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您就是五十年前的那位八百比丘尼大人？可是，怎么会这么年轻？”
一旁的鹤小姐掩着嘴唇发出惊呼。
自称八百比丘尼的少女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向一边的少年：“她是你的式神？”
罗德道：“如您所见，她是仙鹤的化身。不过鹤小姐并非是我的式神，而是我的爱妾。”
闻言，八百比丘尼露出愕然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又看了鹤一眼。
“你说她是……算了，没什么。我也没有对别人的家室指手画脚的兴趣啦，人们不是总说长寿的秘诀就是不要多管闲事吗。”
“……？”
罗德皱起眉头：是我的错觉吗？刚才她似乎有一瞬勾起了嘴角？
八百比丘尼道：“是叫做鹤小姐，对吧。”
鹤小姐恭敬地低头：“初次见面，称呼我为鹤就好。”
八百比丘尼点头：“嗯，回归刚才的话题吧。
五十年前出现在京都的八百比丘尼就是我，我从五十年前起就是这幅模样了。”
鹤小姐惊讶道：“呃，您刚才说您五十年就是这幅样貌，难道……
不，您确实是人类没有错，您的身上没有任何妖气……可为什么……”
这个提问让少女非常满意，她嘴角上扬。
“唔姆……跟这个男人不同，你很有眼力呢。我是人类，是如假包换的水灵灵人类美少女。”
巫女潇洒地拨了拨银发，接着说道。
“今年该有四百岁了吧。”
“怎么可能！？”
“四百年前，我从一头骚狐狸那儿得到了人鱼肉……还是无知少女的我没能抵抗诱惑，吃下了人鱼肉。”
八百比丘尼垂下美眸道：“想必你也应该听说过这个传说吧服用人鱼肉的人类自那之后就不会老了。
传说毕竟就是传说，其实不太准确哦？
人鱼肉的效果并非是不会老去、死亡，而是肉体会永远的维持在吃下人鱼肉的那个瞬间。”
“哎？”鹤闻之一愣。
巫女道：“我从三百年前起就没有任何变化，身高没有长高，头发也维持原样。
明明肚子会饿，说明需要进食，但体重却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话说，生理期好像也已经是很遥远的词语了。
这具身体究竟要怎样才能发生变化？就算砍掉手腕也会重新长出跟原来一模一样的，更不要说是死亡了。
这已经不能算是不死身而是業[因果律]了吧，哈哈哈哈！”
“……”
鹤小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银发少女，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顺便一提，未来预知也是人鱼肉的副效果哦，很厉害吧？……不，慢着。
说不定人鱼肉其实并没有未来视的力量……厉害的其实是我？我是八百万年一遇的天才美少女？”
少女爽朗地笑了。
“原来如此。”
罗德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八百比丘尼的真正面貌那是和之前的营业笑容截然不同的，发自真心的清爽笑容。
“真是让人吃惊，拥有因果层面的不老不死，还能维持着人身的存在……”少年叹息道， “像你这样的情况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么夸我的话会不好意思的啦，嘿嘿嘿。”
“没在夸你。”罗德说。
这时，鹤小姐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八百比丘尼大人以人类之身存在了漫长的岁月、经历了诸多的人世变故，因而看破凡尘剃发为尼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虽然没有剃发……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我就算是想剃度也做不到啦。”
少女一边玩弄发梢，一边轻快地说道。
鹤不解地问：“既然您已经入了佛门，这身巫女又是怎么回事？”
从刚才开始就很健谈的八百比丘尼停顿了数秒，随后说道：“……这个。这个嘛，算是本分内的工作。
我通过服下人鱼肉获得了永劫的存在，是将身体和灵魂都献给了大海的女人……
换言之，八百比丘尼，即是侍奉海之神明的少女[巫女]。”
“原来如此。”
罗德恍然大悟。
这下懂了，尼姑是生活，巫女是工作。
见鹤小姐已经没有了疑问，罗德绷直上半身，开了口：“让我们进入正题吧，八百比丘尼大人。
既然是您，想必已经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吧我想请您帮我占上一卦。”
“……”
少年开始讲正事之后，草庵之中却迎来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罗德：“八百比丘尼大人？”
巫女：“源氏大人，您解开了我留给紫式部小姐的谜题呢。”
罗德：“是的。”
巫女道：“斯巴拉西，不愧是光源氏大人。不仅武艺高强，就连头脑也是世所罕见。”
罗德道：“您过奖了。”
巫女道：“哎呀哎呀，一点都不是过奖。您太谦虚了。”
罗德一边应付一边略微皱眉：怎么又进入最初的寒暄模式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八百比丘尼正色道：“您刚才说希望我帮忙占卦吧，既然是光源氏大人的请求，我自是粉身碎骨也要替您完成。”
罗德略微低头：“说的太夸张了，不过谢谢您……八百比丘尼大人。”
“……嗯。”
银发巫女同样也庄重地微微弯腰。
“光源氏大人，您能来此寒舍一趟，我本就已无比欣喜。”
少女仰起俏丽的面容，用下巴指了指房间一角那里放着赛钱箱。
“香火钱就不必了吧。”
……
……
……
“哇哦，不愧是闻名京城的贵公子源氏大人。出手真是阔绰，多谢惠顾~”
罗德从怀里掏出一串通宝铜钱丢进赛钱箱之后，八百比丘尼马上笑逐颜开。
她慵懒地背靠着桌案，支起右膝，胳膊搭在被白丝包裹的美腿上面，坐姿跟刚才端庄巫女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有呢，付钱前和付钱后完全两副嘴脸的家伙。
罗德忍不住说道：“凭你的本领想要赚钱应该很容易吧，何必窝在这里地方给三教九流之人占卦。”
巫女摆了摆手：“才不要呢。我讨厌和人类打交道，特别是那些公卿贵族和有钱人，规矩特别多，简直麻烦死了。
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快活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罗德说。
“那么光源氏大人的想知道的运势是什么……唔，虽然伮我向来是没有自助服务的，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破个例也无妨。”
少女自说自话捏着下巴，乌黑的双瞳紧紧盯着少年的脸，就好像罗德的脸上存在答案一样。
“我看看……对了，是受人所托，替皇后藤原定子的病情占卦祈福。”
自言自语到一半，八百比丘尼忽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
“要给皇后殿下占卦哦？您不觉得刚才给的有点太少吗？”
“……”
罗德翻了个白眼，再度将手伸向怀里。
八百比丘尼见状，笑着阻止了罗德。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怎么可能再收一次钱，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连玩笑话也听不懂啊。
既然已经收下了光源氏大人的好处，我当然要竭尽所能。”
罗德道：“那就拜托您了，大师。
容我开门见山地直说了吧，藤原定子殿下的病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八百比丘尼脸上的轻佻笑容消失不见了。
她放下支起来的白丝美腿，整理好裙裾之后重新盘腿端坐，右手中出现了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一串念珠。
会面开始之后半小时，第一次出现的尼姑要素。
八百比丘尼一边双手合掌，一边念念有词地颂着咒语。
她念的是罗德从未听到过的咒语，低腔和高腔交错持续，像是用外国话在念咒。
不是汉语，那么恐怕就是梵语了。
“噢噢噢噢……”
罗德身后的鹤小姐发出感动的低呼。
记得香子有说过，八百比丘尼的预言并不需要做法。
所以她现在恐怕只是在通过念咒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吧。
过了一会儿，肩膀颤抖的八百比丘尼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 ”
少年道：“结果怎样？”
少女道：“我看到了一位名叫光源氏的少年治好了皇后殿下恶疾的未来。”
“开什么玩笑，你给我认真点。”少年皱眉。
“我是非常认真的哦，源氏大人。”少女微笑。
事情就是这样。
八百比丘尼做出了预言。
与其说是对藤原定子的未来预测，倒不如说是对罗德的未来预测
这种说法也并不准确。
八百比丘尼看穿了罗德心中的迟疑与犹豫，向他展示了前方的道路。
不必担心，就算这么做也没有关系她这么对少年打了包票。
“哼，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罗德不屑地嗤了一声：“就算你不说我也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如此便好。”
银发巫女面容平静的，深深弯下腰。
“好啦！下班啦！”
八百比丘尼表情振作地拍了拍手：“今天的客人就只有光源氏大人一位，已经不会再有人来了，两位如果不介意的就留在这里喝一杯吧？”
罗德想了想，表示应允。
不过，她说的“喝一杯”该不会是指酒吧？
幸好八百比丘尼还算有点常识，端上来的招待物是绿茶。
鹤小姐对她的不老不死之身似乎非常感兴趣，热情地跟八百比丘尼边饮茶边攀谈起来。
一旁是平均年龄好几百岁的年轻女子的叽叽喳喳，罗德安静地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眺望草庵外的田园风光。
“真和平啊。”
悠闲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很快来到了傍晚。
当草庵被日落染成茜色的时候，罗德起身对八百比丘尼表示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结果这时候，银发巫女表情严肃地开了口。
“源氏大人，我有重要的话想对您说。”
“我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罗德露出好像早就知道她会留住自己的态度。
他转头对同伴说道：“鹤小姐，你去牛车上等我吧。”
“啊……哎？没问题吗？”鹤有些迟疑。
罗德点头：“嗯，八百比丘尼大人似乎有不可告人的话要说，你先回避一下。”
“说的太难听啦，源氏大人！”巫女高声抗议。
“……是。”
鹤本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的对主人鞠了一躬，缓步离开草庵。
狭小简陋的房间变得只剩下了两人。
八百比丘尼道：“完全看不出来是夫妻呢。”
指的是罗德跟鹤小姐的关系吧。
正如她所言，与其说鹤是罗德的妾室，倒不如说更像是法师与式神的主仆关系。
罗德道：“关于这方面，我也正在检讨，今后加倍努力。”
八百比丘尼尖锐道：“别只在床上努力啊。”
罗德反唇相讥：“快五百岁的老尼姑懂什么。”
八百比丘尼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地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才装模作样地红着脸清咳一声，重新恢复端庄的面容与坐姿。
不过为时已晚，八百比丘尼一开始仙气缭绕的高冷形象早就在罗德心中土崩瓦解了。
“那么，接下来进入真正的正题吧……也是我将您邀请至此的理由。”
“嗯。”
罗德轻轻点头以后，红白巫女服饰的少女弯下了腰。
只是这一回，跟之前的待客之礼完全不同，少女将双掌平放在身体前面，身体前倾、整个人都压低了体态
八百比丘尼竟双膝并拢地跪伏在了罗德面前。
“刚才的言行多有冒犯，惶恐不已，还望您多多见谅。”
她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美丽银发顺着两肩流泻于地，露出白皙的后颈肌肤与丰盈的腰臀曲线。
“……哼，是这么回事啊。”
罗德一言不发地捏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她。
少女的背影里带有某种虔诚，让人联想到将灵魂献给魔鬼的疯狂信者。
这个瞬间，八百比丘尼所行的并非是表达谢罪之意的土下座，而是奉上尊敬与崇拜的五体投地。
银发巫女凝视着地面，以平稳的语调缓缓说道。
“初次见面，伟大而高贵的吾之主人。
自太古伊始、自海之彼端降临的统治荒海之王啊，您无垢的御子，不才八百比丘尼已在此恭候您尊驾多时了。
大御神大人……请您回应此身的夙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