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民初转过身,环视四周。与半年前的冷清相比,这里要热闹太多了,酒客络绎不绝,简直就是大把行走的钞票在往酒吧里砸。他看了会儿,转过头,惬意地呷了一口酒,笑着问:“怎么样?给你修的这个地方,还喜欢吗?”
一方拧拧眉,神情落暮地点头:“喜欢。就是……有些人看不到了。”
他是想他妹妹九方了吧?华民初愣了愣,点了点头:“放心,会回来的。”
一方没出声,华民初举起杯子把酒一饮而尽,拧着眉说道:“好酒,就是后劲儿挺大。”
“你点的,行者山河。”一方抓着抹布在吧台上用力擦。
就在这时,两只手搁在了吧台上,一把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二人耳中。
“喂,我也要一杯这样的。”
“启鸣!”看清来人的脸,华民初惊喜交加,一跃而起,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你总算回来了。
启鸣笑眯眯地说道:“我把北京的事情都安顿好了,还及时吗?”
“我是谁啊?老北京的贝勒爷,讲的就是一个巧字。”启鸣笑着点了点头。
华民初握拳捶他的肩,笑着问:“住处安顿好了吗?”
启鸣撇嘴,不满地说道:“我不管不顾的到上海来给你打下手,帮你赢那个狗屁方远极,你还不管住不管吃了?”
“管,当然得管!你先住我那吧,安全一些。”华民初想了想,诚恳地邀请他。
“你乐意,我随意。”启鸣笑着看向一方,“老板,现在可以上酒了吧?”
啪啪两声,一方把两杯刚调好的酒拍到启鸣面前,冷着脸说道:“喝吧,喝完记得给钱。”
华民初和启鸣相视一笑,豪爽地说道:“来,先喝酒!”
——
夜色寂寂。
从石库门往里看,幽深的弄堂里静寂无声。蓦地,一声蝉鸣打破了宁静,瞬间嘈杂声震耳欲聋。
花谷咬着一根蒲公英,愁容满面地看着钟宅紧闭的大门。爵爷靠在青石砖墙上,手里摆弄着一把金丝绳。华民初已经失踪半年多了,钟瑶这里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们每天来这里,期望可以这里遇上华民初,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突然,爵爷伸手指着石库门外,恼火地低呼:“哎呀,柯大爷你走快点成不成?磨磨蹭蹭地数蚂蚁呢!”
花谷扭头看去,柯书正背着一只大书包,垂头丧气地往这边走。爵爷忍无可忍地冲过去,一把将柯书拉到身边,背包上挂的银饰叮叮当当地清脆地响。
花谷吐掉蒲公英,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有头绪没有?”
柯书摁了摁包上的银饰,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有。”
爵爷一拳头砸在墙上,急切地问道:“那你这些日子查了些什么!”
柯书满愁容地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钟大小姐肯定知道,但她就是不告诉咱们持卷人的下落,到底是为什么?”花谷往墙上一靠,失望地说道:“难不成,他们不信任咱几个了?”
“不应该吧,咱们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我估计钟瑶姐也不知道。”爵爷连连摇头,
花谷冷笑,盯着钟宅紧闭的大门问道:“可能吗?那么大一个持卷人不见了,钟大小姐能不急?她早该急得满天下找了。”
爵爷挥了挥手,烦闷地说道:“早知道这样,当时就直接去和持卷人见面了。钟大小姐让我们先暗中保护持卷人,这保护还没保护呢,人没了!”
花谷看着一眼不发的柯书,又急了,“怎么办啊柯书,你倒是说句话呀。”
柯书左看看花谷,右看看爵爷,半天就憋出来一个字:“等。”
花谷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走,“不管了,我继续去找了。”
“等等。”爵爷瞪了柯书一眼,几个箭步追上了花谷。
柯书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扶了扶书包,也叹了口气,默默地往外走去。已是夜深时,街道浸泡在浓墨般地夜色中,除了他,一个行人也没有,脚边的影子孤单地抱着他的腿,慢慢挪动。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月光落在黑色长袍上,那人慢慢抬头,露出一张白净秀气的脸。
“希水……”柯书怔怔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希水,眼眶渐渐红了,挪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往她面前走,喃喃自语:“他们说想一个人会出现幻觉,我以前还不相信,这也太不合逻辑了。原来……是真的!真的可以看到……”
眼泪夺眶而出!
希水眼睛红了红,往他面前走了两步。
柯书看着主动向自己靠近的希水,忍不住抬起颤抖的手,慢慢地落到希水的脸上。指尖碰到的皮肤像玉脂一般冰凉、细滑,指尖微微用力,还能感觉到皮肤的弹性。
柯书楞子楞,哽咽着说道:“希水,我好想你呀……谢谢你来我梦里看我……”
话音刚落,柯书终于忍不住用力抱住了希水。他早想这样抱住她了,可惜希水有自己的心上人,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原以为她会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哪想广州车站一别,把他的爱情和梦一起带走了。快一年了,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每天浑浑噩噩。
“小家伙,脑子坏了?什么作梦,是我啊!我是你希水姐姐!”温柔清脆的声音突然钻进他的耳朵里,
柯书猛地抖了一下,慌忙松开希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你……你是人是鬼……”
“你才是鬼!”希水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皱了皱鼻子,朝他做了个鬼脸。
柯书又打了个哆嗦,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震惊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我和华民初一起给你入敛,一起送你到江中……你……你……”
希水拉起他的手,叹了口气:“傻小子,我没死。”
柯书彻底楞住,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希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明明……”
希水拉住柯书的手,又哭又笑,“明明什么,快起来呀。看到我活着,你很失望吗?”
柯书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脸,吞了吞口水,鼓足勇气又摸了一下希水的脸,呼吸越来越急,“你真的还活着?”
希水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挽起袖子,露了小半截雪色的手臂:“要不要让你把把脉,证明一下。”
“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柯书嘴唇颤抖着,不停地摇头,紧盯着希水的双眼胀得通红。
“哼,你就别问了,我们刚刚问了好久都问不出来!反正,全是没有良心的家伙!”花谷气咻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柯书扭头看,花谷一脸怒容地走在前面,爵爷和羲和跟在她身后,正从街角的树后走出来。
柯书看着羲和,震惊地说道:“你、你也……”
羲和停下来,恭敬行礼:“阳极师羲和,见过墨班之主。”
柯书连连摆手,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已经完全糊涂了,希水死的时候,他亲手摸过她的脉,探过她的鼻息……不止他,八仙他也检查过,可现在这情况又怎么解释?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希水?或者现在的一切仍是在他的梦里?
见他呆呆的,希水伸着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噙着眼泪说道:“好了,迫于无奈,我在你们三人面前现身,我现在想要做什么,我想你们也清楚。”
“找、找持卷人……”柯书垂在腿侧的手不停地拧着腿肉,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希水。
希水点头,果断地说道:“没错,那就都别愣着了,我们行动吧。”
“好、好,行动!”柯书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希水的脚步。对他来说,就算眼前的希水是恶魔所变,是无间地狱,是火海烈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追随她前去。
羲和理了理黑袍袖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花谷暗暗用肘捅了捅爵爷,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希水好像变了个样子。”
爵爷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或许,这就是女人吧。女人善变。”
花谷翻了个白眼,冷笑,“你又明白了?还真是懂女人!”
爵爷赶紧跟上她,无奈地说道:“你看,你又变脸了……女人善变,没有错啊……”
五个身影渐渐靠拢,大步奔向长街尽头的灯光。
——
乌烟瘴气的牌楼包厢。
昏暗的灯光下,八仙和三贤正凑成一桌打麻将。一枚骰子从八仙手里掷出,落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三贤皆睁大眼睛盯着骰子,骰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在这时,八仙随手从桌上抽出一张麻将牌,举到眼前看。
三元一看就急了:“大哥,骰子没落定你就抓牌,这不耍赖么!”
四喜与十三也各自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对啊,大哥,牌桌之上无大小,你不能耍赖!”
八仙信手将那张麻将牌扔在桌上,眼皮子抬了抬,冷哼一声。
三贤看到牌面,顿时一怔。
“走吧,时候到了。”八仙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毡帽就走。
三贤互相看了一眼,摇头不去。
“不去。”三元大着胆子说道。
八仙拧着眼,威严的目光盯住了三元:“嗯?”
三元头摇的像拨浪鼓:“打死不去,去了又得倒霉。”
八仙敛去凶神恶煞的表情,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笑脸,“去吧,就当去玩儿。”
十三幺撇嘴,“有什么好玩儿的!”
八仙脸色一沉,抄起鱼杖猛敲:“翅膀硬了!给我起来,出发!”
三贤吓了一跳,同时起身,忙不迭地点头。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