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第一次理解了“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这个形容。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打开纱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袋的。
沈烟想到周行和她说的, 他奶奶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姑姑来送饭的，应该就是他姑姑了吧。
沈烟心头一慌，死去的记忆又一次攻击他, 她又想起了上次的社死事件，周行明明说他已经和他妈、和他小姨解释清楚了啊。
“姑姑，你在瞎说什么。”周行看见进门的女人, 赶紧给自己澄清, “这是我请回来, 给奶奶写文章的！你别把人家气走了。”
周行姑姑撇了撇嘴：“王阿姨说的呀，我怎么知道咯。”
沈烟这才放下心来，刚刚的王阿姨明明“哦”了一声，结果完全没信啊。
周行无语：“我刚刚和她解释过了，这是我同事，她怎么不信呢。”
周行向他姑姑介绍道：“这位是沈烟。”
说完，他又向沈烟介绍道：“这是我姑姑, 你别生气啊, 她瞎说的。”
周行姑姑想起来了, 周行的确提前和她说过这事，但她忘了, 她也怕沈烟觉得尴尬, 赶紧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听王阿姨这么说，还以为是真的，以为这小子终于出息了呢。”
沈烟：……
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朝他姑姑笑笑。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周行姑姑又道：“我今天来晚了，早上家里再修煤气灶，这才晚了一点，奶奶饭还没吃呢，先让奶奶吃完饭再做正事吧？”
因为煤气灶突然坏掉，她忙起来就忘了周行和她说过今天要来找他奶奶采风的事情，早知道这样，她就点外卖了。
沈烟点了点头，她今天的时间都是留给周行奶奶的，她不急。
周行也没想到，他这个点来，奶奶竟然还没吃饭，刚刚他也没想到问一声。
周行姑姑把保温袋里的饭盒拿了出来，摊在了桌上。
“妈，先吃饭？”
周行奶奶“哦”了一声。
周行姑姑把饭盒摆好后，就去厨房抽了奶奶的筷子和勺子。
周行姑姑进厨房没多久，人还没出来，声音先传出来了：
“妈，你怎么又偷吃方便面？！”
说完，她就带着周行奶奶的“罪证”走了出来——一个方便面的袋子。
周行奶奶委屈道：“那你这么晚才来，万一你不来呢，我饿的呀。”
周行姑姑：……
“怪我，我的错。”周行姑姑又说道，“再吃点菜吧？不然又要营养不良了。”
周行奶奶：“哦。”
方桌是靠着墙壁放的，本来就有点挤。沈烟见状，不好意思再坐坐下，她把方桌上的位置留给周行姑姑。
“我们去院子里吧。”周行提议道。
沈烟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
“本来我奶奶是自己烧饭的。”周行站在院子里和沈烟说道，“但是有一阵，她一个人在家天天吃泡面，因为营养不良吃进了医院。”
沈烟：“？”
周行：“因为她天天吃，可能连着吃了快一个月。”
沈烟：“是图方便吗？”
周行：“可能就是喜欢吃，想吃？”
沈烟：……难怪周行姑姑不让她吃。
周行奶奶家屋外面的院子虽然不大，但还是种了一棵枇杷树，枇杷树长得还挺好，都超过了屋子的高度，还挺茁壮。
周行向她介绍道：“我妈说这颗枇杷树，是以前不知道谁吃枇杷之后，把枇杷籽扔到了土里，它自己长出来的。”
沈烟怀疑：“真的假的？”自己长的竟然能长这么大？
周行耸了耸肩：“不知道，不过确实一开始，确实没有人照顾它，它就靠雨水和太阳自己长了出来。”
沈烟看着枇杷树上长着的枇杷，个头看起来还不小：“结出来的枇杷，能吃吗？”
周行伸手摘了一个，递给沈烟：“试试？”
沈烟：……这真的可以吃吗？不会中毒吧？
周行递给她之后，又给自己也摘了一个，剥掉皮后，就塞进了嘴里。
她见周行面无表情地吃下了这一刻枇杷后，还朝她点了点头，于是，她也剥了周行递给她的那颗枇杷，塞进了嘴里。
然后——
她瞬间皱紧眉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酸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赶紧伸手，嘴里含着枇杷，对着周行：“纸纸纸！餐巾纸！”
周行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抽了一张给她。
沈烟赶紧把嘴里的枇杷吐到纸巾上，她抬头看了眼满眼笑意的周行，一脸不敢置信，她实在没忍住：“你有病吧？！”
她拼命和自己说，这是她的上司，她要尊重他。
但她实在忍不住。
她本来还觉得会不会是她倒霉，正好吃到了一颗超级无敌酸的枇杷，但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周行脸上的笑容。
如此刺眼。
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她忍不了。
她忽然想到了，第一天入职的时候，孟谷兰和她说的“周特助这个人，就活该单身”。
沈烟此刻深有体会，十分认可！
而且，这么酸的枇杷，他怎么能面无表情地吃下去呢！！
就为了骗她也吃吗？！
何必呢！！他不觉得酸吗！！
周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稍微有一点酸。”
沈烟大惊：“只是一点吗？！”
周行毕竟把一整个都吃了下去，他忍了这么久，终于也到了极限，忍不下去了，他面露痛苦：“是超酸。”
说完，他就冲进屋子里，拿了桌上的饮料出来，还把沈烟的可乐罐也拿了出来。
沈烟：……真是谢谢他。
比起周行，周行的奶奶简直太正常了。
周行姑姑把周行奶奶吃完的餐具收拾完了之后，就出来招呼沈烟和周行，让他们再进去。
沈烟听周行的奶奶娓娓道来，从她初入学堂、再到经历抗战、再后来又种田又上班等等一系列的成长、人生经历。
沈烟一开始是用笔记录下来的，但周行奶奶说的有些部分实在精彩，她怕速记没有办法还原原貌，打开了手机录音。
说到令人激动的地方，沈烟差点被说得落泪。
周行奶奶的语言十分有感染力。
周行就这么站在他奶奶家小小的客厅里，看着沈烟歪着脑袋记着笔记，还时不时点点头。
下午的阳光透过纱门，照射进来，阳光温柔地打在沈烟歪着的脑袋上，把发丝照耀的金光闪闪的。
他看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有点好奇的想，沈烟染头发了吗？好像没有吧？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仿佛失忆了。
周行奶奶讲了快三个小时，中间周行还问她奶奶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被他奶奶拒绝了。
周行只能又问沈烟：“沈老师累了吧？”
沈烟也不知道怎么就当上了老师，但周行奶奶这么称呼她，她也不能制止。
沈烟摇了摇头：“我不累。”
周行：“……那喝口水吧，沈老师。奶奶，你也喝口水？”
沈烟：……
周行奶奶讲了三个小时，沈烟记了三个小时，周行在旁边站了三个小时。
他奶奶终于讲到了她快退休的时候了。
周行以为他奶奶就此结束了，没想到——
“退休之后，我还写了本诗集。”周行奶奶骄傲地说道。
沈烟也很感兴趣：“可以给我看看吗？”
周行奶奶站起身，走到角落里，抽了一本书出来，拿过来递给沈烟：
“这些年，我都没有放弃写作，退休前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一直都没有空写，退休之后才终于有自己的时间，还很荣幸地出版了这本诗集。”
沈烟翻了翻，说道：“我可以带回家吗？等我写完文章再还给您。”
周行奶奶笑道：“当然可以，不用还给我，当年卖的不好，家里还剩挺多，只能拿来糊墙。”
沈烟知道周行奶奶幽默风趣，但没想到她还懂这梗。
沈烟：“好，谢谢您。”
周行奶奶继续说道：“沈老师，麻烦您了，我本来也想自己写，但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我的手抖得都写不了字了。”
沈烟刚开始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奶奶的手的确一直在抖。
“您放心，我会尽量让您满意的。”沈烟想了想道，“到时候我发给周助，让他给您看？您有修改意见的话，再和我说。”
周行奶奶点了点头，不过：“周助是谁？”
沈烟愣了愣。
周行赶紧出来：“奶奶，我我我。”
周行奶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改名字了？”
周行：……
“……这是我在公司的职务。”周行向他奶奶解释道，“沈老师也是我同事。”
周行奶奶有点被绕晕了。
周行又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同事，但是她是A大中文系的，所以请她来写。”
周行奶奶立马想到了刚刚他姑姑进门时候说的“女朋友”，又问道：“那女朋友……？”
周行：……这都啥跟啥啊。
“没有女朋友，这是王阿姨瞎说的。”他赶紧澄清。
周行奶奶一下拍在了周行胳膊上：“这个可以有，不对，是这个必须有。”
周行：……她老人家力气还挺大，还挺痛。
一旁的沈烟：……
这是什么大型催婚现场，她都不敢想，等再过两年，是不是她爸妈也会这样。
从周行奶奶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周行看了眼时间，对沈烟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吃晚饭吧。”
沈烟本来都准备去做地铁了，听了这话，收回了脚步：“……这多不好意思，一天蹭两顿饭。”
周行：“蹭领导的饭，不应该有一种在薅羊毛的感觉吗？”
沈烟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不吃白不吃。”
“是吧？”周行说道，“本来说要去聚餐的那家日料，怎么样？”
是沈烟刚去总裁办的时候，简虹就提到过的日料，说是多个美食博主推荐，就是价格有点贵。
沈烟有点心动。
但她又觉得这么贵，就算是吃领导的，她也有些过意不去：“还是不了吧，太贵了。”
周行又说道：“鳌虾畅吃。”
沈烟：……
她自从毕业之后，冯珊珊和柴雅跟着孙琼斯去了孙琼斯老家后，就再也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了。天天不是吃公司食堂，就是点外卖。
沈烟疯狂心动。
“不如我们AA？”沈烟提议道。
周行想了想，说道：“我一个月基础工资6万，你确定要AA吗？”
沈烟大惊：“多少？”
沈烟算了算，她和周行之间，差了……？
完了，她才发现，她上班上到现在，完全没有了解过她们公司的上升渠道。
“6万，奖金还不算。”周行向她解释道，“当然你可能复制不了我的路，毕竟你的室友不是陆总。但是你如果想坐到我这个位置，首先，你要先在你现在岗位上转正，然后下一步，可以去竞聘项目负责人，或者部门副职，干一段时间之后，再竞聘部门正职。”
沈烟怀疑：“竞聘两次，就可以月入6万吗？”
周行点了点头。
沈烟有点心动：“竞聘的流程是什么样的？”
周行想了一下：“大概就是，面试吧？”
沈烟：……打扰了。
“当我没问。”沈烟放弃心动。
周行：……
“那日料……？”
沈烟：“走！”
周行不说，她都不知道，她和她的上司之间贫富差距竟然这么大，这就是上升一小步，工资多一大截吗？这也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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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烟坐上周行车的时候，想起了昨天晚上周行让她去报名学车的事情。
她读大学的时候，是完全可以报名学驾照的，价格也不贵，只是她们学校在大学城的最东面，而那个驾校在最西面，开电瓶车都得开一会儿，她不太愿意。
寒暑假回家的时候，她爸妈让她去报名，但是寒假冷、暑假热，她也不太愿意。
她拖着拖着，就毕业了。
她确实要找一个近一点的驾校了。
虽然她看着前面一片红色的车尾灯，觉得汽车还是不如她的小电瓶方便，要不是她昨天晚上犯懒没有充电，今天她就开电瓶车过来了。
要是开着电瓶车，她估计早就到日料店门口了。
周行眼看这个红绿灯又过不去，心想这三四公里路怕是四十分钟都到不了。
车里一阵安静。
周行随口说道：“每天早起上班，很痛苦吧？”
沈烟想了想，确实挺痛苦的：“确实，不过还好，我能八点半起床。”
周行一愣：“你这也，太快了？我看你平时也不迟到啊。”
沈烟没理解周行的意思，难道他在暗示她，平时到的太晚？但她观察过，她们办公室的人基本上都是踩点到的。
就连周行自己，她上班路上也挺多碰到他的，那说明他肯定到的也不会早。
唯一一个不踩点的，可能还是陆总。
但她还是老实回答道：“对啊，我早上洗漱10分钟，开电瓶车，也十分钟，绰绰有余。”
周行这才发现，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他一直以为沈烟的电瓶车，是用来从地铁口开到公司大楼的。
他问道：“你住公司附近？”
沈烟点了点头：“对，我住在望江小区。”
周行听到这个熟悉的小区名字，愣了愣：“啊？”
沈烟一慌：“怎……怎么了？”这小区，是有什么问题吗？出过事情吗？
只听周行说道：“那我们，是邻居啊。”
沈烟：？
这也……不能吧，她每天和她的领导一起上班，晚上还要回同一个小区？
不过，她也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了，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他啊。
沈烟：“我住在10栋。”
周行：“我在1栋，可能我们平时不走一个门。”
沈烟忽然想到了她上班路上好几次看到周行在骑共享单车：“所以你可以在上班时间借到共享单车。”
这次换周行没理解沈烟的话了：“对啊，我走东门，一直都能借到，你借不到吗？”
沈烟这下明白了过来，破案了，大概因为她们家靠近的那个门离地铁口更近，所以很难借到车。
“借不到，我走西门，唯一一次看到共享单车，还是辆坏的。”
所以她迅速地买了辆电瓶车。
周行忽然想到：“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搭你的车。”
沈烟婉拒：“……不了吧，被抓到就是50块。”
周行：……
周行又道：“那你冬天可以搭我的车。”
沈烟又继续婉拒：“不了吧，我想自由一点。”
周行：……
好不容易开到了日料店，下车的时候，周行都有点慌张，他早上都能在锅贴店碰到陆瑜和龚佳，过了饭点去他奶奶家，还能碰上王阿姨和他姑姑，那晚上在日料店，该不会又碰到谁吧？
走近日料店的时候，周行一步三回头，生怕周围有认识的人。
走在他后面的沈烟：？
好在这家日料店都是包间，一路安全地走进包间后，就不会再碰到认识的认了。
这次没有陆瑜龚佳、也没有王阿姨和他姑姑，他终于能和沈烟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