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逃吗?”
二代沙漠神远远的问。
“能逃哪里去?”崔止永冷笑一声。
三楼空旷的大厅里遍布猩红的沙砾,密密麻麻的雨珠从天而降,将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凉的水幕,空气里泛起潮湿的腥味,那像是水汽与血腥混杂的奇怪味道。
“你倒是胆大,别忘记你现在的性命还在我手里。”神渡的语气透着明显的厌烦,但没有第一时刻选择动手。
祂眯起眼睛远远注视崔止永许久,突然思维停顿片刻,意识到了那股熟悉感来源何处。
混乱的灵魂深处,依稀升起几分烦躁。
“又是你,”神渡的声音沉了两度,“主动向我祈求力量与权力的是你,联合反抗军的首领对我发起灵魂呼啸的是你,最后利用自身的血脉与灵魂引起我意识混乱的也是你。我曾观察过,你不在乎沙漠王国,不在乎沙漠子民,甚至连沙漠对外的侵蚀也不在意,因此我一度以为你与我相似,所有的行动都指向了神明,野心,贪婪,疯狂,试图与我那般利用神明的陨落重建成神之路,然而……你此刻依旧是人类之身。我能否理解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缘由,只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愉悦吗?”
“别说的我好像是一个冷心冷肺的疯子,你不也选择利用我来警告与制衡那头肥猪国王吗?”
崔止永啧了声,他开始缓慢移动,绕着沙漠神在墙壁边缘走动,垂下的眼里清醒而冷静,语气却透着些奇异的轻松意味。
“神渡,别说你感到矛盾了,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我出生于沙漠,在堡垒中长大,父母,血亲,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一个个的要么因贪欲死于王权斗争,要么怀着各种信念被你吞噬死去,虽说我本就与他们没多少感情,但误打误撞被指定前往森林探查情报的成员之一时,我居然感到了一阵恐慌,因为我很可能会死在森林,或者从此再也回不到沙漠的家。”
“然而踏入草原的那一刻起,却又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是卸下重负,摆脱过往,迎来自由的快乐。我不用担心会被肥猪国王忌惮而死去,也不用担心因为觉醒异能或是天赋过高然后被你吞噬继而成为不知道多少年后刺向你的针。”
说到这,崔止永耸了耸肩,“只可惜刚踏入森林就和同伴分散,然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认出了我真正的身份,不得不跟着那家伙到处跑,脱离视线就是死……刚到手的自由一下子飞走了。”
神渡:“你在笑。”
崔止永摊手,“很奇怪吗?我可是在和你剖析自己的内心啊。总之度过了一段胆战心惊的日子,随即迎来的是漫长而平静的时光,以及……一段非常热闹的,鸡飞狗跳的日子。仔细想想,我在沙漠那十几年的记忆都非常模糊,画面是灰白的,枯燥无味,伴随压抑和恐惧,印象深刻的全都是死亡和鲜血。唯有从抵达森林的那一刻起,记忆里的画面才有了明亮的颜色。”
他扬了扬唇角,右手在墙面拂过,黏在墙壁上的沙砾窸窸窣窣掉落,“所以,神渡,你猜测的根据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早已不属于沙漠,又为何在意沙漠?”
“……原来如此,”神渡远远投来的视线越发冰冷,“但也不过是逃避罢了,将自己困在一个狭小的地方,用外界给与的几分善意满足自身贫瘠的需求,真是可怜。”
崔止永嘀咕道:“假设几个月前听到这话,说不定我还真会破防……但现在,我早就被拉出去了,还是被迫的,另一个家伙完全不阻止……”
他叹口气,面上却是笑着的,声音重新响亮起来,转向沙漠神的方向,问道:“神渡,你有在意过什么东西吗?”
“什么?”
“你看,情感贫瘠的是你啊。”
语毕,不远处的沙漠神忽然察觉异常,反应过来前,右臂突然失去控制,直接重重穿透自己的胸膛。
“……灵魂呼啸?不,这是……”
“共鸣。”
崔止永笑容变大了一些,“我起初还在想你都死了,我该去哪里把我剩下的那半个灵魂偷回来,没想到你居然会在梦之国度里出现,果然你也想见到我吧?”
“只可惜你好像还没疯。我以为你死了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这样就更方便偷取……”
呲得一声轻响,猩红沙砾从地面升起尖刺,从背后刺穿了崔止永的胸口。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望着不远处的沙漠神说道:“你已经死了,死地被摧毁,心脏被云焰击碎,现在的你只是一团被无数破碎灵魂融杂的灵魂体,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尝试实验那个猜想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崔止永的身体如液体般缓缓融化,随即与高空落下的雨水一同融入沙面,形成一小片坑洼。
暴雨仍在继续,汇聚而成的雨幕里逐渐冒出无数个崔止永的身影。
“新研究的,厉害吧!”
而神渡看起来根本不在意,祂只是低头看向依旧伸进自己胸膛的手臂,随即重新夺回控制权,缓慢拔出手,胸口的破洞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你们的计划……是指[神明会被人类同化]吗?”
祂若有所思道,随即忽而抬手,地面涌动的猩红沙砾瞬间暴起,恍若锋利的刀刃,将落下的雨幕从中切断,整整齐齐的一圈切痕在四面墙壁出现。
崔止永贴在沙砾攻击范围之外的高墙上,盯着大厅最中间的虚影,谨慎地又往上方挪动几厘米。
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底下的沙漠神突然开口。
“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你曾死亡过七十多次,只有两次是死于我之手,而那两次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如此羸弱的你们居然敢在神明身上进行实验,荒谬。神是不可能变成人类的,你们的计划注定失败。”
崔止永从神渡开口的第一句话起就没听懂,“等等,什么叫我死了七十多次?还有那两次我知道什么啊??你现在在发疯吗?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在一代的记忆里看到过以前的未来。”
神渡没有理会趴在墙上生闷气的崔止永,自顾自说:“大陆会被无边无际的沙漠吞噬,生灵濒临灭绝,森林,海洋,冰原,全会在短短一年里彻底消失。你说,在注定毁灭的世界里,人类该如何生存?唯有祈求神明庇护。”
覆盖地面的猩红沙砾忽而升起,组成只有小腿高的一幅幅景象,沙漠,大海,森林,以及无数密密麻麻的城市,而在这些景物之间流动的猩红沙砾如海浪般将那些凝聚组成的城市逐一掩埋吞噬,虽只有窸窸窣窣的沙砾流动声响,但那快速被压平的无数城市依旧清晰地表现出了灾难来临时的景象,一股莫名的慌乱感袭上崔止永心头。
“……虽然不理解你为什么好端端跟我说这些话,但我记住了,回头会和其他人讨论的。至于现在,把我那半个灵魂还回来!”
说完,高空的暴雨再次倾泻而下,贴在墙面上的崔止永融入雨幕,消失不见,唯有声音仿佛在四面八方响起。
神渡的声音再度响起,咬字清晰,透着几分偏执而冰冷:“唯有神明才能抵抗世界尽头的灾祸,唯有神明永恒不灭!这个世界从根源就已经坏了,人类要想生存,就必须成为神明!神明之下,皆为蝼蚁!”
“所以说,先把我那半个灵魂还给我啊,混蛋!”
“你还无法理解吗?要想挣脱束缚,要想真正的活下去,就必须成为神明!”
“好好好,我成我成,你先把我那半个灵魂还我!”
“……你在欺骗我。你不想成神,你在求死。既然如此,我不如早些结束你的性命。”
崔止永几乎要抓狂了,面前的沙漠神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现在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混蛋,“你个疯子!我他妈活的好好的,求什么死?!”
轰!
席卷而来的沙浪轰然砸向崔止永显现身形的位置,随即扑了空,砸在墙面剧烈散溅开来,那些散落在空气里的猩红沙砾无风而动,重新凝聚化作一道道旋转的小型龙卷风往中心聚集。
地面开始震动,墙壁越发摇晃,上空哗哗落下的暴雨打湿了逐渐凝聚的沙砾,空气里散发出一股刺鼻而沉重的气息。
位于巨型飓风底下的神渡仿佛变脸一般,无数复杂的情绪在面上飞速闪过,恍惚,愤怒,焦躁,悲伤,恐惧等等,而最后祂干脆一挥手,密密麻麻由沙砾组成的人脸浮现在祂四周,粗糙的脸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诡异表情。
崔止永:“……草,你真疯了啊?”
他再度出现的刹那,脚下的沙砾如蛇般缠绕住双腿,下一秒迅速靠近的沙漠神毫不犹豫地刺穿其胸口,而同样的,崔止永的手也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终于……抓到你了。”
崔止永毫不在意剧烈的疼痛,他死死盯住神渡的面孔,那张模糊的虚影背后,密密麻麻的人脸似乎感知到什么,骤然开始疯狂尖叫,而那一阵阵袭来的恐怖尖叫令崔止永口吐鲜血的同时,也让沙漠神突然停住了进一步的动作,如同被一双双透明的手脚缠绕身体,动弹不得。
而崔止永也果断伸出另一只手按在那道虚影的胸膛,越过模糊的虚影外壳,隐隐约约仿佛感觉视角转移,“看到”了周围无数明亮或暗淡的光点。
随即那些光点快速移动,空出了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路”,他感觉自己在快速移动,路的尽头仿佛有明亮的亮光出现。
而在崔止永即将攥住那枚光点的瞬间,静止不动的沙漠神突然开口:“需要触碰才能取回你那半个灵魂吗?”
话音落下,密密麻麻的光团如繁星般自沙漠神体内飞出,其中一枚咻得一下钻入崔止永体内,令他感觉短暂头晕,好半会才恢复过来。
而那些光团逐渐幻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其中几个像是在朝崔止永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却如泡沫般一颗颗破碎。
“我是神。”
神渡一字一句缓慢地说:“人类不可能从神明手里夺回任何东西。唯有神主动舍弃什么,人类才可接受。”
崔止永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你特么……都这时候了,你还坚持那什么狗屁的人类都是蝼蚁唯有神明至高无上的理论吗!?”
神渡毫不动摇,只是稍显沉默片刻,随即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再度开口:“你如今已是完整体,实力应该处于顶峰,而我一层层削弱,恐怕力量只有原来的百分之一。或许神明本就不该恐惧死亡,我应当回归本源等待百年后的复苏……但在我重新沉眠前,我必须完成一件事。”
祂看向崔止永,语气透着股偏执感,“我要亲眼目睹那棵血树,我要【沙漠】的本源之树真正为我显现!”
那层虚影一点点散去,出现在猩红沙地上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短发像极了凝固的暗红色鲜血,布满裂缝的脸上满是疯狂之意。
他朝向崔止永,抬手间猩红沙砾再度升起,“你叫什么?”
“……崔止永。”
“很好,我已衰弱至此,你应该不会太容易死去。”神渡的瞳孔倒映出崔止永的身影,脸上露出一抹不甘心,“我曾与【血雾】的半身交战,最后即使败于他手,也未曾让血树为我显现一瞬,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我在抗拒战斗,我从不认为那场战斗是有意义的。所以,现在再让我试一次……”
“随我一同厮杀吧,崔止永,让我也看看——一代那家伙曾见过的景象!”
崔止永疯狂倒吸一口冷气。
“狗屁的景象!神渡,你就是一个疯子!战斗从没有意义,你快死了这就是执念,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人在等我回去,我才不跟你闹……草!你特么——”
恍若遮天盖地的沙浪暴烈般涌来,随即而现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
神塔在剧烈摇晃。
位于神塔外,悬浮在高空的一代沙漠神忽然笑了,祂看着同样悬浮在对面的【海洋】,身后逐渐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血红色巨树,而在这棵树上,隐隐的,仿佛出现一丝重叠的虚影。
【海洋】则拧起了眉,神情越发凝重,“难道说,你……”
一代沙漠神抱臂,笑容逐渐猖狂,“啊,替换罢了。我当了这么久的【沙漠】,也有些腻了。怎么样?那家伙虽然是个蠢笨的,但说不定下一次,或者下下次就能成为真正的【沙漠】。至于我,你觉得杀戮,战争,死亡,哪一个好听?”
一代沙漠神的目的,居然与【海洋】相差不大。
【海洋】沉默许久,开口道:“我的海啸并没有毁灭大地,但【时空】依旧提前出现了,祂的行动逻辑出现了改变。【血雾】也是第一次放任祂的半身到处活动,梦之国度第一次遭遇入侵者,人类第一次距离成为梦神这么近。这些全都是变数,这一次的变化……太多了。”
一代沙漠神烦躁地皱眉,“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鬼东西。”
【海洋】:“……不,没事。”
祂重新恢复平静,再次与一代沙漠神遥遥对峙,只是内心不由自主地起了一丝不安。
隐藏的风暴似乎隐隐围绕那个黑发少年而起,而那少年的立场……
他必须成为神明。
【海洋】在短暂犹豫后,再一次坚定了想法。
而在高空之上,白雾涌动之地,身穿黑裙的【天空】伊莲娜正安静地闭上双眼,面容平静,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白云悠悠,而脚下是白雾萦绕的梦之国度。
**
神塔的构造很奇特,楚修宴他们先前进入三楼大厅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周围有楼梯口,只有二代沙漠神“神渡”背后那个非常显眼的电梯口,于是他们不得不选择通过电梯上楼。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神渡”似乎并没有选择追杀他们。
【难道是不想被我杀第二遍吗?】楚修宴暗自琢磨,【不,感觉不像,祂好像是冲着水怪哥去的……?】
虽然最开始一直在盯着他看,但偶尔会有视线落在崔止永身上,那像是打量,也像是评估什么。
楚修宴原本以为是沙漠那边遗留的问题,但假设神渡是存着杀心来的,那崔止永岂不是——
系统:【别慌,目前情况良好,他们两个打得非常火热。】
楚修宴:【很好,前线记者,请继续向我报道!】
系统:【Yes sir!】
电梯正在缓慢上升,与现实世界不同,这里的电梯像是快报废一样,每次抵达一个楼层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在短暂的安静后,楚离突然开口道:“云焰,你打算做什么?”
楚修宴没有回头,专心地盯着电梯顶端缓慢跳动的数字,说道:“就登九楼,然后让伊文继承全部的梦神之力啊。”
楚离根本不信,“你先前留给崔止永的那句话,分明指向的是你自己。”
这话让万明煦也抬起了头。
楚修宴:“……”他思考自己说了哪些话。
系统:【应该是指[请救救我,伟大的梦神大人]这一句。】
楚修宴大惊失色:“那只是我看气氛太严肃了所以随口说的啊!”
楚离依旧不信,有漆黑的丝线在少年头顶蠢蠢欲动。
楚修宴无奈:“总之,放心,我没打算成为梦神。”
楚离:“不能和我们说吗?”
楚修宴原本想胡乱说一通敷衍过去,但察觉到楚离有些低落的情绪后,嘴里的话突然转了一下,叹道:“这里是梦之国度啊,楚离哥,我们的交谈说不定被某些神一句不漏地全听进去了。”
万明煦突然开口道:“蜗牛还在你身上吗?”
楚修宴点了点头,“所以当我感觉大事不妙后就立马跑路。”
楚离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松。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系统:【所以你的计划是啥?】
楚修宴言简意赅:【要么当中转站,要么当砍树人。】
系统开始努力思考。
上升的电梯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像是有什么坚硬的物体在剧烈摩擦,按键显示屏幕上的数字跳到了“8”,不再继续往上。
【九楼的电梯通道被堵住了。】系统语气严肃道,【八楼至九楼只能通过电梯,而目前九楼全部的电梯都被巨石堵住,现在的话,要么从神塔外墙爬上去,要么直接砸破天花板跳上去。】
楚修宴暗中朝系统比了个大拇指。
电梯门忽然打开,一大群人冷漠地站在场地对面,远远朝电梯里的三人望来,眼里透着警惕与冷意。
为首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衣装,神情严肃而冷峻,透着极为明显的厌恶感。
“外来者,这里不欢迎你们。”
这个男人说。
“我们是你们的神喊来的帮手。”楚修宴意思意思解释了一句。
然而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立即离开这里,外来者。”
楚修宴轻啧,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透明银丝顺着地面与墙壁往那群人的方向袭去。
毕竟时间不多,他根本懒得理会这伙人,话说,楚离哥似乎跟自己想的一样哎。
楚修宴朝背后伸出大拇指。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看到了楚离越来越凝重的神情。
“我们本就无法理解神明大人为何选择外来者,而此时梦之国度遇到外敌入侵,恐怕正是你们引的路,海神大人只是受到欺瞒罢了。”陌生的声音透着冰冷的意味,“因此,我们要守护神塔,保护海神大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袭击。”
楚修宴:“……”
他重新转过头,楚离的银丝只吊起了一小部分人,剩下的银丝围绕着其余人转动,却仿佛被什么隔绝在外,迟迟无法接近。
“没事。”
楚离皱了皱眉,又松开,随即探出去的那些银丝转瞬化作漆黑,如破开纸片般再度缠绕上那些人的脖颈,一个接一个的吊在了空中。
墙壁,地面,被漆黑丝线经过的地方全都散发着滋滋作响的恐怖声音。
“这些人利用了梦境的力量,隔绝了我的攻击,不过力量不强……”
所以有些奇怪,是对敌方实力判断失误,所以才这么冒冒失失地赶来阻挡吗?
楚离微微蹙眉。
在他思考时,万明煦已经轰开天花板,露出了通往九楼的通道。
“可以了,走吧。”
“哦哦哦哦!走走走!楚离哥,走啦!”
就在那时,被少年催促着刚走出没几步的楚离突然顿在了原地。
有股暗含打量的冰凉视线从他背后射来,令他刹那血液凝固。
“怎么了?”楚修宴突然听到身后没脚步,回头问道。
“没事。”楚离说,“你们先过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楚修宴左右看看,满头雾水,这里也没啥需要处理的呀。
他正要继续问,楚离面无表情地说:“‘请救救我,伟大的梦神大人。’”
“……”楚修宴恼羞成怒:“可恶,我就在楼上,有事喊我!”
等到他离开后,楚离才微微松了口气。
在他左后方的空气里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透明的虚影。
‘好久不见,楚离。’
那个坐着轮胎上的透明虚影说道,他的脸上很平静,跟楚离一块看着黑发少年轻轻松松跳到天花板,然后抓着石块爬到九楼,一溜烟就不见了。
楚离看到万明煦也从天花板的坑洞跳出去后,迅速用漆黑的丝线组成网状挡住那个洞,随即才低声道:
“……你是谁?”
‘普通的路人。’
轮椅男人顿了顿,说道:‘介意说明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吗?记忆,思想,力量,甚至灵魂。我没料到你居然会觉醒吞噬的能力,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报告传回来时我都以为是假的。’
楚离没有任何回应,他站在这里,只是单纯的拖延时间,不管如何,不能让这奇怪的东西接近云焰……
‘你和阿宴关系很好吗?’
楚离呼吸停了一瞬,在那一刻连大脑都短暂空白。
“你说……什么?”
‘变数的确有点多,派出去的异人里,居然会是你先取得阿宴的信任,不过任务完成的不错,接下来只需要把他带回西北……’
“你、是、谁!?”
轮椅男人的声音逐渐消失,他静静看着面前逐渐扩大的黑洞,以及站在黑洞里正一步步朝他走来的楚离,随着黑洞移动,窸窸窣窣不断有东西在消失,地面,空气,白雾,甚至是“存在”本身的概念——然而,却在即将抵达最终目标的那一刻,仿佛面前有无法跨越的障碍,迟迟无法继续往前半步。
那是【时空】的力量。
‘奇怪,原来失忆的报告也是真的吗?再加上这种棘手的能力……麻烦了,真让人头疼。’轮椅男人说着感觉头疼的话,结果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变化,平静道,‘好吧,刚才全是骗你的,我们没有派出队伍骗取阿宴的信任,你也没有什么任务,一切都出自你的本心……’
“你到底是谁!?”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面前的黑洞越发庞大,引得周围空间扭曲震动,如镜面破碎一般的裂缝越来越多。
‘果然很棘手啊,我只是看到熟人,所以想和你聊聊罢了,毕竟这会还不能出现在阿宴面前。’
轮椅男人轻叹道,而从始至终,面上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语言与表情格外不协调,仿佛机械一般的怪异。
在楚离越发冰冷的视线中,语气平静地说:
‘我?我是博士,来自X研究院。此外,你既然自称楚离,那就该喊我一声哥。’
楚离毫无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滚。”
语毕,骤然膨胀的黑洞吞噬了周围一切东西,转眼逼向轮椅男人。
……
神塔摇晃的更剧烈了。
楚修宴心想这塔该不会要被他们拆了吧?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它正在转述八楼的景象,突然出现的轮椅男人,楚离压抑的愤怒,以及他们的对话。
它原以为宿主会暴动,结果出乎意料的很看起来很冷静。
【首先,那不是我小舅。】楚修宴磨了磨牙,【从我十二岁叛逆期来的时候,那家伙就不再黏黏糊糊喊我阿宴,顺便一提,我也经常喊他名字——咦等会,难道这个世界的“我”很乖吗?但那可是“血雾”啊?乖到哪里去了可恶!而且坐轮椅的那家伙感觉好话痨,情绪似乎比较平和,而我那边的小舅脾气可差了,绝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这么长一段话。】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长串话,随即情绪忽然低沉下去,【敌人,居然真的是他们啊。】
系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无措极了。
但很快,楚修宴就自己恢复过来,【先别管他们了,目前时间不多,得先处理眼前的事!】
他重新抬起头,视野里映入了一副格外明亮而璀璨的景象,前方的湖中心有一棵巨大的血红色光树,树冠深深嵌入四面墙壁,延伸的无数枝杈如血色的晶体般精致美丽,透着一丝神秘的吸引力。
万明煦站在楚修宴身后,他只能看到空旷的场地,以及大片的湖泊,但他能注意到少年的反应像是看到了什么,在察觉到对方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后,说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修宴回过神,谨慎地朝周围看去,“我要抵达湖心……”
话音未落,刺耳的风啸声突起。
寒光在空中闪过,锋利的刀刃刺向他的面庞,下一秒却被一把长刀挡住。
那突然出现的人是伏恩,身上依旧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残留血迹,看似狼狈,一身气势却格外凛冽。
万明煦皱眉将伏恩击退,“好像……有点眼熟?”
楚修宴已经咻咻往湖里跑了,“这家伙叫伏恩,以前去过废墟都市,你可能见过他几面,擅用刀,不要被他用手触碰!”
万明煦:“好。”
随后主动朝伏恩袭去。
楚修宴则一脚踩入湖底,溅起的水花打湿裤子和衣摆,每一步的踏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接连不断地响起。
低下头一看,眼皮疯狂跳动。
以他的双脚为中心,细碎的血红色晶体正在缓慢出现,并往四面八方的湖心生长。
系统突然想起什么,【等会,宿主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没使用灰雾了?】
楚修宴快速往湖心的血树走去,心里回道:【真高兴啊系统你终于注意到了,从我进入梦之国度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再使用灰雾……准确来讲,是无法再使用“血雾”的力量。】
系统:【什么——】
楚修宴:【恐怕是因为“血雾”此时正在现实世界里吧,因为祂的身份暴露……】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双脚似乎无法动弹了。
像是有一股强大的黏力从湖底冒出。
楚修宴低下头,在清澈的湖底看到了一棵巨大的血树,那棵树很大,与他面前的、也就是神塔九楼湖心的那棵血树不同,在他脚底下的那棵血树枝叶繁茂,居然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错觉。
树底下同样站着一个身影,对方的双脚仿佛隔着层镜面与楚修宴相连,此时同样像是低着头,与位于梦境深处的楚修宴对视。
‘我们来聊聊,云焰。’
那个人说道。
这是【血雾】,不知为何听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楚修宴:“……”
楚修宴:“吔屎啦你。”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中指,然后拔腿就跑。
那股黏性很强,但在他的努力下,在湖底连在鞋底的如猩红树根一样的东西直接被扯断。
系统呱唧呱唧疯狂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