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辛弛的围剿正在进行中。
法官坐在高椅上,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法庭内回荡:“指控辛弛的罪证共有616条,横跨二十三年,犯人罪行累累因证据繁缛冗杂,与执行官等人商议后, 决定挑出二十八条最严重的罪行进行宣判。罪犯辛弛, 你是否有异议。”
这话一出, 现场不禁哗然。
如此多的罪证, 竟然也敢浪费联邦的资源重新辩护, 应该给他判死刑才对!
聚光灯下的男人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法官对上那双冷冰的镀金色眼瞳,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既然如此, 你的沉默将被当做同意的证据。”
“第一条。”
“联邦纪元208年4月, 一艘联邦货船经过第五星时遭受到劫掠, 货物尽数失踪, 船上二百余士兵惨遭灭口,无一人生还, 你可认罪!”
本该为辛弛义务性辩护的律师沉默不语。
板上钉钉的事实, 法官大人审核了上百遍,他此刻任何反驳的言语都对自己晋升不利,倒不如留个失职的聪明做法比较好。
法官满意地微笑。
“第二条。”
“联邦纪元204年, 菲尔特公爵一家惨遭屠杀, 家中珍贵的传世珍宝不翼而飞, 三年后在罪恶城拍卖会中出现, 而那家拍卖会是你属下出资建成。”
“第三条。”
“联邦纪元206年,以公正为生, 世代律师家庭的裴家在第二星旅游途中全家13口被杀,有人目睹你在岛上进行交易……”
卜绘倏然站起身,打断了他的审判。
“这太可笑了, 难道连他亲手杀人的证据都没有,仅凭关系链就可以指证吗!”
这哪里是庭审,分明是私人审判!身为律师一声不吭,身为法官竟然敢当众质问直接宣判结果,嚣张到如此程度,就连秘书长都不说话,没有人敢管吗!
全场的目光都转向卜绘所在的方向,或是不满或是质疑。
哪来的冒失家伙,竟然敢在法庭上打断法官的话!
法官正要发怒,身旁的执法官捂唇跟他窃窃私语了一阵,他以微不可见的角度瞥了一眼台下平静不语的秘书长,轻轻咳嗽一声,端正坐回座位上。
“有质疑声很正常,但这里是法庭,小姐,需要走正常的流程辩护。请问你是这位罪犯的律师吗?”
卜绘的声音底气不足:“……不是。”
法官微笑。
卜绘有些气急,盯向悬空台上的辛弛。他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卜绘为自己辩护的急切,唇角都翘起来了。
他这是什么表情。像是她在跟他调情似的!
法官满意地继续说道:“请问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庭审继续进行。”
辛弛终于出声了。
“如果律师没办法为我辩护的话,按照联邦法令,是可以换人的。”
法官微笑:“确实如此。但你有辩护的律师吗?”
整个联邦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都登记在册,能前往第一星的律师地位绝对不低,谁敢冒着终生被吊销执照的风险来给辛弛辩护。
他倒是想看看,哪个蠢货敢?
一道瘦高的身影缓缓站起。他的面容清秀,笑意冉冉,亲和力十足。
“我是辛弛的私人律师,请叫我裴盛。”
裴盛是谁?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见过这个陌生的面孔。
唯有卜绘震惊地盯着那张脸,什么裴盛,不是裴修斯吗!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里来的?”法官严厉地质问,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法院里回荡,这架势,一般人足够吓破胆。
“鄙人有幸被法官大人提到过。我正是您口中裴家灭门惨案的遗孤,裴容伊的儿子,裴盛。”
他捋起袖子,右胳膊上盘踞着张牙舞爪的蓝色图腾,普通人不清楚这样的细节,但法官等人倏然变色的神情表明,他们是知晓的。
执行官皱眉向秘书长请示:“验明身份需要在庭审之前进行,如今已经在庭审进程……”
秘书长严苛板正的脸上头一回露出笑容。
“我以验明过。”
“……”
法官脸色更难看了。
裴容伊生前是秘书长的大学同窗,两人都是那一届的优秀学生,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私交甚好。当时的他还是凭借父亲公爵的权力才混进圈子,如今坐的可比那死人位置高多了。
没想到人都死了,秘书长大人还在袒护已经凋零的裴家。
既然符合流程,又获得秘书长的授意,背后元帅的深意得好好揣测了。
法官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台下众人,抿唇叫裴律师给他让开位置。裴修斯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以律师身份上场。
路过卜绘时还朝她挤了挤眼睛。
嫂子胆真大啊!
他刚才都吓一跳呢!
卜绘:“……”
她再对上辛弛炽热的眼眸,才意识到他们早就布下局,正等着收网。反倒显得她过于急迫,很担心辛弛的样子。
她真傻,真的。
裴修斯坐在律师席位上时端正表情,看起来很像模像样。他一脸肃容宣誓后,熟稔地开启流程,如此流畅仿佛事先演练过很多遍。
“关于第三条,作为遗孤本人,有存于世上近十八年的未公开证据想向大家公示,请法官先过目。”
他呈上影像资料,法官快速审阅后,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骑虎难下地望向秘书长。后者面容冷峻,回以面无表情。
他可以说不吗。
当然不可以。
法官紧闭双眼,沉默良久,咬牙示意播放证据。怪不得秘书长也掺和进来,竟然是想帮对方翻案的!
那段影像被公开后,全场顿时哗然!
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身旁都是横七竖八死相恐怖的尸体,罪恶的大火正在吞噬一切。伫立在甲板上的不是他人,正是上一任最高法院的法官大人。他冷笑一声离开了这里,并没有发现角落里的微型摄像头。
如今的上一任已退休,现任的法官倒是冷汗涔涔了。
“竟然是大法官!”
“传说两家积怨已久,没想到是真的……”
“天啊,简直太恐怖了!”
台下议论纷纷,也有人眼神闪烁,小动作不断。
裴修斯沉默地看着那段看过上万遍的影像,直到播放结束后,他露出微笑说道:“真不好意思,或许得让休假中的大法官回来了。”
法官止不住地擦冷汗:“今天是为了审判辛弛罪行,其余稍后一一再议,我继续细数接下来的罪行……”
裴修斯冷笑,清楚这事既然开头,秘书长就决不允许随意糊弄。
这些人还有得烦心的时候。
他很快收拾好心情低头继续翻看资料。
“第四条,在联邦纪元220到224年间,辛弛被指控贩卖珍奇异兽,囊括人鱼等稀有物种,到暗场拍卖。”
卜绘冷笑。
裴修斯朝她笑了笑。
巧了吗这不是,人证都有。
他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有关那艘幽灵船沉船案的始末,船上顾客名单,被拍卖名单……应有尽有。
卜绘望向台上的辛弛。
原来她昏迷的那晚,辛弛不单单是为了救她,还搜刮出许多证据。如此缜密的心思筹谋,竟然早早就开始为后面的可能性埋下伏笔。
怪不得他会去救她。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拿她作伐,好正大光明的行事吧。
这家伙,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又算计了多少人进去。就连她也成为他计划的一环,而在此之前辛弛提都没提过。
卜绘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每当拿出一件证据时,台下有些官员们的脸色就变了。直至顾客名单被呈上去,台下费伯爵倏然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说道:“刚才那位女孩说了,不能仅凭证据链说事,难道他口中的名单就能当做证据吗!”
裴修斯微笑:“巧了这不是,还有影像证据,只不过大多光溜溜的,可能需要经过法官同意才能放出来呢。”
费伯爵:“……”
身旁的妻子承担内阁要职,闻言刀剜似的恶狠狠盯着他,吓得他脸都绿了,连忙哄妻子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承诺影像里绝对不可能是他。
妻子面无表情:“你怎么确定里面有你?”
费伯爵大脑空白了一瞬。
一个响亮的耳光,两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这是明智的选择,因为他们俩都不想看到公开处刑的影像画面。
辛弛对这种无聊不感兴趣,视线频频落在卜绘身上,却看到那张小脸的表情动来动去,最后望向他时稍显冷淡。
“……”
他有些坐不住了。
她的神奇小脑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肯定又要误会他。
为了这场庭审,他拿出许多人情和资源得到的证据,只是为了向卜绘证明他没做过让她讨厌的事情。以前的辛弛不屑于辩驳,也懒得与那群蠢货交锋,可现如今不一样,他的配偶非常在乎。
他盯着卜绘半晌,对方都没给他眼神回应,像是刻意不去看他。
辛弛的眉蹙起,示意裴修斯按照原计划快些结束战斗。
裴修斯看看卜绘冷淡的表情,又对上老大烦躁的不耐,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
老大行事聪明缜密、深思熟虑的习惯,对于他们这些属下来说最好不过。但要是在里面掺入感情的因素,就变味了。
很显然,老大此刻还不知情。
他又有好戏看了。
现场乱得不成样子。
法官止不住地擦拭额头汗珠,顶着各异的视线继续说道:“第五条……”
第五条也是有关买卖物种。
第六条他心知是谁的手笔,若是被推翻就完蛋。
……
“第十一条!”
法官总算找到一条足以控诉的铁证。他的喜悦过盛,像一头被欲望吞没的庞大野兽,垂涎地抓住猎物致命弱点。
“联邦纪元219年,你在第三星搜刮财宝,并劫掠了几名少女回去享用!”
辛弛:“……”
裴修斯:“……”
他看到大嫂更冷淡的表情。
很好,对方确实抓住了老大的命脉。
还是最不该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