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张姨将最后一道早点端到餐桌上,抬起头朝客厅方向,和正挨在沙发上看手机的祁予霄说道, “小祁,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叫你朋友起床了。”
祁予霄收起手机:“嗯。”
祁予霄起身正欲往卧室方向走, 但想起了什么, 顿住脚步, 问张姨,“对了张姨,昨晚干洗的衣服弄好了吗?”
“噢噢,已经好了。”张姨连忙去到洗衣房里, 把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递给祁予霄, “都在这里。”
“好。”祁予霄接过。
张姨:“哦对了小祁,你昨晚回来的也不晚, 带朋友会带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好准备个客房出来,两个大男生挤在一张床多不舒服呀。”
祁予霄一哂,“没事。”
祁予霄转身回了卧室。
卧室里的窗帘依然紧闭,没有一丝阳光能够泄露进来,室内光线暗得昏沉沉的。
宽大的卧床上躺着一个人, 清瘦的身子只占了床位的小小一处,他背对着门侧躺着, 脸几乎埋进了枕头里,垂着睫毛,呼吸平稳。
祁予霄将屋里的灯光打开, 垂着眸第一眼便瞧见陶然的睡姿,第二眼边落到他渐渐染红的耳尖上。
他将手中的衣服放到床上,盯着他那只毛茸茸的脑袋,直接开口揭穿,“醒了就起床,阿姨已经准备好早餐了,全部是你爱吃的。”
闻言,陶然纤薄的肩膀明显心虚一颤,耳朵迅速蹿红,红意从耳背往下漫延到了锁骨。
他认命地睁开眼睛。
早在半个小时前,陶然就已经醒过来了。
昨晚喝的醒酒汤很有用,他醒过来后没有任何宿醉的症状,只不过……如果能断片就更好了。
陶然一睁开眼,昨晚的记忆便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喝醉之后每个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衣服不会脱,需要祁予霄亲自帮他脱,喝醒酒汤也不好好喝,非得祁予霄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完全就像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宝宝一样。
陶然简直都没脸见人了!
这一定是他这辈子遇到的尴尬的事情。
明明昨天还特地和祁予霄强调了他不是小宝宝来着。
祁予霄静静地瞧着陶然一动不动,但后耳的皮肤愈发通红,忍俊不禁,“还不起来吗?”
陶然闷在枕头里自闭好一会儿,才缓缓蹭了下被子,撑着床坐起来,他顶着凌乱蓬松的黑发,脸颊的羞红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陶然一抬头便撞上了祁予霄满含笑意的眸底,一瞬间像是触电般移开视线,“你、你怎么知道我醒了的。”
“这不是简单吗?”祁予霄眉梢微挑,坐到了床沿边,垂下眼睫看向陶然,“我们都已经一起睡这么久了。”
陶然:“……??”
陶然脸色涨红:“哪、哪、哪有!”
他激动地转过身子,一不小心撞上了祁予霄意味深长的眼神,心跳蓦地加速,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陶然心慌意乱地急忙转头又不看他。
“不想起床吗?”祁予霄体贴地问,“需不需要我把早餐端进来?”
陶然:“???”
真把他当小孩照顾了啊。
陶然立即把脑袋转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出去吃。”
祁予霄:“那穿衣服。”
“好。”
陶然瞄了一眼自己昨天的衣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下半身空荡荡。
救命。
怎么还能有更尴尬的事情。
陶然现在只想打个洞钻进去。
他记得自己洗澡出来是穿了内裤的,现在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难道是睡觉的时候弄掉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
毕竟内裤应该是祁予霄的,两人码数不对,他穿着松垮垮的,会掉也还算合情合理。
但是如果他睡觉不动的话应该不会掉呀,陶然有些奇怪,他睡觉向来很老实,几乎一动不动的,怎么会蹭掉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穿好衣服,然后找到那条失踪的内裤。
于是陶然稳住心绪,等待着祁予霄的离开在动作。
陶然:“……”
祁予霄:“……”
陶然努力地眼神示意祁予霄,但后者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没能接收到它的信号。
搞得陶然都有些着急了。
“怎么了?”祁予霄嘴角扬起,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好心询问陶然:“还需要我帮你穿吗?”
“不需要!”陶然脸又是一阵躁红,“你、你出去一下就可以了。”
祁予霄也不打算再逗弄他了,很快如他所愿地干脆站起身,嘱咐道,“浴室里已经准备了你的牙刷。”
“嗯嗯,知道了。”陶然催促,“你先去吃早饭吧。”
祁予霄看了他一眼,终于迈步离开卧室。
陶然松了一口气。
迅速地把自己的衣服穿上,陶然把被子掀了起来,终于在床尾处找到了失踪的内裤。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将裤脚捏了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
嗯,码数确实差好大。
他能从卧室穿出来没有掉下来都已经很好了。
陶然洗漱完之后,走出卧室时还有些扭捏,不过他很快闻到了餐桌上飘来的早餐香味,肚子很不争气地饿响出声了。
祁予霄已经坐在餐桌上,但没有开动,明显是在等陶然过来。
“早餐好香。”陶然期待地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都准备的什么呀?”
陶然垂下头看向他位置上的一个碟子,盛着的是一份晶莹剔透的肠粉,粉衣薄透,能清晰看到包裹的鸡蛋和肉馅,表面撒了翠绿的葱花,最后淋上很香的酱汁。
旁边还有还冒着热气的,看起来胖乎乎圆嘟嘟的虾饺,还有粉蒸排骨和红米肠等其他一些常见的粤式早点。
陶然的羞涩瞬间被馋意冲淡,很快坐下来开始享用早餐。
吃到一半,张姨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白色的瓷锅,她看到陶然时,展出了一个亲和的笑容,“小祁的同学起床啦。”
祁予霄介绍道:“这是张姨,就是我和你说过做饭很好吃的阿姨。”
陶然恍然大悟,朝张姨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你好张姨。”
“哎哎,小同学好。”张姨将瓷锅放到餐桌上后,折返回厨房又拿了两个碗出来,给他们两个盛汤,“这鸡汤我今早早早起来煨了几个小时,你俩都尝尝,我里面放了虫草和羊肚菌,味道很鲜甜。”
陶然:“好的,谢谢张姨。”
张姨:“不用谢不用谢,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楼上去了。”
张姨走后,餐桌又安静下来。
鸡汤闻着就很香,陶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把碗挪到自己面前的位置。
祁予霄看着他的动作,提醒:“小心烫。”
但已经来不及了,陶然没能反应过来,那只汤勺已经碰到了他的舌尖上。
“啊——”陶然张着嘴,舌尖烫的抖动好几下,汤勺被他放回了碗中,但因为动作太着急飞溅出来不少。
祁予霄眉心一凛,起身三两步绕到陶然身边,虎口掐住他的下巴,把陶然的脸掰向自己,沉着脸道,“给我看看。”
陶然嘴唇还泛着刚刚食物的油光,看起来晶莹软润,他被掐着下巴,嘴唇被迫张开,湿红的舌尖伸出来。
眼前是祁予霄放大的俊容,陶然心脏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昨晚,祁予霄好像也这么检查过自己。
祁予霄漆黑的眼眸仔细检查陶然的舌头,发现舌尖处已经被烫得泛起了一层淡白色,他眉头蹙起,“好像烫伤了。”
“嗯?”陶然乌溜溜的眼睛瞪大,他确实感觉舌头有些火辣辣的,这回应该是真的烫伤了。
祁予霄松开了手,道,“你去厨房的冰箱找瓶冷水含一口,我去给你找点药。”
陶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和祁予霄对视一眼,视线飞速转开,“哦、好。”
陶然感觉心率快得不正常,尤其是在祁予霄捏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查看他舌头的时候,他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他大脑有些空白,不正常的心跳让他耳朵嗡鸣,在祁予霄去找药的时候他还呆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去厨房的冰箱找水。
陶然随便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被烫伤的舌尖泡在冰凉的液体,火辣感渐渐消失,变得舒服了许多。
祁予霄很快拿药过来,看着腮帮子鼓起来像条小金鱼的陶然,问道,“早饭还吃吗?”
陶然嘴里还含着水,只能摇摇头。
祁予霄:“那你把水吐了,过来我给你上药。”
陶然很听话地照做了。
两人来到了客厅沙发上坐下,祁予霄再次掰开陶然的下巴,把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到了他的伤口处。
药粉传来一阵薄荷的冰凉触感,陶然口腔里都是这个味道。
祁予霄:“这几天饭后都撒一次。”
“嗯。”陶然以为祁予霄要把药给他让他自己撒,于是掌心朝上递到祁予霄面前。
祁予霄瞥了眼他的手:“我给你撒。”
陶然:“?”
但陶然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嗯。”
这么乖顺的模样祁予霄都怔了瞬,勾起唇角,“这么乖。”
乖…………
乖宝宝……
陶然表情空白,脸庞的温度陡然窜升,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飙升。
太奇怪了。
怎么又回到了那种感觉。
陶然的视线瞬间弹开,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祁予霄不明所以:“怎么了?”
陶然脸颊灼烧,猛摇头。
*
收拾好后,祁予霄开车载陶然回学校。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一路驶到学校里,陶然全程头偏向车窗,外面的风景在眼中川流而过,思绪渐渐游走去外太空。
等缓缓回过神时,陶然瞳孔恢复焦距,窗外模糊的景象聚焦回清晰模样,他这才恍然发觉,他们竟然回到学校的宿舍楼底下了。
甚至不知道车子已经停下来多久了。
都到了,祁予霄怎么不提醒他呢?
陶然刚想转过头去问情况,谁料对方的身体也刚好凑过来。
在两人的鼻尖将要撞到一块时,陶然猛然回过神来,紧忙将脑袋往后缩了一些距离。
但他们的脸还是猝不及防地贴近了,很近,差不多两公分的距离,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的鼻息。
祁予霄锋利流畅的面部轮廓骤然放大,清晰地倒映在瞳孔中,陶然呆愣住,目光从他狭长深邃的眼睛慢慢下滑,顺着英挺的鼻梁,最后蜻蜓点水般落到了那张形状完美的薄唇上……
陶然的心脏陡然一跳,所有发散的思绪顷刻间全部收回。
他回过神,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身子,车厢内的温度不知为何窜的很高,陶然的脸颊泛起一阵热,他心慌地敛下睫羽,小声地控诉,“你、你怎么突然靠得这么近?”
“……”祁予霄没吭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臂伸向陶然的腰侧。
陶然以为祁予霄要伸手抱他。
他肩膀缩了缩,心底泛起羞涩,白皙的脸蛋透出一片粉红。
直到耳边传来“咔哒”一声。
压在肩膀上安全带力道随之消失。
陶然大脑紧绷的弦被弹了一下,眨巴着眼,原地呆愣了足足半分钟后,才恍然大悟。
所以说,祁予霄刚刚突然凑近过来,然后又伸过手……其实只是想要帮他解个安全带?
陶然在空中凌乱:……什么啊。
他还以为祁予霄要抱他。
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陶然表情僵硬,自作多情后的悔恨灌满身体。
他现在只想一头撞向车窗,逃离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世界。
祁予霄并不知道陶然的心理活动,他将安全带铁扣松开后,刚想退坐回自己的驾驶座位,余光瞥见了他那张红得像只煮熟螃蟹的脸,眸中透出疑惑。
“怎么了?”祁予霄熟练地用手碰了碰陶然的脸蛋。
他的手常年温度都很高,但没想到今天触碰到陶然的脸时,稀奇地感受到了一股灼烫的温度传入自己的皮肤中。
祁予霄凝眉,“脸怎么这么烫?”
两人的身躯还是凑的很近,陶然能感受到祁予霄说话间温热的吐息,他蛋的温度一下烧的更高了,心脏狂跳。
他视线乱瞟,避开祁予霄的眼神,“车、车的温度太高了。”
“我先下车了。”陶然目光随机落到了旁边的车门把手,精神一振,急忙去打开车门。
只来得及给丢给祁予霄一句话,他神色匆忙地关上车门,落荒而逃般跑进宿舍楼。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祁予霄脸上茫然的神情渐渐消淡,眸底漆黑幽邃,里边的情绪又恢复成往日的深沉难辨。
大脑将陶然方才的反应毫无遗漏地全部回忆一遍,精细得连一个微表情都没有放过。
惊讶、害羞、羞恼、逃避……
陶然就差把心理活动打成字写在脸上了。
祁予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
他忽的张开手,目光落到手背的皮肤,上面仿佛残存着陶然脸上的热度。
*
陶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的身体被一种奇怪的感觉给团团包围住。
这种奇怪的感觉具体出现在和祁予霄接触的时候。
陶然每次有话要和祁予霄说时,祁予霄总会下意识地微垂些头平视他,这明明是一个很正常的动作,陶然以前从来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但现在每次祁予霄在他讲话时忽的凑近注视他时,陶然总会心脏骤停,整个人变得紧张错乱,好几次连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又比如祁予霄抱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深呼吸时,那股温热的吐气喷洒在他的颈部肌肤上,陶然感觉腿都要软成面条了。
最严重的还是两人抱在一起睡觉的时候,明明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这样睡的,但现在陶然的感官比往日放大了好几十倍,祁予霄身体传来灼热的温度,平稳的心跳声和呼吸,还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都变成了让陶然神经亢奋到无法入睡的因素。
陶然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好像又无法控制地把祁予霄当成alpha了。
而且这次的感觉十分强烈霸道,完全控制了他的本能,陶然无法像之前一样,通过洗脑自己把祁予霄当成beta或者omega后将其掰正回来。
陶然忽的变得迷茫惆怅,他好像在这个困扰中越陷越深,无法挣脱。
这几天的生活节奏和之前的每一天都差不多,但陶然的状态却变得异常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