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亩地的苎麻拢共收了三十二石的苎麻丝, 又叫村中妇人绩成线,中间损耗了些,最终绩好的麻线只有三十石。
一石麻线按三十文算是三两六钱银。
三十石是那就是一百零八两银子。
林立夏拿树枝在地上算了好大一会儿, 将数目说给宋惊蛰。
宋惊蛰笑:“不对,再猜。”
林立夏想了想, 想到他们还没给村里人结绩麻的钱, 又将工钱算了出来。
一斤八文。
一石九百六十文。
三十石二十八两八百文。
他折了工钱,一脸笑意地对宋惊蛰道:“七十九两二百文, 惊蛰哥, 这次我没说错了吧。”
宋惊蛰笑意不减:“还是错了, 你要不要再猜猜。”
林立夏左思右想实在是猜不到了, 摇摇头, 拉了拉宋惊蛰的胳膊:“惊蛰哥, 你直接告诉我吧。”
明知前面有钱, 却不知有多少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宋惊蛰被他拉着胳膊央求的模样逗笑,也不兜关子了:“除去工钱,是九十七两二百文。”
林立夏讶异:“怎么多了这么多。”
宋惊蛰笑得满面春风:“因为你夫君聪明啊。”
既然都去别的坊子卖麻线了,宋惊蛰就想, 他们康州府如此多的纺织坊, 会不会坊子之间也会有竞争,就像各县县令都有政绩考核那般。
于是卖麻线的时候,他就多留了个心眼,专挑那些效益不好的坊子打听。
果然,他一找上门去, 人家一听他这儿有这么多的麻线,都把他当上客对待, 价格也一涨再涨,最后涨到了三十五文。
这个价已经不低了。
他们这儿最普通的夏布一匹一百五十文到两百文之间,一匹布三十九尺,怎么也要用上两到三斤的苎麻纱。
刨去人工、车马费等,也赚不了几个钱了。
这些纺织坊虽说是朝廷建来让百姓交税的,从没给过工钱,不用考虑人工费,但宋惊蛰不相信,坊子没从中牟利过。
能有这个价钱惊蛰已经很满意了。
林立夏也满意,按他们先前只卖干麻的打算,至多能卖出七十二两来,现在平白多出二十几两谁不欢喜啊。
宋惊蛰拦着林立夏道:“立夏,等我们结了工钱,我们把娘他们叫上,一起去趟县城去吧。”
林立夏不解:“去县城做什么?”
宋惊蛰眉眼带笑:“游玩。”
他还记得曾经跟立夏说过,等他们有钱了,要去见识他们未曾见识过的,现在他们有钱了,也该去长长见识了。
“好啊。”林立夏没有拒绝。
九十七两呢,盖几间青砖瓦房绰绰有余了,去县里逛上几圈也没什么。
只是等林立夏挨家挨户给人结清工钱,带着郑月娥、冯金玉他们到县城的时候,发现宋惊蛰说的游玩跟他想的游玩不一样。
他想的就是在县城逛逛街,找几个食铺尝尝鲜。
而宋惊蛰一进到县城,就去县里最大的悦来客栈订了三个小院。
是小院不是上房。
一院一日就要五百文。
冯金玉吓得拉着宋惊蛰直摇头:“惊蛰,我们订几间中房就行了,一个住的地方,没必要花这么多。”
五百文比镇上工人一月工钱还要多。
林敬山一个不怎么说话的老实汉子也直点头:“是啊,你们挣钱不容易,还是省着点花好。”
宋惊蛰劝了半天都没劝动两人,最后还是郑月娥开口:“冯姐姐,林老哥,这出来玩就讲究个尽心,我们住不好,他们小两口也玩不开心,左右他们这挣了钱,让他们折腾去吧。”
“那行,我们也跟着沾沾光。”郑月娥一劝,冯金玉顺势应下了。
她先前之所以不同意,就是怕郑月娥他们有意见,本来嘛,他们一家人游玩,惊蛰和立夏带上他们就很讨人嫌了。
要是惊蛰再在他们身上花不少钱,就该惹郑月娥他们不高兴了。
冯金玉的话宋惊蛰不爱听:“娘,你可不是跟着沾光的,我和立夏孝顺你们是应该的。”
林立夏也劝:“娘,你放宽心。”
惊蛰哥跟旁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把钱拿回来那天晚上就跟他说了,这钱是他俩一起挣的,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公公婆婆也压根就不管他们,他娘担心的什么他对娘家人太好,他公婆会给他脸色看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宋福田也道:“亲家公,亲家母,孩子都大了,这挣钱的事让他们操心去,我们把他们养这么大,还享不起他们这点福了?”
“哎,这可真是好。”冯金玉和林敬山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笑逐颜开。
一个劲地在心里感慨立夏当初花的那二百四十文媒人钱没白花,不花钱,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亲家哟。
“……”
“荷花!”
订下房,一家人进到各自小院,林立夏抱着施银杏一踏进去,施银杏就指着院中的一池荷花嚷道。
“哎哟,这院里种荷花可真稀奇。”冯金玉瞧着荷花诧异。
她娘家那边种了一辈子荷花,也没见有人把荷花种到院里的,别说,这个天,粉白的荷花开在院里,配着那绿油油的荷叶,看着都让人觉得清凉。
就是不知夜里蚊虫多不多。
她刚这样想,就见送他们进来的店小二拿着火折子在荷花池的四方角点了点。
她探过去一瞧,嘿,这不是驱蚊香又是什么。
还没等她从不愧是五百文一日的小院,连驱蚊香都是点在室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小二在屋檐廊下划拉了几下。
哗啦啦——
淅淅沥沥的水从屋檐上落下来,如下雨般掉在池塘里,打得荷叶荷花噼里啪啦作响。
一阵凉气袭来,将他们因赶路而聚了一身的暑气一扫而空。
小二跟他们解释:“这叫自雨亭,原本是弄在亭子上的,我们掌柜的将它弄在了屋顶上,给屋子解暑用的。”
“这里有个木板,插上水会流去别处,抽下屋顶下雨,客人可自行择取。”
这下别说冯金玉和林敬山了,连宋福田这个常年在外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人,都大开眼界。
只有施银杏没心没肺地,不住地探头去瞧屋檐下的雨,不停地拍手:“嘻嘻,好玩。”
有外头这个自雨亭的震撼在,屋里跟其他客栈差不离的陈设倒没引起大家特别的反应。
放下行李后,宋惊蛰去自家牛车上取了来时带的一袋子粳米,把施银杏交给郑月娥:“娘,我跟立夏去看看寒露,你们看着点银杏。”
“去吧去吧。”郑月娥挥挥手。
她倒也想跟着去见见女儿,可外头太热了,银杏又小,不能晒这么大的太阳,只得作罢。
宋惊蛰和林立夏扛着袋子去了萧碧君家,得知两人的来意,萧碧君很快将宋寒露唤了出来。
林立夏瞧见脸上和手上都乌漆墨黑,像个小花猫的宋寒露,忍俊不禁:“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宋寒露也想擦擦再出来的,可她担心两位哥哥等久了,师父家又不好进人,这么大太阳在外头晒着多难受啊。
她胡乱拿帕子擦了两下,朝两位哥哥笑道:“师父说学裁剪,一定要先学会画画,我最近一直在画各式各样的衣服,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萧碧君跟别的裁剪师傅不一样,她不拘着宋寒露用什么画,炭笔也可,毛笔也可。
宋寒露起初为了方便爱用毛笔,可她识字跟林立夏差不多,只是认识,写得不多,写字都写不好更别说画画了。
后头她跟着萧碧君用炭笔画,炭笔又不好弄,每次都要自己烧制,直到烧出一根合适的为止。
宋惊蛰他们来的时候她正在灶房烧炭呢,可不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她不擦还好,一擦脸更黑了,别说林立夏了,宋惊蛰都抿唇笑了笑。
他忍笑不禁道:“我带着爹娘他们出来游玩,现下他们都在县里,你想不想一起玩。”
宋寒露震惊:“哥,你发财了!”
宋惊蛰没有否认:“跟你立夏哥种苎麻,挣了一些。”
“要去的。”宋寒露又拿帕子擦了擦脸,转过头向门内的萧碧君告假。
萧碧君瞧见宋寒露的花猫脸也不禁笑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宋寒露还是有些天赋的,只要不急着嫁人,学到她的本事是早晚的事,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事,她也没理由拒绝,颔首道:
“去吧。”
得了假的宋寒露急急忙忙去灶房洗脸,宋惊蛰唤住萧碧君,将他扛来的袋子给她:“萧娘子,这是自家种的稻谷,我都舂好了,你和寒露寻常煮着吃。”
萧碧君一听这一袋子都是粳米,惊得不轻。池水县经董县令改田一事,兴起一股种稻风,粳米也在池水县风靡开。稻价虽说跌了一些,可粳米也不便宜。
一石最便宜也要二两银子。
宋惊蛰这一袋子瞧着怎么都有一石了,比她学艺费还要高,她这怎好意思收:“使不得,你们还是收回去吧。”
林立夏笑道:“萧娘子,这都是我们留着自家吃的,不卖的,不能我们天天在家吃/精粮,妹子却在外头吃粗粮。”
林立夏这话没有说假,上季的稻子没卖,给他爹娘送了几石去,剩下的十来石够他们一家人吃上一年了,宋家现在都不怎么吃粗粮,顿顿吃粳米了。
“行吧,那就多谢你们了。”好一通说后,萧碧君不得不答应下来。
她一个月只收五百文的学艺钱,是供不起宋寒露日/日吃粳米的,人家哥嫂舍不得自家妹子吃苦,她也不好拦着。
至于欠下的人情,后头教导宋寒露时再尽些心便是。
不过萧碧君瞧着,洗干净脸出来高高兴兴跟哥嫂出去游玩的宋寒露,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羡慕。
她哥嫂当年要是也这么通情达理,她何至于出来自立门户,要靠徒弟养老。
“……”
县里玩耍的地方真不少,茶楼酒馆,食肆铺子,应有尽有。
一家人在街上逛了逛长了不少见识后,宋惊蛰将林立夏带到了首饰铺:“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
“啊?”林立夏诧异。
宋惊蛰将他肩膀扭到柜台前:“不是说好了要买首饰的吗,选个喜欢的。”
林立夏犹豫:“会不会太早了。”
他想买首饰那是等房子建好后,家里没有其他花销了,有余钱了再买。
“不早。”宋惊蛰摇头,“我还嫌买晚了呢。”
他卖了麻线拿到钱的时候就想买了,但想着这是立夏的第一件首饰,怕自己买得不合他意,还是带他自己来挑的好。
林立夏确实很惊喜,他还从来没买过首饰呢,来了一趟首饰店,回去他也有跟旁人吹嘘的谈资了。
想到家中眼下的存银,林立夏底气也足,在首饰铺子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只简洁又大气的平安喜乐镯。
宋惊蛰觉得有些单调了,又问:“要不要再选支钗。”
林立夏瞥了眼那些做工精巧又繁复的银钗,摇了摇头:“不要了。”
带上这些钗他就别想下地干活了,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
还是银镯方便,戴在手腕上不碍事,也方便隐藏。
“好。”宋惊蛰见林立夏真不要,又让郑月娥冯金玉宋寒露三人各选了一只银耳环。
银镯银钗之类的他现在还做不到每人送一只,但一只小小的银耳环却可以的。
首饰是真贵,就这几样小东西,加起来还没二两重,首饰铺子却收了他们五两银子。
可见首饰铺子有多赚钱。
晚上,一家人在杂耍街看了各式各样的杂耍,好好过了一把眼瘾,宋惊蛰又带着他们进了县里的大酒楼,上了包厢。
点了一桌子吃食。
金沙豆腐、鸳鸯炙、鹅黄豆生、酒煮玉蕈、罂乳鱼……
不过林立夏最喜欢的则是酒楼上的冰饮——雪泡缩脾饮。
一种以乌梅肉、草果、甘草等为料熬煮出来,放在冰水里能消暑解伏的饮品。
在酒楼用过饭后还不忘带一份,路上边走边喝,再时不时地喂宋惊蛰一口。
宋惊蛰也喜欢这种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吃食,尤其是在这炎炎夏日,走一步都热得心慌的时候,饮上一口,清爽宜人。
看得施银杏羡慕不已,她人小,喝不了冰饮,宋惊蛰给她点了份香煎梨水。
从酒楼用过饭出来,一家人又在夜市消了消食,这才回到客栈小院。
屋顶下了一下午的雨,这会儿院内早没热气了,走热了的众人聚在一处说了说话,等身上的热气散去,这才各回各屋。
今儿有宋寒露在,施银杏由宋寒露带着去洗了澡,就和宋寒露歇在了一处。
夜里,整个院落只有宋惊蛰和林立夏,没有旁人的打扰又是青砖瓦房,下着雨很隔音。
两人都很兴奋,寅时才歇下。
宋惊蛰搂着林立夏洗漱过后,眼皮子都挣不开的肩膀,揉着他还未干的发丝,跟他商量:“立夏我们盖个大些的屋子,将我们住的地方也弄成这样的院子吧。”
林立夏抬眼:“嗯?”
宋惊蛰指缝还插在林立夏发间,玩了一天,晚上又这么折腾一通,他一点都不疲惫,精神奕奕地瞧着林立夏:“这样你就不用忍着了。”
宋家的屋子是泥屋,虽说他们住在最边上,中间还隔着一间没住人的宋白露屋,可泥砖不隔音,每次他们圆房,立夏都得忍着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可他声音真的很好听,酥酥麻麻的,像羽毛般勾着他,重一点,再重一点。
林立夏原本都要睡着了,听到宋惊蛰这么一说,脸红得被烫醒了。
他声音有点哑:“我们钱不够吧。”
“没事儿。”宋惊蛰都打算好了,“屋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盖起来,钱用完了,第二季麻也出来了,刚好接上。”
二麻比头麻长得快,收得麻也多,比现在挣的银子只多不少。
“行吧。”他什么都算好了,林立夏哪有不应的。何况这样不用顾及旁人——
是真的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