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 冰冷刺骨的北风滚滚过境,扫荡着整座城市,气温再次迎来新低。
陶然从宿舍出到阳台边的洗手间上厕所, 都能被冻的半死。
但准备要出门和祁予霄吃饭了。
他看着天气预报里个位数的室外温度,叹了口气,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条长款超厚的羽绒服, 此外还有好几件毛衣和一条加绒的裤子。
陶然虽然怕冷, 但是有一个毛病, 就是不爱穿秋衣秋裤,他觉得每次穿上都很勒人。
所以为了保证暖和地熬过冬天,他还会准备很多的暖宝宝。
陶然将衣服穿好后,又找了条围巾围上, 又戴上一顶白色的粗线针织帽。
穿好鞋后完成一系列的出门准备后, 呆在充满暖气的宿舍里, 他鼻尖都冒了汗珠。
不过这点汗等到他出门的时候,被刺骨寒风一吹, 瞬间烟消云散。
祁予霄说是先去把车开过来,比他提早出门了一个小时。
宿舍楼下不允许长时间停车,所以祁予霄在学校里的某个停车位里等他。
他生怕陶然找不到位置,还很贴心的拍了附近的标志建筑给他看。
陶然照着祁予霄给的照片很快找到了相应地点,远远一看,便能瞅见祁予霄站在他经常开的那辆黑车车门前。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 那件陶然觉得穿在自己身上能拖地的外套,祁予霄穿上竟然还能露出一大截小腿。
青年侧脸线条走势凌厉利落, 身上的气质沉稳冷冽,几乎融入寒冬之中,让人不由联让人联想到孤立于高山的雪松树。
陶然心尖微微一动, 快步走了过去。
“祁予霄。”
祁予霄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到陶然的身上。
陶然今天穿了一件亮度很高的白色羽绒服,明明是很容易显黑的颜色但他穿着反而衬得小脸肌肤更加雪白细腻。陶然笑眼弯弯地站在祁予霄身前,脸颊挤出了那颗浅浅的梨涡。
两人对视好一会儿,祁予霄的目光沉如实质,陶然感觉被他看得脸有些痒痒的。
祁予霄从他的脸蛋上移到了旁边被冷空气冻红的耳朵,不自觉地蹙起眉心。
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拳捏住陶然晶莹透红的耳廓,指腹轻轻地揉了揉,他问,“耳朵这么冷,怎么不戴个帽子?”
“我本来已经带了的,可是中途差点被一阵寒风吹掉了,我就把它摘下来了。”陶然薄薄白嫩的面颊也被冷风冻的泛红,他生怕祁予霄不相信,还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顶被他摘下来的针织帽。
祁予霄伸过手,“我来帮你戴。”
“哦,好。”陶然很听话,立即把帽子放到祁予霄掌心上。
陶然今天戴的是一顶雪白的粗毛线针织帽,祁予霄用手背将帽子捏住,双手伸过去把陶然的后脑勺套住。
他将帽子拉下盖住了陶然的耳朵,然后四处扯了扯给他调整细节。
祁予霄面容冷淡英俊,神情专注,陶然乖乖地任由他帮自己整理,眨着眼睛看着他。
这时余光忽然注意到路边路过了几个并肩而走的女生,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起初还是十分矜持的,但是离开之后她们便开始频频回头,神情和动作中都隐隐克制着激动。
陶然解读不了其中的意思,但被她们过于直白的眼神整得有些不好意思,面颊一热,他动了动嘴唇,道,“要不,要不还是我自己来整理吧。”
祁予霄并没有让手的意思,道,“怕你戴不好。”
“怎么会呢?”陶然小声地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会弄好的。”
他的声音细如蚊声,“而且,我刚刚看到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祁予霄动作稍顿,面无表情地朝还在不远处停下偷看他们的人看去。
那几个女生感受到祁予霄的眼神之后,触电般转头快步离开。
很快,祁予霄松开了他的帽子,拍了拍他冰凉软嫩的脸蛋,“上车吧。”
“哦,好。”
“……”
两人驾车来到日料店。
门店的装修无处都透着日式的简约风格,推开木制的推拉门,有一个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前来引领他们。
他们越过屏风来到一个小包间,屋顶上悬挂着竹编和风纸灯笼,笼罩下一片暖黄色的灯光,屋内开着暖气,温度适宜,让人心生暖融融的触感。
绿植被精心的摆放在四处角落,店内静谧悠然,空气里弥漫着竹子的清香。
进来之后有点热,陶然把羽绒服给脱下,还是有些热,又脱了一件毛衣。
服务员在一旁双手递来菜单,祁予霄淡然接下,等陶然脱得只剩下一件毛衣时,再把菜单放到他面前。
“点吧。”
“好。”陶然认真地研究了很久的菜单,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纠结神情。
感觉每一道菜都很好吃,都想点,但是预估点之后的量,两个人肯定吃不完。
祁予霄仿佛一眼就明白了陶然在想什么,便道,“想吃什么就都点吧,日料店的份量一般不会很大。”
陶然神情恍然明了:“是这样啊。”
服务员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出声:“两位先生,我们店是以高品质而闻名,每一道菜都经过日本名厨精心处理加工而成,保证让每位顾客都能享用到绝对正宗的顶级日料。”
陶然歪着脑袋微微思考,好像在服务员一大段话中找不出反驳份量少的内容。
这让他心中的负担感更坚定地释放些许,于是又多加勾选了好几道菜。
第一道菜上的是海鲜。
精美的玻璃盘上盛满了雪白的碎冰,表面整齐地摆着各类处理过的海鲜,上面缭绕着雾气。
陶然夹了一个北极甜虾,剥开壳拿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虾肉,沾了点酱料放进嘴里。
虾是冷冻飘洋运送过来的,解冻之后仍带着冰冰凉的温度,肉质软糯弹牙,咀嚼几下便能尝出鲜甜的味道。
陶然不由发出赞叹:“这个好吃!”
看来那个服务员没吹牛,菜品确实算是高质量的。
菜还在陆陆续续地上,陶然迫不及待地指了指生鲜盘,分享道,“祁予霄你也吃这个。”
“嗯。”祁予霄声音极淡地应了声。
陶然又剥了两个继续吃,不过剥虾实在有点麻烦,而且其他菜品也很香气诱人,陶然很快被吸引过去。
等又尝了几个菜后,陶然又有些回味甜虾的味道,刚想伸手去拿时,一个黑色的小碟子递到他的眼前。
陶然一懵:???
小碟子里摆放了一层饱满剔透的甜虾肉,每一只都是经过精心的剥壳加工处理的。
“吃吧。”祁予霄出声提醒他接下。
“……哦。”陶然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呆呆地伸手接下,问道,“那你不吃吗?”
祁予霄:“你先吃。”
反应慢了一拍,陶然才知道这是祁予霄特地给他亲手剥的虾肉。
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变得轻飘飘地浮动起来,陶然很快被虾肉勾得又馋了,语气轻快道,“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将虾肉解决完之后,这时服务员把寿喜锅端了上来。
陶然主动承担煮菜的任务,他率先放了一盘牛肉下去,过了会儿再夹起来放到两人公用的碟子上,加了一片还冒着热气的牛肉,裹上蛋液后吸进嘴里。
陶然嚼吧嚼吧,皱眉:“这牛肉虽然很香,好像有点难嚼。”
“可能是煮的时间太久了。”不知何时祁予霄又剥了一盘甜虾,自然熟练地放在陶然面前的桌上,然后端起牛肉用筷子卷进冒泡的寿喜锅里。
几秒后他就捞了起来,出声示意陶然,“你尝尝。”
陶然夹了一块尝了下,眼睛蓦地一亮:“嗯,果然很嫩。”
“祁予霄,你好厉害啊。”陶然真心地佩服。
然后煮寿喜锅的任务就这样顺水推舟地到了祁予霄的手上。
陶然全程只负责吃,甜虾吃没了很快就会有一盘新剥好的,牛肉吃没了半分钟后就会续上一盘刚出锅冒热气的。
凡事需要自己加工的菜陶然都不用动手,他只需要做伸手夹菜放进嘴巴里的活儿。
陶然觉得,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能只需要张开嘴巴,祁予霄下一秒就能把饭喂到他的嘴里。
这种贴身周到的服侍,简直是五星级酒店都买不来的服务。
和祁予霄这种饭搭子吃饭真的好开心哦。
陶然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满足地眯起眼睛想道。
陶然重点吃了甜虾和牛肉,又简略地扫荡了一下其他菜品,很快他发现肚子已经饱了。
而且他吃着吃着才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怎么感觉祁予霄照顾他跟照顾个小孩子的。
明明来的时候他还特地强调了他不是小宝宝来着的。
陶然有些心虚,急忙道,“祁予霄,你别煮了,也快点吃呀,我来给你剥虾吧。”
“吃饱了?”祁予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嗯,有点……”陶然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他眼看着桌上的菜才差不多消耗了三分之一,便问,“你是不是都没怎么吃呢,是不合胃口吗?”
说着他夹了一块碳烤鳗鱼放到祁予霄的碗里,“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祁予霄道:“嗯,谢谢。”
陶然:“不用谢。”
陶然生怕吃不完浪费,于是也跟着祁予霄继续一起吃。
一刻钟过后,陶然无奈放下筷子,他的肚子真的塞不下一点了。
不过陶然再次抬起头时,忽的发现桌上的菜已经消空了一大半。
陶然:!!!
陶然立即看向祁予霄,对面的人在不快不慢地进食中,吃相依旧斯文优雅,一丝不苟。
半个小时过去,满桌子的菜被消耗的七七八八。
陶然内心震惊感慨。
祁予霄的胃口果然很大。
还好他点的够多,不然都怕祁予霄吃不饱。
吃到将近结束时,祁予霄放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陶然:“怎么了吗?”
祁予霄看了眼屏幕,道,“等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陶然:“好的。”
祁予霄朝陶然点了下头,起身出去了。
过几分钟后,一个身影从屏风后悄然靠近。
陶然还以为是祁予霄回来了,刚想出声问怎么这么快,一转头发现是刚刚穿着和服的服务员。
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礼貌道,“先生,这是本店额外赠送的两杯青梅酒,请慢享用。”
陶然看着服务员将两杯酒放到他们的桌上,眨了眨眼,开口道,“谢谢。”
“……”
又过了几分钟,祁予霄还是没有回来,陶然无聊地开始研究起刚刚服务员送过来的酒。
他端起来时,发现这酒竟然是被加热过的,温温的,冒着一丝丝热气。
鼻尖凑过去嗅了嗅,被加热过后的酒香气更加浓郁,是很清香的青梅味道。
酒香钻进鼻腔里,陶然的大脑很快就感觉到一丝恍惚。
他忽然想到,祁予霄等会儿要开车,所以不能喝酒。
但是这么香的酒,好像不喝有点浪费了。
陶然盯着那两杯酒,神色若有所思……
*
祁予霄接了个十分钟的电话,回到小包间后,发现陶然已经脸颊扑红的倒在了位置上。
祁予霄面色愣住,长腿一迈靠近了陶然,将他倒下的身子扶正起来,他摇了摇陶然,皱着眉轻声唤他,“陶然?”
陶然浓黑的睫羽颤了颤,但是因为上下眼皮实在沉重,他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哼唧了一声以示回应。
他身形不稳,顺势地靠在了祁予霄的身上。
陶然很浅地打了一个隔,脸红得发烫,声音轻飘飘的,有点像撒娇,“香的,好喝……”
祁予霄:“……”
祁予霄的目光落到了饭桌上的两个空荡的酒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加热过的青梅酒已经没了呛人的酒气,只剩下一丝清甜微酸的梅子味,估计就是这个原因,陶然才不知不觉地把它们全喝光了。
看着陶然像一滩软泥似的靠在他的怀中,祁予霄默了瞬,将他扶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回去……”陶然忽然又有了力气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涣散,已然没了一点焦距。
“嗯。”祁予霄使了点力,将陶然扶了起来,“还能走路吗?”
“走路……”喝醉之后的陶然反应十分迟钝,花了一分钟才接收到祁予霄话中的信息,他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拖长,“可以的。”
但是腿刚想要迈开,就像两根面条般软了下去。
祁予霄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捞回来,“我扶着你。”
祁予霄给陶然套上了外套,又叫服务员结账之后,才一半抱一半搂地将陶然扶出了店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家店门口没有停车位,祁予霄把车停到了附近一百米远的地下停车场处,离开饭店之后两人还得走一段距离的路。
祁予霄揽着陶然不紧不慢地走,谁知路程才到一半,天空传来一声巨响,滂沱大雨紧随落下。
冬天的雨下得又猛又急,冰冷地砸在人的脸上,和冰渣子没什么区别。
陶然的脸很快被雨滴打得又疼又痒,他吃痛地皱起了眉,迷迷糊糊地出声,“不要打我,我、我很乖的。”
祁予霄忍笑看着他的反应,他将陶然后面的羽绒服帽子拉起扣到他的脑袋上,“我们快走。”
但这趟雨下得很急,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豆大的雨滴密集地砸落到人身上,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十分狼狈了。
将陶然安置到副驾驶上,打开暖气后,祁予霄帮他将羽绒服外套给脱下来。
好在这外套是防水的,陶然除了毛衣的领口处,其他地方都没有被淋湿。
反观祁予霄自己,他漆黑的头发被淋成一绺一绺,看着有些狼狈。
陶然软绵绵地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忽然皱着眉嘟囔了一下,“难受。”
祁予霄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稍稍起身凑近了陶然,黑眸将他上身都观察了一遍,“哪里难受?”
“鞋子……”陶然的声音很弱,低软的声线带着浓浓的委屈,“鞋子它湿了。”
祁予霄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哄道,“再忍耐一下,我们现在回去。”
他将车子启动,踩下油门,速度很快地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雨势愈发迅猛,夜幕浓重得可怕。
离学校还有一点距离,但已经快要开到家里的小区了。
要不先把陶然带回家?
祁予霄还在思索期间,忽然听到了陶然难受地嘟嚷一声。
他便不做犹豫,在拐弯处打了个方向盘,车轮滚在水泥地上,飞快溅起水花。
黑色跑车冲破雨幕直直往前方驶去。
感受到车子缓缓停下,但醉意侵蚀到大脑,陶然已经完全走不动路了。
祁予霄一手拦住陶然的腰,一手勾起他的腿弯将他抱起来,快步走向电梯。
祁予霄将陶然抱回自己房子的卧室,动作很轻地将陶然的半个身子放在了柔软的床上,自然垂下了两条小腿。
他屈膝半蹲而下,骨节分明的手从裤脚伸入,抓住了陶然纤细滑腻的一截脚踝。
然后祁予霄将他已经湿掉的鞋子和袜子脱下。
他的脚毫无障碍地落到了一只温热的掌心中。
陶然的脚好像比一般男生要小,趾头粉嫩圆润,脚背的皮肤白嫩得比祁予霄的手白了一个度。
祁予霄眼神暗了暗,拇指指腹抵在他的脚心里,掌心包裹住他的脚背,四指蜷起将他的脚裹住揉了揉,发现陶然的脚比冰块还要冷。
“冷不冷?”
看着烂醉如泥的陶然,祁予霄不做希望地又问,“把衣服脱了,去洗个澡?”
但没想到的是,陶然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祁予霄都以为他要睡着了,才听到他缓缓地发出声音,“……好。”
他动作缓慢,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撑起来,但最后还是祁予霄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才勉强从床上坐起身。
陶然眸中失神,泛着水润细亮的荧光,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轻呼出含着酒精的气息。
他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衣服,过了很久很久,泛着两团酡红的小脸表情呆滞,像是被点了穴般静止不动。
“会自己脱吗?”
祁予霄在他身前站直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
陶然睫羽颤了颤,似在思考祁予霄的问题。
他缓缓地仰头,望向身前高大的青年,他眼眸黑雾缭绕,最底处滚动着深暗不明的情绪,隐隐亢奋地跳动着星点幽光。
陶然极力地想要凝聚出一丝神志,去思考祁予霄问的问题,但脑海中仍是一片混沌。
然后,一道沙哑低柔嗓音从他的头上落下,一丝哄诱隐匿在其中。
“需要我帮你吗?”
“……”
他上一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对方又抛下了第二个问题。
陶然头疼地皱了皱眉,他又要花很长时间重新思考新的问题了。
祁予霄长睫垂下,静静盯着陶然,漫不经心的慵懒神态仿佛一只耐心等待猎物进入口中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陶然垂下的脑袋失重般往下掉。
不过他很快控制住脑袋,没有让脑袋直直砸到地上。
陶然像捣药般沉重地点了好几下头,声音细若蚊声。
卧室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帘一丝不苟地将外面景色遮住,光线昏暗模糊。
屋外电闪雷鸣,寒风呼啸,雨势凶猛,但极好的隔音材料已然将所有杂音都隔绝在外。
空气沉寂无声,祁予霄听到陶然很轻地应了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