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家路上,薄一鸣拄着手杖,堂而皇之地坐在两个爸爸中间。

他在吃到蜗牛后,小大人似的发表一些“品鉴”看法:“我觉得没有特别好吃。”

温辞书问:“等节目结束,我们去法国吃?”

隔着九岁的小儿子,薄听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好啊~让奶奶找餐厅。”薄一鸣乐滋滋地思考,转念,他想起别的要紧事。

“小爸爸,我想……”他悄悄看一眼右手边的大爸爸,压低嗓音,“我想过一天邀请星星弟弟去农场玩。”

温辞书记得自从第一期节目结束后,他就嚷嚷着请小朋友来家里玩。

他自然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爽快地答应:“嗯。”

薄一鸣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很显然,还有别的要求。

温辞书主动问:“怎么了?”

薄一鸣捏住小爸爸衣摆拽了拽,“小爸爸~”

温辞书看一眼儿子右侧的薄听渊,鼓励:“没事的,说给爸爸听听。”

薄一鸣瓮声瓮气:“我想和星星弟弟单独去农场玩,就我们两个人……”

温辞书没等他说完,便道:“可是好像不安全哦。”

薄一鸣低头,两根手指捏住小爸爸衣摆乱绞。

他伸开手臂抱住小爸爸的胳膊轻轻地晃,仰头用口型唤着,“mommy~~~”

另一边,薄听渊问:“还没跟星星父母提过?”

严肃嗓音搭配犀利话语,让薄一鸣缩了缩脖子,埋脸在小爸爸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诶呀。”

他的小脑袋上被敲了一记,抬手捂住。

温辞书赶忙摸摸儿子的后脑勺,以眼神示意薄听渊:轻点敲啊!

薄听渊揽着儿子的肩膀,让他先坐正。

“一鸣,你跟星星去农场玩,我没有意见。不过你们还没有成年,单独过夜的方案不可行。你们如果希望两边家长都答应,就要好好商量,拿出让我们答应的安全方案。”

温辞书连忙点头:“没错,小爸爸也同意。”

薄一鸣听见有戏,也没有抗议,只问道:“大爸爸,那我再跟星星商量一下哦。可是……如果你和小爸爸同意,可以帮我们去跟星星爸爸妈妈说吗?”

越说越没有底气,嗓音低下去。

他感觉大爸爸刚才已经完全猜到自己的心思。

温辞书道:“一鸣,如果方案是安全的,我们不用说,星星父母也会答应。是不是?”

“对哦。”薄一鸣反应过来,“那我知道啦。”

他歪头往小爸爸怀里靠,结果被大爸爸揽住肩往右侧带。

哼哼~

他不管,他就要靠过去~

薄听渊自然不会强行掰住儿子,只看他得意的小模样,似乎要显出原形来摇头摆尾一番。

温辞书抚着儿子的头发,垂眸静思:

如果小猴子和星星能够在少年时代建立牢固深厚的感情,就算长大后要追求同一个人,也不至于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吧?

不过,按照两个孩子如此不同的性格,怎么会喜欢同一个人呢?

他实在是很难想象对方的情况。

-

车子刚刚停在薄家大宅的停车区,薄一鸣就低声咕哝要给星星打电话商量“新方案”。

他随着大爸爸从右侧下车。

温辞书从左边下来后,就见薄听渊绕过来要抱自己。

反正是回家里,他难得稍稍伸手圈住他的宽肩,轻轻往上跳了一下。

薄听渊顺势接稳,还往怀里用力揽了揽。

车旁,两人望着彼此,相视而笑。

见此状的薄一鸣脑海里蹿过八百个念头:

大爸爸在他小时候说过“不会有弟弟妹妹”,现在还作数吗?

小爸爸身体不好的话,应该不会吧?

当然就算真的有弟妹,他也不会介意,毕竟新生儿幼崽还不如一个枕头大,跟他抢床睡,他也能一脚踹飞。

可是小幼崽一定会缠着小爸爸的,就像是节目里最小的小柒弟弟一样,到时候每时每刻往小爸爸怀里钻,小爸爸这么温柔肯定舍不得丢开,那自己怎么办?

薄一鸣想象到小爸爸被另一个长得像自己的小幼崽抱着,大脑瞬间爆炸,收回一开始的“不介意”。

“嗷!”

他举起手杖,大声抗议。

“就算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也不可以!”

“啊?”温辞书惊讶地看他。

薄听渊问道:“一鸣,你在说什么?”

薄一鸣偃旗息鼓,小步小步地挪到两个爸爸身边去,“就是……就是……可不可以不要弟弟妹妹?”

温辞书:“?”

这孩子在想什么呢?

一定是两个爸爸总搂搂抱抱的,导致孩子想歪了。

他赶忙拍了下薄听渊的胳膊要下来,但薄听渊并未松手,反而收紧胳膊。

薄听渊皱起浓眉:“一鸣,我跟你说过,不会有弟弟妹妹。”

温辞书的视线回到他眉宇间,见他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威严,像是很反感这个话题。

薄一鸣松口气:“哦。”

温辞书揉揉他的头发:“两个爸爸都最爱一鸣,一鸣不担心好不好?”

他捏住小猴子的脸颊扯扯,“笑一下哦,不然就该爸爸担心了。”

“嘻~”薄一鸣用力点点头。

他转身先往里迈,蹦蹦跶跶地挥动手里的手杖。

温辞书见薄听渊的情绪似乎有些低压,指了指活蹦乱跳的少年背影,轻声说:“你看一鸣,是不是跟孙悟空得了金箍棒似的?”

刚说完,后背的宽大手掌按了按,他紧贴着薄听渊的胸膛靠上去。

他的双臂绕上他的肩膀脖颈,掌心揉揉他后颈处,温声细语地问,“你怎么了?”

薄听渊拥住他,在他鬓角深吸气:“没事。”

他往大宅里走去。

温辞书瞎捉摸: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负责生,薄听渊负责养。

原书的工具人夫夫实锤了。

他忍不住一笑,笑这人生如戏,荒诞不经。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薄听渊定住脚步。“嗯?”

薄听渊再次拔腿往里走,温辞书也慢慢扭头,黑眸的瞳孔瞬时瞪大:“爸、妈——爸——”

客厅的回字形古董沙发里,分别坐着温辞书父母两人、薄听渊父亲李赟。

搞笑的是,温辞书父母一左一右地揽着薄一鸣,不允许小孙子跑出去“报信”。

这下,温辞书羞赧地推薄听渊让他赶紧放自己落地。

他想起颈侧的红痕,赶忙胡乱拨弄两侧长发,稍微遮一遮。

薄听渊倒是不紧不慢地抱着他坐到沙发上去,面向许久未见的二老:“爸妈好久不见。”

温辞书端正地坐好,扯了扯衣摆,仿佛学生时期悄悄溜出去玩被逮住,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机场接你们。”

他爸爸温铭辉认认真真地看一眼小儿子的脸色情况,判断他这阵子应该是身体健康,才严厉道:“辞书,你出门上电视录节目,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说得过去?”

说完,他看向薄听渊:“听渊,这件事你也有责任的。”

温辞书解释道:“爸爸,你不能搞得听渊是我监护人一样。他没有责任,我是身体好才出门跟一鸣录制节目,而且最近都是在家里录,一点不累。”

朱倩雅适时道:“是啊,录着录着就不舒服了。”

温辞书:“……”

一个头三个大,只能对着中间的小儿子干瞪眼。

薄一鸣举双手投降:“两个爷爷和一个奶奶,还有两个爸爸,我是小朋友,可不可以不参与这么重大的话题?”

他哭丧起小脸,崩溃,“我想去洗手间啊~我都九岁了,不可以尿裤子的!”

温铭辉和朱倩雅哪里舍得小孙子难受,赶忙松开:“快去快去。”

温辞书见儿子蹿出去,小声道:“那个,我也……”

“你坐好。”

温铭辉瞪他一眼。

温辞书坐好,搭在沙发上的手被薄听渊拉过去紧紧握住。

温铭辉和朱倩雅其实也是担心大过于一切。

两人昨天才知道节目的存在就立刻赶来。

老夫妻俩昨晚上一直在研究节目,感觉自己儿子好像身体转好,性情也回到从前。

自从他结婚后怀上孩子,老两口就发觉他情绪不对,总是爱一个人独处,阴阴沉沉不爱讲话,身体又差得离不开医生。

这些年要不是薄听渊真的在精心照料,他们肯定是要接回去养着的。

总体上说,老两口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气小儿子不跟他们说实话。

温辞书老老实实地道歉:“爸妈,没有在电话里说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知道错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赟适时地给亲家递台阶:“我看辞书这阵子身体好,参加的节目也轻松。听渊也是一直顾着的,我想他们俩总有商量。”

薄听渊也道:“爸妈,节目还剩下最后一期,结束后我会陪着辞书多修养。”

温铭辉点点头,这就算揭过去。

时间已经不早,老两口又是从南方坐飞机赶来,薄听渊让徐叔去安排客房休息,同时留李赟也住家里。

“一鸣呢?今晚一鸣住我们房里吧,好久没说话了。”温铭辉道,“李赟,你说呢?”

“我没意见。”李赟笑了笑。

温铭辉与李赟算是年少相识,只是一南一北,往来不多。

十年前结成亲家后,走动才算密切。

起身时,温辞书生怕薄听渊要抱自己,眼眸瞪了瞪,示意他别乱来。

他才发现薄听渊这人也有些天之骄子的我行我素,做事情是不大顾忌旁人眼光的。

正好李赟说有些话想跟薄听渊谈谈,于是父子俩去一楼的书房。

温辞书则送父母去客房,随行的还有钟姨。

他总感觉父母欲言又止,还要教训他什么。

果然,到客房,温铭辉看着儿子道:“你在家,听渊就这么给你抱来抱去的?这多不像样子?这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

温辞书脖子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痛快降临。

朱倩雅看不下去,给儿子撑腰。

“你临老还这么多讲究?你又不住在这里,看不到的事情你就不要管。”

钟姨也搭腔:“就是抱两步怎么了?给我们二少爷举到头顶也是应当应分的。”

“噗……”温辞书没忍住,笑出声。

“还笑得出来?”温铭辉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

温辞书咬住下唇,保持缄默。

温铭辉转而道:“钟姐你也是的,辞书不告诉我们录制节目的事情,那你多少要说一声?亏得家里还有小辈看电视,认出辞书来,不然呢?一直瞒着我们?”

温辞书道:“爸,不是钟姨的错。”

朱倩雅看着健健康康的儿子,心情很是愉悦,笑眯眯地打趣:“对的,这件事都是辞书的问题。老温你骂你儿子。”

温辞书:“……”

是亲妈吗?!

“不要骂小爸爸啊!”薄一鸣拿着手杖跑进来。

温辞书怀疑他刚才可能都把这玩意儿拿进洗手间。

薄一鸣主动给爷爷奶奶解释自己上节目的情况,听得两个老人也是皱眉。

没等温铭辉开口,朱倩雅率先道:“一鸣,你这个年纪要好好念书,知道吗?不然奶奶住过来陪着你学习?”

薄一鸣惊恐:“……谢谢奶奶,暂时好像不用。”

他知道奶奶从事法语翻译,做事情认真严谨,被奶奶盯着学习,那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温辞书起个高调:“时间太晚。爸妈,一鸣,你们好好休息。我去洗澡睡觉。”

他朝着儿子眨眨眼,脚底抹油、先走为上。

等人走了,朱倩雅低声对温铭辉道:“你小儿子身体健康就好,你别乱发脾气。”

薄一鸣嘟嘟嘴,一板一眼认真说:“爷爷,你都对小爸爸发脾气了吗?那你很不对哦。你今天的小红花没有了,扣掉。”

温铭辉:“……”

朱倩雅听着可爱的话语,眉开眼笑。

-

温辞书刚离开客房,正经过楼梯口,就被一条胳膊拉过去紧紧抱住。

他在熟悉的胸膛间抬头:“嗯?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薄听渊弯腰抱起他,绿眸间涌动着暗流,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平静。

只不过,温辞书因为父母的突然造访,而没有察觉到这种细微变化。

他心虚地扭头看:“快走快走。”

等到二楼的走廊,他才嘀嘀咕咕地将他爸刚才说的事情,转述一遍。

“所以,爸妈面前不能搂搂抱抱的,听见没?”

薄听渊视线落在他泛红的颈侧、丰润的唇瓣,再重新看向他的眉宇间,克制而镇定地应了一声:“嗯。”

温辞书也想起刚才的事情,用手碰了碰,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是不是很明显?”

还好没发现父母瞧见,不然怎么解释

——爸妈,我被蚊子咬了?你们信不?

“已经很淡了。”

薄听渊语气淡得不像话,以腿推门而入,穿过起居室,径直进入浴室。

“嗯?”温辞书一下子在他怀中挺起腰,有些紧张地屏息,“你……”

浴室没开灯,只有银白月华。

温辞书感觉到他紧紧地抱了一下自己,才放他落地。

薄听渊在他额角亲了一下,缓缓道:“你洗漱,我去处理点工作的事情。”

“哦。”

温辞书的眼尾意外地发现他的手似乎是要握紧自己的手臂,又快速松开。

手背浮现的青筋,过分明显。

他怎么了?

温辞书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人离开后,他注意着屏风移门的响动,悄悄地走过去。

屏风没有完全合拢,留有一条窄窄的缝隙。

薄听渊的房间没开灯,只有壁灯照出一个黑影。

温辞书纠结中,还是决定往前走了一步。

他透过窄缝,望见薄听渊打开桌边的落地灯,快速从抽屉里取出什么东西,随后拿起桌上水杯仰头喝水。

作为常年需要吃药的人,温辞书再清楚不过:薄听渊在吃药。

温辞书猛的一惊,不敢逗留,轻手轻脚地快速回到浴室,惴惴不安地靠在门背后。

什么药?

原书里写的隐疾的药?

温辞书的手搭在刚才薄听渊手掌碰过的地方。

难道他刚才手背泛着青筋,要碰不碰自己,是意味着他很不舒服,所以才草草结束对话,回房间去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