆中那场痛感才会如此难以忘记。

姬沉深深吐出一口气,又重新看向凌酒酒。

像是要强行说服自己般,心中默默地想——

过去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存在,如今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罢了。

指星草全部收入她的掌心,凌酒酒抬起头来。

姬沉抬脚走进,准备像平时那样鼓励她几句,却在对视的瞬间停住。

或许是因为今夜没有以师长的角度看她,又或者是因为方才心情起伏太大,甚至可能是因为白玉浮谷中或她洞府里发生了什么,令他心绪发生了变化——

他第一次发现,少女活泼狡黠的眼神,竟然变得平静而深刻。

如果非要说,就像是由欢快跳跃的溪流,成为了沉静深邃的海洋。

凌酒酒抬眼看到姬沉,见他若有所思地停在灵田之外,也不做多想,捧着指星草走过去,抬起头笑眯眯道:“师兄,我收好了。”

姬沉看着凌酒酒踏碎月光走来,又见她凑到面前,任由月光流淌在浓丽的面颊上,为她染上一层温柔与坚定。

这个小树苗一般,被他保护在掌心的女郎。

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