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永和宫中, 同样也在说着这件事。

掌事宫女秋萍说了整个经过。

管嬷嬷叹道:“这长春宫还真是时来运转啊。”先是那宋答应,魏常在,紧接着僖嫔娘娘自己都复了圣眷。言语间不免带着些许酸意。

毕竟宫中论皇帝的恩宠, 一直是她们永和宫独占鳌头。如今王贵人身怀六甲, 德妃虽然有宠, 却自持身份, 并不经常往皇帝面前凑,风头便弱了下来。

管嬷嬷低声道:“娘娘不如等明年开春,再从新人中择选一两位。”

德妃平淡地笑了笑,“贵精不贵多,何必费那些心思。”

说话的功夫,午膳时间到了。

四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入内。跟几个宫女一起, 将几十道菜肴在桌上摆了出来。

德妃坐在桌前,目光扫过,盯着右手边一盘子金黄色的炸物,微微蹙眉。

她口味偏清淡,又注重养生, 桌上的多是粥品和清汤。肉菜都没有几样, 更少见这等用重油炸的。

管嬷嬷立刻道:“这是四阿哥前些时日从宫外得来的方子, 说是吃着极香,命小厨房做了孝敬娘娘。”

德妃用筷子戳了戳,垂眸道:“难得他有这个心思。”

管嬷嬷看着,小心翼翼地道, “娘娘不如尝尝, 厨房里的师父也尝了,说极是香酥。”

“不必了。”德妃收回了筷子,目光泛着冷淡, “油腻腻的,看着倒胃口,端下去吧。”

管嬷嬷有些失望,还是按照吩咐将那碗炸鸡端了下去。

她心里叹息,自家娘娘性子其实极好,只是对四阿哥格外疏冷。尤其前几年一场大病之后,不知为何,不仅疏冷,甚至还带了些厌烦。

偏偏四阿哥也是个冷清性子,这母子之间的缘分就越发不成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僖嫔究竟如何恢复了宠爱,在各主位娘娘的共同努力下,很快被打听了出来,并迅速在宫中传播开来。

“神仙水?”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魏瑢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就是这个东西,据说是从西洋那边带回来的,江南的豪商富贵人家颇为流行了一阵子。使用之后,可以肌肤白腻,容光焕发。”

宋清儿说起这件事,啧啧称奇。她家中经商,也曾经听说过这玩意儿,亲眼见证却是第一次。

“我以前在闺中听闻,还以为是夸大其词,西洋那些蛮夷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如今看……”她冲着正殿努了努嘴,“这效果,真是神妙无比,我看了都心动,想要弄点儿试试。”

魏瑢蹙眉,后世那些投入千万资金生物科技研发出来的化妆品都没有这等神效,何况这个时代的产物。记得上辈子看过科普文章,能让人迅速美白嫩肤的产品,多是含铅汞等重金属,长期使用会导致肾脏衰竭,甚至危及性命。曾经有几家小地方的美容院悄悄使用,牟取利益,揭发之后都是蹲大牢的下场。

“这东西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小心些的好。”她模糊说道。

“原来魏姐姐你也听说过啊。”宋清儿惊讶。

“什么?”魏瑢没反应过来。

宋清儿压低了声音:“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东西不太吉利,听说用过的人大都红颜薄命,年华不久。”

魏瑢慨叹,古人也不都是傻子。

“你有数就好,不必沾染这些。”

宋清儿点点头,她也只是口头上羡慕了一把,毕竟年轻,根本无需用这个。

魏瑢突然又想到,僖嫔知道这些吗?

宋清儿离开之后,魏瑢起身取出首饰匣子打开,原本底下堆得满满的包点心的牛皮纸已经没有了。

她好久没去偷点心吃了。

毕竟现在得宠,要什么小厨房都会很殷勤地送过来,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有胤禛固定投喂。

不过今晚需要去小厨房走一趟了。

她从底下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她从那个太医的药坛子里头捞出来的乌柠草汁,还留了一半,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在这个宫里,她没有争宠的念头,从来不想主动害人,但也不代表自己愿意被别人坑害。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

僖嫔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倒映出的脸庞。

娇嫩柔媚,吹弹可破,完美地找不出一丝瑕疵。

天下间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驻,在自己身上,这个美梦竟然变成了现实。

僖嫔心满意足地看着,发现自己耳畔一点儿地方还有些黯淡。

她拿起桌上那个巴掌大的小瓷瓶,倒了些许透明的液体在薄绢,小心翼翼擦在耳朵下方。

周嬷嬷忍不住提醒道:“娘娘,您今日已经用了不少了,太子爷派来的人也叮嘱过,这些东西用多了伤身啊。”

僖嫔擦完了肌肤,才平静地道,“本宫知晓。那些民间凡夫俗女福气淡薄,用这等神仙东西,自然是受不住的。如今我有皇上的龙气庇佑,有什么不能受的。”

也无怪她这么想,这神仙水本就是西洋宫廷传过来了,可见本就是王室贵族所用,哪里是平民所能觊觎的?

她对这东西满意到了极点。

复宠之后,康熙对她极为眷顾,十天里几乎一半都是她侍寝。犹胜当年她刚入宫的那段时日。毕竟那时候,宜嫔宠冠后宫,德嫔蒸蒸日上,还有崭露头角的良贵人,她夹在中间,步履维艰。

而如今,这些昔日遮掩了她锋芒的宠妃都已经年老色衰,而新晋妃嫔中独占鳌头的王贵人又身怀六甲。自然只剩下她一枝独秀。

算算日子,王贵人生产也就在这几天了。

僖嫔心中浮起一丝阴影,不仅因为即将到来的争宠劲敌,更因为那个她始终放不下的心结。

孩子……

若能再有个孩子,她人生真的别无所求了。

想到这里,扬声问道:“药熬好了吗?”

小宫女连忙端着汤盅进来。

僖嫔接过,错开盖子。望着里头浓黑的药汁,刺鼻的药味儿让她一阵恶心。但目光充满热衷。

这是她命人寻来的千金良方,有助女子孕育的。每天早晨小厨房里熬好送进来,希望苍天庇佑,今次复宠,能得偿所愿。

暗暗祈祷着,僖嫔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

自从康熙给魏瑢安排了这个绘画的任务,

顶着“奉旨作画”这个名头,魏瑢的日子前所未有地舒坦起来。

僖嫔为了昭显自己的重视,特意命人将西偏殿的一间明朗宽敞的空闲堂屋收拾出来,当做她的画室。

魏瑢将笔墨颜料统统搬了进去,每天早饭之后,过去画上一两个时辰,之后回去吃午饭,小睡片刻,下午就去御花园散散心。晚上偶尔有兴致了,再过去添上两笔。没兴致就窝在房间里看书。小日子美哉哉!

因为她,宫中还掀起了一阵学习琴棋书画的热潮。

不少低阶的妃嫔效仿着以此邀宠的。不仅有学画的,还有练字的,习琴的,指望引来皇帝垂怜。

魏瑢听说,只能感叹,果然是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

对她来说,奉旨画画的另一大好处就是蜡烛和油灯应有尽有了,而且都是最上等的。

李东盛专门选了两盏高脚灯搁在画架子旁边,每盏上头一次插着十二根蜡烛。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通火通明。

只是蜡烛用多了,烟火气浓。魏瑢又向内务府索要了四面大铜镜,摆在角落。

将蜡烛在铜镜前面点亮,用镜面反射光芒。

这样只用几只蜡烛,就达到了十几只的照明效果。

李东盛过来看过之后,连声夸赞她聪慧。回去又禀报给了康熙知晓。

第二日,康熙竟然打着视察她绘画进度的旗号,过来了画室。

您老人家是有多闲啊!魏瑢在心里吐槽着,毕恭毕敬将人迎进了画室。

康熙站在房内打量着,整个屋子收拾地宽敞舒坦,明窗净几。

几十部书垒在东边书架上,整整齐齐。旁边是一个白净的大瓷瓮,里头清水荡漾,开着三四朵粉嫩的莲花,衬着碧翠的荷叶,看着就教人心情舒爽。

康熙又仔细看了那简陋的反射机关,他哈哈大笑,转身弹了魏瑢额头一记。

“你这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呢?”

魏瑢抱着脑袋,欲哭无泪,你才是什么毛病呢,老是攻击自己脑门,小心把她弹傻了。

这些话当然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一派恭谨地回答。

“是皇上赏赐的那盏鲤鱼灯想到的,奴婢见它能比别的灯亮些,便是因为鳞片反射光芒。”

“见微知着,很不错。”康熙满意地笑着。

之后他又走到窗边那个形状奇怪的长椅上,好奇地按了两下。

这躺椅也是魏瑢让工匠专门改制的,加了几点符合人体工学的小设计。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难得自己有这个奉旨画画的名头,正好可以添置些必备的东西,金珠细软都太扎眼,反而是这些生活必备品,能大幅度提升生活质量,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将来就算她失宠了,也可以躺在这把椅子上,舒服地晒着太阳,看著书,吃着零食。

为了吃零食方便,魏瑢还在这躺椅右手边专门设了个小托盘,现如今上头就放着一个小铁盘,摆着一些腌制的小羊肉脯,呃,都是啃过的。

看到康熙目光落上去,魏瑢赶紧解释道:“这是吃剩下的零嘴。皇上来得不巧,奴婢还没来得及收拾。”

“你这是怨朕来的不是时候了?”康熙瞥了她一眼。

他语调不善,后头玉福听得脸都白了。魏瑢却知道,康熙只是玩笑而已。

她笑道:“当然,皇上若是早来两步,就可以跟奴婢一起尝尝,这羊肉脯腌制地入味三分,甜辣可口。”

“是朕没有口福了。”康熙笑着摇头。

这宫中讲究少食养生,尤其兴盛吃素,就这丫头,整天惦记着吃的,还都尽是些大鱼大肉。

说起来,以往低阶的小妃嫔得宠,总是喜欢多要金银首饰和衣服布料,唯有这个小丫头,听李东盛回禀,要的尽是一堆不值钱的日常用品,偏偏却又匠心独具。

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之后康熙又查看了她的画作,表达了充分的肯定。

“比之前有进步。”

魏瑢连忙拍马屁,“多谢皇上赏赐的那些画具器皿,奴婢开了眼界,这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康熙知晓西洋画风以写实为主,色彩绚丽。不仅给了各色颜料画笔,还特意赏了些毛色鲜丽的鸟儿盆景等物当做模特。

魏瑢的第一幅画,就选了那只大鹦鹉。

对魏瑢的恭维,康熙还是非常受用的,看完了画,顺便走到对面的鸟架子上,伸手摸了摸鹦鹉的脑袋。

这鹦鹉不仅漂亮,而且非常聪明,还会说些简单的句子。玉福她们都爱得不得了,宋清儿也隔三差五过来投喂它。结果就是越来越肥,如今连扇翅膀都懒得动弹。

此时正趴在架子上,懒散地眯着眼睛。

康熙摸了它两下,都不见动弹的。

“这鸟儿怎么呆呆的,竟然还没有你画中有灵气了。”

魏瑢只好实话实说了。

康熙听得哈哈大笑,仔细一看,这鸟果然比上次肥了好几圈。

笑完了,他又揽过站在旁边的魏瑢。

“鸟儿养的肥了,主子也是一并珠圆玉润。”

一边说着,他用力捏了捏魏瑢腰间。

魏瑢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隔三差五性骚扰的毛病比弹额头更让她没法忍。

奈何,没法忍也得忍,谁让自己是人家小老婆呢。

康熙也只是调笑一下就放开了人,低头看去,乌发如墨,纤秾合度,长长的睫毛掩着灵透的双眸,楚楚动人。只可惜脸颊上几块红斑,让这张脸大打折扣。

感受到他的目光,魏瑢悄悄打了个哆嗦。

您老人家不会真有什么念头吧?她脸上的斑点还没褪啊!

本来以为这位被各色环肥燕瘦养刁了嘴巴,不屑于吃自己这颗有斑点的果子。

但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迟迟不动,魏瑢着急起来。

他今晚翻的可是僖嫔的牌子啊!

魏瑢急中生智,抬头笑道,“奴婢看皇上劳顿地很,不如试试这把椅子,正好也让奴婢替皇上按按肩膀。”

康熙回过神来,“你还会按肩膀?”

“奴婢在家中学过一些,帮长辈解乏消遣。”

“难得你有这个心。”康熙还真觉得身体疲惫。这两日朝堂上风起云涌,争吵不休,他这几日晚上都没睡好觉。

再加上正好奇这形状怪异的椅子,于是他躺了上去。

躺下之后,竟然真觉得比自己干清宫里头的软塌还舒服些,没有那些繁复的雕花条纹,用棉布和皮料封在几处转折上,躺着严丝合缝的。

温暖的夕阳光芒从窗外照进来,笼罩着半身,教人舒坦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