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锄的带领下,钟瑶与爵爷进了一栋小吊脚楼里。
“这就是行首室?兰庭老头……老人呢?”爵爷环顾四周,大大咧咧地问道。
吊脚楼内的屏风之后露出一名手托茶盘的童子,茶盘用一根手指托着底心,上面摆着一排七只不同材质、不同大小,金银铜铁锡木纸材质也不同的茶盏,每一杯水都溢到杯沿,一碰就撒。
爵爷一眼扫过去,故作不知地嚷道:“嚯!请咱喝茶呀?”
金锄指了指茶盘,得意地说道:“这有七碗茶,请北派贼王每碗喝一口,不能用手,茶盘不能失衡打翻。”
钟瑶此时对爵爷的本事已十分信任,有心看看这茶碗一关如何得过。她走过去,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打翻了呢?”
鹤云从门外走进来,朗声说道:打翻不能重来,你们转头回去。所以我师父说,人这一辈子经不住几次打翻。”
爵爷嘴角歪了歪,挑起一抹坏笑:“嗨!不就是喝茶么?我来!”
说毕,他将茶盘猛地向上一打,茶盘和七碗茶整齐的向上飞起,身形疾转,用脚接住稳稳落下的茶盘。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七个茶盏在爵爷手中像抛球一样上下翻飞,一杯杯依次倾斜。爵爷依次用嘴去接落下的茶水,七杯茶每杯尝过一口,然后脚尖挑起茶盘,空中接住七个杯子,里面的水都浅浅尝过一口,完好如初!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爵爷托着茶盘还给金锄,得意地行了个西洋礼:“完壁归照。”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好一个七星落盘!”
大家看去,只见一身民族妆容的美艳女子出现在门口,光彩照人!
爵爷一看,笑了:“怎么?还要我过美人关吗?”
“放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女子厉声呵斥道。
爵爷被一个女人当众训斥,牛脾气马上冲上来,“爷说什么呢,轮到到你这个小娘们……”
他突然不出声了,后面的话就像有人用拳头给他硬生生塞回了喉咙里。两只眼睛直楞楞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
钟瑶定睛一看,也乐了,“这不是花谷吗?这丫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穿裙子,原来如此好看。”
爵爷一下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的甚是搞笑:“你、你、你扮什么女人!”
花谷脸一红,一拳头锤到他的肩上,骂道:“呸,谁扮女人,我本来就是女人,你盯着看什么呢?”
爵爷咽了一大口唾沫,脱口而出, “看好看的!”
花谷脸更红了,又是几拳头砸过去:“不要脸的臭流氓,还是北京那副德行!”
爵爷嘿嘿一笑:“臭流氓合适,这脸,还得要。”
秦兰庭从门口进来,笑着说道:“倒是心思快、嘴麻利。”
爵爷眼睛一亮,又说道:“您又是哪位高人呐?花谷的姐姐?”
花谷气极,不由分说地拧住了爵爷的耳朵:“真是放肆,还不拜见千手行首,兰庭老人!”
爵爷又是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秦兰庭:“啊?您不是个老头吗?”
秦秦兰庭笑着点头:“如此望文生义,那你爵爷也该是个王公贝勒呀?”
“行首。”钟瑶忍笑,上前给秦兰庭行礼。
秦兰庭转头看向她,欣赏地点头:“钟大小姐贵为是半壁京城的钟家主事人,来我千阳坊,实在是蓬荜生辉。”
钟瑶微笑着说道:“秦行首言重了,我这番来,却是打扰了。”
花谷挽住钟瑶的胳膊,朝爵爷瞪眼睛:“钟大小姐,咱们进屋去,别理这个混蛋。”
爵爷嘟囔道:“大美人自称老人,小美女自称少爷,你们千手,难道都是雌雄同体?你呢……不会也是女人吧?”
说着,他居然跑去撩了一下金锄的头发。,
金锄吓了一跳,狠狠打掉他的手:“你摸啥呢。”
秦兰庭扭头看向爵爷,正色道:“小子,北派千手个个游手好闲耍贫嘴,门户都快失传了,你有幸来到南边,还不收敛?”
爵爷傲慢地说道:“在我眼里,千手不分南北,只有素荤分高低,本爵只认素手。”
秦兰庭摊开双手,然后一只手握住,一只手指一下爵爷。
爵爷低头一看,面前衣服已经解开,衣服上扣子全没了!而秦兰庭打开手,扣子全在掌心。
“这……”爵爷一下呆住!
秦兰庭冷笑:“这可是你口中的素手?”
爵爷愣愣地看着说道:“能在我身上…是顶好的素手工夫了。”
秦兰庭脸上又有了笑意:“你说千手不分南北,我倒觉得荤素也同样不分,能安身立命,守着份最基本的准则便可。”
花谷看到爵爷吃瘪,喜滋滋的笑:“明白境界上的差距了吧!”
爵爷咽了口口水,头一回没有顶嘴。
秦兰庭又说道:“如果你还想恪守你口中素手的习性,我倒有个建议……正好我有一不成器的徒弟,只愿意游山玩水,要不你当个千手之主,那时候你想让千手习素便是素,谁能拦你?”
爵爷心中一动,随即满脸警惕地指着二人说道:“你们师徒俩想讹我?”
秦兰庭笑笑,朝他走了过去:“怎么样?拜我为师,一切好说!”
鹤云听到这话,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他的视线在爵爷和花谷之间来回穿梭,表情突然间就难看了。
爵爷还在认真思考秦兰庭的提议,方才秦兰庭这一手着实让他心动,恨不得现在就学到手。可是让他拜师,受人约束……好像又不那么乐意。
秦兰庭笑着打量了一下爵爷:“不乐意?那也巧,我收徒弟的名额满了。”
爵爷心中又是一动,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含糊不清地应付道:“就知道你在骗我,你们师徒姐妹俩一个德行,小爷我偏偏不上当!”
这话一说,秦兰庭和花谷气笑了,花谷上前就拧他的耳朵:“你这张嘴,什么叫师徒姐妹?”
爵爷护着耳朵乱嚷:“一点都没有千手的气性!”
花谷沉着脸骂道:“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啊!”
秦兰庭摇摇头,严肃地说道:“气性?小爵爷,可知道在我这里的千手众,最重要的气性是什么?”
爵爷犹豫一下,试探道:“不卑不亢?”
秦兰庭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是孝道。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家破人亡的失散孤儿,千阳坊就是他们的家。千手一行流转世间,也大多是无依无靠之人,你也一样,这孝心无处可去,便成就了千手一行盗亦有道的气性。”
爵爷怔怔地看着秦兰庭,半天没动,也没出声。脸上的表情复杂莫名,看不出喜怒,眼里也看不到别人,仿佛坠入无人之境。
秦兰庭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外面说道:“花谷、鹤云,带他出去看看,认识认识大家。”
花谷撇撇嘴角,白了爵爷一眼,转身往外走。
爵爷一脸迷茫地跟在花谷身后,其余人也跟了上去,只剩下秦兰庭和钟瑶。
钟瑶环顾行首室,小声说道:“秦行首的千阳坊,真是别有洞天。”
秦兰庭关闭小门,转身对钟瑶认认真真地施礼,轻声说道:“六耳先生到来,有失远迎。”
钟瑶赶紧还了谛听之礼,柔声说道:“行首之间不必如此,况且秦行首比我大,行八行礼也该是我。冒昧前来叨扰,望行首海涵。”
秦兰庭笑着点头:“你一来,我便冷落你,让你过关。你好气量,邵郁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这份能耐,又得在我面前炫耀几分了,不过江湖上知道你六耳先生真身的没有几个,你冒险现身滇南,定有大事。”
钟瑶笑着点头:“我想了解一下谕之先生。”
秦兰庭楞了楞:“华谕之?了解他什么,人已经走了那么多年。”
钟瑶的笑容渐渐消失,轻声问道:“如果他还活着呢?”
秦兰庭又是一怔。
红烛摇曳,墙上影子静立不动。外面响起了花谷她们的笑闹声,而室内的二人,久久未言语。
秦兰庭一直在看着钟瑶,突然问道:“六耳先生怀疑谕之先生还在世,有何其他证据?”
钟瑶摇头,笑了笑:“没有,所以特来找前辈帮忙探寻真相。”
秦兰庭点点头:“此事确实关系到整个八行,但无论怎么想当年八行合围华家之事还是确凿无疑的。我虽然年仅十三四岁,但记忆却不会有偏差,在场亲眼目睹了那场意料之外的大火,也参加了谕之先生和易阳柳行首的葬礼。”
“仙流一行有句老话,所见非真。前辈也说了,那是场意料之外的大火,小初当年从那场火灾中活了下来,谕之先生既然能想办法把小初留了下来,他自己未尝不能呢?”
秦兰庭沉思片刻,不解地问道:“但是你为何会怀疑到华谕之的头上。”
“在北京的遭遇,很多地方太过离奇,如果八行会上章羽不抖出小初的身世,本来我还不会在华谕之的身上起疑心,不过所有人的事情,都太围绕小初了。还有,谛听得到消息,之前小初在北京城的对手京冀卫戍司令方远极出现在了昆明,还加入了丁天赐的阵营。这真是太巧了!”
秦兰庭讶然问道:“有这样的事?”
钟瑶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我按照当年我娘告诉我的安排,让小初出国定居以远离八行,结果他一心回国报效,反而让小初彻底陷入八行纷争之中,现在看来,怎么都不像是意外,而更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你是说他华谕之拿自己儿子作局?”秦兰庭眉头蓦地锁紧,失声问道:“这……怎么可能!”
钟瑶冷笑,“仙流一行为了做局无所不做,查清华谕之到底是死是活,总之一定不能让小初不明不白的成了被人利用的棋子。”
秦兰庭连连摆手,一脸不信,“不,我不相信谕之先生会如此狠毒拿自己的儿子当筹码。这太不可思议了!”
钟瑶站起身,轻吸了口气,坚定地说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我也得找到那个藏着的幕后黑手,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得弄清楚。况且前辈,小初差点被易阳行柳轻扣下,为何柳轻会那么怨恨小初?为何整个昆明都没有任何仙流一行的存在?柳行首她与小初娘亲明明是亲姐妹,这些不得不让我怀疑这一切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秦兰庭越听,脸色越难看,突然挥手打断了钟瑶的话,语气有些生硬,“即使是六耳,有些事,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钟瑶急了,转身看着秦兰庭,激动地说道:“可是前辈……这件事非同小可……”
秦兰庭还是摆手,她转身望向前方,轻声说道:“你娘邵郁与我姐妹相称,有着过命交情,我也因此是八行中为数不多知晓其六耳身份的人,便也把你当作侄女对待。以我对邵郁的了解,她应该也不希望你活在上一辈的恩怨里,毕竟当年她对华谕之的情愫,我也是劝了好久才劝住的……”
秦兰庭突然抿紧了唇,扭头看向钟瑶。
钟瑶看着她的表情,心知她是说走了嘴,把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说出来了!
“我娘?她和华谕之之间怎么了?”她沉吟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记住,难得糊涂为好。”秦兰庭勉强笑笑,抬步往外走。
钟瑶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您不肯说,我只能去易阳当面问个清楚了。”
“你是谛听行首,你认定要做的事,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
秦兰庭脚步不停,快步往外走去。
“为了小初,我必须查清楚。”
秦兰庭终于停下来,微微扭头,小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钟瑶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说道:“和小初见了面,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