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找上门的第二位委托人出手确实大方, 但在接下这单生意前,林霄这边很有必要确认委托人所言是否属实——律师都难免遇到满嘴谎言的委托人,就更别提玄学这一行了。
幸好这事儿确认起来并不难……罗小燕也是省城人, 父母辈在省城有不少亲朋故旧,鑫华老板一家在省城也不是完全没有知名度的平头百姓,打听他们家的事情不算太麻烦。
省城的生意人圈子说小不小, 说大也不大, 罗小燕的一位从事茶叶生意的叔伯就认识鑫华超市的老板金振英。
据这位叔伯所说,金振英是八十年代开始做生意的, 和他妻子两人一起白手起家、从在校门口摆摊做起, 开过小卖部、倒腾过五金件,到九十年代才渐渐步入正轨,开起了成规模的超市。
男人再怎么对家里人隐瞒家外有家的事实,对外人却一定会有这么紧的口风……毕竟在上了年纪的人(不分男女)看来, 男人玩得花不仅算不上什么道德瑕疵, 甚至还是一种本事。
罗小燕故作好奇地打听了一句鑫华老板是否家外有家,这位叔伯便打了个哈哈, 语气随意地道:“你一个小姑娘, 管人家老者者在不在外头养小的哦。”
老男人在女性小辈面前多少还是会顾着点体面的, 不会愿意谈花边事,不过罗小燕也没指望上来就能套到金家的隐私,确认鑫华老板确实有外遇就行。
挂断电话,罗小燕便摆开电脑调查起了鑫华老板金振英的个人账号户头和公司户头,逐一筛查这家伙名下的资金流向。
从建立在父权本位上的“传统观念”方面来说,一掷千金养小老婆养私生子的金振英, 其实算是“好男人”——因为他没有抛弃“糟糠之妻”,也没有让小三登场入室。
不把出轨行为和私生子的存在摆到妻子面前来恶心人, 就是好男人、好丈夫,对于老辈子(老辈人)来说,好男人的标准就是可以这么低(相对之下,“传统观念”中好妻子、好女人的标准就相当高了,具体可以参考古早电视剧《渴望》)——所以继续找省城的熟人长辈打听是没有意义的,从那些父母辈的亲朋嘴里不会听到金振英的坏话(实话)。
而罗小燕在针对金振英这个在“传统父权(夫权、男权)文化”道德标准下居然还属于“好男人”的老出轨男调查了一番后吧,异常蛋疼地发现……这骚包老头还真挺会折腾。
“金振英用皮包公司以公账明目转走的钱,先是流向注册地为F省的某国际贸易公司,然后又流向国际期货市场,账目上的钱全用来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铁定赔本的期货,实物都不用准备就可以光明正大把资金‘赔’干净那种。”罗小燕把她追踪到的线索拿给林霄看,蛋疼地道,“这已经不是转移夫妻共同财产去养小三的玩法了,是洗O钱的玩法,鑫华老板为了不让老婆孩子追回他给小三的钱还真是煞费苦心。”
林霄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就是说,查不到接收这些钱款的小三的户头了?”
罗小燕拉出一大排虚拟账目,无奈地朝林霄摊手:“经侦警察当然有这个渠道人力去挨个排除这些接收账户,我肯定不行。”
林霄用手按了按额头。
金振英金窝藏娇暴露后咬死了不肯说出小三和私生子的身份,委托人多方打听无果,才病急乱投医把指望放到了怪力乱神上,那五十万的佣金还包括了把被老金藏起来的小三母子找出来的费用……既然从老金这边的金钱流向顺藤摸瓜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想辙了。
这显然不太容易,至少不是呆在安阳就能查到的,得跑一趟省城才行。
林霄习惯性地腾空书包,准备去抱成天趴床上玩平板的猫时,巴巴托斯垮着一张小猫脸,面无表情往林霄看过来。
林霄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呃……这趟回来,我给你充钱抽无双皮肤?”林霄小心翼翼地哄着道。
巴巴托斯缓缓抬起猫爪。
“不去就不去吧,那你看家啊。”林霄立即改口风。
虽然说被巴巴托斯的法师之手糊到地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要是当着罗小燕的面儿被自己养的猫这么收拾的话,林霄还是会觉得丢脸……算了算了,抓奸而已,没必要劳猫主子大驾。
罗小燕敏锐察觉到师父对神兽猫仿佛有点儿气势不足,好奇地多看了半大橘猫两眼。
大年初六下午两点,罗小燕开车载着林霄赶到了省城。
过年期间的省城比平时要冷清一些,平时人流如织的老城区市中心人流明显见少,开在市中心大转盘旁边的鑫华超市总店倒是还挺热闹的,大门进去的抓娃娃机都有不少带孩子的父母和年轻情侣在排队。
罗小燕跟林霄在超市里转悠了一圈,林霄去货架上挑零食,罗小燕则掏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拍下了部分超市工作人员的照片。
从超市出来,两人随意找了家酒店住下,罗小燕便开始筛选拍下的超市工作人员照片——主要是挑出那些年龄较大、工作态度比较随意散漫的理货员。
零售业的理货员是与顾客接触最多的员工、最能体现一家店的服务质量和服务水平,通常是管理层盯得最紧、培训最多的群体;换言之,在理货员这个岗位上还敢公然在顾客眼皮子底下表现出随意散漫一面的大龄员工,必然是该零售企业的老油条——要么资历够深要么关系够硬、难以轻易被辞退那一种。
精心选出三个待定目标,罗小燕又肆无忌惮地侵入本地户籍系统,调取这三名鑫华超市老油条员工的个人档案,查人家的家庭成员、经济状况……
当晚七点,换了身高调行头的罗小燕和林霄,来到老城区西面的某个安置房小区,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开门的妇女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女孩,愣了一下:“你们……找谁?”
“你就是吴姐吧?”穿得珠光宝气的罗小燕笑盈盈地道,“我叫罗小燕,这位是我朋友,我们想跟吴姐你打听个事儿,也不知道吴姐现在方便不方便?”
如果登门的是陌生男人,那妇女肯定不会轻易让人进门的,但这会儿来的是两个女孩子,其中还有个未成年,这妇女犹豫了下,客气地笑了笑,侧身把路让开。
在还没十个平方大的狭小客厅里坐下,罗小燕便开门见山地道:“是这样的,吴姐,听说你是鑫华超市的老员工,年轻的时候就在鑫华上班了,至今都快有二十年了?”
“诶,是的。”吴姐强装自然,眼神儿忍不住往罗小燕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上瞟。
鑫华超市隔壁就是正国黄金,罗小燕脖子上挂的红宝石项链比正国黄金橱窗里假人模特戴的那条展示品还要大、还要闪亮。
罗小燕就是特意戴上这条项链来“先声夺人”的,见吴姐眼神不正,对此人的心性更加确定了,笑道:“那在鑫华工作了这么多年,吴姐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吧,比如说……鑫华老板的小三,吴姐你知道吗?”
吴姐愣了一下,神色古怪地看向这个自称姓罗的陌生女人,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儿上下打量起罗小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普通理货员每日工作都累个半死,还要时不时接受领导训话、服务培训啥的,上班期间除了脚酸腰疼想下班就没别的想法;而已经混成老油条的老员工就不一样了,那是能躲懒就躲懒、事儿能推给新员工就绝不会自己干。
那么这些老油条员工富裕出来的时间能干嘛呢?当然是聊八卦了~!
像大型超市这种员工多的工作场所,小道消息最灵通的,除了保安就是底层混日子的老油条员工。
保安大多是男性,年轻女性上门打听事关男女之事的小道消息,很容易让对方产生无聊且没礼貌的念头,搞不好还会生出不麻烦但恶心的多余事儿——毕竟男人大多没啥逼数,无业游民幻想迎娶娃哈哈太子女的一抓一大把,罗小燕懒得穿新鞋去踩臭狗屎。
当然了,女性老油条员工的油腻程度说来其实和同样混日子的保安差不了多少,比如这个吴姐,一听到罗小燕的问题就反射式以为罗小燕是鑫华老板的小四、小五,这是来打听“竞争对手”来了……
但油腻女相对于油腻男最大的“优势”是,油腻女通常不会因为自己的阴暗臆测被当场推翻就恼羞成怒破防、并做出一系列离谱过激行为以掩饰破防,导致谈话无法继续。
现在的话,罗小燕要继续与吴姐的谈话就很容易……她直接掏了一叠崭新的红票子出来,往吴姐面前一放。
“不瞒你说,我是受托来调查金老板的婚外情对象的。”罗小燕微微一笑,“这里是五千块的咨询费用,吴姐你能不能帮忙提供一些可靠的信息呢?”
现金的冲击力永远比手机上同等数额的转账数字更具冲击力,至少在理货员这个岗位上浑浑噩噩混了小二十年、经济状况还捉襟见肘的吴姐是无法抵御这种冲击力的,努力想表现出自己不在乎这笔钱、眼神儿却忍不住往那叠红票子上游移的吴姐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个……我知道的也不多。”
从吴姐家里出来,罗小燕的手机里已经存上了不少资料。
回到酒店,罗小燕摆弄平板开始根据吴姐提供的情况去找那个小三的身份,跟了全程的林霄坐在旁边一脸的感慨:“小燕姐,我真是越看你做事情,越觉得你厉害得离谱,你怎么就这么笃定鑫华老板娘都不晓得的事情,他们家超市里的员工就会晓得呢?”
“很简单,鑫华老板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发家的,这种搭着政策顺风车起家、在自认为‘功成名就’后就开始肆意享受人生的老头子,通常会有两个极端,要么就往死里迷信,觉得自己能发财是自家祖坟埋得好有神佛保佑,发达后不是修祖坟就是往家里往公司请神请菩萨、哪里都要讲风水;要么就是自信心膨胀,觉得他自己能力本事天下第一,谁都比不上。”
“鑫华超市总店的装修风格正常,没搞奇奇怪怪的风水布置,说明鑫华老板金振英大概率不是前者,那么他必定会非常刚愎——师父你看过三国演义吧,王允搞死董卓后膨胀成啥样,这金振英大概就是啥样。”
“呃……所以?”林霄没听懂。
罗小燕解释道:“刚愎自用的老头子,等级观念比谁都强,但凡是他觉得不如他的人,他都看不起得很,更不会觉得这种人会对自己构成威胁,比如要靠他发工资吃饭的员工。刚才你也听见那个吴姐说的了,金振英甚至带着情人逛过他自家的超市。”
林霄:“……”
啊这……好像比起风水符文学,罗小燕这份洞察人性的本事更难入门的样子……
平时上班就差揣把瓜子跟同事聊八卦的吴姐提供的情报确实不少,没费多少功夫,罗小燕就调出了金振英那个小三的个人档案、户籍地址、居住住址,又根据这个小三档案上登记的手机号摸到了这人的社交账号……
金振英背着老妻儿子包养了多年的这个小三,大名叫应彩云,八零后,现年已有四十多岁;从应彩云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的照片来看,难怪老金把这个小三当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护着,人长得确实十分标致,不开美颜的原相机镜头下,那皮肤居然嫩得和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差不多。
罗小燕正耐心地一张张刷着应彩云发布在社交账号上的照片、想找到那个没在超市露过面的私生子,林霄忽然从旁边按住了她的手。
“等等,小燕姐倒回去一下,就刚才你刷过的前两张照片。”林霄神色凝重地道。
罗小燕依言把刷过的照片倒退了两张。
引起林霄注意的这张照片,是一张应彩云的自拍照,戴着珍珠项链、穿着打扮非常有味道的中年美妇站在客厅里的照片墙前朝着镜头微笑,从气质上看压根看不出这是个丑老头子包养的小三。
“这张照片怎么了?”罗小燕仔细看了下,没看出哪里不对。
林霄没解释,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刷刷翻找了会儿,然后把手机比到罗小燕的手提电脑屏幕旁边,指着应彩云自拍照背景照片墙上的其中一张合影,激动地道:“小燕姐,你看,这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罗小燕看了眼林霄手机里的图片,连忙操作鼠标把应彩云自拍照背景中的那张老照片放大。
林霄从自己手机相册里翻出来的图片,是当初潜入野道士那栋茶山路老房子的密室里时,拍下的洪师父秘密相册里的一张合影,略有些褪色的老照片里,记录下了洪师父和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穿着休闲西装的方脸男人坐在一起谈话的场景。
而应彩云自拍照背景的照片墙上,也出现了这个和洪师父打过交道、还被洪师父偷拍下来的方脸男人的身影——这个看起来留下合影时大约有三十来岁的方脸男人换了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西装,正举起酒杯和年轻时的应彩云碰杯,旁边还有好几个同样穿着打扮都很讲究的男男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