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苓去了镇安侯府, 却并没有找到谢萦。
她这一路赶到镇安侯府大门前时, 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腿也麻了,之前崴了还在养着的脚踝又开始生疼。
但她实在是没顾得上自己。
她敲了侯府大门,结果却只见到了看管侯府的一位老管家。
谢远琮是真的没在,奇怪的是就连谢萦也不在。
而且询问镇安侯爷跟侯夫人时, 老管家也就是摇了摇头。
镇安侯府就跟空了似的,这让纪初苓有些傻眼。
至于问起别的,那老管家似乎仅是看管, 也只是一概不知地摇头。
纪初苓并不了解谢家, 跟京中绝大多数人一样, 一不知道侯爷真正的身体状况, 二不清楚侯爷与侯夫人平常大多时候只是住在别院的。
在回来的路上,纪初苓低着头仔细琢磨深思,翻来覆去地想,也只当是镇安侯与谢姑娘也一道出征去了。
想到也许有威名阵阵的镇国大将军在坐镇,终是跟上一世有所不同了, 纪初苓好歹说服了自己能安下一些心来。
纪初苓这么一跑,把琳琅院下人们都给吓坏了,秋露跟陈嬷嬷最后见姑娘回来时,心情起伏并不亚于纪初苓。
差点就要喊人出去找了。
姑娘自回来后就恹恹不语的, 她们也不好多问。晚间秋露给姑娘褪鞋时, 看到脚踝处又肿起来些,心疼不已, 赶紧去给姑娘上药去了。
秋露猜到姑娘会如此,当是因为那谢小侯爷的缘故,便想拣些好话安抚姑娘,可一上好药,她都还未说什么,姑娘就说自己乏了要歇,将她支了出去。
里屋中,纪初苓辗转反侧,一夜浅眠。
可之后才没几天,纪初苓勉强能安下的心,又不稳当了。
那些小道消息越传越真,却只提了小侯爷,无关镇安侯。
纪初苓一回做梦,那梦里头血色茫茫的,她如何喊他他也不应。她好不容易找见他,可他整个人就如同那日在岭县一般,满是血伤的模样。
她最后半夜惊醒,冷汗涔涔。方知自己不知觉间,竟已记挂他到如此地步。
纪初苓害怕那噩梦成真,觉得她既拥有前世记忆,应当要想法子帮上他。可思索良久,却又不知能如何帮他。
谢远琮并不知道在他出征之后的这些日子里,身在望京城中的纪初苓是如何地煎熬。
他只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惦记她。
这日他下令扎了营,同将士们一顿饱足之后,便回了自己的营账,对着一封封战报,整副的郡图推敲。
直至夜深,帐中熄灯。
可谢远琮才躺下没一会,又披衣起身,点烛拾起了笔墨。
关于纪初苓,谢远琮一向就没有什么定力,四周静了,他就更忍不住地去想人。
最终,他还是难以入眠,决定爬起来给小姑娘写一封信。
此行出征,他虽胸有把握,但少说也得要数月的时间。
那么长的时间,他都不在京城里,心里总是觉得不那么踏实。
总不能叫小姑娘将他给忘了吧?
姑娘家都是好骗又有忘性的,他好不容易才触到她一点内心,若因耽搁久了而前功尽弃,谢远琮想想都觉得担忧。
最后谢远琮劈了一回笔毫,揉掉了五团纸,烧掉半截烛,总算是把一封信塞进了信封里头。
此时谢远琮远在京外,并不知道纪初苓已经听到了小道消息,知他出战而在记挂他。
只道自己是因办差才离京一些时日。
所以因为怕她生疑,谢远琮的信中并没有做其他的提及,只写了一封普普通通,包含真挚火热之心意的——小情书。
谢远琮写完后就等不及了,连夜招了暗卫出来,替他办送信这桩大事。
暗卫领命要走时,谢远琮一时又想起什么,问了一问送去别院的信。
得知已经送至,才将人挥退了。
那一封到别院的信,确实已经送到镇安侯的手里。当天白日里,谢侯爷拆了信,直看得龇牙咧嘴,拧眉瞪眼的。
这个臭混小子,如今是越来越能耐了,都管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连跟他来一声商议都没有,就这么先斩后奏了。他虽住在别院,但从未闭塞视听,可关于这事,却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全被自己的好儿子给拦了。
这臭小子也太看不起他这个身“残”志坚的老爹了。就算他不能打了,至少还能坐镇啊!
那愣小子会什么,瞎逞能!
镇安侯撇嘴龇牙,面容丰富。
侯夫人这时候正揽了一篮子的菜从后头园子里出来,见他一个人在那古古怪怪的,喊了他一声。
镇安侯一激灵,赶紧把信揉一揉塞进了袖口。
他见妻子往院子里一坐要择菜,就赶紧跑过去撩袖子一起。
“你刚刚自己在那边瞎咋呼啥呢?”侯夫人娴熟的择起菜,问他。
镇安侯只摇摇头说没什么,手里动作特别得勤快。
虽然妻子曾经是跟着他在沙场中一路摸爬过来的,但这事他不打算跟妻子说。
她这样就很好了,何必多个人担心呢。
侯夫人听着,忽然眉头就竖了起来,盯着他手里的,一巴掌拍上了他手背。
“你这蛮汉,你看看都被你捏坏了,手劲没个轻重的,当是还在拿捏你那些兵崽子呢。”
被骂了,镇安侯还乐呵呵地笑,赶紧同妻子赔不是。
侯夫人被镇安侯三言两语给逗笑了,但到底还是心疼被择坏的菜,嫌他那欠打的脸,拾起一张烂掉的菜叶子就拍到了他脸上。
……
纪初苓这些天,又是记挂着人,又是想法子的,吃睡皆不是很如常,一眼瞧去,满面的愁色还是较为明显的。
连秋露跟着都被影响得爱叹起气来了。
然而这日清早,纪初苓睡不稳当,自己早早醒了,却在紧闭的一扇小窗中缝里头发现了一封被塞进来的信。
看见这封被突然塞进的信,纪初苓眉头一跳,三两步赶紧跑去将其抽了出来。
只见封裹的右下角写了小字“苓苓启”。
纪初苓喉间一紧,心口怦怦直跳,赶紧将信拆开一看,竟果真是谢远琮送来的。
她忙坐下,视线从头到尾扫过一遍,眉头渐渐拧起,满目疑惑。还当是自己没看明白,遂又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
最后红唇一抿,总算是看懂了。
这当真只是一封没有什么实质内容,还有些略略酸人的,情笺……
忧心了数日的纪初苓,感觉自己撑了许久的那一股子力气,全都随着这封信给泄完了。
她禁不住一顿气恼,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空写这种小情书!
还能不能行了。
纪初苓坐在那生了半晌气,后又不自觉地重新去瞄信上的字。
瞄了一行移开,又拿起瞄了一行,这才后知后觉地被这信中的内容撩拨得脸庞微红。
他的字如人一样的清秀隽毅,不同于她的柔韧,头尾皆暗藏锋锐蕴劲。
实难想象,谢远琮那样爱人前板脸的家伙,竟会写出如此之酸的信来。
纪初苓之前的所有难安,仿佛都被这一封信给抚平了。气恼淡下去后,便是有了那么点甜丝丝冒出来。
她想压都压不下去,好不容易才将心思挪回到正事上来。
既然谢远琮还能有闲情写这些,眼下应当是挺顺利的。
他远在外不便,那这信就定是他派了人送来的。既然他能送信,那就代表着能够收信。
纪初苓吁出一口气,总算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她把信塞回了封内,便抱着一路跑出寝屋,钻进了小书房里。
纪初苓想好了,她要写信郑重告知他此行战役的凶险之处。然而提了笔时,却又犯起了难。
她该如何说明,才能既让谢远琮正视她的所言,不当作杞忧戏言,又能够不引他生疑,不被他发现其中难以圆说的不合理之处?
毕竟她对于此战的认知是没有任何根据的,一切都只是以她前世的因果为参照。
她又没有占卜天命的本事可掰来一用。
总不能说是因她重活过一回吧,怕不是得疯了。
纪初苓支着笔杆,都险要将自己的发丝给挠烂了!将自己关在房内,思来想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摸着了一点苗头。
既然无法靠凭空臆想,那她便想法子去寻理寻据吧。虽说军战一事她并不太懂,但哪怕是她瞎掰出来的伪理据,只要看上去好像严谨有理,能够令他下意识去想去辨,而不是一笑置之,那她的目的也达成一半了。
她想传达的最为重要一事,就是提醒他,莫要入了圈套埋伏。
毕竟有那么多人都等着他死在外头,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他理当谨慎多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是纪初苓想要传达的。
她咬住了笔杆。
因为她担心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