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金的话……你们觉得三块面包和一杯咖啡怎么样?”
饱受饥饿折磨的人几乎不可能抵御这种诱惑。
哪怕降到只有一块面包, 都有大批的人挤破头都想要得到这份被承诺报酬的工作——哈,这年头市场供给总是大于市场需求嘛。
不过接受这个酬劳价格的矿工们,他们并不完全希求于这个金发女人给出来的承诺。
毕竟这种“口头承诺”早被坎贝拉贵族玩烂了。
“包吃包住, 有酬劳可拿”, 你不打探得清楚一点还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东西, 住的是哪个地方,所谓的“有酬劳可拿”工资到底多少,以及——
这三者的存在是合集, 而不是要你取舍。
坎贝拉矿场里的员工餐是最廉价的馒头和营养液,住的是矿场附近新拉过来十八手集装箱, 而酬劳还只有一天70币。最重要的是, 那员工餐, 标价70。
被骗进来的人大部分是黑户,而大多数进来后再也逃不出去。
做着苦力活, 吃着廉价餐,连让混沌大脑思考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谁还能指望自己能逃出去?
所以当那句话被陌生女人说出口时, 在场麻木的大脑里全都是一句话:
哦,这又是一个坎贝拉。
坎贝拉2.0歪着头看着他们,然后从与矿场格格不入的圣洁长袍里拿出三块被塑料包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包,还有一杯正冒着热气的瓷杯——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从那件纯白色长袍里面拿出来的?次元空间?
微苦的醇香在空气中慢慢飘散开,以分子形态进入到每一个人的鼻腔内,给大脑供以一个信号:
好饿。
饥饿控制住了在场所有食不果腹的人,他们微黄的眼白逐渐被血红替代, 充血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敞开双臂后,各自一边的双手。
圣洁的长袍成了一柄天秤的主干,秤的两头放着食物……还有希望。
“我需要86个人。”白金色的天秤微笑着说, 平举的双手上,哪怕被塑料袋紧紧裹住,食物的香气也慢慢透了出来。公正的天秤说出了具体的数额,“86个。谁愿意?”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蜷缩在围栏边上的坎贝拉看着那群该死的奴隶像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前冲,迎着那样一个巨大且恐怖的怪物,拼命向前!
“我!”
“我可以!”
“选我!选我!”
那群前不久还被吓得跌跌撞撞往外跑的人,又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还有个人在用他嘶哑到难听的嗓子在坎贝拉耳边呐喊:“我不要三块!一块就行!一块!!”
真是个疯子!
坎贝拉被护卫队护在中间,不屑地暗骂。
为了一点吃的,就这样相信能掌控那种怪物的人了?
说不准吃饱后就被扔给怪虫吃掉了。
他冷眼看着这癫狂的现场,垂下眼睛后继续摆弄着他手腕上现在毫无反应的星端。
“我只需要86个。”
圣洁的天秤说:“多了没有。”
86个……
疯狂推销自己的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麻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
“所以……”天秤的嘴唇张合,金发女人的脸上带着可恶的浅淡笑意,继续道,“剩下的人……”
还没等她说完,挤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他的个头很高很大,但人体又很瘦,双眼中有种被压迫到极致的狠和恨——他伸出自己骨节凸起的拳头,狠狠揍在了挤在他侧边的一个人的脸上。
“砰”的一声,还伴随着血腥气,以及一颗从金发女人面前飞过去的缺牙,终结了这场癫狂般的闹剧。拥挤的人群里,沉默忽然成了主旋律。
站在他们对面的金发女人脸上浅淡的笑顿住,那双灿如金矿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有种奇怪的情绪正慢慢诞生。
她眯起了眼睛,笑容的弧度放平。将平静的目光放在了那个最前方,与她只有几步距离的矿工身上。
“选我。”这个双眼充满恨与狠的矿工说,他的声音带着这片矿场特有的嘶哑难听,“我可以把命卖给你。五块面包,两杯卡……咖啡。”
被他揍倒在地上的人捂着嘴巴呜呜咽咽,看向他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我只出三块面包,还有一杯咖啡。”金发女人看着他,语气轻柔且平静,“我不需要你的命,男士。”
矿工却说:“炸弹,需要很多原材料。有的材料,只有矿洞里面才有。”
“我只要五块面包和两杯咖啡,”他说,“我会为……您,工作到死。”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替您开采。”
“三块面包,一杯咖啡。”
金发女人微笑,将双手上的食物递向他,与他仅有一拳距离。
“再加点。”
矿工压低声音,声音听上去更加恐怖,“再……再加一块面包,一杯咖啡。”
“……”
短暂的沉默过后,金发女人脸上的笑容绽放,她温和地开口:“你知道的,男士,这片矿场里,不是只有86个人。”
“你要遵守的,是我的规矩。”她说,“而不是你的。”
女人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悲哀的是,矿工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哪怕他拳头再大再硬,在饥饿的绝望前提下,还是会有人试图降低底线获得这份工作。
因为她只需要86个人。只有86个人能吃到那三块珍贵的面包,还有那一杯热气腾腾的,能够温暖胃袋的喝的。
他看着金发女人沉默不语,但对方并未再看着他。
身着圣洁长袍的女性像是神话中的救世主一样,高举着人们的希望,温柔又和蔼地问“我需要86位员工,有谁愿意?”。
“我、我……”
“抱、抱歉,塔夫,”有人在他背后小声说,然后将他拉到后面自己上前,满怀希冀地高举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我!女士!我可以!”
重新热闹起来的人群开始积极推销自己,被拉扯到后面的塔夫听见他们将报酬自动降到了一块面包和一杯咖啡。
“啊啊……呃……”
一只干瘪瘦弱的手拉着他的衣角,将他从拥挤的人群中拉出,避免了这略显癫狂的求职现场。
塔夫侧过头一看,先前被他揍了一拳的人嘴角还带着点血,现在却乐呵呵地冲他笑。
“呃呃……啊啊呃……”
中年男人——塔夫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但从外貌来看,他要比实际年龄老得多——呃呃啊啊地比划着说了些什么。
‘你还好吗?’
男人问。
塔夫想了想,笨拙地用双手同样比划着:‘我很好……对不起。’
男人:‘什么?为什么说这个?’
‘我打了你。’塔夫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但他的表情却没有歉意,反而是一脸严肃,‘但你不能再做事了。’
男人:‘我可以。我已经在矿场里工作十年了。’
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续做动作:‘而且你已经帮我做了三天的工。’
“那不一样。”
塔夫望向站在前方,哪怕被拥挤的人群围着也没有露出丝毫不适和胆怯的长袍女人。他喃喃道:“那是个……贵族。”
‘什么?’
“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塔夫没有再比划,而是放慢了语速,向他展示自己的口形,“坎贝拉贵族。你是被他们骗到这里的——你告诉我,那群贵族都不是个好东西。”
不仅如此,在他来到这里的三个月时间里,无数个瞬间证实了这句话就是矿场里的真理。
‘但是她拿出了面包,’男人比划说,‘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那面包不会是假的,我能闻到,很香。’
塔夫:“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就是想多拿点东西回来。”
贵族提供的酬劳诱人,那天上总归不会轻易掉馅饼。
“我只是想为我们多拿一点东西……”他顿了顿,抿唇,“你刚刚冲得太靠前了。那只虫子随时会吃掉你的脑袋。”
他几乎以为那只巨大的恐怖怪虫会低下头,咬掉男人的脑袋。
‘哦,我很抱歉。’男人讶异道,‘我听不到,我以为我距离那条肉虫不算太近。’
“85个——”
那边传来了声音,塔夫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看,“还有吗?我还需要最后一个。”
“我!”
“我我我!”
“不行,”女声说,“你会晕倒在矿里,我不希望到时候还要付一笔额外的诊费。”
这说法可真怪,难道说贵族还会真的给他们付钱看病吗?
塔夫心想。
他是失忆了,但又不是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道理,他在矿场的这三个月难道还不清楚?
但他看了一眼眼前嘴角还带血的傻子——那个在三个月前从矿场某处捡到他的聋哑男人,塔夫很诚实地高举起手臂,吼了一句:“我!”
他很高。
非常的高。
在一众瘦弱的矿工里,他身形高大,虽说并不壮硕,但至少看着还挺有力气的。
声音低沉,但架不住声压行。
金发女人瞬间投来目光。
没有任何调侃和鄙夷,女人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结实的双臂和脸上,似乎在判断什么。
“第86个。”
金发女人说:“跟我来吧。今天晚上就开始你们的第一份工作。”
**
伽不佘忽然发现在幽灵矿坑里面狂轰滥炸其实还挺解压的。
虽然现在的她好像也没有多少来自外界的压力。
但看着手机上的屏幕因为她放下的一枚炸弹而炸出一片五颜六色的矿产,伽不佘还是瞅着挺乐呵的。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在‘矿工祝福’的这个buff下,不仅道具能增多,矿产的爆率提高,她炸出来的东西除了矿产外,还有黑石的碎片。
哟呵~
虽然产量很少,但好歹还是有的嘛。
每次中途退出后回来,矿层数量重新归一,伽不佘现在都是囤满了炸弹再下矿。
但现在不一样,被炸出的黑石碎片是直接收进背包的,也不用去找鼹鼠先生啃矿球了——她强烈怀疑在开的过程中这只鼹鼠会偷偷昧下来一两颗打牙祭,要不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呢——可以直接打开背包再度分解合成,废弃材料回收再利用,可比看广告要方便多了。
虽然倒买倒卖不可取,但这是在游戏里面啊。
真赚,嘻嘻!
第二次下矿下到了五十层,连炸五十层的伽不佘爽翻后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三点半……”她眨巴眨巴眼,被炸弹磨得光滑的大脑皮层终于有条重要信息从上面划过,“我好像四点有个线上会议?”
伽不佘大惊失色,慌忙起身飞快奔向房间——
游戏误我!
**
“第28个。”
塔夫的双手被黑色的粉尘沾得漆黑。像这种老式的炸弹并不是很难做,主要是太危险,用量不当的话会影响燃爆后的范围大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本能的对此很熟悉。
那些工地用的小推车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这是塔夫做的第三车了。
聋哑男人推着车为那位奇怪打扮的神秘贵族送去了两车,换回了三块面包和一杯咖啡的定金后,金发女人承诺后续会看数量结尾款。
尾款……
老实说,在看男人比划这个意思的时候,塔夫心里升起一种荒谬感。在看到他真的拿回了“定金”的时候,那种荒谬感就更明显了。
被透明塑料袋包裹住的面包体松软,香甜的气味从里面扩散,钻进了两个男人的鼻子里。
塔夫咽了口水,然后小心地打开,咬了一口。
好吃。
绵软细腻的红豆沙香甜可口,柔软的糕体有着鸡蛋的醇香,再配着咖啡的香味……
他能吃五十个。
聋哑男人也吃得很快,他乐呵呵地舔干净包装袋上剩下的碎屑,然后很珍惜地将纸折叠起来放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
那杯热腾腾带着点甜味又混着苦味的咖啡被他们分了干净后,聋哑男人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反倒是塔夫很精神。
‘我有点困。’男人说。‘杯子怎么办?’
装咖啡的杯子是瓷白色的,很漂亮,看上去不像是一次性的容器。
塔夫想了想,又查看了下男人的状态,只是单纯的困倦后,他说:“我去还回去。”
那杯子被他仔仔细细地用稍微干净的衣服布料擦干后,握在手里走向站在矿洞口的那道身影。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这位在矿场还穿着白色长袍,甚至保持着难有整洁的金发女人,她的身形在塔夫的眼中变得神秘又高大起来。
他端着杯子走到了不远处,正打算继续往那边迈步时,塔夫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是坎贝拉贵族。
那位打扮精致,举止虚伪的贵族笑容倨傲,走到金发女人的身旁,语气矜持又带着些许畏惧:
“这位尊贵的女士,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借一步说话呢?”
在护卫队的保护下,那只肉虫看上去不敢轻易动弹。
坎贝拉贵族骄傲地挺起胸膛,自得道:“我是霍尔·坎贝拉,A9公民——”
“A9?”金发女人侧头看向他,平淡一瞥后,又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那被打理得很好的矿洞口,“有A9这个驾照吗?”
驾、驾照?
前来试图社交的贵族瞪大了双眼,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
“女士,”他重复了一遍,“我是A9公民,A9。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他的重复太过严肃,金发女人终于转过脑袋,正式看了他一眼。
“所以,”她语气同样严肃,眼神也很真诚,“A9是能开高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