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谢大户

六月二十一, 谢岩生辰。

赶着大集的东风,家里连着忙了一阵,再有逛花街的帖子, 谢岩又要请同窗吃饭, 顺延到了月底。

月底休沐,陆杨给他蒸了寿包,做了长寿面,找了个盒子,把玉料装着, 给他祝寿。

今年大家都住一条巷子里,家中热闹得很。

早上的寿包, 都拿了两个吃吃。叫了小麦和壮壮过来拜寿。

两个小娃娃话都说不清,是陆柳扶着孩子帮他们说的。

陆柳和黎峰送来了十八支狼毫毛笔, 把谢岩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一点都不斯文。

黎峰当时就跟他讨要回礼了,等来年,他跟陆柳过生辰, 要谢岩送画给他们。

谢岩笑眯眯答应了,说把他们一家人都画上,团团圆圆的。

两连襟笑呵呵聊了好久, 气氛难得和谐。

中午都来家里吃饭,早饭后,陆杨就出门采买。谢岩黏着他, 跟他一起。

他已经下了帖子, 晚上在登高楼吃酒。

乌平之是他好朋友,中午到家里吃一顿,下午一起聊聊学问, 差不多到时辰,两人再结伴去登高楼。

都是些书生,陆杨就不做陪了。

谢岩就早上这一阵特别有空,紧挨着他黏着。

陆杨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松手,“我来挽着你。你比我高,这样挽着我,把我架着,我脚都踩不着地了。”

谢岩还想矮身走路,装成个小矮人,陆杨不让。

“又长一岁了,走路端正些,像个大人。”

谢岩还记着陆杨说的,不喜欢他太高。

陆杨早都忘了,“谁让我家状元郎只竖着长,不横着长呢?”

谢岩由他挽着,嫌他挽得不够紧,笑一阵就要挤着他。

这黏糊劲儿,头顶的太阳能把他们晒化了!

陆杨出来要多买一些菜,有些硬菜来不及做,他就到酒楼买两份。比如说牛肉塔和酱肘子。

家里日子好过了,嘴里不馋肉,平常都没想着吃肘子。往年摆酒吃席,桌上都有一道肘子,他们习惯了,便买上两只。

牛肉塔上回吃过了。他们去民富路时点过,当天碰见洪楚,让人打包带回来了。放的时间有点久,味道不如刚上桌时好,也买一份。

陆杨再买了鲜鱼,打算做一道蒸鱼吃。有鱼跃龙门的兆头。

再是时蔬,豆角、南瓜、茄子、茭白等都买了。他看见有人卖鸡鸭,各买了一只。鸡就烧着吃,鸭子炖汤。

屠户那儿提前定了货,今天过来直接拿。给他们留了猪头肉、猪耳朵,陆杨还要了两斤猪血,三斤猪肉,两斤排骨,三根腿骨。今天吃得好,给三只狗子也弄顿好的吃。

回家路上,把调料添一添,再买两块豆腐。到家就开始收拾。

黎峰把鸡鸭杀了拔毛,陆柳收拾鱼,顺哥儿帮着择菜洗菜,陆杨洗个手的功夫,备菜都出了两盘子。

谢岩生火,他就来掌勺。两口灶都用上,一边煮着大骨头焯水,一边炒菜。米饭在两爹那儿煮着,他们把三根腿骨也拿去煮着,弄完装罐子里,炖些汤水出来。狗子中午跟他们吃个肉菜,晚上就啃骨头喝汤。

两爹收拾的时候,眼皮子都在跳。

陆柳跟陆杨说:“他们肯定在想‘狗都比我吃得好’!哈哈哈,我刚嫁给大峰的时候,看他收拾认爹饭,心里也直犯嘀咕。”

陆杨忙着烧菜,说话没回头,笑道:“那以后就让他们帮忙做狗饭,多做几次习惯了,就知道现在是在过好日子了,日常吃喝就舍得了!”

陆柳笑呵呵应了,“等会儿跟他们说!”

三个人备菜,收拾一会儿就弄完了。

赶着午饭的时辰,陆柳闲不住,拿了几盘子菜回家炒。

过不多时,乌平之过来,他们正好摆盘上桌。

谢岩说过了,今天不用带礼,乌平之来的时候,带个礼物,他还不高兴。

等乌平之把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十对鸳鸯扣,又把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乌平之真是服了他。

他过来,正好十个人吃饭。两家的桌子拼一拼,坐得满满当当。

都是自家人,席间就黎峰喝酒,乌平之陪了两杯。其他人都喝茶。

两个小宝还不能吃这个,老样子,拿米糊糊骗一骗。

清早祝寿过,吃饭时只说说家常。

谢岩成亲以来,家中常常这样热闹。

在县城的时候,陆杨就会摆酒请客,那时候在铺子里,两桌都坐不下。

他的人生,从成亲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晃眼的功夫,他都长两岁了。

陆杨嫁给他的时候,他抗拒读书,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要考个功名。

那年他是秀才,直到现在,他还是秀才。一切好像没有变化,但他知道,他已经大不一样了。

再等两个月,他所有的努力与期望,都能见到结果了。

谢岩倒茶敬娘。

他娘是个温柔性子,这几年跟他相依为命不容易。

早年他没立起来,让娘跟他一起吃苦受累,是他不孝。

他也给乌平之敬茶。

他从前太不知事,错过了很多,也辜负了很多,好在都捡回来了。

他再倒茶敬陆杨。

他们一路走来,陆杨的辛苦之处他都看在眼里。

越往前走,世界越广阔,他们就越渺小。他们同舟共济,要走得更远一些。

他一圈敬茶,喝水都喝饱了。

陆杨摸摸他肚子,听得见水声,让他歇会儿再吃。

陆杨跟乌平之聊去省城的事,“我想过去陪考,顺道去省城长长见识。府城就这么繁华了,不知省城又是什么样。”

他说他要长见识,谢岩不好说不让他去,嘴里还是怕他辛苦。

“两地离得近,你想去,以后有很多机会去,这回就算了吧?到时考生多,路上挤,城里也挤,你看不出什么。”

陆杨要去,理由都想好了。

都说运河之上有水匪,水上不安生。赶上科举考试的日子,匪徒们不敢作乱,他才好跟着出行。万一自己出门,碰上个不长眼的,这要怎么办?

这话也不吉利了,谢岩把他说了几句,再问乌平之路程。

沿岸去省城,走水路,要三五天的路程。

真不算远,就看天气好不好,遇没遇上事。

乌平之说:“我们去省城,有住处。我爹置办了房子,比较小,住我们几个住得开。”

坐船赶路,没有走陆路颠簸,陆杨再跟乌平之说说细节,这件事就定下了。就剩谢岩嘟嘟囔囔、嘀嘀咕咕。

众人吃饱喝足,谢岩肚子里的水消化完了,饿了,盛一碗饭,自己慢慢吃。

黎峰问他们:“要不要我送你们?”

乌平之说不用,“赶考这一阵,路上都挺安生的。运河上,府城到省城这一带也很安生,我没有听说过有水匪作乱。”

谢岩也觉着不用。陆杨要跟他一起去省城,少说要二十多天。这阵子家中要靠黎峰照料,黎峰不在,家里没个主心骨,还有两个小娃娃,这日子怎么过啊?

吃席简单收拾难。谢岩吃完饭,还说帮忙收拾,陆杨催着他回屋看书去。

距离考期很近了,不用他干这些琐碎杂活。

家里人多,黎峰多打几桶水上来,三家都把盆拿来,三个人蹲盆前,一个个的过水,不一会儿就洗完了。

下午黎峰在家,拿着泔水桶,把门前的水道都清一清。

住在城里,水道清理是一桩麻烦事。堵了道,没法排水,还要积出臭水,日子没法过。

到六月底,这条巷子里剩下的住户就更少了,尤其是合租房,空了一大半。

住在一条巷子里,水道连着,黎峰就一道收拾了。

陆柳帮忙洗完碗,擦擦手,拿着大蒲扇过来找他。黎峰干活,他就帮着扇风。

到贺夫郎家门外的时候,贺夫郎不好意思,说他自己弄。陆柳让他别动:“没事,这一条道都收拾了,不差你一个。”

贺夫郎揪着衣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回屋拿了几个咸鸭蛋给陆柳,问他:“你们家里谁过寿?我听你们家很热闹。”

他还说过去玩,也不敢去了。

陆柳说:“我哥夫的生辰,家里吃了一顿。你吃了吗?”

贺夫郎自是说吃了。吃的什么,他就没提了。

水道往前清,陆柳跟着黎峰的步子往前走,贺夫郎没跟过来,站门口望着他们,眼里都是羡慕。别家男人都不会嫌弃自家夫郎。

顺哥儿把碗筷收拾归整好,端着自家的碗碟回家,到巷子里,听见陆柳问他:“都忙完了?”

顺哥儿点头,“嗯,杨哥哥要炖老鸭汤,等会儿出来玩!”

再等一会儿,陆杨也出门来了。

家里两个书生聊学问,他跟娘都不在家里坐,免得吵着他们。

炖了汤,陆杨泡了茶。

家里没茶点,他打算去街上买点。

陆柳忙着给黎峰扇风,看看哥哥,又看看男人,陷入纠结之中。

陆杨不扫他的兴,叫上两爹一块儿出门。

他难得空闲,跟两爹出门逛逛去。

他们适应性不错,手里有活干,时辰过得快,心里也踏实。

在村里的时候,他们没跟几家亲戚往来,搬来这里,还要更热闹一些,出门就能聊天、逗孩子。

陆杨问他们最喜欢城里的什么,不出他所料,两爹都说是卖早饭。

早上那一阵的忙碌,他们需要分许多空闲出来准备。

比方说,为了能有足够的鲜鱼,陆二保在菜园附近挖了小池子养鱼。

他们没有养鱼的经验,原先是养在盆里、水桶里,养不了多久。

天天去买鱼很麻烦,也不是天天都能碰到鱼贩子。府城的酒楼饭馆太多了,有时去晚了,还买不到鱼。所以他们遇见了,就会多买一些。

为着让鱼住得宽敞,陆二保就跟养鸡养猪一样,给鱼圈出一块地,做个小窝。

王丰年照着鸡和猪的法子来,每天都要换水。赶上晴天,太阳特别大的时候,他跟陆二保还搭了棚子,给鱼遮阳,怕把它们晒熟了。

收拾鱼汤是最简单的一步了。为着每天都有鱼汤卖,他们背后付出了很多努力。

菜园里也长出了菜苗苗。种的时间短,长势不佳,吃几顿就没了。陆二保要多种些萝卜,到冬季,家里不缺萝卜吃。

陈桂枝说要做酸萝卜,这东西好吃,他们去摆摊,能卖得好。

陆杨听他们一串串的说,看他们眉眼间都有了神采,心里为他们高兴。

陆杨喜欢去茶楼买糕点,茶楼客量大,糕点上桌都是热乎的,跟糕点铺子里不一样,他去铺子里买,都是凉的。

到了茶楼,王丰年跟他说:“杨哥儿,过阵子,我跟你爹再攒点钱,就带你跟柳哥儿来听书。”

陆杨诧异:“怎么想到带我们来听书?”

王丰年说:“上次柳哥儿说过,说热闹,我们想来听听。”

他们俩没去过茶楼,不知听书要多少钱。

两人手上有几两银子,总觉着不够,平常不好意思开口问,怕两个孩子直接塞钱给他们。这阵子陆杨忙,马上要去省城了,他说攒钱没事,反正陆杨没空去。

陆杨感到新奇,带着两爹进了茶楼,正好赶上说书先生在讲《包公案》。等着茶点时,两爹频频看向说书先生。虽然前文后语不详,他们却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好奇。

平常连闲话都没出门听几句,故事对他们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陆杨给伙计递块碎银,使个眼色,伙计了悟,说:“客官,您要的酥饼还没出锅,要么坐下等会儿?”

陆杨就近坐,带着两爹也坐下。

两爹紧张兮兮的,绷着身子,左右瞄了好几眼,见没人说他们,才放松下来。

他们问陆杨:“杨哥儿,这要等多久啊?坐这里干等是不是不好?”

陆杨假模假样看看别的客人桌上都有什么,问他们:“要么我们点一盘花生米或者瓜子,再叫一壶茶?”

他们都吃饱出来的,喝不下去茶水。

想着这里是茶楼,不要茶水怪怪的,抬眸时纠结又犹豫。

陆杨就帮他们做决定:“买一壶劣茶,上一盘花生米。”

王丰年捏捏钱袋子,说:“上好茶,给你喝好的。”

他们头一次跟陆杨来茶楼,上个好茶,让陆杨喝个舒坦。

陆杨听他的,点了一壶毛尖。

他后来喝过别的好茶,却忘不了毛尖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来府城,第一次进大酒楼。

跟谢岩吃个饭,饭菜都打包了,把茶喝完了。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三人间或里闲聊,陆杨外向,跟着别的客人一起拍手叫好,问案情发展。

陆二保跟王丰年被好茶撑起腰板,能坐这里好好听书了。间或里跟陆杨嘀咕几句。

陆杨听过《包公案》,是罗家两个哥哥讲给他听的。

他能给两个爹解释解释前情,说说人物,还给他们剧透。

两爹听得连连点头,一时顾不上说书先生,眼睛都望着陆杨。

陆杨不砸场子,往后面再说,就是瞎编的,包公都上天拜见玉皇大帝了,跟玉皇大帝请来雷公电母,让他们下天雷,劈死坏种。把两爹唬得一愣一愣的。

旁桌的客人离得近,听见陆杨如此这般一番说,回头问他:“然后呢?”

然后陆杨要回家了。

这客人怔住,转而失笑,给他鼓掌叫好。

两爹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发展是怎样的,当陆杨说得好,挨夸了,也笑呵呵的。

陆杨给过银子了,拿上酥饼、小麻花、米糕就能回家去。

王丰年问了价,怎么都要把茶钱给了。陆杨没跟他争。

陆二保问伙计:“听书的钱是多少?”

伙计笑道:“今天是秦二爷请大伙儿听书,下回您来,想听什么,您点一个,二钱银子听一回,满场客人都念您的好!”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过来听书,是可以不用给钱的。

这里没有他们想象的贵,要是客少,一壶劣茶,一盘瓜子,二十文钱,能坐一天。

他们神情恍惚的出了茶楼,站门口回望一眼,依稀听得见大堂里传来的说书声。

这半个时辰,像做了一场梦。原来他们手里的银子,早就够请两个孩子听书了。

回家路上,陆杨跟他们说起城里的大致开支。

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就像家里过日子似的。有钱就割肉买蛋,没钱就吃青菜野菜。

所有开门的店面,都有便宜货。

他们怀带几两银子,足够进去摆阔了。

在登高楼吃一桌酒,三五两银子就够了。要了好酒,才会贵一些,平常吃喝,一二两银子能吃得顶顶好。

他们来府城快两个月了,日常花销都有数,房租较贵,吃喝还好。挣的银子足够花。

“不用怕,你们是勤快人,到哪里都能讨生活的。”陆杨说。

他们脸上有笑,说:“那明天带你跟柳哥儿来听书,你们喜欢听什么,就点什么,上一壶好茶,也买几个糕点吃吃。”

陆杨答应了,“行呀,明天还来听《包公案》。”

他们进了巷子,黎峰已经清理完水道,都坐在竹床边玩。

地上铺了草席,让两个小宝在上面爬着玩。

三条狗都围着草席转,两个小宝贝追着它们爬,都不用大人去逗他们了。

陆柳歇会儿,拿了算盘出来算数。

黎峰报个数,他来算。看对不对。

陆杨过来,把米糕给他。

这个米糕是纯米粉做的,糖都没加,可以给小宝宝吃。

跟自家做的开花米糕不大一样,这个米糕像是米粉压出来的,捏一捏就碎了,全是米粉末。

陆柳洗了手,叫黎峰把娃抱来,喂他们吃点米糕。

小宝贝爬得高兴,米糕都没法勾住他们,他们还要爬,还要抓狗狗。

陆柳就自己吃了。

两爹跟他说明天去听书的事,陆柳也欣然答应了。

再听说他们刚才在茶楼听了会儿《包公案》,所以回来晚了,陆柳笑道:“还是哥哥聪明,我怎么想不到?”

他这样说,陆二保跟王丰年就懂了,陆杨刚才是故意用等糕点的名义,带他们听书的。

陆杨办事贴心,他们心里暖烘烘的。

下午老鸭汤炖好,一人喝个小半碗。

谢岩跟乌平之结伴去登高楼吃酒,陆杨看他总是不放心,围着他转一圈,见他头发束好了,衣裳鞋袜都穿得齐整,还要给他拍拍肩膀,理理衣褶,让乌平之帮他圆圆话。

“你不知道,我上次去府学接他,他跟人说话的态度……哎!”

乌平之让他别操心,“能跟他相处好的,自是接受他性子的人,突然端着架子客套起来,别人反而不习惯。”

陆杨说:“想是这么想,我又不能不担心,有你在,我能有人嘱托,就放心一些。”

乌平之便答应下来。

谢岩不跟陆杨顶嘴,他说什么都是好,等陆杨催他快去快回,他才转身出发。

他们在登高楼定了雅座,是在二楼的大堂里吃,用屏风隔开的位置。

这里不如一楼吵闹,也不如包间幽静,胜在划算。

约来的同窗以季明烛和盛大先为主,数次辩论的课题,都是这两人组的局。

大家都如约过来,落座前,谢岩给他们介绍一番,然后让他们点菜。

“我夫郎给我银子了,你们随便吃、随便喝,我请的起。”谢岩说。

季明烛等人都跟乌平之一个样,都互相看反应,眼神刚对上,就笑了起来。

盛大先说:“你难得这么大方,我就不客气了,上坛好酒吧,登高楼有十年陈酿的状元红,我们来个两斤?”

大方的谢岩问他:“多少钱?”

在座众人又是一阵笑。

小二说:“十年酿的状元红是二两银子一坛,一坛两斤,客官要来一坛吗?”

陆杨做了大生意,谢岩的钱袋子也鼓了起来,他财大气粗道:“要一坛。”

看众人还在笑,他又说:“不够再加。”

乌平之打个样,点了个松鼠鳜鱼。这道菜的价格在菜单上排得上前十,他点了,其他人就放得开了。

今天借着生辰的名义聚一聚,谢岩想问问他们几时出发,到时一起走。

话没说出口,有人经过屏风,往里探头,认出乌平之,发出很夸张的惊叹。

“呵!这不是乌少爷吗!听说你早就去了省城,怎么在这里?”

乌平之回头看去,身体发僵。

这是他之前结交过的书生,他前阵子不想见客,便推说不在家。

久不见客的理由,就是他已经走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他这样玲珑的人,竟一时无言。

这人的眼睛看一圈,怪声怪气道:“我道你是真走了,原来是他不想跟我等结交。不愧是商户出身的人,认得些书生,就要掂量掂量价值,用不着的就扔掉……”

谢岩起身,说:“你是谁?今天是我的生辰酒,我没给你发帖子,你若知理,就不该冲过来说这些扫兴的话。乌平之是我的朋友,你们在我这里让他不开心,你们给他道歉。”

这人没想到这桌酒不是乌平之请的,一时噎住。

谢岩身上的文气重,出门前换了好衣裳,他板起脸,五官都是冷的,情绪都没掩藏,生气时,厌恶的眼神压不住。

这书生被唬住,只会说乌平之是商户出身,是会溜须拍马的人。

谢岩皱眉道:“我说过了,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以出身论高贵,那我问你,你是什么出身?”

他喏喏哑然,谢岩非要他道歉。

谢岩在县城骂过几个秀才,在府学常参加辩论,嘴上功夫见长。面前这书生一句出身答不上来,他还有后话等着,把人说得想跑,他还不让。

“你给他道歉。你不说,我就让府城所有书生都听听,让他们来评评理,我这几位同窗做见证,好叫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出身。”

乌平之坐着,身体从紧绷到放松,最后也站起来劝和,劝不住谢岩。

得人一句道歉,乌平之看着那人仓皇逃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谢岩再让他坐,乌平之还想找个借口告辞。

商户身份在书生里不讨喜,谢岩早没说,这样闹一场,他再坐下吃席,未免扫兴。

季明烛离得近,起身拉他一把,跟谢岩一起把他摁到圆凳上坐下。

“乌兄,不必介怀。实不相瞒,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

盛大先等人也点头笑道:“我们几个家里多少有点产业,大家都一样。”

乌平之眼圈都红了。

并非所有书生都是坏人,他这些年也遇见了很多好的。

只是他太贪心,总想多一份人脉,以利诱之,聚到身边的人,自然为利而来,也就瞧不上他。

今天这个小插曲意外又迅速,在他反应之前,就发生了。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谢岩的成长。

他这位好友,不知什么时候,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以组局给他介绍新朋友,也能挡在他面前,为他讨个公道。

都说谢岩情商低,这时候乌平之也说不清他的情商是高是低了。

乌平之在这里感动着、酸情着,谢岩逐个震惊:“什么?!你们都是有钱人!那为什么出去吃饭还要凑铜板啊!”

季明烛笑道:“怎么了?你兜里有银子,还不是抠抠搜搜的花。”

谢岩抠抠搜搜是有道理的。

“这都是我夫郎挣的。”

季明烛他们抠抠搜搜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的银子是我们爹娘给的。而且当寒门学子比商户书生方便。”

谢岩理解了,等小二过来上菜,他眼珠转转,好歹被乌平之拦住了,没说均摊的话。

今晚还是他请客。

大家都叫他“谢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