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不佘没有再重开游戏了。
原因无他, 等到她反应过来正准备再一次断网重新进入的时候,游戏像是有预兆一样,抢先一步完成了加载。站在故事书边上的小酒保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管礼花, 对着屏幕外的玩家就是一“砰”。
五颜六色的纸屑在手机屏幕上飘出来, 配上利维坦平静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搭。
伽不佘回过神后关掉活动页面, 印入眼帘的就是新地图的酒馆内。
小酒馆吊在最高处的静音走圈时钟已经移动到了深夜12点,酒馆吧台后的酒保也换成了另一个伽不佘没怎么见过的小Q人。
但她记得这次进入酒馆后触发过一段剧情,那个在通缉令上标价上亿的星盗醉倒在吧台旁边, 当时任凭伽不佘怎么戳都只会发出“Zzz”的气泡。
那个时候伽不佘想着去继续活动,也没有怎么和这个醉倒了的小Q人互动——谁也料到到这会是最后一次互动。
酒馆里, 原本醉倒在金发小Q人旁边的星盗砂伦没有了行踪。
不仅如此, 当伽不佘戳了戳吧台后那个不是利维坦的酒保小Q人时, 得到的反馈却是['今晚除了您以外,再没有过其他坐吧台点酒的客人']。
她想起了前几分钟前自己看到的提示。
什么叫“时间线检测到BUG”?然后就把她还没得到手的SSR星盗收了回去?
伽不佘甚至点开了卡池界面瞅了一眼。
第三星际UP的角色现在只剩下了<利维坦>一张SSR。
伽不佘:……
该不会真把<砂伦>这个角色删掉了吧!
虽然还没有抽卡得到这张角色卡, 但是一想到对方那出人意料的数值和明显是专门下矿的属性,伽不佘就一阵心痛——早知道她手速再快点断网就好了。
又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 伽不佘甚至开始翻开了背包里的那个<星际小报>, 她记得自己曾经在上面翻到过有关这个星盗角色的消息。
可是翻到曾经浏览的那一页小报内容时,原本属于“星盗砂伦”的娱乐消息变成了“黑珍珠星盗团被捕”的消息。
当“时间线BUG已删除”这个消息弹出来后,所有有关“星盗砂伦”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了——就好像这个星盗是个流窜在时间里的怪盗,直到今天被捕获后,时间已经完全删掉了他曾经留下的痕迹。
这让伽不佘心情有点复杂。
最开始这个星盗砂伦出现在娱乐小报上的时候让她有点感兴趣,后面宠物虫穿梭了时间空间找到了幽灵矿坑,还交了一个新的朋友——一个叫“砂伦”的小孩。这让伽不佘开始意识到“叱咤星海的星盗砂伦”和“被雇佣成为矿工砂伦”是一个人。
而幽灵矿场的存在, 可能是时间夹缝里产生的特殊矿场——它属于过去。
或许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幽灵矿坑”已经消失不见,但过去的矿坑因为时空宠物虫带着金发小Q人的介入,而存在于还没有消失的过去。
简单来说, 伽不佘通过宠物虫寄过来<明信片>,帮助了过去的矿工砂伦逃出幽灵矿坑,避免了他必定死亡的命运。所以“砂伦”变成了游戏时间线上的BUG。
而现在,玩家又通过<追太阳的德雷曼>隐藏关卡,让系统检测到了这个时间线上的BUG,然后删除了“矿工砂伦出逃”的事件……
“所以没有玩家的帮助,砂伦逃不出那个矿坑。所以之前在明信片最后结尾听到的广播里,坎贝拉矿坑发生了爆炸……其实这才是游戏真正的时间线。”
伽不佘梳理明白后陷入了沉默。
她沉默了快有一分钟,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闺蜜尖叫:“这个游戏的制作组竟然把玩家救下来的人给删除了!这合理吗!?这不是在耍着玩吗!”
接通电话后就没插进一句嘴的闺蜜:……
“你冷静一点。”这一次的通话里,一直作为背景音的键盘声没有再出现了,闺蜜的语气听上去万分虚弱,“我才睡了一个小时……两天一个小时,你突然爆发这么大的声响我感觉我的心脏快要炸了。”
伽不佘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大鹅猛地收声,然后切换成轻言细语:“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忙?”
“忙?”闺蜜虚弱道,“我不忙啊。我最近找到了个对我胃口的游戏正在努力通关呢,只是有点上头而已,没有多忙。”
伽不佘回想起她之前通话过程中总是听到的键盘声,迟疑道:“端游?”
“电脑和手机好像都可以,单机游戏。”闺蜜说,“不过那个类型你大概不感兴趣,是含恋爱元素的攻略游戏。”
伽不佘果然没多大兴趣,“哦”了一声后话题又转回到了抨击这个三无小游戏制作组身上。
“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她愤愤开口,“如果一开始检查到BUG就删除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甚至举双手赞同——但是我都走完这个故事线了,对这个角色有革命友情了制作组给我删掉了?玩我呢?”
电话那头的闺蜜似乎坐起身,很快鼠标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闺蜜迟疑道,“这也是制作组的小把戏?”
“啊?”
“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是BUG,那制作组早删了,不会等到你完成那么多任务之后再删掉,那不就是把玩家当猴耍吗?”她说得有理有据,“但是制作组不仅现在才删掉,而且还是提示了你一句后再删掉,那肯定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又是一条隐藏的路线呢。”
伽不佘都惊了:“它就一个小程序游戏能有这么多花样???”
“我不知道啊,不过你可以再试着玩玩嘛。”闺蜜说得理直气壮,“再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玩游戏这么上瘾呢,反正你最近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情吧?上瘾就上瘾呗。”
这倒也是。
“哦对了,你别说,我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你呢。”闺蜜忽然语气高昂,兴致勃勃地开口,“我最近玩的这个游戏主角是从低往高爬的,但是我前期抽卡好像有点太欧,角色数值比BOSS都要高了。所以我想请教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把BOSS踢下去自己称王啊?”
伽不佘:“……你这好小众的句子。数值够了为什么不把BOSS踹下去啊?当然是要自己当老大啊!”
闺蜜理直气壮:“但是我玩的是含恋爱因素的游戏啊!BOSS虽然是BOSS,但是他可攻略诶。而且我全图鉴全结局还差不少,支线都没开,现在一直都冲的主线。回头一看,要攻略主线BOSS至少恋爱值要达到90以上,可我俩现在数值才-10。要是现在和BOSS表白,他都以为我要揭竿而起把他从领主的位置上薅下去自己称王了。那还玩什么全图鉴全结局啊?”
伽不佘:……
其他的伽不佘不了解,但是为什么恋爱值会达到惊人的负数啊??这还是个恋爱游戏吗???
“不是恋爱游戏,是含有恋爱元素的攻略游戏。”闺蜜一本正经,“再说了,你玩的那个游戏不更离谱吗?虽然画风精致互动也看着还可以,但是主线剧情嘎嘎死人啊!我是专门看剧情的玩家,这大把大把的死NPC我可遭不住。”
“你等等。”伽不佘忽然道,“什么叫嘎嘎死人啊?”
“嗯?哦对,我都忘记你不怎么看剧情的。”
闺蜜说,“我进游戏后就去体验主线剧情了,第一章 都还好是轻松教学部分,从第二章开始就死不少NPC了,在里面我还参加了一场战争,那NPC死的哟,我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什么扫雷游戏炸死一大片了。”
主线剧情??
伽不佘切后台看了一眼游戏任务,她前不久才过完第一章 ,第二章才刚刚开始。而且因为她持续不断地开发支线,第二章主线的剧情没有一点进展。
伽不佘:……
也就是说,第三章 的主线剧情特别惨烈,死的NPC数量特别多……那她之后要是下矿招募的话,岂不是没人了!?
伽不佘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还没开始过主线剧情,”她赶紧向老玩家取经,“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死那么多人啊?”
闺蜜:“啊?为什么要避免啊?反正都是些NPC。”
“但是它关系到我下矿的人数啊!”伽不佘心痛极了,“一个人有一百抽呢!”
“原来是抽卡啊,这个我倒是没怎么关注,我玩完第三章 后发现这游戏死人太多剧情线太伤感,就没继续往下玩了。”闺蜜语气淡定,“不过倒是适合你这种不太关注剧情的人玩。我想想……好像和你游戏里的虚拟钱包数额有关?总之钱越多死的人越少吧?我进剧情的时候口袋里就一千币,都捐出去了也没救下几个人,后面干脆就没救了。”
她又嘀嘀咕咕感慨了几句“这游戏还可以这么玩的吗”,然后就又被自己手里面的新游戏吸引了。鼠标的点击声持续不断地响起。
“啊啊啊!BOSS怎么突然向我发起挑战了!我得想个办法输给他……”闺蜜吓得哇哇直叫唤,“有事微X聊!我去攻略BOSS了!”
伽不佘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别忘了几天之后的见面,手机通讯就在疯狂响起的鼠标点击音中被挂断了。
“那种攻略向游戏到底哪里好玩了?”伽不佘想不明白,但她尊重闺蜜的选择。
她摇了摇头,但至少这次闲聊过后伽不佘有了点方向。
说不定还真是那样:制作组明面上是删除了<砂伦>这个角色,但在删除之前她可是在卡池里面见到过这张SSR的。那么肯定这只是制作组的欲拒还迎!
玩家眯起了眼睛。
想把玩家救下来的角色删除?没那么容易。
伽不佘点开地图,切换到幽灵矿场。经过仔细的搜寻,很快,她就在矿场的某处找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
——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啊。
眼前的金发女人露出了莫名的笑容,那抹笑让塔文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猎犬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发女人看,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瞳反射出空洞的色泽,“‘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金发女人没有用什么委婉的暗示,也没有用让人听着古怪的怜悯语气,而是用很平常、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欢快的语气开口说:“什么什么意思?死了就是死了,你们没有办法从这个地方出去。”
她忽然向前一步,探出脑袋满脸笑意地看着塔文:“一旦出去,迎接你们的就是命运固定的死亡。”
“只有在这里,还有暂时存活的生机。”
“但是,”金发女人再次站好,嘴角的笑意收敛,换上了好奇的神情,“你竟然会问到‘砂伦’……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
脑子里的两份记忆是否要告诉眼前这个明显很奇怪的金发女人?塔文皱着眉拿不定主意。
金发女人:“告诉我,塔文。”
女人又一次露出了微笑,一种奇异的眩晕感快速袭击了猎犬的大脑,哪怕他做过类似的精神脱敏防御训练,也没有办法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任何抵抗。
塔文在恍惚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因为我看到了未来……不一样的未来……”
在这种他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猎犬很快将脑内一切疑点告诉了金发女人。直到大脑搜刮不出任何多余的信息后,塔文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更加嘶哑。塔文后退数步,警惕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金发女人若有所思,“空间……精神扭曲……存储的功效?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在说什么?
塔文弄不明白这些词语之间存在的关联,但至少他明白一点:这个神秘的金发女人的确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不管是救下本该全部死亡的矿工,还是将他们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金发女人救了他们,也困住了他们。
有一点对塔文来说是好消息,至少从矿坑里挖出来的东西不能被送出去了。
“我想知道您这样做的原因。”因为金发女人有问必答的态度,塔文没有再迟疑直接开口问了,“为什么要救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救你们?”
金发女人咀嚼了下这三个字,然后笑了:“我没有‘救’你们。”
塔文一怔。
“我只是在寻找一些能够帮上忙的人手。”女人耸肩道,“就算不是你们,也可能是其他人。只不过恰好这里有这么多人,而你们又特别听话懂得交易,这对我来说很方便。”
是……这样吗?
猎犬直觉这事有些不对劲。
“至于把你们困在这里这件事……”金发女人干脆道,“我可没有这么做。”
她说:“只不过既然进到了我的矿场,那当然不能就这样随意进出我的地盘,这是常识,对吧?”
塔文:……
“而且后续我可能会需要更多的人手,制作不少东西。劳动力是必须的,在这个地方找到能用的人手可不容易。”金发女人感慨了一句,“要是能带人来就好了。可惜……”
可惜什么?
塔文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话。
“还有什么问题吗?”女人收起那副感慨惆怅的表情,微笑着继续问他,“你问我这些,是想要离开这里?”
“您有办法吗?”
“当然。”金发女人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但是我会付出很多的代价。唉,我可不喜欢做血本无归的生意。”
意思是想出去,总得给她点好处。
就这一点来看,她又变得很像坎贝拉那样的贵族了。
塔文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金发女人无比神秘,还有一种复杂矛盾的气质。
如果真的按照她说的话来分析,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可问题是,对于一个贵族来说,还怕找不到人为她卖命吗?
就像坎贝拉一样,只要从手指缝里面漏一点点财,就能让黑市里身手高超的雇佣兵为她卖命。
更何况只需要找点能用的矿工?
哪怕是在猎犬看来,金发女人的付出很明显远远超过她目前得到的收益。
这和她说出口的话极为矛盾。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猎犬想不明白,他也就直接问了:“我不明白,女士。”
于是金发女人又侧过头看向他,也没有不耐烦:“不明白什么?”
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哑巴男人往左看看这个,又往右看看那个,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一下?
“我认为您的话语中有很大的矛盾。”猎犬耿直地汇报道,“以您的地位,我认为您的需求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金发女人看向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猎犬塔文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的。对您这样的人来说,只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钱,就能在人才市场上找到更多符合您标准的工人。但是现在,您的付出远超过您目前的收益。”
刚准备悄悄离开的哑巴男人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忽然变得死轴死轴的塔文。
——不是兄弟!你在干什么!?
“就短期效益来看,的确是这样。”和塔文预想的一样,金发女人并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生气,反而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交易要从长远的角度出发。”
“首先,这里的矿场矿工们是专业的,并且很熟悉这里,既然就近有这样专业的人士,我为什么要考虑选择完全不熟悉这个矿坑的外来人员呢?”
金发女人伸出手指,笑容温和:“其次,我谈下来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这点我承认我赚了不少,但这可是靠我自己努力的来的。”
她理直气壮道:“最后,如果短期效益满足我的需求,那么这将会变成长期交易。在长期交易过程中最需要的就是彼此的信任,而这份短期交易中培养起来的信任,将会是我长期交易的保障。”
“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塔文心想,难为这位神秘的女士为自己救助矿场矿工们找这样多的借口遮掩。
虽然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她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雇佣”,最重要的是“救了一整个矿场的人”啊!
而金发女人却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狡猾的将最重要的一点替换成了“雇佣矿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塔文对她已经完全放下了警惕。
毫无疑问,这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
塔文难得在这片星海中找到这样一位优秀的贵族。
虽然听着很难过,但在西蒙斯将军离开之后,星海贵族们的作风在一代又一代的演变下慢慢变得腐朽。
作为西蒙斯·伦纳德的后继者,猎犬偶尔也会因为这个现象而感到难过。
“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到了。”
金发女人并不知道此刻塔文心里的想法,而是估摸了下时间,然后往矿场的大门走去。
那边靠着站了很多正在吃饭的矿工,比起一个月之前那种死气沉沉麻木不堪的样子,现在的矿工们甚至还有心思小声聊起天来。
只不过当金发女人出现在矿工们的视线范围内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原本有些热络的氛围一下冷了起来。
“……”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试探着将目光投放在向他们走过来的金发女人身上。
可矿工们此前唯一接触过的贵族是霍尔·坎贝拉,而那个贵族是个彻头彻尾压榨他们的家伙。
但……眼前的金发贵族女士不一样。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位尊贵的女士交流,也不知道她对这群被坎贝拉视为“低贱”的矿工们是什么看法。
直到矿工们背靠着的大门外传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喂!有人吗?!喂!”
站在眼熟的矿场大门口,砂伦叹了口气,苦恼地往遍布迷雾的四周看去。
他不是在第三星际的酒馆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而且周围的环境也很奇怪……他记得自己前不久来过第十二星际,这边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坎贝拉矿场”,只剩下一片无法重建的焦黑色土地。
所以,这真的是那个他年幼时工作过的矿场吗?
还是说他在做梦?
脑子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一个极其眼熟的金发女人出现在了砂伦的面前。
“欢迎回来,砂伦。”换了身白色长裙的女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是不同往常的温和,“我在幽灵矿场等了你很久了。”
在她身后,是密密麻麻往外探出头的消瘦矿工们。
砂伦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