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罗德经过的时候,现场就像是刚刚被十三级飓风肆虐过一般的光景。
森林遭到破坏。大地遭到粉碎。
就算说是哥斯拉刚刚从日本的海岸线上陆,说不定也会有很多人信以为真。
超过五百年的巨木被生生拦腰折断,地面留下的是深达数米长约十几米的爪印。
如果这并非是自然之力所为,那么究竟要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多么巨大的体重,才能办得到如此程度。
而这也仅仅是战斗的余波所造成的结果。
罗德抵达之时,非人与非人之间的壮战斗已经结束。
胜负已分。
卧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坂田金时的双臂中寄宿着赤龙之骨,蕴藏于其中的是神话时代的力量,如今却像是儿童手里的玩具一样被扭曲成麻花状,
赖光四天王爱用的巨斧也已经不知踪影,他的身体则被用一柄太刀贯入背后、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可恶……我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咕呜。”
虽然凭借强大的精神力依然保持着清醒,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坂田金时已经在濒死的边缘。
然后,站在这名赤龙之子面前之人,将他虐杀到体无完肤的是一位娇小的少女。
或者说女童。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蓝色和服,将纤细白皙的肩膀与双腿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的脸庞画着不符合年纪的浓艳妆容,却从当中感受不到任何胭脂气息,而是有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超绝之美,就像是剧毒。
轻薄的嘴角荡漾妖艳的笑容,小小的身体散发出难以置信的存在感。
少女留着女童般的可爱短发,有着女童般的稚幼身体,但是任谁也不会将她归入人类幼童的范畴。
证据便是在其额头之上延伸而出的那对红白犄角,那是这个国家最强最凶的魔性种族的证明。
然后,即使是在被称作鬼的战斗种族之中,少女亦是居于顶点之上的规格外存在。
名字是酒吞童子,在日本现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三大化生之一。
被誉为是鬼王之中的鬼王,流淌着神话之血的传说怪异。
此刻,酒吞童子用她细幼的玉臂举起盛满美酒的红漆酒盏,正在享受游戏过后的余韵时刻。
“呵呵,虽然只是玩玩的程度,妾身今天也很愉快哦。
因为很愉快所以稍微少放了一点水~
哎呀哎呀,还真是够惨的……”
酒吞童子盯着倒在血泊里,体温和意识都在迅速流走的金时说道。
“金发的小家伙,你可不要就这么死了喔。
如果你就这么轻易死掉的话,妾身可找不到能替代的结实沙包了呀~
毕竟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在见到妾身之后不是吓尿了裤子就是抱头鼠窜,像你这样会笔直冲过来送死的傻子可不多呢。”
这已经不是坂田金时和酒吞童子的第一次战斗了。
换句话说,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虐得这么惨了。
数年前,酒吞童子出现在金时面前时,他们就大打出手,最后以金时的完败收场。
身为赖光四天王的金时将讨伐恶鬼、守护民众作为自己的使命,所以不可能会因为一次的败北就退缩。
在那之后,每当酒吞童子出现在京都附近的时候他都依然会冲在最前线
然后,每次都被幼童外貌的最强怪异单方面地蹂躏、撕成碎片。
这次也和过去的数次没什么分别,坂田金时被酒吞童子单方面地碾碎了。
大化生将这种行为称之为“玩耍”,折断双臂、粉碎肋骨、内脏横流,和过去的每一次差不多,如果是人类的话已经死上几十次的伤害,金时一个人承受了下来。
当然,即使是以强韧著称的四天王也是存在极限的,酒吞童子会在刚好能够留下他性命的程度收手。
像这样的惨杀剧,同样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安京日常。
要说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在这次的“玩耍”中,闯入了不识趣的第三者。
出现在金时身后的少年罗德忿忿地瞪了二人一眼,小声嘀咕起来。
“搞什么啊……小情侣要玩SM在家里玩啊,跑到这种地方……
最近的年轻人真没素质……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随后他转身,就好像什么都发生似的打算离开。
“啊!对了,家里墨水用完了,香子小姐让我顺便带几个墨锭回去……算了,不买了吧,还要再绕一趟远路也太麻烦……”
就在罗德背对酒吞和金时已经走出数米距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给妾身站住。”
酒吞童子以锐利的目光盯着罗德的背影,开了口。
那是将之前所有的艳丽与愉快都褪去的,冰冷无情的少女声线。
在大妖发出声音的同时,废墟战场上的气氛发生了剧变。
空气噼里啪啦地作响,本来已经支离破碎的大地就像是感到恐惧般地再度战栗。
“…………唔!”
趴在地上的金时忽然发出了悲鸣,他感到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在自己身体上,痛楚将他从昏死状态中唤醒。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只不过这份威压并不仅仅是针对他一个,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同样被酒吞童子施加了威压的罗德停下了脚步。
明明没有风,他的头发却在狂乱地飘动着。
虽然罗德本人无动于衷,但是他脚下的土地却形成了一道道深刻的龟裂。
罗德背对着酒吞童子说道:“那个……有什么事情吗?”
另一边,酒吞童子的眉毛皱的更厉害了。
这家伙……我的威压居然不起作用!?
酒吞童子暗忖道,自己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
这个小鬼绝不是什么一般路过的京都居民。
“你把脸转过来。”
酒吞童子脸上最后的轻松笑意也消失了,她紧紧盯着罗德的背说道。
“让妾身看看你的容貌。”
“才不要呢,为什么我非要听你的不可啊?”罗德不以为然地说道。
闻言,酒吞童子捏着精致的下巴,露出妖艳的笑容:“是吗,如果你不照妾身的话做,那么……”
“哦,你打算杀了我吗?”
酒吞童子淡淡道:“妾身就去杀了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叫做香子的女人吧。”
她并没有对少年说不听话就杀了他,而是表情要杀死他口中提到的名字。
酒吞童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但心中却有种预感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对少年的真正威胁。
“虽然妾身并不认识她,但是身为鬼的直觉告诉妾身,那一定是个非常美丽、非常可口的女子吧?
妾身会把先划破她漂亮的脸蛋,再一点一点将她分解,让她在维持意识的状态下、看着自己被鬼一点一点吃掉”
“哈啊……我做,我做还不行吗。别说那么吓人的话了。”
罗德叹了口气,缓缓转过了身体。
“……”
酒吞童子本来以为罗德会暴怒不已或是直接逃走,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反应平淡地转过脸来。
难道他其实是个胆小鬼?
罗德道:“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酒吞童子微微睁大了瞳孔,开始观察他的脸。
这无疑是一张端正到让人类、让怪异都为之屏息的面孔。
明明是尚且处于人类孩童时期的面貌,但是却能从中感到不符合年纪的俊美。
酒吞童子是在鬼族中以风雅而著称的角色,她最喜欢美酒、最喜欢美味、最喜欢美丽的艺术,同样也会对美丽的人类抱有浓厚兴趣。
不过,此刻在大江山鬼王脑中浮现的却不是对少年美貌的感叹。
那副绝世美貌所带来的冲击,跟酒吞童子胸中涌起的异样感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就这样,她说出在见到少年第一眼时就深深扎根于心中的、无法散去的疑问。
“小家伙,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酒吞童子认真地儙盯着罗德的眼睛,而少年则是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哈啊?这算什么?对平安朝来说过于前卫的搭讪方式吗?”
“………………”
带着轻浮笑容的酒吞童子嘴角抽搐着。
立场和最初可谓完全相反。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维持着玩世不恭态度的酒吞童子,妖异的瞳孔中此刻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芒。
而她所质问的少年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模样。
罗德的这幅态度让酒吞童子感到了烦躁。
不是愤怒也不是疑惑,而是烦躁。
“回答妾身的问题,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酒吞童子冲着罗德大喊出声。
轰隆隆隆!!!
在怪异之王发出吼声的时候,整座大山都跟着一同颤抖起来。
从幼小身体中产生的猛烈妖气化作冲击,将大气连同天空一同撕裂。
云层中惊雷连连,大地上的生灵也被这超常的威压迫到失去了站立的本能。
那简直就是,神话中巨龙对月咆哮时的风景再现。
然而,面对这声势浩大的发问,罗德的反应却依旧平淡。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
“就算你这么认真地问我啊……我也实在是不记得了。
也许是见过的吧,又也许是没见过的吧,太过久远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
只要每天都有好吃的、好玩的,谁还会在意以前的事情啊,你不也是一样吗?”
“……”
这个略带讽刺的回答显然不能够让酒吞童子满意。
空气中杀意弥漫,她的美眸与美貌之中渐渐浮现凶光。
随后,酒吞童子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和幼女体型相比过于夸张的大剑。
她一手举着酒盏,另一手挥动大剑:“既然你怎么不肯说的话,呵呵……那妾身就先把你的嘴巴撕开再重新问一遍吧。”
“真是的,我回去晚了的话香子小姐可是会担心的啊。”
罗德无奈地耸了耸肩。
“虽然非我本意……不过还是稍微教训一下大江山的小鬼吧。”
“呵呵呵呵……”
酒吞童子鲜红的舌尖划过唇瓣与尖牙:“终于肯认真起来了吗,还请温柔一些对待妾身呢~”
就在罗德准备呼出相应的武器之时,一个高大的影子将他小小的身体掩盖。
坂田金时屹立在了罗德面前。
他连背上的太刀都没有来得及拔出,用扭曲变形的手臂握住金色斧头,代替罗德和酒吞童子对峙着。
“快住手,酒吞童子!这孩子是无辜的吧!”
金时瞪着远远凌驾于自己以上的鬼之顶点,用已经报废的肺部高吼着。
罗德皱起眉头:所以是怎么回事?这家伙以为我正在被酒吞童子欺负吗?
“给我从那里让开,坂田金时。”
直接呼出他全名的举动,表明着酒吞童子此刻认真的态度。
“否则连你一起杀。”
“来啊!能杀得掉的话你就试试看啊!”
金时大喊:“我是不会对生命受到威胁的孩子视若无睹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他一根毫毛!”
“哦哦……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绝对已经迷上你了。”
罗德躲在他背后抱着胳膊小声嘀咕。
不愧是坂田金时,日本传说中孩子们的守护神,是个跟传闻一样的男子汉呢。
话说,你肠子拖到地上了哦,真的没问题吗?还是别勉强了,乖乖躺下来吧?
“……孩子?我说金时呀,你不光脑袋不好,连眼睛也不好吗?”
酒吞童子冷笑着。
在她眼中的罗德根本不是什么孩子,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而是和自己一样拥有人类幼童外形的异端之物。
坂田金时无视了酒吞童子,转头艰难地罗德挤出和善的微笑。
“哟,小鬼。我会拖住这家伙,你就趁这个机会逃走吧。
不用管我,一直往前跑,再过几百米就是晴明设下的结界,就算是这家伙也没那么容易就追进去。”
说完这句话,坂田金时掉转方向重新和酒吞童子对峙,他濒死的身体像回光返照一般迸发出巨大的魔力,冒出蒸汽的肉体也开始了缓慢的再生。
罗德默默地注视着金时的变化。
不愧是赤龙之子,虽然比不上完全的龙种,但是回复力依旧很惊人!
不过……看来是在先前的战斗中就已经身受酒吞的鬼之剧毒的缘故吧,回复的速度太慢了。
再看一眼酒吞童子,那边的杀意正浓,她是真的打算把这个正直过头的男人虐杀到再也没法站起来。
“……金时,金时。”
罗德忽然拍了拍了巨汉的背后。
“嗯?怎么了。现在正在最关键的时刻,有什么话等会……唔!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为什么还不快点逃”
“嘿、咻。”
少年踮起脚尖,朝金时后颈挥出手刀,后者发出“呃啊”的叫声轰然倒下。
“呀嘞呀嘞,真是个好男人。死在这里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接着,罗德轻松地将一米九的巨汉扛在肩上,转向酒吞童子用冷静至极的语气说道。
“如你所见,我现在脱不开手陪你玩。大江山的王啊,今天能不能就到此为止?”
“不行呢。”
酒吞童子的脸上挂着艳丽温柔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鲜烈的凶狠之光:“不把话说清楚的话,你们俩谁也别想肢体完好地离开哦?”
沉默良久,罗德才像是放弃了一般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咦。”
被少年盯着的酒吞童子,在这瞬间脊背发凉她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警告。
妾身居然会感到害怕?妾身的身体……竟然在颤抖!?
然后,酒吞童子就听见罗德说道。
“我说你啊……”
“不光是身体变小了,就连器量也变得如此狭小了吗……大蛇那儿[八歧家]的小鬼。”
“!!!”
听到这个称呼,酒吞童子的眼中闪现出一抹强烈的错愕。
几乎同一时间,头脑深处传来的隐隐痛楚让她恍然。
酒吞童子喘着粗气,面露不堪地按着额头。
那是她在被美酒包围的悠久安逸生活中渐渐忘却的古老记忆,如今将要复苏的征兆。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呜,不见了?”
当酒吞童子回过神来寻找少年身姿时,原本伫立在那里的罗德已经带着昏迷的金时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
酒吞童子怅然若失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尖牙咬穿了饱满的唇瓣。
“啧,逃的还真快呢。下次见面首先砍掉你的双腿再进行对话吧。”
说完这句话,她扔掉手中的大剑、转身离
“哟,难道你是在找我吗。”
罗德就站在酒吞童子的身后,握紧了拳头,早已等候多时。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果然还是很不爽。
老子今天就要代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训你这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给我咬紧牙关!不知天高地厚的雌小鬼!!!”
“!”
酒吞童子下意识紧闭双眼、慌慌张张地抬起手臂护住脑袋。
同时,她还像是被唤醒了记忆似的,本能般地发出了身为怪异之王绝对不可能发出的少女悲鸣。
“……噫呀!”
可惜的是,罗德不会因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手软。
下一个瞬间,灌注全身全灵的重拳如同炮弹般殴打在酒吞童子平坦的小腹上。
“咕呜啊!!!”
酒吞童子整个人被这一击打飞出了数百米有余,娇小身躯就这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罗德甩了甩冒烟的右手,勾起嘴角、面露嘲讽。
“居然真的相信我会朝你的脸揍啊?哼,还是跟以前一样好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