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呈上传了视频、盯着通过了审核就顶不住了, 往椅子上一倒就睡了过去,跟他一样熬了四十八小时的罗小燕、老白小杨金丽丽等人也在工作室里倒得横七竖八,就剩一个坐班运营祝紫萱手忙脚乱地给这个垫枕头、那个盖毛毯。
招呼完躺平了的大伙, 祝紫萱才有功夫坐回工位前,霹雳吧啦地敲键盘、把单元剧链接发到各个粉丝群提醒粉丝们捧场,又同时打开多个社交平台的网页后台, 把提前准备好的各种花絮物料发出去造势……
到早上九点, 平时兼职、节假日坐班的另一名运营王梓欣也匆匆赶了过来,跟祝紫萱一块儿全网洒物料花絮, 再挨个登录提前养过一段时间的各平台小号发布软文推广, 装成路人在各大视频平台的热门视频下面发评论引流……
没办法,玄传媒买不起宣发请不起水军,就只能靠自家运营能者多劳了。
另一边,给周氏房间里安装好电视机和机顶盒的林霄, 在送走工作人员后便麻溜关门拉窗帘, 点上一炷香给周氏,再把床上挺尸的彭天明拖下来, 一人两鬼凑到电视机前, 兴致勃勃地看起用手机投屏到电视机上的、自家拍的单元剧。
这部单元剧的剧名, 叫《怨罪实录》,因为暂时不确定能拍多少集出来的关系,索性把放出来的第一集定义为第一季01集,时长三十五分钟。
这个长度的网络单元剧其实已经不能叫微短剧,都快能够得上网剧的标准了……主要是拍下来的素材很多镜头胡宗呈都实在是舍不得剪掉,在反复斟酌后保留了许多周氏、彭天明以及女童怨念的镜头, 结果就比预定时长多出来五分钟。
虽然长度超标,但到底还是微短剧, 不敢继续拉时长的胡宗呈就没费心思折腾什么片头片尾,开场上来就是给担纲主角的周氏抬逼格的一个大场景——雕梁画柱、足足有六米挑高的中式豪华别墅客厅中,身着华丽改良旗袍、盘着雍容发髻的女主角翘着脚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上拿着一把羽毛扇,冷淡地往镜头看过来。
嗯……这套别墅是胡宗呈发挥自己的人脉跟本市的一个土老板借的,那土老板是胡宗呈隔房的堂叔,没要场地费,只要剧组拍摄时别破坏人家休假时才会去住的东郊别墅、保持卫生干净就行。
单元剧里,这座借来的别墅被设定成女主的豪宅,反正周氏本来就显老、有年龄感,身为民国时期积年老鬼的气场也足、不输一二线的实力派女演员,撑得起人设牌面……
现场参与过拍摄的林霄看到这一幕都有点儿被震撼到,高兴地扭头对周氏道:“婶婶,你在电视屏幕里面看起来好厉害,和真的大明星一样。”
周氏不好意思地一笑,她生前其实是个温婉传统的民国妇女来着,这不是当了几十年的怨鬼吗,那浑身的凶戾煞气不是开玩笑的,稍微透一点出来就成了剧组人员狂吹彩虹屁的气场了。
剧里镜头切换,整块原木制作的红木茶几后方,坐着个穿西装打领带、但还是掩饰不住颓废粗糙气质的中年男人,正脸色发白地不时用纸巾擦汗。
女主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吹了一下热气,慢条斯理地讲起台词:“胡先生,我不是什么委托都接的,你确认你不是神经过敏或是想太多了吗?如果心理医生就能解决你的问题,那么我想你我都不应该耽搁时间。”
颓废粗糙中年男·自己挽袖子上阵的胡导演·委托人,忙不迭身体前倾,把两只手都撑到了红木茶几上,急切地道:“周女士,我敢保证我绝对不是神经过敏,我是真的看见了很可怕的东西、遇到了没法儿解释的怪事!拜托你帮帮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去找谁了!”
女主放下茶杯……周氏再实体化也没有喝茶这个功能——淡定地道:“不要急,胡先生,说说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吧。”
镜头平移、从坐在客厅里的两人往左侧移动,女主身后的客厅墙壁上出现《怨罪实录》四个大字。
镜头平移出客厅场景,就切换成了委托人胡先生的回忆画面:
G省特色的乡村公路上,一辆SUV驶过风景秀丽的群山,开进了一座位于半山腰上的小村庄。
这个村庄已经废弃,村里的人都搬空了,SUV停在村口路边,扮演委托人的胡导演、扮演委托人妻子的金丽丽、以及扮演委托人堂兄弟的灯光师老白,三人先后从车上下来。
这部分镜头全是远景,一部分用地面摄像机拍摄,一部分用无人机拍摄,下了车的三人没有多余台词也没有近景(主要是金丽丽和老白实在没啥演技可言,给镜头就会让观众出戏),忙活着从后备箱里提出香烛纸钱、水果鸡鸭等祭祀用品,招呼着往废弃的村子里走,让观众能看得出这三个角色是在回乡祭祖。
……按理说成年人回乡祭祖应该要带孩子才对,但小演员不好安排,也就省略掉了,意思到位了就行……
三人拎着祭祀用品走到村内几座荒坟前面,忙碌着烧纸供奉祖宗,委托人胡先生在旁边忙活一阵后,跟妻子和堂兄交代一句想去看一眼老房子,独个儿离开。
接下来,便是分组拍摄的镜头……胡先生拎着一小袋水果、一副香烛走进一座废弃的老宅子,一脸怀念地在老宅子里转了转,把水果和香烛摆在堂屋神龛下积灰的供桌上,给神龛上柱香。
画面切换,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堂屋后方的小厢房里“飘”了出来,躲在门口,偷看堂屋里上香的委托人。
镜头只给了半身,画面中,从门后露出小半张脸的、目测只有两三岁大的女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苍白得渗人,那半张脸更是瘦得恐怖——仿佛只有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脸颊上压根看不到半点这个岁数的幼童应有的婴儿肥。
林霄三个看到这一幕还没啥,毕竟一人两鬼都晓得这个女童是来自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怨念,可看这个视频的其他网友不知道啊!
单元剧播放到这一幕时,弹幕直接炸了,这个时间段新增的评论数也是刷屏飞快,无论是玄传媒的老粉还是新来的网友,全在讨论出镜的这个女童到底是化了妆的真人实拍还是特效——这年头除了极个别极端个例,还真没几个现代人看到过瘦成这样的幼童!
要是特效的话,这个“玄传媒”得多有钱啊,拍个免费的微短剧都敢砸这钱!难不成背后有金主?还是从哪个大公司独立出来的项目组??
网友对这段“特效”议论纷纷,G省省城,某个由本省大网红牵头、招揽了不少省内网红抱团成立的传媒工作室,坐在一块儿看这部单元剧的一男一女,脸色那是相当凝重。
这一男一女,正是老胡的前合伙人——分家跑路的梁非凡和白娴婷。
“难怪老胡死活不和我们一路,原来抱到大腿了。”白娴婷脸色不太好看地道,“非凡,你不是和他关系好得很么,他啥时候跟行业内大公司搭上线了你都不晓得?”
梁非凡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烦躁地道:“我哪个晓得,人家又没把我当兄弟!”
白娴婷“啧”了一声,有心嘲讽几句梁非凡,想想他们两个目前还要报团取暖才能在新工作室里站住脚,又黑着脸闭上了嘴。
流媒体这行业,竞争是真的大……毕竟网友是没可能对某个人某个团体特别长情的,那些混娱乐圈的大明星一段时间没消息都会被观众遗忘呢,何况是网络上犹如过江之鲫、啥啥时候都不会缺的网红?
可着劲儿玩梗蹭热度、挤到网民面前露脸、想方设法地在冒头出位,是吃流媒体这碗饭的从业者唯一的生存之道。
但蹭热度和玩梗终究是取巧,想在无数同行里面混出头,终究还是要靠硬实力……或是把直播玩出花来、或是有拿得出手能让网民有记忆点的短中长视频,都是一条路子。
三人还在搭伙经营时,梁非凡走的是多人直播、模仿综艺节目的路线,白娴婷挤进了带货领域,想拍视频、走微短剧网剧、微电影网大路线的胡宗呈没被两人看好,只能给梁非凡打下手干杂活,写直播台本抗摄像机。
能赚钱、能挑大梁的梁非凡和白娴婷是不怎么看得起老胡这个合伙人的,跑省城发展的时候其实并没想带着老胡这个累赘,万万没想到他们这边来了省城还在吃老本呢,他俩不看好的胡宗呈居然就异军突起了!
《民国幽魂》这部微短剧下面挂的商务广告外链三天一换,上下两集加起来的有效播放量奔着千万量级就去了,这也就罢了,走狗屎运拍出好片子流量爆炸的人多的是,反正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过段时间就会被网民遗忘。
可老胡居然能抱上有资金有实力的行业内大公司(不是行业内大公司给不起这钱),还能让别人可着劲儿不计成本的给他砸钱、让他在不赚钱的免费短剧里烧特效,这可就跟走狗屎运爆火不是一回事了!
没错儿……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民国幽魂》的成本确实不低、必须砸了不少钱——特效这玩意儿可是按秒算钱的,别说免费的微短剧了,收费订阅的平台网剧都不敢这么糟蹋投资人的钱!
眼下老胡倒腾了个摆明要长期制作的单元剧出来,仍然有大腿给钱烧特效、拿钱推着老胡往网剧领域里进军,白娴婷只是冒酸,梁非凡都快憋屈死了!
能当网红的人,少有不想往影视领域进军的,国内演艺界,走网红路线晋身的演员就不少。
梁非凡当然也有进军娱乐圈的野心,就算签不进大公司,能被电视台或某个平台看上他主持综艺节目的天赋也行,老胡明明晓得他差个机会就能出头,偏偏勾搭上了行业内的大公司还对他保密得这么紧、一点儿风声都没漏,梁非凡简直是越想越窝火。
偏偏三人已经分家了,分家过程还不咋愉快,梁非凡连骂老胡一句“自私”、“不顾兄弟”的立场都没有,心里头那股子糟心劲儿简直别提了,甚至都看不下去这部单元剧,蹭地起身,黑着脸走了出去。
白娴婷没叫住他,随手关掉了视频……她也糟心,就是怨气没有梁非凡那么大罢了,毕竟她以前和老胡不咋亲近,也不咋使唤老胡打下手,没那份“被手下的小兄弟弯道超车”的恼羞成怒。
老胡两个前合伙人不愿意看他出头,玄传媒的粉丝和欢时TV视频平台APP的用户可没这么多杂念,在这个早上点进了《怨罪实录》的网友们,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半途弃剧、正专心致志地往下看。
剧情中,委托人胡先生点上了香,又在这栋破败的老房子里转悠起来。
他身后,用塑料袋装着放在供桌上的水果忽然滚动了下,压得塑料袋哗啦作响。
听到动静的胡先生疑惑回头,往回走了两步,打量了下供桌,又四下张望,嘀咕铱錵一句“有耗子?”往旁边女童出现的厢房里走。
镜头下拉,在胡先生的西装裤裤脚旁边,画面里出现了……趴在供桌下的女童。
镜头给到的是女童正面,观众依然看不到女童没有下半截躯干,但能够清楚地看到女童那乱蓬蓬的头发,和瘦得皮包骨的小脸。
女童的神色呆板,眼珠子不会转、只会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脸上也做不出表情;但就是这么一个麻木的、死气沉沉的幼童面部特写,才更能直击人心——爆增的弹幕数就很能说明观众受到的震撼。
镜头切换,跟随委托人胡先生走进了堂屋后方的小厢房内。
这间小小的厢房很有G省农村乡下老房子的特色,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墙壁是糊了泥巴的竹木片墙、泥巴掉落得厉害的地方漏出了竹木片之间的缝隙,山风一吹,就呼呼地往屋子里灌。
——毕竟本来就是在本地废弃村落里取的景,外省人或许没啥感觉,本省农民出身、或是小时候看过乡下老房子的观众,必须很有代入感。
厢房角落里,有一张用木板搭在石块上拼凑成的床,床板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床尾窝着一堆烂成半泥状的稻草,委托人胡先生走近时,还给了个胡先生脚边、有小虫子从稻草堆里蹿出来的特写。
胡先生没呆多久就退出了厢房,走到堂屋时随意扫了眼供桌,瞬时面色一变。
供桌上,装在塑料袋里的苹果橘子,少了一半。
胡先生有些被吓到,忙不迭吹灭香烛,提起塑料袋就往外跑,跟在外面坟前烧纸的妻子、堂兄汇合。
画面切换,镜头固定在停在村口的SUV车屁股位置,胡先生和妻子、堂兄从村里出来上了车,关车门的声音响起后,屏幕角落里冷不防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苍白小手,抓在了SUV车屁股的保险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