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媒体记者们瞠目结舌, 霎时间安静如鸡。
他们在出行前编辑好等待即时上传的稿件,什么知名寡妇泪洒现场,什么辛弛被分手此生无缘婚姻……诸如此类的劲爆标题,一个都用不上了。
坏消息, 数十天忙碌的成果白干。
好消息, 面前的一幕比他们预先想好的狗血标题都要爆炸。
这一刻全场的视线都汇聚在卜绘的脸上, 她的任何反应都足以登上联邦头条。
“……”
卜绘像一尊活化石般愣在原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噩耗。
难怪听到解除婚约的辛弛如此配合。他定然是听到某些隐秘的消息才会来到这里, 也断定她肯定会选择毫不犹豫地解除。
他在赌卜绘相信他, 愿意让他主动配合解除婚约, 而不是以强制性的公开场面单方面把他放弃。
但如果是另一种选择——
她一头冷汗地望向几名负责基因匹配库的官员:“请问, 系统出问题了吧?”
他们忌惮地望向媒体, 向身后比了个暂停录制的手势, 所有电子设备被强制切断, 包括那面亮起的大屏幕。
几名官员捂着嘴紧张交谈,又围着元帅支支吾吾说了会儿。
卜绘等得心乱如麻, 果不其然地收到最坏的消息。
“你好卜绘女士, 重修的系统似乎出了些问题……首先你可以放心,婚约是可以解除的。”他先宣布结果,让卜绘的心定了定, “只不过……”
卜绘心急如焚:“只不过什么?”
“咳咳……从流程上来说, 你们已经结婚, 是新婚夫妇了。只能走离婚的流程。”
“罪犯已经抓住, 这里设下天罗地网在劫难逃,想要离婚还是很好办的嘛, 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办妥……”
絮絮叨叨的补救承诺,让卜绘本就冰冷的心更加雪上加霜。
这些家伙还不知道,某些人早在几个月前就越狱了。
想锁住他简直难如登天。
这边的商讨还没结束, 监狱外忽然传来轰地一记剧烈爆炸声。这爆炸足以穿透到监狱中央最高级别的监狱,震得地下十几层的密室嗡嗡作响,仿佛是整个星球即将爆炸、埋藏在土地最深处的远古呼啸声。
当下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对灾难的恐惧。
“有袭击!”
“快保护元帅大人!”
“大家都不许动,原地蹲下,立即封锁所有出入口!”
好在在场的人都见过大世面,训练有素地按照指令蹲下,无一人慌张。
卓欢焰拉住卜绘的胳膊:“你跟在我身后!”
“好的!”卜绘不想拖后腿,连忙跟上。
轰——
爆炸轰鸣声此起彼伏地骤然响起,震得卜绘耳朵疼痛不堪,她趁乱望向四处,记者们果然表情最痛苦,纷纷抱着器材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卜绘的视线又转移到漆黑的屏幕上,贸然出现在监狱的人现在不知何处。
以她对这家伙危险程度的了解,乖乖待在监狱里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爆炸案的元凶指向性太过明显。沉域星都是联邦和官方的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切都是海盗们干的。
他该不会是因爱生恨,想把不知死活的她也一同埋入地下吧!
卜绘深思熟虑了片刻,决定相信对方还没残忍到如此地步。
应该……或许……
“是肖坞的人!”卓欢焰收到来自卓疏的消息,立即冷肃脸望向元帅和秘书长。
卓疏的通讯信息极为简短,寥寥两行话抛下重磅信息:他截获漂浮在太空的冷冻舱,紧急核实了一下,确定与那艘幽灵舰同一型号。
驻扎军队的本部也传递消息说明了情况,沉域星的爆炸是肖坞手下所为,他布下上万枚引爆炸弹,目的就是想把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幕后主使是否为肖坞还不能确定。
元帅气定神闲地听着他们的汇报,问道:“肖坞人呢?”
典狱长汗流浃背地行军礼:“回元帅大人,听往来的哨兵说,肖将……肖坞原本正在搜查案件线索,忽然杀了个回马枪急速坐车赶往监狱,在来的路上连人带车都失踪,目前下落不明。”
太诡异了。
原本还能洗清嫌疑,偏偏就这么巧,在袭击之前突然离开,又在如此紧急的时刻失踪不见。任谁都不得不怀疑,连环刺杀案均是肖坞所为。
至于理由。
这些年元帅的身体一蹶不振,年年都在传他命不久矣。剩下威名最盛也支持率最高的便是肖坞了。
虽然早年间也有许多声音斥责他手段过于残忍,为人处事霸道蛮横,在时间的流逝中这些声音也渐渐消失。
原本不到一半的支持者似乎越来越多,逐渐变为主流。
元帅意外去世,沉域星都是肖坞的人,他大可以把这场灾难性的变故全部推到辛弛身上,自己大摇大摆地登上下一任元帅的座椅。
在场的人对政治都分外敏感,他们微妙地交换眼神,有对死亡的恐惧和惶惑,也有嗅到大事件的蠢蠢欲动。
此时失踪不见的肖将军正狼狈地躲在车底,四周浓烟滚滚,熏黑了红色的天际。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智脑链接不到内部网络,和亲信都断了联系。
“该死!”
车被炸弹掀翻时文尼特陷入昏厥,宛若一条死狗般软塌塌地倒在他身旁。肖坞暗骂废物,从腰间摸索出枪,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快,找他的尸体,死了也要找出来!”
“是!”
粗犷陌生的嗓音冷冷地下达指挥,若不是肖坞耳力够好根本听不见。他的心里一紧,听着几道脚步声在四周走来走去,眼看离得近了,有人低声说:“搜搜得了,还有那么多地方,再去别处看看。”
“这么大的地方想找一个人也太难了。”
“就是……”
他们懊恼无奈地小声抱怨着,动静渐渐远去。
肖将军心下稍定。他心思深沉,战场经验又极为丰富,尽管那几人已经离开,还是耐心十足地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身后呛人的浓烟滚滚。
忽然,一道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近了。
肖将军暗道果然,他冷冷笑了一声,听着那道脚步声急促地逼近,像是要悄无声息地抓出他要他的命——
他通过鞋子踩在红土的微小动静判断出对方已进入射程范围内,上半身从车内钻出,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多年杀人的手感,砰地一声击中对方的眉心!
那具尸体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应声而倒。
“还想叫同伙,可怜的东西。”
肖坞看四下无人,借着残骸的掩蔽手撑地快步小跑上前,想从对方身上揪出点证据。
想拿他当幌子,简直做梦……
肖坞的冷笑戛然而止,僵硬地凝固在唇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应声倒在地上的男人很眼熟,身穿黑色独立团的军服,鼻梁横跨一道明显的疤痕。
“……”
死去的,是他的亲信。
肖坞崩溃地嘶吼着大吼一声:“该死的,快出来!辛弛是不是你!”
从没被人如此摆布玩弄过的肖将军睚眦欲裂,常年上位者的傲慢自信被折,恨不得当场拿枪杀了对方。
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响起,他愤怒地举起枪对准卷起的黑焰深处,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块头在他的怒视中走了出来,肖坞不认识他,却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冷笑:“千防万防,没想到辛弛还有狗在外面。”
刚解决完一场厮杀的桑廷山浑身浴血,闻言满不在乎地说道:“比你这落魄狗是强多了。连主人是谁都搞不清。”
“嘴倒是挺会说。”
肖坞听到信号声,心下稍定,恢复了狂傲的本色:“进了监狱再慢慢说。”
桑廷山挑眉:“你听到信号了。”
他的脸色微滞,脸上的表情未变:“……什么意思。”
他装傻,桑廷山可不接茬,继续说:“你该不会以为他们是来抓我的吧。”
“……”
“刺杀的几人还在冷冻舱里,不收拾掉,让别人很难办啊。”
“卓疏说你干的,元帅就认了。连我们都能允许演这出戏,你以为元帅不认识谁是辛弛吗?你知道辛弛的过去吗?”
“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愿意陪元帅演这出戏?总不能为个女人吧!”
“元帅宁愿相信流窜星际的罪犯,也要这样对付你。……这时候还认为信号是来救你的吗?”
他的咄咄逼人连环质问,问得肖坞脸色发白。
是了。
一切来得太过巧合,他为何总是倒霉,元帅为何支开他亲自处理……一切一切的理由都是因为,他们勾结在一起。
肖坞强撑:“你以为我会信?”
桑廷山气定神闲:“那就等救兵来吧。看我们谁会被捉住。”
“……”
肖坞干瘪的脸皮狠狠抽搐,他倒退一步,半信半疑地望向远方。
然后,在黑焰中若隐若现的队伍即将抵达之前,他忽然暴起给了桑廷山两枪,趁着桑廷山在地上翻滚的瞬间,动作极快地消失了。
……好险。
桑廷山揩掉额头热汗。
但凡文尼特没昏迷,但凡亲信没被杀死,但凡肖坞再犹豫片刻,他都要完蛋。
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还忙得很。
尽管布局里有一半也是为了老大的女人,桑廷山不懂,但理解求偶行为。
白三说得没错,喜欢是驯服。他们老大这是在展示自己的强大!在展示自己的能力!在自然界,雄性本该如此!
这是男人中的男人!
此时可怜的桑廷山自信满满,还不知道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老大又被甩了一次。
黑焰里几乎要看得见军队气势汹汹的轮廓了,桑廷山得意地挑眉,低声汇报任务成功,庞大结实的身材如此灵活,一个翻身就从狼藉的战场上消失不见了。
抵达的军队们快速检查现场,确定了事实真相:
肖将军打晕了文尼特,杀死了亲信,畏罪潜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