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顾虑

秋露的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谈的是个死人, 说出来还是挺渗人的。

纪初苓手一顿。

她当时听李吴两人提及的时候, 就觉得有何处不太对。李昊也是个有身份的, 既是同友人聚饮, 便是喝昏了也不至于没人将他往李府送, 怎会独独一人溺死在水沟却无人察觉。

可花柳街就不一样了。李家这是怕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掩下了?不过那些地方最是混乱, 发生了什么谁又说得准呢。

这时陈嬷嬷过来, 说是老爷来了。

祖父?

纪初苓眨了眨眼,将壶搁放一旁。她没料到祖父今日会突然过来。

自毓兰阁之事后,她与祖父一直没说过话。当时她赌着气设计了纪正睿, 要真说起来,也算是往祖父头上算计了一把。

她那天气势汹汹,一副不惩处二哥就誓不甘休的样子, 之后回想来, 她要是再见了祖父,都有些不知说何的好。

实在是觉得有一丝尴尬。

纪老爷子来时, 就见纪初苓在那掖着裙角乖乖喊了人, 眼神却飘忽躲闪的。他如何不知她在闹什么别扭, 朗声一笑, 上前牵过孙女的手就进了屋。

“祖父今日休沐?”纪初苓打量祖父脸色后问道。

“是休沐。怎么, 祖父要是不来, 阿苓是打算再也不理祖父了?”

纪初苓眼角偷偷去瞧他脸色,见他同以前一样笑得和蔼,之前的那点膈应顺势也都褪了。她哼声道:“阿苓哪

有。”

纪老爷子拍了拍孙女手背, 直言感慨:“祖父都想过了, 先前是祖父不好、不公。我阿苓那么聪明,为纪正睿那臭小子同乖孙女生分,祖父我岂不是亏大了?”

“祖父……”纪初苓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祖父以前虽宠她,但身为国公府的主宰,处事贯来是强势的。这种向她道歉的话语,前世从来不曾说过。

纪初苓抬头向他看去。她似乎头一回在祖父眼里看到了自己,而不只是祖母的影子。

……

是夜,李府后门开了条缝,一妇人手中提着木篮,四下里东张西望了好一会,才关了门匆匆行去。

吴氏竭力往领中缩着脖子,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为了遮挡面目不被人瞧见。

木篮被一方布盖得严实,若掀开来看,里头全是备好的纸钱香烛。

她近日又开始做噩梦了,梦里回回都是那日,她与李存疏在她院子里偷偷私会。

她慌慌张张地拽着李存疏,说要出事了。李昊已经起了疑心了,他们的事迟早要瞒不住。若是被李昊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捅了出去,他俩都得完蛋!

她边说边发着颤,却见面前的男人眼露凶光,说那就赶在长兄捅出去之前,先将他给做了!

吴氏顿时傻了眼,她吓得呼吸都在抖,却拿不出别的主意。见她六神无主,李存疏就抱着安慰她,说这事他会解决,勿需她管。

可她好不容易才踏实下来,却发现

李存疏消失了。她低头看见脚边突然多了一条水沟,李昊从里头慢慢浮了起来。

李昊泡在水沟里,面目狰狞冲着她吼,骂她贱妻,骂她不守妇道。

她被吓得扭头就跑,可跑不了两步,前方突然跳了只猫出来。

那猫盯着她的眼睛幽幽的,像要吃人,一个回神后却化作了纪初苓的样子。她掌心里躺着香囊,冲着她笑。

她说只等天一亮,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们杀死了李昊。

吴氏一闭上眼就是这个噩梦,吓得她现在连眼都不敢阖上。她猜来想去,就觉得可能是因为李昊在作祟。所以她才忍不住大晚上的提了这么一篮子出门。

人是李存疏杀的,不关她的事。他要什么都烧给他,只求别再缠着她了!李昊死在哪吴氏是知道的,她边小跑边喋喋默念,她这就去给李昊烧香,只要他带上那水沟消失,不要再出现了。

更声过,巷中。

“秋露姑娘,天这么晚了,咱回去吧。你看这连个影子都没有。”琳琅院的小厮提着灯笼,跟在秋露后头说道。

他们之前刚刚去前头问过了,都说这儿不太平。之前溺死过人,后来好像还有在这砍人的,听说也不知是劫匪还是寻仇,只留了一地血渍。

那几个窑姐说,这条巷子好阵子都没人走了。

“还不是你们磨磨蹭蹭的。”秋露喉间咽了咽,语气也弱了许多。

他们方才在花楼外打听李昊的事,可问谁谁说不识

得。那种地方秋露真是讨厌极了,何况也打听不出什么,所以没多久他们便走了。

只是这里,前头整个黑漆漆的,也让人很不舒服。

过这么久了,想来水沟里也早没什么了,秋露瞅了半天也打了退堂鼓:“不过你说的也是,那咱就先回去吧。”

秋露一行正要离开,身旁的小厮忽然听到些许动静,回首看了眼,疑惑道:“我是不是眼花,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你别吓唬我!”秋露后背生寒,下意识跟着回头。竟真得在眨眼的那一瞬间,瞧到一个女人的身影飘了过去。

是不是人啊……

夜风瑟瑟,几人越想越觉诡异,更不敢进去察看,互相推搡着赶忙跑开了。

等他们走后,角落里抱着篮子的吴氏再拿不住,手一抖,纸钱洒了满地。

她认出来了,这些是纪府的人,是纪初苓院子里的人!难怪她觉得十分眼熟。

吴氏快要崩溃了,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他们知道了,一定全都知道了!那丫头之前没死成,她怕的坐不住,亲自去了一趟纪府。纪初苓的眼神那么刺人,她肯定全都听到了!

吴氏越惊惶就越笃定。

李存疏到底在干什么?亲兄弟都能说杀就杀了,为什么一个小姑娘却迟迟弄不死?他说买命需要银子,她就把从李昊那偷藏下来的那么大笔银钱全给他了。可两次了人却还好好的,她质疑他,他竟还不耐烦?还问她这么久了也没泄

露,会不会是她多想?

吴氏一张脸都扭曲了。纪初苓若不死那她就没命了!既然李存疏办不了,那就她想办法!

她来想办法……

秋露一回来就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纪初苓。纪初苓没想到李昊溺死的地方,竟离她那晚逃去的小巷不远。

就说怎么当夜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巧都赶到一块去了。

秋露当时被吓了一大跳,后来回府的路上,越回想越觉得不对。

那身影明明有鞋有脚有影子,她保证看到的绝对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纪初苓听秋露描述,脑中凭直觉蹦出的就是吴氏。然听起来虽说有些像,但也无法断定。

不过是与否也不重要。

纪初苓默默喟叹。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万万不想沾惹这种糟心之事的。可挡不住吴氏那边不依不饶的要她性命。

她明明确实什么都没听到,身上却还被泼了一滩子脏水,这本赔的,又是憋屈又不痛快。

吴氏既然不信,便也不指望吴氏罢休。她也没有那么长的手,能伸到李尚书府里头去。若她将此事告知祖父,就等同于把这事剖在明面上。

祖父定会替她撑腰,她也能落得轻松。

只是事态揭露后,李府蒙羞,李襄婉又当如何?

她心里是已有计较,却也有顾虑……

大雨给这片土地带来的清凉很快消散殆尽,日头明艳,一天热过一天。

过了三日,纪府两房都收到了太子府里送来的品花宴的帖子。

说是太子

妃从江南寻了个厨子来,擅用各式鲜花做菜,道道精妙绝伦,色香味俱佳。是以太子妃有心邀了各方前去同赏。这是太子妃第一回办宴,望京里各府门第全都收到帖子了。

品花宴定于五日之后。

爹爹有事,到时候会是宁氏带着她前去。

大房那边自是不会错过这种宴席的。而且早些时候大伯已经回了贾氏那边。既然不争吵了,贾氏当然也有了心思好好梳整,带着女儿一同去赴宴。

只是这天是越来越闷热了,这几日纪初苓又时不时在琢磨李家那档子事,那品花宴她本是无意前去的。

虽然那以花入食的宴菜听起来令人嘴馋,可回回这类宴席,正式开宴之前总是要有些游乐节目或是比试。

京城里那么多贵女全都搅和在一处,总是不会多么和谐的。不是你给我使绊子,就是我暗暗给你难堪的,着实心累。她前世就十分不喜。

不过拒绝的话还没同母亲说,她这边却先收到了昭明公主来的信。

看完了信,纪初苓也就不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