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驱散了斯卡哈的睡意。
睁开眼睛之后,她马上感到呼吸不畅。
低头一看,是埋进自己怀里的是正在流口水的少年的脸。
“……碍事。”
斯卡哈抓住罗德的脸,放回一旁的枕头上。
昨天从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出去之后,罗德他们一行人因为天色已晚的关系没有直接返回伦敦,而是在当地找了一间旅店住下了。
因为斯卡哈和罗德被手铐拷在一起,所以只能睡同一张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早上起床时被弄得到处都是的状况是斯卡哈没想到的。
“啧,你是还没长大的婴儿吗……”
斯卡哈黛眉微蹙,一边拿起床头的手帕擦拭被某人睡梦中留下的口水浸湿的胸前。
身为踏入神域的武人,斯卡哈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懈可击的,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恶意并作出完美的反击。
如果罗德在昨夜欲行不轨,恐怕会被睡熟的斯卡哈一脚踢飞出去,所以他能够把脸埋进来恐怕并非是其有意为之
而是这家伙已经养成了在梦中这么做的机械记忆。
斯卡哈不由得苦笑:“真不知道是该痛斥你的生活作风还是该夸奖你成功避开了我的感知呢。”
看向一旁还在睡的罪魁祸首,明明太阳已经升起了,却还没醒来的打算。
“喂,罗德。你也差不多该醒……”
“Emmm……让我再睡会。”
“……哈啊。”
那一脸幸福的睡颜让斯卡哈打消了把他叫起来陪自己晨练的想法。
女王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也会有宠溺别人的一天呢。而且偏偏会是你这个家伙。”
难道真的像罗德说的那样,我已经上了年纪了?
斯卡哈黛眉微蹙,紧张地看向角落里的落地镜。
镜子中映出的是一张因为心脏被压迫整夜而睡眠不佳的慵懒脸蛋。
凌乱的长发搭配忧郁的美貌,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妩媚动人。
“呼……”
斯卡哈眯起朱红的瞳孔,嘴角上翘,在脸旁比出了一个剪刀手。
“嗯,还很年轻,还能行。”
满意地颔首,影之国女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柔美优雅的肢体在和煦的晨光下舒张着。
接着,斯卡哈将手腕的手铐解开了。
手铐无法解开当然是骗人的。
她把罗德的手和床锁在一起之后为他盖上毯子,离开了旅店的卧室。
来到起居室,斯卡哈发现昨夜应该在沙发上入睡的格蕾并不在那里。
借来的毯子叠的整整齐齐,所以她已经起床了吗?
不愧是那个看起来就很认真的孩子,和作息混乱的某人完全不一样呢。
不过格蕾若是不在起居室的话,又会去哪里了呢?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少女哼唱的歌声。
仿佛飘荡在早晨的空气里一般,非常细微而拘谨的歌声。
斯卡哈推开了起居室通向玄关的门扉,随后一丝特别的油味刺动鼻腔。
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沐浴在阳光中的灰色妖精。
在旅店客房的门口拜放着一张非常小的圆凳,头戴灰色兜帽的少女拘谨地坐在凳子上。
若是在被白雪淹没的景色中,她大概会一个人持续作为悲伤的灰色吧。
这名少女宛如来自黑白的世界。
她的肌肤、头发、眼眸与衣服都由黑白划分。
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的影之国女王形成了鲜明反差,宛如无色世界的冬日妖精。
格蕾正拿着一块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鞋。
少女的身旁放着去污用清除剂和鞋油瓶罐,分别用不同的抹布愉快地擦着整只鞋。
不在乎指尖稍微弄脏,连皮革交叠的部分也仔细地持续擦拭着。
斯卡哈一眼就认出了被格蕾悉心捧着的靴子,是罗德前天离开伦敦时在街边商店买下的伦敦靴。
那家伙买的时候还嚷嚷着什么“师匠,你知道吗?伦敦靴是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标配喔,虽然是女主角啦。你要不要也来一双?”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啊,早上好……乌萨哈小姐。”
虽然看起来有些迟钝,但少女意外的敏锐。
兜帽下的肩膀颤了颤,格蕾转头看向斯卡哈。
“为什么您一个人?”少女盯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腕问道。
斯卡哈回答道:“出来透透气,那家伙被我锁在床上了。”
“这样啊……”
格蕾心中的疑惑更加膨胀了:所以到头来,那个手铐究竟是做什么的?是某种游戏吗?
斯卡哈俯瞰着少女。
老实说,这样的情境会让斯卡哈产生欺负人的冲动,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对于这名少女完全提不起那种心思。
说不定是今天早上被某人弄得到处都是的缘故。
斯卡哈用下巴指了指靴子:“这是罗德让你擦的?”
格蕾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罗德大人让我做的,是我自己心血来潮想要擦。”
“酒店里有擦鞋的工具?”
“那个……其实这是我昨天晚上在你们入睡之后偷偷去镇上买的。”
斯卡哈好奇道:“有必要为那家伙做到这种程度吗?你该不会是被他欺负了吧?”
“不!完全没有这回事!”
格蕾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我非常尊敬罗德大人。
我能够来到时钟塔学习魔术也是托了那个人的福,所以……我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但是我既不会做料理,也没有什么擅长的事情……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起初是相当激昂的声音,但当她说到最后时,银色明显灰暗、阴沉了下去。
“……是吗。”
那惹人怜爱的表情令斯卡哈不禁皱眉,她说道:“看你擦得很开心的样子,容我泼一句冷水吧。
那个神经大条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看出来差别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以最好不要抱有什么期待。”
格蕾眨了眨眼睛:“……”
不愧是罗德大人的同伴,这个人很厉害呢,一眼就看出了我没有勇气跟罗德大人说我替他擦了鞋的想法。
“……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少女格蕾说着,便奉若至宝一般将弄脏的抹布与鞋油抱在怀倣里。
“嘿哎……”
注视着灰色的妖精,斯卡哈吊起了眼角。
怎么回事,这让人胸口发痒的感觉……真不自在。
斯卡哈道:“我也来帮你吧。”
“那个……这个,是我的工作!”
格蕾酱鞋油和抹布抱的更紧了,就像是护食的仔猫一样,虽然带着排斥感但又十分楚楚可怜。
“我又不是说要抢你的工作。”
斯卡哈侧过脸,有些无奈地说道:“纯粹是觉得你看起来很开心,想了解究竟哪里有趣而已。”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少女灰绿色的眼眸彷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话语般摇曳着。
斯卡哈不置可否地颔首:“刚才那首歌是你故乡的歌谣吗?好像在歌咏遥远国度的乌托邦。”
“呃……”
格蕾注视着自己擦好的鞋,思索一会儿后开口。
“……或许……是吧。”
斯卡哈道:“你明明在唱却不知道?”
格蕾道:“这是我在故乡学到的歌,不过没听说过由来或任何讯息……我本来连这是不是与故乡有关的歌曲都不清楚。”
“是吗。”
话题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格蕾低下头开始整理擦鞋工具。
她没有停下手头动作并悄然开口:“乌萨哈小姐有关于故乡的回忆吗?”
“嗯,我吗?完全没有。太久远的事情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虽然人类总是说学会遗忘才能长寿,但事实上说不定是反过来才对。
变得长寿之后,就会很容易遗忘一些事情。”
这时,格蕾下定决心般开口:“乌萨哈小姐和罗德大人已经认识很久了吗?”
斯卡哈心中感到意外。
因为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喜欢探究别人关系的孩子。
实际上,少女好像觉得自己脱口问出那种问题很难为情,拉低灰色的兜帽,将头垂得更低。
“你很在意吗?我和罗德的关系。”斯卡哈不怀好意地吊起艳丽的眼角。
“……稍微……有点吧。”
格蕾低着头,为了掩饰不好意思而从头擦拭起了靴子。
“感觉……你们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呵呵,的确呢。亲密到晚上都会睡同一张床的程度。”
看着垂下头的格蕾,斯卡哈心中嗜虐欲终于压抑不住,坏心眼地笑了。
“哎呀,昨天和罗德一起洗澡的时候也是灾难呢,那家伙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视线,眼睛都要看直了。”
“那是因为乌萨哈小姐的比基尼非常漂亮。”格蕾用耿直口气回答道。
过于正直的答复令斯卡哈也失去了欺负她的动力。
“格蕾,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斯卡哈忽然开口:“我会把你锻炼成让罗德也刮目相看的战士。”
“…………”
半晌的沉默后,少女摇了摇头。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格蕾说道。
在之前,斯卡哈察觉到了少女内心的愿望……那就是想要成为罗德的弟子。
为了实现这个心愿,格蕾才会来到时钟塔。
进入神秘的世界,变得比现在更坚强、更勇敢,总有一天少女要对罗德说出“请收我为徒”。
“是吗,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斯卡哈隔着兜帽将手放在她头上。
“罗德大人也经常被您这样抚摸头吗?”格蕾好奇道。
“不过那家伙每次都会躲开呢。”斯卡哈苦笑。
“对了,我也顺便告诉你一件好事吧,罗德喜欢你的脸喔。”
“我知道的。”格蕾完全没有意外地说道。
因为这是他心爱的妻子们的容貌,既光辉又闪耀。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一直戴着兜帽?
把自己的脸当做最大的武器就好,你对这张脸应该已经没有心理阴影了吧?”
斯卡哈不解地说。
格蕾已经不会再成为任何人,有了自己的心愿的少女,永远只会成为她自己。
“因为现在的我还配不上这张脸。”
“真是朴素的理由,果然你还是应该更加自信一些才行啊。嘛不过,这是你今后需要成长的地方嘛。”
虽然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已经是成年人的水准,但那都是与亚瑟王共鸣的效果,格蕾实际上还是个只有12岁的小女孩。
但是人终究是会被视觉欺骗的动物,在和她对话时,就连拥有睿智之眼的斯卡哈也不自觉地将她当做了大人。
不仅仅是肉体,她连精神都远比同龄人成熟。
格蕾话锋一转,道:“乌萨哈小姐,其实我也有问题想要问您。”
“可以喔,今天聊得很开心,所以不论是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
除了年龄问题。
“那个……乌萨哈应该不是您的真名吧?”
“嗯,你果然很敏锐呢。”
斯卡哈带着赞许的目光颔首,随后露出了艳丽动人的笑容:“乌萨哈这个名字,其实是我和……”
“咚咚咚!”
一旁的门被敲响了。
“格蕾小姐,前台有你的电话。”
旅店的工作人员在门外喊道。
“啊,是。”
格蕾站起身,对斯卡哈行了一礼:“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请等下告诉我答案吧。”
她朝斯卡哈眨了眨眼,离开了客房。
无独有偶,客房另一头的深处也传来了吵杂的叫嚷声音。
“斯卡哈!你这家伙!!!”
来自某个起床气超大的少年。
“糟糕……聊得太开心把那家伙忘记了。”
斯卡哈(装)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子。
罗德一只手托举旅店的双人床,怒气冲冲地站在她身后。
“你骗了我啊!师匠!从一开始你就能解开手铐,对吧!亏我还一直都这么相信你,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哈啊……”
斯卡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束缚住这家伙的计划泡汤了。
她耸了耸肩,走过去准备为罗德解开手铐,就在这时
“罗德大人!!!”
格蕾“砰”地猛然推开大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时钟塔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