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乌云堆后钻出半弯月,清冷冷地照着大地。
花谷成功把爵爷引去清吟别馆时,希水希水与柯书也抵达到目的地。二人来时就已经淋得一身透湿了,现在潜伏在司令部的屋顶上,冷风一吹,憋得柯书直想打喷嚏。
“忍住。”察觉到他的意图,希水直接用袖子捂住了柯书的脸。
柯书用力吸气,猛地打了几个哆嗦。
希水拧拧眉,不满地瞪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师哥让我带上你这个累赘,我们今晚要偷的东西很重要,你一切听我指挥。”
柯书的脸皮胀红,说话更结巴了,“我、我……”
“别我了。”希水没好气地说道:“守卫已经过去了,咱们赶紧下去找东西。”
柯书的脸更红了,哆嗦着指了指大院东侧一个亮着灯的房间,“在、在书柜……”
“你怎么知道在里面?”希水半信半疑地问道。
“相、相、相信我。”柯书 笨手笨脚地往屋顶下爬。
“喂!”希水拎住他的肩,轻盈地跳下屋顶。
柯书双脚落地,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眼珠子粘在了希水的脸上。她一张素白俏丽的小脸上,乌亮亮的眼睛落着月光,看他一眼,就让他紧张地说不出话。
“你看我干吗?走啊。”希水见到他傻呆呆的样子就来气,一巴掌 拍中他的后脑勺,大步如风地往柯书指的房间走去。
柯书回过神,紧张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拔腿追上了希水。
房间的门紧闭着,光从门的缝隙里透出来,里面鸦雀无声,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守。
柯书往里面指了指, 小声说道:“就在柜子里。”
“这也知道?”希水意外地看着他。可还没等她还没反应过来,柯书居然直接要往推门进去。
希水吓了一跳,慌乱一把拉住他:“等一下。”
柯书不解地看着她。
“听我指挥,退开。”希水看着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柯书见她气凶凶的样子,乖乖地贴着墙站好,等她命令。
希水又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把窗户拉开一条缝,抖了抖袖子。
一只阴极虫从她的袖口飞出来,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窗中。
里面真的有一个守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打哈欠。
阴极虫潜到了屋子里,静悄悄地趴在从梁上悬下的灯泡上。
柯书凑过来,惊讶地道了声:“虫子……”
“谁?”守卫惊了一下,就在扭头看向窗口的时候,一滴液体从阴极虫流出,不偏不倚地滴入守卫嘴中。
希水学了声鸟叫,用力把柯书的脑袋压低。
“呃……”屋里的守卫站了起来,可是才走一上,马上就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怎么这么疼?”他揉了几下,死死摁着肚皮,皱着眉,跌跌撞撞地屋外跑。
希水瞪了一眼柯书,猫着腰窜进了房间。
柯书埋头追进来,看着还在灯泡上趴着的阴极虫问道:“我在火车上见过。”
希水堵了满胸口的气,忍不住翻了大个白眼:“现在是你琢磨虫子的时候吗?快点!”
柯书点点头,立刻翻开办公室的文件柜,在里面存放的一张张设计图纸中搜寻目标。希水不时往外看看,以防守卫回来。阴极虫守在门口,只要有外人靠近,就能替他们拖延一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柯书一直埋头在那堆图纸里寻找。
“你快点,找到没有。”希水听到脚步声渐近,焦急地抓着他的肩膀摇了几下。
“找到了!”柯书从里面抽出一张图纸,兴奋地说道:“就是这张图!”
希水凑过去看,图纸上方清晰地写着:帝京大饭店建造图。
“天啦,这么多沟沟线线!这个字是什么?”她手指在图上乱滑了一通,抓着柯书问道。
柯书趴在图上,聚精会神地看上面的通道、房间,含糊地回道:“就、就是……”
啪嗒、嗒……
重重的跺脚声从门外传了过来。
希水神情一冷,飞身到了门口,透过门缝看过去,方才那闹肚子的侍卫回来了。
柯书手忙脚乱地把图纸塞回柜子里,刚刚关好门,希水抓着他的肩纵起一跃,一手抓住了吊扇,另一手把柯书往上甩。
柯书勉强抓住了吊扇,笨拙地攀在上面,呲牙咧嘴地往上拱,指望拱到梁山去。
“笨!”希水单手吊在吊扇上,没好气地骂道。
吊扇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吱嘎地响。柯书慌得脸发白,额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滚。
大门砰地一声推开了,看守骂骂咧咧地往里面迈进一条腿!
希水咬咬牙,缩起腿晃了一下,借势飞到横梁上,抓着柯书的肩膀猛地拽起。
吱嘎、吱嘎……
吊扇晃动不停。
看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守卫抬起眼往四周飞快地瞄了一眼。桌子、椅子、柜子都干干净净,但偏偏桌前有两枚半湿的脚印!
“嗯?”他拧拧眉,迅速打开柜门。里面的图纸整齐地堆叠着,一股陈年的木头气味扑了出来。他也不敢翻里面的东西,满脸犹豫地张望了一会儿,慢慢关上柜门,继续在屋里四周打量。
哗地一声,大风把窗子给吹开了,挂在墙上的地图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看守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跑过去关窗户。
恰好外面一队被水淋湿的守卫正大步跑过去,领头的朝他看了一眼,指着他大声招呼道:“喂,你不要乱跑。”
“是。”守卫慌忙立正行礼,然后关好窗子缩紧脖子坐回桌前。
在他头顶上,希水抓着电扇,柯书抱着她的腿,艰难地止住不断下滑的身体。
希水终于一个用力,带着柯书爬到了房梁上!柯书衣角上的水滴也啪地一声,往下落去……
希水咬咬牙,袖子挥了挥,水星嗖地窜出来,赶在那滴水落到守卫头顶前,用翅膀击碎了水滴。
守卫抹了一把鼻子,看到了在眼前飞动的水晶,抄起一本书追着水星打。水星盘旋了一圈,往门缝外飞,希水趁着守卫去赶水晶的机会,带着柯书从后窗扑了出去。
守卫扭头看,只见后窗又开了,大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他迷了眼睛。
——
清吟别馆。
华民初、金绣娘、花谷、启鸣正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希水和柯书回来。
扑通……
门开了,柯书被希水丢了进来。
“哎哟……”柯书摔痛了屁股,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
“图呢?”看到二人两手空空,华民初急了。
希水瞪了一眼柯书,不满地说道:“本来找到了,可这小子太不顶用,听到有人进来,他居然又放回去了!”
“什么?”金绣娘大惊失色:“若没有图纸,那计划怎么进行下去?”
柯书咽了咽口水,神色惶恐地看着众人,磕磕巴巴地说道:“图、图纸,很重要。若是直接拿走,会、会被发现的。不过,不要着急……我都记下来了!”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咧嘴笑了笑。
“你都记下来了?”希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道:“你就看了那么几眼,你能记下来?”
华民初转身拿过笔墨,笃定地说道:“我相信柯书,我来给你磨墨,你马上画出来。”
柯书连连点头,挽起湿漉漉的袖子在桌边坐下,略加思索,抓起笔就开始画。
大家围在桌边,屋里鸦雀无声。
就在图纸慢慢完整的时候,清吟别馆中又闯进了一人。
“二椅子,你滚出来!”响亮的骂声在院中炸响。
“是爵爷来了,不必理他。”花谷笑了笑,走到窗口往外看。
“谁?”希水不耐烦看柯书画图,也跑到了窗口。
爵爷站在院中,气势汹汹地仰头看着他们,一边骂,一边往前大步走。
砰……
突然,爵爷踩中了花谷设下的机关,一根木头飞快地弹起来,绳子套着爵爷的脚,直接把他倒吊在了半空中。
“二椅子,你放爷下来。”爵爷中了陷阱,气急败坏地大骂道。
花谷撇着嘴角,手腕一甩,金绣线飞出去,又狠又准地击中了爵爷的脑门。爵爷的骂声戛然而止,他晕过去了。
“好残暴,我喜欢!”希水扭头看了一眼花谷,眼睛放光。
花谷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向桌前。
柯书依然在聚精会神地画图,华民初替他磨墨,添水,神态严肃。金绣娘捧着茶碗,静静地在一边等待。启鸣挨着金绣娘坐着,不时想找她扯闲话,可都被金绣娘给制止住了。
柯书画图不遵循常理,每一张纸上只画一小块区域,也看不出是什么。花谷和希水渐渐开始不耐烦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往窗外看一眼。爵爷吊倒在那里,黑不隆咚像一只被擒住的乌鸦。
“好了。”柯书终于放下了笔,把十张纸按顺序叠起来,帝京大饭店的全貌出现在众人眼前。
华民初抚平纸卷起来的角,惊喜地赞道:“柯书,你真是天才!”
柯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结巴道:“过、过奖……”
希水凑到画前,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咦,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呢!”
金绣娘这才起身过来,端祥着图纸,轻轻点头:“帝京大饭店是留德设计师贝嘉德受袁大帅所邀,为他的就职庆典所设计。袁大帅没等到就职当日就病逝,帝京大饭店虽然没有派上用场,但从此成了安福会的大本营。只有安福会的议员才有资格出入。我们想进去救人,必须要有这张图,才能找到关押红袖和钟小姐的地方。”
“喂,放爷下来!二椅子快放爷下来。”爵爷醒了,在外面大喊大叫。
花谷拧拧眉,大步往外走,“迂腐不堪的东西,再叫二椅子,我撕了你的嘴。”
爵爷在半空中不停地挣扎蹬腿,狂叫:“我就叫你二椅子,我北门千口才不会和你们南方荤口搅和在一起呢。”
“我扒光你,看你还敢骂!”花谷冲到他面前,挥着拳头威胁道。
“我来。”希水玩心大起,撸起袖子真的要扒他的衣服,“扒了之后,我再往你身子里种几个蛊,让它们互相咬着玩。”
“喂,你这个女人好恶毒!”爵爷吓得脸色大变,破口大骂。
华民初匆匆出来了,挡住了希水和花谷,浓眉紧拧,不悦地呵斥道:“住手,不要随便伤人性命。”
“我就吓唬他一下……我在师哥心里就这么坏?”希水嘟起了嘴,不满地瞪着华民初。
华民初走过去,解开木柱上的绳子,严肃地说道:“救钟瑶姐姐和清吟别馆的人,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若这位先生不愿意帮忙,是他的自由,你们不能这样威胁他。”
爵爷摔到地上,抬头看向华民初,激动地问:“你方才说谁?”
“我姐姐,钟瑶。还有这清吟别馆里的一百来位商女。”华民初把手伸向他,准备拉他起来。
爵爷拍开他的手,错愕地说道:“可是西交民巷的钟家,钟瑶?”
华民初微楞,轻轻点头,“你知道?”
爵爷跳起来,激愤地说道:“这是我救命恩人,何人敢对我救命恩人下毒手?这事我管定了!”
“救命恩人?你这台阶下得真够快的。”花谷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走到一边坐下,“我看你是怕被我们给揍死。”
“那年我刚到京城,被小人陷害,差点冻死在街头。是钟小姐救了我一命……”爵爷看着华民初,神情有些恍惚,“我永远得那天大寒,雪下得有我小腿这么深。我倒在墙根底下,眼看就要被阎王爷给带走了,钟小姐站在我面前,把我带回去,亲手给我做了碗苏州面……”
他的眼眶渐红,鼻子也堵上了。末了,抬手用力抹了把脸,环顾众人一眼,大声说道:“我后来暗暗发誓,若是有朝一日钟家恩人有所驱驶,我爵爷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恩人,你们要做什么,就跟我说吧。我不管什么里八行外八行南千手北千手!我只知道钟家有难,我当然得帮忙。
花谷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德行!”
爵爷立马抹干净眼泪,张口又骂:“又有你二椅子什么事儿!”
花谷气急,跳起来就想打。
“花谷,别闹了,办正事要紧!”华民初立刻喝止住了花谷。
花谷这才收手,退到一边站着。
华民初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柯书的图画好了,八行之外的人也到了,咱们……开始吧。”
爵爷这时候才醒过神,追问道:“所以我们要欺负的角儿,到底是谁?”
华民初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