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周日下午。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 冰冷刺骨的北风滚滚过境,扫荡着整座城市,气温再次迎来新低。

陶然从宿舍出到阳台边的洗手间上厕所, 都能被冻的半死。

但准备要出门和祁予霄吃饭了。

他看着天气预报里个位数的室外温度,叹了口气,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条长款超厚的羽绒服, 此外还有好几件毛衣和一条加绒的裤子。

陶然虽然怕冷, 但是有一个毛病, 就是不爱穿秋衣秋裤,他觉得每次穿上都很勒人。

所以为了保证暖和地熬过冬天,他还会准备很多的暖宝宝。

陶然将衣服穿好后,又找了条围巾围上, 又戴上一顶白色的粗线针织帽。

穿好鞋后完成一系列的出门准备后, 呆在充满暖气的宿舍里, 他鼻尖都冒了汗珠。

不过这点汗等到他出门的时候,被刺骨寒风一吹, 瞬间烟消云散。

祁予霄说是先去把车开过来,比他提早出门了一个小时。

宿舍楼下不允许长时间停车,所以祁予霄在学校里的某个停车位里等他。

他生怕陶然找不到位置,还很贴心的拍了附近的标志建筑给他看。

陶然照着祁予霄给的照片很快找到了相应地点,远远一看,便能瞅见祁予霄站在他经常开的那辆黑车车门前。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 那件陶然觉得穿在自己身上能拖地的外套,祁予霄穿上竟然还能露出一大截小腿。

青年侧脸线条走势凌厉利落, 身上的气质沉稳冷冽,几乎融入寒冬之中,让人不由联让人联想到孤立于高山的雪松树。

陶然心尖微微一动, 快步走了过去。

“祁予霄。”

祁予霄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到陶然的身上。

陶然今天穿了一件亮度很高的白色羽绒服,明明是很容易显黑的颜色但他穿着反而衬得小脸肌肤更加雪白细腻。陶然笑眼弯弯地站在祁予霄身前,脸颊挤出了那颗浅浅的梨涡。

两人对视好一会儿,祁予霄的目光沉如实质,陶然感觉被他看得脸有些痒痒的。

祁予霄从他的脸蛋上移到了旁边被冷空气冻红的耳朵,不自觉地蹙起眉心。

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拳捏住陶然晶莹透红的耳廓,指腹轻轻地揉了揉,他问,“耳朵这么冷,怎么不戴个帽子?”

“我本来已经带了的,可是中途差点被一阵寒风吹掉了,我就把它摘下来了。”陶然薄薄白嫩的面颊也被冷风冻的泛红,他生怕祁予霄不相信,还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顶被他摘下来的针织帽。

祁予霄伸过手,“我来帮你戴。”

“哦,好。”陶然很听话,立即把帽子放到祁予霄掌心上。

陶然今天戴的是一顶雪白的粗毛线针织帽,祁予霄用手背将帽子捏住,双手伸过去把陶然的后脑勺套住。

他将帽子拉下盖住了陶然的耳朵,然后四处扯了扯给他调整细节。

祁予霄面容冷淡英俊,神情专注,陶然乖乖地任由他帮自己整理,眨着眼睛看着他。

这时余光忽然注意到路边路过了几个并肩而走的女生,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起初还是十分矜持的,但是离开之后她们便开始频频回头,神情和动作中都隐隐克制着激动。

陶然解读不了其中的意思,但被她们过于直白的眼神整得有些不好意思,面颊一热,他动了动嘴唇,道,“要不,要不还是我自己来整理吧。”

祁予霄并没有让手的意思,道,“怕你戴不好。”

“怎么会呢?”陶然小声地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会弄好的。”

他的声音细如蚊声,“而且,我刚刚看到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祁予霄动作稍顿,面无表情地朝还在不远处停下偷看他们的人看去。

那几个女生感受到祁予霄的眼神之后,触电般转头快步离开。

很快,祁予霄松开了他的帽子,拍了拍他冰凉软嫩的脸蛋,“上车吧。”

“哦,好。”

“……”

两人驾车来到日料店。

门店的装修无处都透着日式的简约风格,推开木制的推拉门,有一个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前来引领他们。

他们越过屏风来到一个小包间,屋顶上悬挂着竹编和风纸灯笼,笼罩下一片暖黄色的灯光,屋内开着暖气,温度适宜,让人心生暖融融的触感。

绿植被精心的摆放在四处角落,店内静谧悠然,空气里弥漫着竹子的清香。

进来之后有点热,陶然把羽绒服给脱下,还是有些热,又脱了一件毛衣。

服务员在一旁双手递来菜单,祁予霄淡然接下,等陶然脱得只剩下一件毛衣时,再把菜单放到他面前。

“点吧。”

“好。”陶然认真地研究了很久的菜单,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纠结神情。

感觉每一道菜都很好吃,都想点,但是预估点之后的量,两个人肯定吃不完。

祁予霄仿佛一眼就明白了陶然在想什么,便道,“想吃什么就都点吧,日料店的份量一般不会很大。”

陶然神情恍然明了:“是这样啊。”

服务员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出声:“两位先生,我们店是以高品质而闻名,每一道菜都经过日本名厨精心处理加工而成,保证让每位顾客都能享用到绝对正宗的顶级日料。”

陶然歪着脑袋微微思考,好像在服务员一大段话中找不出反驳份量少的内容。

这让他心中的负担感更坚定地释放些许,于是又多加勾选了好几道菜。

第一道菜上的是海鲜。

精美的玻璃盘上盛满了雪白的碎冰,表面整齐地摆着各类处理过的海鲜,上面缭绕着雾气。

陶然夹了一个北极甜虾,剥开壳拿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虾肉,沾了点酱料放进嘴里。

虾是冷冻飘洋运送过来的,解冻之后仍带着冰冰凉的温度,肉质软糯弹牙,咀嚼几下便能尝出鲜甜的味道。

陶然不由发出赞叹:“这个好吃!”

看来那个服务员没吹牛,菜品确实算是高质量的。

菜还在陆陆续续地上,陶然迫不及待地指了指生鲜盘,分享道,“祁予霄你也吃这个。”

“嗯。”祁予霄声音极淡地应了声。

陶然又剥了两个继续吃,不过剥虾实在有点麻烦,而且其他菜品也很香气诱人,陶然很快被吸引过去。

等又尝了几个菜后,陶然又有些回味甜虾的味道,刚想伸手去拿时,一个黑色的小碟子递到他的眼前。

陶然一懵:???

小碟子里摆放了一层饱满剔透的甜虾肉,每一只都是经过精心的剥壳加工处理的。

“吃吧。”祁予霄出声提醒他接下。

“……哦。”陶然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呆呆地伸手接下,问道,“那你不吃吗?”

祁予霄:“你先吃。”

反应慢了一拍,陶然才知道这是祁予霄特地给他亲手剥的虾肉。

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变得轻飘飘地浮动起来,陶然很快被虾肉勾得又馋了,语气轻快道,“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将虾肉解决完之后,这时服务员把寿喜锅端了上来。

陶然主动承担煮菜的任务,他率先放了一盘牛肉下去,过了会儿再夹起来放到两人公用的碟子上,加了一片还冒着热气的牛肉,裹上蛋液后吸进嘴里。

陶然嚼吧嚼吧,皱眉:“这牛肉虽然很香,好像有点难嚼。”

“可能是煮的时间太久了。”不知何时祁予霄又剥了一盘甜虾,自然熟练地放在陶然面前的桌上,然后端起牛肉用筷子卷进冒泡的寿喜锅里。

几秒后他就捞了起来,出声示意陶然,“你尝尝。”

陶然夹了一块尝了下,眼睛蓦地一亮:“嗯,果然很嫩。”

“祁予霄,你好厉害啊。”陶然真心地佩服。

然后煮寿喜锅的任务就这样顺水推舟地到了祁予霄的手上。

陶然全程只负责吃,甜虾吃没了很快就会有一盘新剥好的,牛肉吃没了半分钟后就会续上一盘刚出锅冒热气的。

凡事需要自己加工的菜陶然都不用动手,他只需要做伸手夹菜放进嘴巴里的活儿。

陶然觉得,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能只需要张开嘴巴,祁予霄下一秒就能把饭喂到他的嘴里。

这种贴身周到的服侍,简直是五星级酒店都买不来的服务。

和祁予霄这种饭搭子吃饭真的好开心哦。

陶然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满足地眯起眼睛想道。

陶然重点吃了甜虾和牛肉,又简略地扫荡了一下其他菜品,很快他发现肚子已经饱了。

而且他吃着吃着才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怎么感觉祁予霄照顾他跟照顾个小孩子的。

明明来的时候他还特地强调了他不是小宝宝来着的。

陶然有些心虚,急忙道,“祁予霄,你别煮了,也快点吃呀,我来给你剥虾吧。”

“吃饱了?”祁予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嗯,有点……”陶然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他眼看着桌上的菜才差不多消耗了三分之一,便问,“你是不是都没怎么吃呢,是不合胃口吗?”

说着他夹了一块碳烤鳗鱼放到祁予霄的碗里,“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祁予霄道:“嗯,谢谢。”

陶然:“不用谢。”

陶然生怕吃不完浪费,于是也跟着祁予霄继续一起吃。

一刻钟过后,陶然无奈放下筷子,他的肚子真的塞不下一点了。

不过陶然再次抬起头时,忽的发现桌上的菜已经消空了一大半。

陶然:!!!

陶然立即看向祁予霄,对面的人在不快不慢地进食中,吃相依旧斯文优雅,一丝不苟。

半个小时过去,满桌子的菜被消耗的七七八八。

陶然内心震惊感慨。

祁予霄的胃口果然很大。

还好他点的够多,不然都怕祁予霄吃不饱。

吃到将近结束时,祁予霄放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陶然:“怎么了吗?”

祁予霄看了眼屏幕,道,“等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陶然:“好的。”

祁予霄朝陶然点了下头,起身出去了。

过几分钟后,一个身影从屏风后悄然靠近。

陶然还以为是祁予霄回来了,刚想出声问怎么这么快,一转头发现是刚刚穿着和服的服务员。

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礼貌道,“先生,这是本店额外赠送的两杯青梅酒,请慢享用。”

陶然看着服务员将两杯酒放到他们的桌上,眨了眨眼,开口道,“谢谢。”

“……”

又过了几分钟,祁予霄还是没有回来,陶然无聊地开始研究起刚刚服务员送过来的酒。

他端起来时,发现这酒竟然是被加热过的,温温的,冒着一丝丝热气。

鼻尖凑过去嗅了嗅,被加热过后的酒香气更加浓郁,是很清香的青梅味道。

酒香钻进鼻腔里,陶然的大脑很快就感觉到一丝恍惚。

他忽然想到,祁予霄等会儿要开车,所以不能喝酒。

但是这么香的酒,好像不喝有点浪费了。

陶然盯着那两杯酒,神色若有所思……

*

祁予霄接了个十分钟的电话,回到小包间后,发现陶然已经脸颊扑红的倒在了位置上。

祁予霄面色愣住,长腿一迈靠近了陶然,将他倒下的身子扶正起来,他摇了摇陶然,皱着眉轻声唤他,“陶然?”

陶然浓黑的睫羽颤了颤,但是因为上下眼皮实在沉重,他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哼唧了一声以示回应。

他身形不稳,顺势地靠在了祁予霄的身上。

陶然很浅地打了一个隔,脸红得发烫,声音轻飘飘的,有点像撒娇,“香的,好喝……”

祁予霄:“……”

祁予霄的目光落到了饭桌上的两个空荡的酒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加热过的青梅酒已经没了呛人的酒气,只剩下一丝清甜微酸的梅子味,估计就是这个原因,陶然才不知不觉地把它们全喝光了。

看着陶然像一滩软泥似的靠在他的怀中,祁予霄默了瞬,将他扶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回去……”陶然忽然又有了力气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涣散,已然没了一点焦距。

“嗯。”祁予霄使了点力,将陶然扶了起来,“还能走路吗?”

“走路……”喝醉之后的陶然反应十分迟钝,花了一分钟才接收到祁予霄话中的信息,他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拖长,“可以的。”

但是腿刚想要迈开,就像两根面条般软了下去。

祁予霄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捞回来,“我扶着你。”

祁予霄给陶然套上了外套,又叫服务员结账之后,才一半抱一半搂地将陶然扶出了店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家店门口没有停车位,祁予霄把车停到了附近一百米远的地下停车场处,离开饭店之后两人还得走一段距离的路。

祁予霄揽着陶然不紧不慢地走,谁知路程才到一半,天空传来一声巨响,滂沱大雨紧随落下。

冬天的雨下得又猛又急,冰冷地砸在人的脸上,和冰渣子没什么区别。

陶然的脸很快被雨滴打得又疼又痒,他吃痛地皱起了眉,迷迷糊糊地出声,“不要打我,我、我很乖的。”

祁予霄忍笑看着他的反应,他将陶然后面的羽绒服帽子拉起扣到他的脑袋上,“我们快走。”

但这趟雨下得很急,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豆大的雨滴密集地砸落到人身上,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十分狼狈了。

将陶然安置到副驾驶上,打开暖气后,祁予霄帮他将羽绒服外套给脱下来。

好在这外套是防水的,陶然除了毛衣的领口处,其他地方都没有被淋湿。

反观祁予霄自己,他漆黑的头发被淋成一绺一绺,看着有些狼狈。

陶然软绵绵地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忽然皱着眉嘟囔了一下,“难受。”

祁予霄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稍稍起身凑近了陶然,黑眸将他上身都观察了一遍,“哪里难受?”

“鞋子……”陶然的声音很弱,低软的声线带着浓浓的委屈,“鞋子它湿了。”

祁予霄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哄道,“再忍耐一下,我们现在回去。”

他将车子启动,踩下油门,速度很快地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雨势愈发迅猛,夜幕浓重得可怕。

离学校还有一点距离,但已经快要开到家里的小区了。

要不先把陶然带回家?

祁予霄还在思索期间,忽然听到了陶然难受地嘟嚷一声。

他便不做犹豫,在拐弯处打了个方向盘,车轮滚在水泥地上,飞快溅起水花。

黑色跑车冲破雨幕直直往前方驶去。

感受到车子缓缓停下,但醉意侵蚀到大脑,陶然已经完全走不动路了。

祁予霄一手拦住陶然的腰,一手勾起他的腿弯将他抱起来,快步走向电梯。

祁予霄将陶然抱回自己房子的卧室,动作很轻地将陶然的半个身子放在了柔软的床上,自然垂下了两条小腿。

他屈膝半蹲而下,骨节分明的手从裤脚伸入,抓住了陶然纤细滑腻的一截脚踝。

然后祁予霄将他已经湿掉的鞋子和袜子脱下。

他的脚毫无障碍地落到了一只温热的掌心中。

陶然的脚好像比一般男生要小,趾头粉嫩圆润,脚背的皮肤白嫩得比祁予霄的手白了一个度。

祁予霄眼神暗了暗,拇指指腹抵在他的脚心里,掌心包裹住他的脚背,四指蜷起将他的脚裹住揉了揉,发现陶然的脚比冰块还要冷。

“冷不冷?”

看着烂醉如泥的陶然,祁予霄不做希望地又问,“把衣服脱了,去洗个澡?”

但没想到的是,陶然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祁予霄都以为他要睡着了,才听到他缓缓地发出声音,“……好。”

他动作缓慢,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撑起来,但最后还是祁予霄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才勉强从床上坐起身。

陶然眸中失神,泛着水润细亮的荧光,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轻呼出含着酒精的气息。

他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衣服,过了很久很久,泛着两团酡红的小脸表情呆滞,像是被点了穴般静止不动。

“会自己脱吗?”

祁予霄在他身前站直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

陶然睫羽颤了颤,似在思考祁予霄的问题。

他缓缓地仰头,望向身前高大的青年,他眼眸黑雾缭绕,最底处滚动着深暗不明的情绪,隐隐亢奋地跳动着星点幽光。

陶然极力地想要凝聚出一丝神志,去思考祁予霄问的问题,但脑海中仍是一片混沌。

然后,一道沙哑低柔嗓音从他的头上落下,一丝哄诱隐匿在其中。

“需要我帮你吗?”

“……”

他上一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对方又抛下了第二个问题。

陶然头疼地皱了皱眉,他又要花很长时间重新思考新的问题了。

祁予霄长睫垂下,静静盯着陶然,漫不经心的慵懒神态仿佛一只耐心等待猎物进入口中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陶然垂下的脑袋失重般往下掉。

不过他很快控制住脑袋,没有让脑袋直直砸到地上。

陶然像捣药般沉重地点了好几下头,声音细若蚊声。

卧室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帘一丝不苟地将外面景色遮住,光线昏暗模糊。

屋外电闪雷鸣,寒风呼啸,雨势凶猛,但极好的隔音材料已然将所有杂音都隔绝在外。

空气沉寂无声,祁予霄听到陶然很轻地应了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