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澜星位于天歌星域, 是六颗主星的第一星。体积最小,环境适宜,是联邦最高级别政治中心。
这里交通严格管制,一层层的士兵和卫星电子眼严格把守着每一处通道, 如此阵仗仅居住着整个星域千万分之一的人口, 作为权力中心的官员们工作生活使用。
自从元帅几年前养病, 未澜星的管制就更加严格, 任何官员进出都需要报备申请。
整个星球的官员们常年笼罩在肃杀严峻的氛围里, 只有外出才能获得短暂的喘息时间。
肖将军刚参加完一场议事会, 谈论到军费的问题, 他出来时仍然面色不虞。
秘书长走到他身边, 板着脸低声说道:“元帅今天还在休息, 不能见将军了。”
“嗯。代我向元帅问候。”
肖将军脱帽点头示意, 清瘦矍铄的面庞松懈几分,语气难得温和亲切:“最近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元帅准备了新年致辞。”
那就是还不错了。
眼底的阴霾一闪而逝, 被他很好地掩藏起来。
“元帅安好我也放心。”他结束了话题, “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叨扰了。”
秘书长向他轻微颔首,一如既往地板着脸, 看不出他在说真话还是撒谎。
……哼。
打交道也有几十年了, 他有时候还真看不懂这位秘书的心思。
肖将军脚步沉稳地离开议事会堂, 刚走到电梯口, 便看到同样准备下楼的卓疏。相比他一百多岁的沉稳老辣,卓疏三十多岁算得乳臭未干, 肖将军压根没看在眼里。
会叫的狗罢了。
肖将军冷漠地瞥视一眼。
同为将军级别的军衔,两人的分量截然不同。他是跟着元帅早期打拼的得力干将,地位稳稳屹立;而卓疏只是个运气比较好、跟对了时机的忠心犬, 还得冲在一线拼军功证明地位。
刚经历过重伤的卓疏恢复得很快,日光从大扇透明窗户折射进来,照在他灿烂耀眼的红发上,像火一般燃烧的旺盛生命力。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难怪惹得许多贵族少女苦苦等待不肯嫁人。
肖将军的目光落在银白色的墙上,倒映出他隐隐约约的苍老轮廓。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电梯门打开时率先踏进去。
没想到,平日里极其厌恶他、在议会厅里坐在距离他最远对角线位置的卓疏也跟上脚步。
面对着肖将军骤然阴沉的视线,卓疏挑眉问。
“怎么,还想跟我谈谈军费的事么?”
“……你倒是大方,愿意减缩三分之一。”
肖将军冷冷说道:“也不怕跟着你在前线冲的士兵们都寒了心。”
“没有战争就没有这么多支出。我倒是很看好明年的情况,肯定用不了如此多的军费。”蓬勃气盛的卓疏朝他歪头笑了,“毕竟流匪也抓了,重要罪犯都被关押在沉域星,都是肖将军的功劳啊。”
肖将军微微眯起眼,极细地捕捉他的面部表情,似是在打量卓疏知道的有多少。
寂静持续片刻,电梯门开启,显示他们已经从三百多层抵达一楼。
室外的阳光将一楼照得透亮。
也照亮了卓疏的脸,并无试探揣测。
肖将军冷笑着开口:“知道是我的功劳就好。军费这种事,还由不得你们这些小辈来做主。”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脚步极快地离开了。
身后的卓疏笑意减淡,心想肖坞这个老货果然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还端得稳稳。
不像某个家伙,撒完谎后走路的背影都是僵的,真没出息。
妹妹最近又心痒想去辉民工厂改造战舰,被他拦住了。眼下的辉民市正热闹,得让消息再扩散一阵,届时行事都方便。
他也很感兴趣卜绘能蹦跶到哪一步。
死气沉沉的星球被牢牢把持着,也该焕发一些新活力了。
这边。
一脸郁色的肖将军登上飞行器,他接过调制好的安神水仰头喝下。递给侍女的时候摸了一把女人滑溜溜的手,获得对方娇羞的嗔怪,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经过层层关卡,驶离第一星的肖将军终于舒坦地仰躺在靠背椅上。
驾驶舱的副手毕恭毕敬地走到他身旁。
“将军,智模进行了千亿次模拟还未破解,但是可以确定东西被人动过才开启了初级模式。可惜的是材质没留下指纹,不知道是谁干的。”
肖将军阴鸷的目光落在他低得极谦卑的头顶。
“又是不知道。狗东西,没一个中用的。”
副手的头低得更卑微了:“密室已经被炸毁,痕迹全都抹去了。他们通过轨迹监视,猜测极有可能是辛弛手下的手笔。”
肖将军有大批的暗队都花费在捕捉辛弛及其收下的活动轨迹方面了。
他的神色稍恙。
“那就继续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是谁开启了初级魔方。”
“是!”
和文尼特已经闹掰,在辉民市的暗线处处受阻,他近期需要多活动联络其他的好友,好好谈谈下一届的辉民市市长了。
肖将军浏览最新的新闻,看到漫天挂着文尼特嘴歪眼斜的黑白照。
“……”
看完新闻的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家伙,好像也不足为惧嘛。
肖将军的目光又落在另一行新闻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眯起眼细细盯了一会儿,终于确定,本以为能一枪轻易解决的贱民,竟然还借此机会翻了身。
真是该死啊。
中央调下的检察官正在调查这起枪击爆炸案,众多目光都聚集在卜绘的身上,近期内他都无法再出手。
看着蝼蚁都还在蹦跶的感觉让人不爽透顶。
一想到在家里酗酒哭闹神志不清的南伯爵,肖将军的心更如同针扎一般。
他不动手,那就让别人动手。
没有人是能一直顺风打胜仗的。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沾上辛弛名字的都没有好下场。
……
今日的辉民市依旧是个大风天,迎来了寒冬最冷冽的时分。
卜绘遵守约定请徕特吃了晚饭,这会儿坐上了徕特新购置的飞行器,正在回家路上。
今天的徕特难得话很多,跟她介绍很多不曾知道的风土人情,以及辉民市的历史。对这些十分感兴趣的卜绘听得很是认真,聊天氛围还算热络,不知不觉聊到晚上。
“我是走工厂内部购置的二手飞行器,检查过,没任何问题。”
卜绘摸了摸飞行器的内饰,艳羡地说道:“等我明年挣了钱,我也要买一个。”
“到时候可以找我,朋友有更不错的价格。”
“那我就提前感谢你了。”
飞行器很小,两人的座位挨得很近,徕特说话的时候,鼻息能嗅到头发的芬芳气味。
他结巴了一下,狼狈地扭过头不敢看卜绘。
这是市价物美价廉的C级双人飞行器,体量小,轻便,使用燃料适中,算是新手第一款不错的选择。
卜绘满心满眼都是羡慕,压根没发现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徕特略显别扭地小声说道:“我可以天天接你上班……”
“嗯?”
卜绘回过神:“你说什么?”
少年人面对那张近距离放大的脸,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他,他不禁语塞,清瘦的脸颊染上窘迫,失去再重复一遍的勇气。
“……没什么。”
下次吧。
下次找个更合适的机会。
抵达小区后,他跟随卜绘走出飞行器。卜绘回头,昏黄的霓虹灯照得她的笑容暖融融的。
“今天谢谢你啦,快回去休息吧。”
徕特嗯了一声,面带不舍地迟疑着说道:“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这点距离也怕我被绑架?”卜绘挥舞着胳膊,“放心吧,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好像被误会了。
徕特欲言又止。
一阵冷风掠过,卜绘的手指捋顺鬓间碎发,看向他轻声说道:“你和温露儿都是我的好朋友,请吃饭是应该的。所以我没有拒绝坐你的飞行器,也是如此道理。”
徕特沉默了一瞬,赧色从脸上褪去。
“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
“这个时代的好人很少,值得被别人珍惜。”卜绘的回答很真挚,“你很体贴,以后一定会是很好的伴侣。”
“……嗯。”
徕特勉强露出笑容。
他回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身三两步小跑到卜绘面前,低头轻轻地抱了一下她。他的拥抱很短暂,很得体,避免了任何可触碰的部位,像是一场告别。
“明天吧。”
徕特的嗓音黯淡无奈:“明天开始就做你的朋友。”
卜绘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听到徕特的话,她微微抿起唇,认真地说道:“就这么说好了。”
卜绘是个很不擅长拒绝的人。
尤其是别人的好意,因为过于珍惜,总怕会招惹对方的误会。
她在回家的路上还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拒绝是否太直接,伤害到徕特了。早知道应该换个更委婉的方式再说。
这样想着,卜绘不禁叹口气。
“这样叹气,是很遗憾么。”头顶响起冷嘲般的询问。
“……哎?”
噩梦般的旧日重演。
站在家门口,卜绘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吞噬,她几乎无处可藏,一手扶着门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背对着路灯的光,面部轮廓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两抹暗沉的金,在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
气压陡然下沉,逼仄地压迫着卜绘的胸腔。
“看来你不欢迎我。”
辛弛站直了,如野兽般凶悍俊美的眉眼微微挑起,一只手摊开,手套上躺着一只白色瓶子的药剂。
“东西我带走了。”
卜绘又惊又喜:竟然是营养药剂!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辛弛手心的药剂,黑色皮手套骤然握住,阻挡了她眼馋的渴望。
阴晴不定的强盗难得吝啬地兑现诺言,她当然要给予最好的态度迎接。
不就是卑躬屈膝,谁还不会了。
卜绘当机立断推开门,谄媚地说道:“一路上很辛苦吧?进来坐坐,我给你倒点水。”
辛弛哼笑,神色晦暗不明。
“这可是你邀请我进来的。”
“我这个人从来不恩将仇报。”
卜绘此刻的心情激动到颤抖。能让辛弛亲自来送的营养药剂,足可证明其价值不菲,该不会是什么超超超级补剂吧!
如此好心的海盗头子,她怎么能冷漠相待呢。
她点头哈腰地合上门,请辛弛坐在她小小的沙发上,这是屋里唯一一样体面的落脚之地了。
辛弛还是第一回进卜绘的房子。
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房子小得可怜,用的都是最廉价的家具和电器,有些型号老旧到他甚至都没见过。
胜在布置很用心温馨,有许多精巧的手工制作的小摆件,有绿色的小盆栽,还有床上一览无遗的,纯白被罩上丢弃的内衣。
内衣的款式很简单,不带任何花样,符合她的审美。
卜绘顺着他定格的视线纳闷地望去,忽然发现今天起床洗澡太迟,忘记把内衣塞到洗衣机里了。
“……”
她僵硬地扯起唇,指着客厅的沙发让辛弛坐,若无其事地挪到床边收起。
辛弛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背影。
眼瞳里的碎金微缩,在她逐渐成长显露线条的腰部流连片刻。
高大的身型落座于矮小的沙发,顿时显得整个整个沙发都窄小得岌岌可危了起来。一双修长的腿堪堪抵在饭桌前,黑色长裤紧绷,手低垂在膝盖上。
以辛弛高大的体型,就像是坐上了玩具沙发一样不适配。
卜绘对他的身高没有具体的概念,只知道辛弛很壮很高,直至看到他坐在自己沙发上时,这才倒吸一口冷气。
她是怎么有勇气跟辛弛武力对峙的,他的胳膊比自己的大腿还粗。
真让人嫉妒啊!
卜绘端着果汁放到他面前,又翻出柜子里的小饼干和糖果,忍痛都摆上了。
“赶路很辛苦吧?吃点喝点,不要客气。”
桌面上摆着的花花绿绿的廉价吃食,辛弛还从来没见过,着实不感兴趣。
他挑剔地拧眉看了一会儿,对上卜绘不舍的视线,恶趣味地挑选最大的一颗糖果剥开吃了,成功收获卜绘破防的幽怨。
小心眼的海盗头子稍微解气了。
今晚的夜还很长。这般想,滚烫流淌的血液不再叫嚣沸腾,平息了那一瞬间因阴暗嫉妒衍生的暴怒。
男人倚着沙发,神态有些漫不经心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嘎嘣一声咬碎含在口中的糖果。
咀嚼的动作很解压。
他得耐心点。
卜绘拾了把小板凳坐在他身旁,坐姿非常端正。
“糖果还满意吗?”
他哼笑一声:“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这样说的话,她可就不客气了。
“营养补剂可以给我了吧?”卜绘摊开手。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男人薄凉的唇微微翘起,忽然拽住她的手,将猝不及防的卜绘扯到沙发上。
她惊呼一声躺倒在窄小的沙发边缘。
“你干什么?”
他的卜绘太好骗,太容易接近了。
辛弛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种男女沉沦在情爱才会有的可笑细节,忽然意识到他比自己想象中占有欲更强。
任何杂碎都不可以触碰。
肩膀不可以。
一根手指都不可以。
他得教会她这一点。
男人像野兽般在她的耳垂旁垂头嗅闻后,神色逐渐阴郁,理智却愈发地冷静清醒,放缓了声音诱哄般低声道。
“想要药剂么。乖乖听话。”
“自己换衣服,还是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