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会馆。
华民初呆呆地看着希水,一年前发生的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播放了一遍,希水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静,可也正是这种平静让华民初感觉到无比的自责、愧疚、心痛。
“对不起,希水……”他红着眼睛,手伸过去,紧握住希水冰凉指尖。
希水抿了抿唇,把眼泪忍回去,低眸看着他的手,小声说道:“章羽说他在昆明一直在暗中追踪方远极,想知道他背后的势力,结果无意中撞见方远极背信弃义枪杀我师哥,他本来是不忍看八行兄弟抛尸荒野,就背了回去,好在羲和师哥不愧是天下一等的阳极师,醒来竟然自己用内功化解了弹毒。这章羽当时不管什么目的,倒真是这样救了师哥。”
华民初抬起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低喃道:“所以你们就成了他的筹码。”
希水抬起泪眼,痴痴地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道:“师哥,我不该相信他的,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章羽能够救下你们,实在是万幸,只不过我想到他打算拿你们来设局……”华民初摇摇头,嘴角扬了扬,“这样有点意思。”
希水楞了一下,轻声问:“有点意思?”
“希水,不说这些了……”华民初叹了口气看向希水:“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就像当初我们俩有情蛊那样,寸步不离。”
“师哥……”希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吃饭吧。”钟瑶端着托盘慢步走近,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随即垂下了眼睛, 温柔地说道:“希水喜欢吃西餐,我特别地做的牛扒。”
“钟瑶姐姐做的?”希水吸了吸鼻子,激动地问道。
钟瑶定了定神,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对着她微微一笑,“嗯,上海这里不比北京,自己做饭更方便一些。”
“钟瑶姐姐真厉害。”希水抓起刀叉,舔了舔嘴唇,羡慕地说道:“我总是想赢过姐姐,可是姐姐长得美,还心灵手巧,我总也比不上。”
“干吗要赢过别人,你就很好。”华民初轻拍她的头,温柔地说道:“快趁热吃。”
希水抬眸看他,二人静静地凝视着彼此,在这时候,万事万物都在二人眼中消失了,只剩下彼此。
钟瑶的唇角牵起一抹苦笑,轻声说道:“外面住着毕竟不如家里舒服,希水,羲和,你们一起搬到我那里去住吧。希水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
“对,既然回来了,跟我回去住。”华民初想了想,点头说道:“快吃吧,意面要凉了。”
“意面?”希水用叉子卷起意面,好奇地看了几眼,直接往嘴里塞。厚厚一大卷意面,上面沾着黑胡椒汁,弄得她满嘴都是,连脸上都沾了黑椒汁。
华民初一直在看着她,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拿起餐巾往她面前递:“擦嘴!要像个女孩子啊,吃的满脸都是。”
希水接过餐巾,却直接用袖子擦了嘴,抬头看着他笑,“哦……”
华民初看了看希水的脏兮兮的袖子,小声说道:“快点吃,吃完我们要出门。多要带你去逛逛上海,当初答应陪你逛广州,是师哥食言了,这次我要带你好好看看大上海。”
希水放下叉子,犹豫了半晌,摇头说道:“会不会不安全?华谕之正想抓你。”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华民初抓起餐巾,轻轻地擦过她的脸颊。
“那好!”希水冲他笑了笑,埋头继续狼吞虎咽。突然,她把叉子丢开,趴在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希水?”一直坐在墙边的羲和立刻跳了起来,几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
“呛……呛……”希水摆着手,咳得眼泪花花。
“干吗吃那么快!”羲和不满地瞪了华民初一眼。
华民初赶紧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放到希水面前,被羲和一掌夺了过去,小心地放到希水手心,宠溺地说道:“希水,喝水。”
希水捧着水杯咕噜咕噜几大口喝光,抹了把嘴,冲羲和做了个鬼脸,轻快地说了句:“谢谢师哥。”
羲和看了看华民初,冷着脸在一边坐下。
一方看在眼里,拿了一瓶酒,两只酒杯过来,坐到羲和对面,低声说道:“来,我们喝两杯。”
羲和看了看他,端起了酒杯。
“对了,姐,启鸣回上海了,之后会安顿在我们这儿,你安排一下。”华民初说道。
钟瑶轻轻点头,“好,反正房间还多。”
“我吃完了,师哥,我们走吧。”希水跳起来,笑眯眯地说道。
华民初立刻牵住了她的手,二人刚转身,羲和马上放下酒杯,拦到了二人面前。
“你们就这样出去?”羲和看着华民初,冷冷地说道。
华民初与羲和对视一眼,诚恳地说道:“我都安排好了,我会照顾好她。”
羲和的视线投向希水,希水往华民初身边靠了一步,羲和的脸色顿时灰了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低低地说道:“好吧。”
华民初与希水相视一笑,快步往酒吧外走去。
钟瑶收回视线,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餐盘,半晌后,发出一声幽叹……
——
大街上正人潮涌动,希水来上海大半年,还没有认真看过上海什么样子。现在华民初就在她身边,让她觉得这些每天看到的小楼也变得可爱好看了许多。
“师哥,上海真好看。”她转头看向华民初,激动得双颊泛红。
“上海是中国的第一座现代意义上的城市,虽然现在租界林立,但仍然是咱们国家东面最璀璨的地方。”华民初笑着说道。
希水摇了摇头,难为情地说道:“师哥,我听不懂这些。”
华民初拍了拍脑门,自责地说道:“怪我,又在说些没意义的东西了。”
“有意义!我已经开始能真正的明白师哥很多的想法了。”希水摇了摇两个人紧牵的手,羞涩地笑道。
华民初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希水,好奇地问道:“那你说说看。”
希水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严肃地说道:“不管是北京、昆明,还是广州、上海,其实对于师哥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你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一样的!家国与百姓对师哥来说,比什么都重,也比八行还重。师哥,我说得对不对?”
华民初点了点头,感叹道:“起初的八行,在我心中并不光彩,但后来我逐渐明确了,我既然因为种种宿命做了八行的持卷人,就得担负起责任,去转变。人活着,却有比活更重要的事,就好比守护眼前的一切。”
“就好比守护眼前的你。”希水激动地说道。
阳光中,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像两株藤蔓紧缠在一起。
——
一个时辰后,红袖带着希水活着的消息来到了上海大公馆,方远极震怒。华民初出现了、希水还活着,这两个消息无异于两记重锤,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脏上,彻底搅坏了他的心情。
这半年多来,他因为要养伤,所以没有像之前一样对不屈服的八行人赶尽杀绝。不过他也没有闲着,在华谕之的帮助下,他在滇南、广州迅速壮大了自己的势利,不仅收服了八行中绝多数人,还从那些草包鲁莽的军阀手中夺来了兵权,建立了自己的军队。除了突然消失的华民初让他如梗在喉外,他真算是过得一帆风顺。比起在北京的日子,现在可痛快多了。
“华民初还带着她逛街?不,这绝不可能!”他眼里冒着怒意,盯着红袖说道。
红袖上前一步,手轻搭在方远极胸前,娇滴滴地说道:“持卷人别那么生气呀,那小丫头现在武功尽失,我今日亲眼所见,一推就倒,比那华民初还弱不禁风。”
方远极啪地一下打开了红袖的手,沉着脸冷酷地说道:“半年了!华民初就像消失了一样,现在突然冒出来!华民初的藏匿地点告诉我。”
“这我们就不知道具体位置了,但应该离咖啡店不远,我看到他们是走着去咖啡馆的。”红袖抚了抚被方远极打红的手,试探着又凑到了他身边,“司令……我……”
方远极烦不胜烦,一脚踢开红袖,怒骂道:“滚!废物。”
红袖被踹翻在地,捂着肚子一声惨叫,爬起来后,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地往外跑。
方远极咬咬牙,额角青筋急跳。他来上海数月,华民初藏得无影无踪,就连谛听也找不到他的行踪。这个时候华民初冒出来,让他嗅到了非比寻常的危机感,这是对他的挑衅!他绝不会允许华民初再次阻挡他前行的脚步。
“那个废物,我能击败你一次,就能击败你两次三次……”他松开军服的衣领,沉着脸色往另一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走去。
屋内,四名戴眼镜的手下正在趴在桌上查看地图,用小标志在地图上做着标记,看到方远极进来,纷纷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方远极看到桌前,看着画得密密麻麻的地图,神情凶狠地质问道:“找到位置了吗?”
四人互相对视,惶恐不安地摇头,其中一人壮着胆子答话:“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