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日子不算好过, 身边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任何异动对方都会警惕地拔出枪，厉声呵斥让卜绘不要乱动。
她算是体会到当初辛弛被抓捕时的隆重待遇，尽管这点比起他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卜绘躺在床上静静地想, 南伯爵所说的血海深仇, 有关于辛弛的过去, 她还从来没听到过。
所以。
上次因为她前往未澜星进行审判, 与他而言意义重大。他们谈了什么不得而知, 只知道辛弛一定曾为她放弃过一些珍贵的坚守。
他从来如此, 只是默默地去做, 从不提付出。
她不能再让辛弛失去更多的东西了。
“咔哒。”
门忽然被打开, 卜绘毫无睡意地翻身坐起, 果然看到肖坞独身一人静静地推门而入, 他的表情似惊奇似狂喜，眼神古怪地盯着卜绘上下打量。
“人老了就是睡得少。”她确定地再看一眼时间, “才凌晨三点半, 肖先生精神真好。”
若是平常的肖坞定然要被她的话气得半死。
可他这会儿正沉浸在狂喜的情绪中，盯着卜绘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许多，就像是看到某件珍贵的宝物一样打量得她毛骨悚然。
肖坞心情颇好：“血检报告出来了。”
卜绘也跟着和善地问道：“我的身体指标一切健康吗？麻烦告知一下, 这样我今年就不用去体检了。”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油嘴滑舌。”
肖坞冷笑着拉开椅子坐下：“身体指标不仅很好, 还超出常人, 明显不是你的基因能达到的高度。怪不得能跑能跳, 还杀死了我的人，真是低估你了。”
卜绘心想, 一切还得多亏辛弛的营养剂，至今都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昂贵的东西。
肖坞说话时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察觉到脸上细微的变化, 心里吊着的大石落了地，自以为已经对卜绘的秘密了如指掌。
“事到如今，就不要瞒着我了吧。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卜绘不明所以，却知道机会来了。
她故作淡定地说道：“什么，我听不懂。”
肖坞不怒反笑：“不解释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吗？一个低等基因、普通能力的平民，竟然能向上爬到如此地步，让元帅和辛弛都为你开后门，必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我早应该猜到，毕竟以蓝星文明起源的传说，就……”
他说到这忽然停住。
卜绘正听得聚精会神，戛然而止的传说让人意犹未尽。
“所以还不承认吗？关于你身体的秘密，应该不少人知道了吧。”
“哦，如果我说是辛弛给的药剂作用呢。”
肖坞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些市面上不流通的东西我早就见过，无论多么昂贵多么珍稀，在我眼里都是破烂的半成品！辛弛哪怕能力再大也抵不上我上百年的搜刮，要是真有这种玩意我早就用了！”
卜绘：“……”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药剂的真实性了。肖坞深信根植在她体内的是劣质基因，所以永远不愿意相信她这样的人的后天努力付出也占据很重要的部分。
说真话没人信，那就别怪她说鬼话。
“我无话可说。”她耸肩。
肖坞一副洞察的表情，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黑色的块状物体，银白的斑纹透亮，隐约透着某种神奇隐秘的纹路。
卜绘几乎是瞬间认出那块魔方一样的物体，正是她曾经协同裴修斯在文尼特地下室偷窃，被她捡起来砸人的好利器。
“……”他难道发现她偷窃的事情了？
那块价值连城的“恒心”能源块正在家里藏着。若是真被找出来，安个偷窃的罪名她也得蹲大牢。
卜绘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贪心。她就应该什么也不拿。打从那天开始，一切就乱了套……
肖坞把她闪烁的眼神当做心虚，更笃信卜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上面验出的一点血迹，比对你的血检成功了。里面隐藏的秘密，你都知道吧。”
卜绘：“？”
哎？哪跟哪？
肖坞还在神预判：“怪不得都讨好你，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卜绘：“……”
“如果你愿意破解魔方，我还能给你和你的朋友们留条后路。”
卜绘：“……行。但是，其实我还没有完全破解魔方，如果它打开不会是这幅样子。”
此时的肖坞确定他绝对没猜错。
魔方确实还未完全打开。曾经流传说这块魔方里藏着永生的秘密，中间经手无数遗失，他数次怀疑在文尼特的手中，果然在那次内乱里找到了真相。
如此一来逼问辛弛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比起辛弛，面前的卜绘明显难度极低，完全掌控在她的手中。
卜绘还在想着用魔方来稳住肖坞，后者则想得更多。
“为了我们之间的契约，不得已我想到一个办法。”他的笑容冷冰冰的，“你得跟我们绑定在一条船上。所以——”
当天，联邦宣布一则重大消息。
【罪犯辛弛给平民带来太多动荡危险，出于人道主义，联邦决定帮卜绘解除婚约。同时，一名品德高尚的年轻贵族打破等级制度的桎梏，勇敢求娶这位平民女性，也向大家展示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那名勇敢英俊，位高权重的贵族是。
“南伯爵？！”
辉民工厂。
维修部部长泰探不敢置信地又将消息重新看了一遍：“元帅怎么可能同意南伯爵求娶卜绘？他们之前闹得如此难看，又……”
他的声音渐渐熄灭。
罗博淡定地问：“终于回过神了？碳基生命的大脑处理器真是良莠不齐得可怕。”
泰探：“……”
罗博：“淡定。事情未必有想象得可怕。比起这件事，人类情绪的起伏更让我觉得不可控呢。做好准备，干完工程就歇会儿，我们应该很快有事可做了。”
他意有所指。
南伯爵求娶的消息很快席卷整个星际，几乎不到片刻，战争中的海盗们便得知最新动向。
裴修斯擦掉脸上飞溅的血液，他的一侧脸颊俨然被染得通红，衣摆还沾着粘稠的奶油色浆液。他毫不客气地踢飞裸露的“机人”，收到消息时倒吸一口凉气，清秀的脸上挂着冰冷的微笑。
“肖坞那杂碎，到底死几次才够偿还罪孽。”
白三也杀红了眼：“老子炸了他们的军火库！什么第一星，都给他炸稀巴烂！”
其他人也气得够呛。
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肖坞能做得出来。
他们记忆中的卜绘可怜又弱小，到第一星算是狼入虎口，不知要受到多少欺负，估计都要怕死了！如今大嫂被掳走，还想强娶，这岂能忍？
裴修斯肃杀的目光落在辛弛身上，只等着他的指令。
肖坞最后一支留在罪恶城的爪牙被消灭，按照计划，他们要开启反击战了。
辛弛全程很平静。
收到消息时也很平静。
唯有时刻连着星域网，以防错过卜绘消息的智脑提示他的匹配所数据有变动时，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有什么坚固的，理智的，东西统统破碎掉了。
他再抬眼时碎金的眼瞳染上一抹异色，说出的话冷冰冰的，不带活人气息。
“按照原计划准备。”
“老大……”赫音察觉到不对劲，有些担忧地上前，却被裴修斯拦住。
“你不怕，老大他——”
“如果需要杀戮解决，必然有降临的道理。”
裴修斯笑了。
过多的忍耐是酿造敌人愚蠢的温床。
老大这些年还是太克制，才让他们忘记……曾经，几十年，几百年前，都不曾提过的秘闻。
肖坞在他们眼里，俨然已经是死人了。
……
此时的卓疏正联络到内应了解情况，他的脸色愈发沉重，回头便看到卓欢焰难看的表情。
“哥哥，你看到了吗？那个老东西……”
她气得牙根紧咬，恨不得用激光炮杀了这群该死的混蛋。
如此下作恶心的手段，竟然也敢用在卜绘身上。她实在高看了肖坞的能耐。
卓疏冷着脸说：“我已经申请回去述职。以及关于所谓联姻求娶，肯定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
“你放心去，我会按计划守好军区，一定要替我把卜绘安然无恙地带回来！还有老头子！”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我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过去！肖坞那点伎俩，还不够看的！”
卓疏有些怔然。
这是卓欢焰头一回没因为气急又犟又倔地跟着出征。她第一反应是保护好军区，做他们最强大的后援，如此成熟理智。
……她长大了。
他的妹妹，在他未察觉的时候，以非常快的速度成长为了不起的存在。
卓疏沉默片刻，一手轻抚她的肩膀，手指碰到卓欢焰肩上硬邦邦的军衔，神色近乎温和。
“一定会如你所料。这位最了不起的战时指挥，卓上校。”
……
卜绘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
心里有了预料，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不过是用来权衡的手段，是个人都能想到。
此时的卜绘还不知道肖坞的行径犯了众怒，各路人马正在火速救援中。
卜绘看看餐桌对面的南伯爵。
新闻上说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孔武有力。肖坞对他的侄子是真爱，这种词也能想得出来。
南伯爵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早上说不要结婚，被肖坞打了一巴掌，灰溜溜地退出去。这会儿面对卜绘打量的视线，想也不用想，肯定在嘲笑新闻上的措辞。
他又气又恨，真恨不得把卜绘杀了。偏偏父亲把她当做座上宾，非常友好和谐地进行晚餐。
如此和谐是有条件的。
肖坞给卜绘三天时间研究魔方，届时没有结果，他会给他们俩举办婚礼。
这是在逼她。
卜绘没心没肺地吃完最后一块肉排，擦拭嘴唇后说：“我先回去研究，你们慢用。”
肖坞很满意于她的识趣，宽容地放卜绘走人，留下南伯爵目送他们的互动，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父亲急切到竟然要出卖他的婚姻。
卜绘说得果然没错。
他一旦获得永生的秘密，自己便会因为愚蠢被率先抛弃。
“……”
他得想想办法。
“如果她不高兴的话，不要招惹她。几天的事情罢了，别给我惹麻烦。”肖坞姿态优雅地放下餐具，喝完最后一口酒。
南伯爵低下头，眼底的阴霾被很好地隐藏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