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澈比了个请的手势, “请讲。”
她原本以为，像严悦这样有些雷厉风行甚至是稍显强势的个性，这会儿应该会滔滔不绝跟她摆优势、打鸡血, 再不济也应该和她一起憧憬未来。
可没想到她却忽然沉默下来, 像是忽然被打断了情绪似的。
温澈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严悦摇头失笑。
这么一笑，她脸上那股淡淡的严肃感都被冲散了, 只剩下一种很坚定很柔韧的感觉, 有一种她这个年纪的职业女性特有的温和与力量。
严悦道：“我原本是想跟你聊聊梦想的，有冲劲的少年人都相信这个。我也以为我信这个的，但不知怎么的，临到要开口了，我却忽然觉得这可能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我不想谈梦想了, 梦想得太多没意思, 我更想在我能够得着的范围内，做好该做的每件事。”
温澈来了点兴致。
聊到现在, 这是第一个没有把她当成小孩子在哄的人。
她终于有种是在跟人交流的感觉了。
严悦道：“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比较特别。我痴长你二十几岁, 只能说有些经验我比较足，却不敢说我的每一个选择都足够聪明。
“应该说，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会做选择的人。”
严悦看着温澈, “我会入行这个圈子, 自然是抱着野心来的。我曾经以为我的野心与黎洛阳的是一样的。黎洛阳你知道吧？十年前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影后。”
温澈点点头，“说小有名气就谦虚了。风华绝代黎洛阳, 如雷贯耳。”
严悦笑了笑，“可风华绝代的黎洛阳，后来相信了爱情。
“相信爱情并没有错，可她只相信爱情，于是事情就变了味儿了。
“我本来可以笑她的, 可不巧的是，我自己很快也只相信爱情了。于是我们两个人都退隐了，回归家庭。
“这未必不是个好选择。只是我的运气不够好，没有选到一个对的人，所以我相信的爱情也变了味。
“我在婚姻关系上回了头，转而又记起了当初的自己的野心。”
她看向温澈，“然后我找上了你，这又是一次选择。”
温澈问道：“那你不怕这一次的选择将来又会变了味吗？”
“不，”严悦笑了起来，“倘若我这近四十年的人生真的有什么人生经验的话，总结出来也不过就是‘敢于尝试’这四个字。
“我固然不一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但每一次我都有所收获。
“黎洛阳没跟我走到最后，但她也成就了我。因为有她在，别人才能认识我。
“破裂的婚姻没给我剩下爱情，却让我成为一个母亲。这是一段很特别的经历，我从来没后悔过。
“我虽然没有做出最聪明的选择，可每一次我都能比上一次更进步一些。
“上一次我的野心到头来成就了一个黎洛阳。这一次，我相信我能比上一次更进步一些。”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亮极了，显然要求的并不只是“一些”而已。
温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有些人喜欢将目标公之于众，有些人却更喜欢记在心里默默努力。这两者并没有高下之分，但一定得有。
倘若严悦连这点野心都没有了，那温澈才要怀疑她这么来“毛遂自荐”的原因了。
温澈最喜欢严悦的一点在于，她从来不否定过去的自己。
这是一个能从过去汲取力量的人。
这样的人，只要方向上不偏了，应该能跟她合得来。
温澈问她：“那么你的野心的尽头在哪里呢？”
“你能够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假如有一天我掉队了，”严悦看着温澈，“那我会自己退下来。”
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温澈问道，“你为什么要入这一行呢？”
这个问题问得严悦一愣。
她淡淡笑了下，“最开始是因为家里有人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下意识就走了这条路。后来见得多了，我自己也想得多了，可能就有点不一样了。
“假如我已经是一个栽花人了，那我为什么不能试着栽一朵哪怕是百年后也能被人记住的花呢？”
温澈闻言，慢慢笑了起来，“你想栽一朵能让人记住的花，而我想做一些能让人记住的事。至少在这点上，我觉得我们是同路人。”
严悦也笑，“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她说着，伸出手来。
温澈一愣，“先等等，你不需要问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雷点，以及我的性格啊喜好啊之类的吗？”
她是真好奇。
严悦又笑，“不用。温澈，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关注你很久了。”
她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所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正是因为有所了解，所以她才这么大费周章。
有些人值得。
——
这一经纪人与24名学员对话的环节耗时比想象中长。等到众人转场到演播大厅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今天是12名选手的正式出道日，整个舞台都被特别布置过，看上去格外梦幻。
台下开放了一千名观众席位。这次的观众票是提前一天在网上抽签派发出去的，能抽中的全是幸运儿。
此刻，一千个观众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硕大的应援灯牌遍布整个观众席，场面热闹极了。
节目组还特地邀请了几位重量级嘉宾。他们将作为前辈，给这12名即将出道的学员作出道寄语。
这些特邀嘉宾里，有名声斐然的导演，有深受人尊敬的老戏骨，还有已经名利双收的歌手。
导演和老戏骨这一块，众人还欢迎得格外投入。等到节目组邀请的歌手亮相时，103宿舍的四个人的鼓掌节奏都不由得慢了一拍。
灯光过后，站在台上言笑晏晏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月如。
温澈很快恢复如常，刘盈盈倒是十分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得了，出身歌手却日常入戏太深的人来了。
节目组也真是眼瞎，这种人还作为前辈来给人寄语？不怕出来一窝跟她一样的人臭了节目组的名声？
柳月如突然现身，别说是温澈她们没猜到了，连梁柳青都没想到。
她妈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她怎么不知道？
她之前没说过啊？
梁柳青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热情的欢迎辞过后，边腾也没卖关子，直接就公布了排名24到13的选手。
很多选手能走到这里，本身已经都找好了退路。所以告别舞台的场景虽然气氛稍显压抑，但比之以往的催泪现场已经好了很多。
更何况还有后半场注定会狂欢的行程压着，观众们也是兴奋居多。
这12名选手告别舞台后，就到了今日的重头戏了。
虽然出道名单在网上已经不是秘密了，但这会儿才是官方正式宣布，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边腾宣布道：“第一季《你正青春》第12名，也是本期节目的第12号出道者，沈辞！”
边腾话音刚落，舞台的背景屏幕就点起了绚烂的烟火效果。
观众的尖叫声紧接着响起。
沈辞在众人的热情掌声中登上舞台。
事实上，早在公布第13名的时候她就开心坏了。
既然第13名不是她，这就意味着她是第12名，她入选了！
她大沈辞可是厉害坏了！
沈辞是学画画的，唱跳虽然都不差，但也都不拔尖。她本人就是个小甜甜的性子，偶尔热血上头了才会想着要拼一拼闯一闯，日常还挺佛系，也就少了股冲劲儿。
这会儿能吊车尾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沈辞是103宿舍排名比较危险的。她入选了，103宿舍的其他三个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也是本次《你正青春》唯一一个全宿舍出道的。
当然了，一个宿舍还算合理，再来一个就有点夸张了。
边腾继续揭晓接下来的排名。
李胜文到底没斗过刘盈盈刘大小姐，拿了第十名，刘盈盈则排名第九。这之后还有Ava，安嘉然……
萧瑟瑟排名第三，梁柳青第二，而温澈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十二名出道选手从后往前，一个个随着音乐声走上舞台。
等到第一名温澈走上舞台后，舞台上空忽然飘落了金色的彩带雨。
绚烂的灯光效果、热情的鼓点和观众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在这瞬间同步闯入温澈的眼底、耳里。
这种热情似乎感染了她。她久违地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于是便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她一笑，台下的观众尖叫声更大了，有些感性一点的粉丝甚至直接就哭了。
金色的彩带雨还在下着，12名学员站在舞台中央，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也接受着众人的注目。
有人面露激动，有人野心勃勃，有人跟着感性地红了眼眶……
这一场面被镜头如实记录着，成了一幅特别的画面。
等到台上的金色彩带雨结束了，台上鼓声渐消。
到了特邀嘉宾作为前辈赠予12名出道学员寄语的时候了。
前辈们给寄语的风格也不太一样。有些是感性挂的，有些是朴实挂的，还有些是语重心长挂的。
但不论何种风格，大多数人都将这12名出道学员当作一个整体，给的是整体寄语。
到了柳月如这里，她做了点调整，给的是一对一寄语。
先从沈辞开始。
坐在导师席的柳月如神情温婉，格外有女神气质，尤其当她的笑容还格外柔和美好的时候，就格外有欺骗性。
她看着沈辞，道：“你是个性格很软的女孩子……”
这样的一对一的寄语，直接拉长了节目的节奏。但现场的气氛很好，柳月如前辈、女神的气质端得很住，也就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到了梁柳青这里。
柳月如看了梁柳青半晌，忽然轻声叹气，露出了点无奈又宠溺的神色。
梁柳青心里微微一沉。
她妈妈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公开和她的关系吧？
柳月如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看着梁柳青：“青青，我想对你说的话，既是作为一位前辈，也是作为一位母亲……”
什么？
没听错吧？母亲？！
这意思是……梁柳青是柳月如女儿？
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意外了，台下的观众们几乎是倒抽口冷气。
合着这才是今日的最大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