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约花城

闹市区中央耸立一座高楼,便是金鸣戏院。它在城中格外引人注目,楼高两层,气质拔群。

今日便是金鸣戏院的开张仪式,四处张灯结彩。

戏院门口竖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画着一帮穿着大红摆裙的女子正掀裙子踢腿的画面。上书美工大字:康康舞。

广告牌的旁边还站着两个身着康康舞裙的姑娘,冲着行人扇动裙摆。

几位小厮在围观百姓中穿梭着招揽着客人们。

黑色轿车突然驶近人群,停下后,先是一双踏着细高跟的脚露出车门。

随即,是身着黑缎绣金旗袍的金绣娘从车下走下。

小厮程朗看见金绣娘,不禁喜笑颜开:“您可来了!”

在小厮殷切地引路下,金绣娘走入戏院。

此时院内正有一群妙龄女郎正在跳康康舞,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偶尔纷纷叫好。

金绣娘点点头对此情此景似乎是打心眼里满意,驻足看了片刻,忽而问道:“他呢?”

侍从拿手指了一下:“在上头。”

金鸣戏院的办公室里,因外面的歌舞而有些不大清静。

启鸣身着一身西装,似乎一改往日京城阔少的扮相,怀表、眼镜齐备,俨然是一副新时代绅士青年的相貌,此时正在办公桌前向侍从交代事情。

见金绣娘走进屋中,启鸣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金绣娘笑得妖娆:“怎么,我不能来?”

启鸣拉开凳子,殷勤地伺候金绣娘坐下:“当然要来,今天就一直在等你呢!”

金绣娘把玩着桌上的西洋小物件,笑着说道:“刚我在门口可瞧见了,特意从南洋请来的舞团……你还阔气啊!”

“那你喜欢咱们的戏楼吗?”启鸣期待地问道。

“咱们?”金绣娘精心修画的柳叶眉微微一挑,语气多了些刻意。

启鸣得意,一字一顿道:“金鸣戏院,怎么就不是咱们了!”

侍从在旁插嘴打圆场:“启鸣少爷真是一心记挂着绣娘姐姐,知道姐姐爱看戏,来了广州什么生意也都不想做,可是费了好大劲,弄了这么个戏院!”

金绣娘挑眉看着启鸣笑而不语。

启鸣尴尬地咳了咳,随后向侍从扔了一枚大洋:“臭小子,多什么嘴,出去玩去。”

侍从拿了大洋,美滋滋地出了门,并且懂事地将门带上。

金绣娘见人走了,这才继续问道:“你哪来的钱?这金碧辉煌的,可是大手笔啊。”

“我一个男人,有手有脚,弄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启鸣抚了抚油亮的头发,得意地说道。

金绣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启鸣,问:“我今日一早倒是听了一个生财的法子。”

启鸣来了精神,下意识凑近细听:“什么法子,你教教我吧。”

金绣娘轻笑,将谛听字条和画像放在桌上。

启鸣匆匆扫了一眼:“悬赏令?嚯,一千大洋呢!还有这等好事……”

他一边说,一边展开画像,看着上面的名字,笑意一滞:“啥,悬赏华民初?他又干啥好事了。”

“提供消息赏五百大洋,抓到人能得一千大洋。看样子,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少。”金绣娘捧起白瓷茶碗,吹去茶末,垂着眉眼说道。

启鸣拧起了眉:“这么说,华民初要来广州了?”

“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到了。”金绣娘点了点头。

启鸣急了,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这可糟了!谁要悬赏他?这小子到底又惹什么事了?”

他思忖片刻,随便抄起件外套打算出去。

金绣娘紧忙扬手叫住他,问道:“你去哪里?”

启鸣愤愤回头:“我得去接他呀!这家伙肯定不知道有人找他麻烦,从北京到昆明,再到这广州,怎么他身边尽是麻烦事儿。”

金绣娘款款起身,一派从容淡定的神情:“有人对持卷人不利,我八行岂会坐视不理?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你安心等着见他便好。”

启明眼前一下就亮了,又将门往回推了推:“还是你想得周到,对了!还有小柯,他还在那个叫什么河……河什么镇,你通知他了吗?”

金绣娘没好气:“是墨城。我已经特意叮嘱过了,持卷人会直接到你这儿来,小柯也是,你好好等着就行。”

启鸣嘿嘿一笑,词穷,只好又说了一句:“还是你想的周到。”

金绣娘轻轻为启鸣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嫣然一笑,“好了,我还要回坊里料理些事情,晚点来跟持卷人会和。”

启鸣被她突然而至的亲密动作闹得欣喜若狂,伸手就想抓她的手。

金绣娘啪地一下打落他的手,晃着腰肢向门口走去。出门半路,又停下了,回过身,戏谑道:“这戏院还不错,就是舞团着实俗气了。”

启鸣怔住,想解释一下这是外国最时兴的东西,可还没组织好语言,金绣娘已然离去

他看着那封悬赏令,看着外面,喃喃自语:“不知民初怎么样了。”

——

广州火车站外,旅客熙来攘往,吆喝声嘈杂声此起彼伏。

人群中,几名扮作路人的佬礼泉弟子正悄然扫视着每一张面孔。

这时一个倩丽的身影出现,正是希水。

希水有些兴奋地东张西望 ,看什么东西都感觉新鲜。

华民初见状,笑着问道:“心情好点了?”

希水尽可能地恢复往日神气,努力对华民初笑笑:“师哥答应了之后帮我们易阳,我再苦着脸,会让师哥分神的。”

华民初欣慰,又叮嘱道:“希水,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要乱跑。”

希水皱起眉,小声嘟囔:“坐了这么久的火车,我都快闷死了。也没有好吃的……早听说广州有不少美食……”

花谷一下子也跟着兴奋起来,说道:“听说这儿的糕点不错,咱们要不去转转?”

希水眼睛闪了一下,一脸期盼的看着华民初。

华民初环顾着四周,实在不愿放人,可也知道,按希水的性子,越压着,可能后面越容易乱跑,还不如现在就让她走走,只好叮嘱道:“别跑太远。”

希水冲花谷做了个鬼脸,注意到车站边有卖零食的商贩,自己开心地跑去。

花谷看着希水的背影,感慨地对华民初:“我发现这臭丫头就是易阳那帮人教得易阳怪气的,心倒是真不坏。”

华民初拍了一下花谷:“别装着老气横秋啦,去陪希水吃点东西吧,我去弄张当地的地图。”

花谷嘟囔了两声,也朝着商贩跑去。

华民初欣慰的笑了笑。

不远处,一名佬礼泉的弟子注意到华民初一行人,向华民初这边悄悄靠近。佬礼泉弟子腰间隐约露出一柄匕首。

这时,车站对面传来一阵叫骂声。

华民初回过神,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油棚那里,一辆运油的推车突然被人掀翻,油流得遍地都是。两伙人马起了冲突,正是佬礼泉和弘门的弟子。

弘门弟子骂道:“王八蛋,昨天那单生意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佬礼泉手下立刻回击:“自己油里掺了水被洋人发现,现在要怪到我们身上?”

“谁掺的水你们心里有数,佬礼泉为了抢生意不择手段。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十多名弘门弟子一哄而上,佬礼泉手下阻拦不及,通通被弘门弟子按在地上痛打。

车站其余人仿佛见怪不怪,只是小心地避让开。

那名眼看要接近华民初的佬礼泉弟子急忙回身去帮自己人。

华民初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盯着那边儿看,正要向那边赶去,被一码头工人拦住。

“小兄弟,别多管闲事。”

华民初肃穆回答:“有人打架就得有人劝架,我去看看。”

码头工人好言再劝:“那是佬礼泉在抢地盘,你惹不起,还是管好自己吧。”

花谷一边咬着糕点,一边追来两步说道:“听说广州城里面有两家最大的公司,一家叫佬礼泉,一家叫致公弘门会馆,几乎承包了广州所有的行当和生意,如今正在争当老大的地位呢。”

华民初拧拧眉,愤慨:“真是哪儿都不安宁!帮派混战,鸡犬不宁,遭殃的可都是老百姓。”

正说着,几名巡警懒散地围过来。

弘门和佬礼泉的弟子看到巡警,渐渐散去,彼此却依旧仇视地盯着对方。

这时希水已经绕了一圈儿回来,一手捏着糕点咬,一手缠住华民初的胳膊,说道:“师哥,我第一次来广州城,我们去街上看看好不好?”

华民初可不觉得现在还有这份闲情,声音沉了下来,说:“正事要紧,之前谛听来信,说启鸣在广州城盘下个戏院,距此处不算远,我们先去汇合,弄清广州局势,想好怎么拿到万山河的内卷,这件事情上,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哦,”希水失望地点头,没再坚持。

人群里,不少佬礼泉的人一直在盯着华民初一行人,眼神不怀好意。

华民初拧拧眉,往人群里回望了一眼,拉住希水就走。他能嗅到空气里的敌视味道,若此时被这些帮派的人盯住,只怕难以脱身。

出了火车站,华民初带着希水和花谷进了广州城闹市区。他看着街头铺面到处挂着帮派的标记,心事重重。

希水闷闷不乐地跟在华民初身后,花谷察觉到她情绪不佳。

花谷终于忍不住了,拍了下希水肩膀:“想什么呢?”

希水看了眼华民初的背影:“明知故问……师哥都不理我。我觉得他心里只有钟瑶姐姐。”

她说完,独自一人闷头往前走。

花谷摇摇头,嘟着嘴说:“这广州城也着实没劲,持卷人自言自语就算了,连你也不理我。”

希水晃了晃袖口,一只阴极虫爬到花谷身上:“让它陪你。”

阴极虫慢吞吞的,不似往日威风。

花谷立刻说道:“你看,你的虫子都蔫了!我就没见过人在眼前还能害相思病的!”

希水生怕华民初听见,压低声音:“你再胡说我打你啊。”

花谷撇了下嘴,说:“知道为什么持卷人不喜欢你吗?”

希水出神地看着华民初,摇头。

花谷一副知天知地的样子:“你想想钟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希水想了一会,又摇摇头。

花谷忍不住翻了个扮演,一边砸着掌心,一边一字一句:“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希水一下站住了:“什么意思?”

花谷敲了一下希水的脑袋:“能不能花点心思?持卷人喜欢的是温柔识礼的女孩子,内涵!懂吗?你这么粗鲁乖张,成天打打杀杀,他当然选钟大小姐。”

希水恼羞成怒:“你还说我?你不也是这样!”

“又不是我喜欢持卷人。算了,跟你说也不懂。”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冷不丁飘进华民初耳朵里,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回头:“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希水和花谷纷纷摇头:“没什么。”

华民初没在意,又继续往前走。

希水这才松口气,悄悄拉住花谷:“哎哎哎,你再把话说明白点。”

花谷吊起胃口:“求我。”

希水看了眼华民初,怯生生的低声哀求:“花公子……”

花谷心满意足地笑着:“这事简单,你就想想平时钟大小姐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吃饭的?学着点儿。”

希水瞪大眼睛:“我哪学得会?”

花谷上下打量着希水:“想学人家的言行举止,对你来说确实难了点。不过里子学不像,外面还不能像吗?”

希水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学不会,叹着气看向华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