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 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亚历克根本不敢细想，除了魔族先祖, 现任魔王的实力已经超过其他历代魔王，尤其是魔界一直有传闻，老魔王也是被魔王杀死。
魔族虽然不提倡人类那套可笑的父慈子孝，但直接弑父的实在少见。
亚历克心虚低下头。
一个微小的动作，魔王心中便已有数。
爆炸一事和魔仆无关。
他并未当场点明，只是站在原地, 静静看着执法队询问情况，然后搜索现场。
这让在场众人都拿不准他的意思，特别是那些围观群众。
事故发生到现在, 没有任何圣城高层出面，魔王看上去也没有索要说法的样子，一切都有种硝烟弥漫的诡异。
“父王……”亚历克试探地叫了声。
魔王没理会, 淡淡一瞥圣塔的方向，还没抓到人, 只能说明圣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亚历克的隐瞒，圣者的包庇，围观者有关乐器的窃窃私语……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后，魔王手一挥, 在场一名商人手中的留影石直接漂浮到半空中。
留影石自动回放。
雄壮的音色震得空气都像是泛起了涟漪。
一些先前没有在街道上看演出的围观者忍不住都瞧过去，诧异怎么还有他们没见过的乐器。
对于没听过的稀罕玩意儿，魔王难得稍稍鉴赏了一下。
像是冲锋号角一般的明亮音色, 又仿佛在渡厄战场亡魂，确实不凡。
亚历克见状一颗心愈发沉到谷底, 正要再开口，魔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眯眼抬手让他凝声。
留影石的最后——路迦正朝圣塔方向谢幕。
恰好塌陷会馆上方的蘑菇云迟钝被朝阳破开，一抹猩红色打在魔王立体深邃的五官上，让他看上去更加严酷，占星师的话忽然间浮现在脑海中：
“在乐曲的奏鸣声中，圣魔大陆即将进入一个新的文明纪元。”
余音犹在耳边，魔王看向远处的天空，皱了皱眉：
“应该出手留下他和那条龙的。”
·
别说留，里奥是飓风龙，此刻速度和风一样快。
自从能修炼魔法后，万米高空上，路迦神奇地能感知到天地间各种色彩。
“唢呐一响，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适应飞行高度后，路迦开始给莉莉安写信，试图助力她再抢占一手头条。
里奥听见路迦的碎碎念，说：“这个形容挺有意思。”
“在我的家乡……”路迦轻咳一声：“在我一次离开家乡时，正好碰到过有个村落的人在演奏，是吹奏的人这么说的。”
地方偏僻，村民要为三餐努力，哪还有闲心外出演奏。
完美解释了唢呐之前没有流传开的原因。
“其实即便你说是你发明的，也不会招来怀疑。”巨龙的声音和它一起穿梭在云间：“能够如实记录，你的灵魂比文字更加闪耀。”
圣魔大陆夸赞都很直白。
路迦久久没应声，半晌，停笔尴尬说：“其实我正忙着使坏。”
羽毛笔冷笑。
没错，它可以作证。
它是物证。
路迦说的使坏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
据传唢呐最初流传于波斯、阿拉伯一带，这个时空当然没有这些地方，但路迦毫不避讳地直接记录，只是将它的位置放在拉纳河谷。
有关拉纳河谷在圣魔大陆的地盘划分，一直有争议。人族和魔族都说属于自己领地，后来一场天灾爆发，栖居在拉纳河谷的生灵或死或逃，这里也就没了争夺价值。
路迦已经预料到新闻发出后，会导致的情况。
两族一定会打嘴仗，互相都说是自己的族群发明。
这样一来可以将大众的关注点引到唢呐起源争执上，模糊他当时吹唢呐的原因；二来，有争议就有价值，争议越广价值越大。
唢呐过于明亮的音色在城市里很吃亏，以当前主流文化看，很容易沉匿。
迎着朝阳，路迦雄赳赳气昂昂：“必须得上高度了。”
证明是自己东西的过程中，会形成天然的认同感。
要是有人因为音色抨击唢呐低廉，呵，不好意思了，请问你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吗？
里奥听得龙须都晃了一下。
羽毛笔很想一笔杆戳过去，顾虑到龙在场，幅度不敢太大。最后笔杆轻戳软乎乎的腮帮上，提醒快他闭嘴吧。
路迦赶紧指脸碰瓷：看，给我戳了个洞。
羽毛笔沉默。
当它瞎吗？
那不是天生的梨涡吗！
腾云驾雾了很长一段时间，日月都在头顶颠倒过一回，路迦有种坐长途飞机的感觉，正当他隐隐犯困的时候，突然听到里奥说再过几十公里，就是龙族的界域。
以龙的飞行速度来说，这点距离很快就会到。
路迦立刻清醒了。
他对龙族的认知仅仅来源于脑海中的记忆：“据说龙岛是最为安静的界域，那里……”
“九九八，只要九九八！”
“本人毕业于圣罗兰艺术学院，可专业上门定制画作，还原你心中最完美的角色！”
“盲盒代购，保证有隐藏款！”
商人高举的留影石上正在播放里奥等非酋抽盒记录下的画面，证明龙族在非酋的赛道上强的可怕。
“那里……”路迦抿了抿唇，那里怎么跟菜市场一样？
里奥也是皱了下眉，龙首的鳞片跟着动了下。
它的身体瞬间下沉，看到有龙，这些商人非但不避，反而还迎了上来，热情推销产品。
一开始路迦在巨龙背上不显眼，这会儿下来后，立刻有人认了出来。
黑发加面具，一定是伊里亚德没错了！
若非里奥在场，恐怕当场就会被商人围堵住洽谈生意。
路迦好奇询问：“你们怎么敢直接在这里摆摊？”
商人想拉关系，滔滔不绝回应着。
原来自看到巨龙在圣城的打投行动后，立刻有商人把书带到龙岛贩卖，起初他们还小心翼翼，只敢打出三条龙的同款读物等噱头，并放出圣城的打投留影，证明所言非虚。
效果很好，成功吸引到几头龙。
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天这书就火得一塌糊涂，更多的人想来跑商分一杯羹。
别看他们搞个性化广告很吵，但距离龙族界域还有一段距离，大家特意使用最原始的大声叫卖方式，如果有龙不想听，一道魔法墙也能屏蔽，不会叨扰到谁。
“原来如此。”
路迦一扭头，发现里奥不见了，再一看，对方正化为人形站在画师面前：“定制百万米的长毯崽崽绘制，只供个龙欣赏，多少钱？”
画师努力扯着嘴角。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寿命的问题。首先，他得活到能画完的岁数。
里奥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让你的子孙后代一起参与。”
画师：“……”
路迦有些同情画师了，他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同人画作，倒是没什么私制盲盒售卖，似乎这些商人都不太敢得罪莱茵商行。
等他回来，里奥和画师似乎已经谈妥了。
再次翱翔前，里奥看了一眼围绕在周围的商圈，视线似乎短暂在个别商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金瞳中闪过一抹冷芒，里奥并未立刻做什么。
路迦注意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被巨龙重新带上天。
朝龙岛内域飞行的时候，远远的和几头巨龙擦肩而过，有龙看到里奥带着个人类回来，十分惊讶。
因为赶着去家门口购物，暂时没有理会。
好多龙！
数万座海上岛屿，路迦以为的一些岛，从上空经过时，才发现是盘踞的长龙。
路迦狠狠咽了下口水：“太壮观了！”
萦绕在龙岛天地间的威压，若是完全没有魔力傍身，只怕连呼吸都困难。
里奥大笑：“这算什么？带你到我的地下城堡逛一圈。”
与此同时，里奥带着三岁半创作者来龙岛的重磅消息，刚刚从商人口中流传出去。
被盲盒吸引出门的一条绿色晶体龙微怔，那岂不是路上碰到的小孩？
绿色晶体龙努力回忆着。
匆匆一瞥已经没剩什么印象，似乎是个耳朵尖泛红，看上去很腼腆的少年。
腼腆美路还在海天一色中畅游。
海中的一座‘岛屿’动了动，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里奥。”英伟的长龙没有直接临空，在自己的海域翻了个身，声音轻松压制住波涛：“是这孩子吧？就是他写的书。”
因为苍老，音色略低，显出了一股子慈爱。
路迦连忙微笑挥手朝自己的书粉打招呼：“是我，是我，是我。”
谁知老龙的一只爪子按在书上，正好停在那不干人事的结尾上，它冷呵一声：
“谁教你这么断章的？”
路迦一秒安静缩回打招呼的手。
越来越多的龙因为老龙的声音看了过来。
骄傲的华丽狗默默趴在龙身上，尽量降低存在感。
在羽毛笔不客气的冷笑中，他虚笑说：“还是让我先苟一会儿吧。”
……
作为最近千年来，第一位受邀上岛还是坐在龙身上来的客人，某种程度上说，路迦一时风头无两。
抵达目的地后，他跟着里奥参观地下城堡。
谁说地下没有阳光？只要足够金碧辉煌，满眼都是古董黄金反射出的光芒。
转了百分之一后，里奥拿出平面图，询问他想住哪一间屋子。
路迦逛得双腿发软，礼貌询问：“有没有一千平米以下的单间？”
他想要一个朴素点的‘小屋子’。
里奥思考了两秒钟，认真回：“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短时间内搞基建的能力只有矮人拥有，人类都要逊色一筹，龙就更不会了。
“你先待在这里。”里奥准备去附近的岛屿看看，碰运气找一下有没有小点的宝石矿洞。
路迦独自留在地下城堡，连坐得椅子都是黄金的。
“恐怖的财富。”
也只有龙族才有实力守得住这样的财富。
他再次有了一种提升实力的迫切感。
来的路上，路迦发现明明身体才吸收过一轮能量，面对这些光点居然还能再吸收，远远没有饱和。
就像原本装满石块的房子，再装石块会撑破，但是塞些轻羽绒十分容易，而且这些羽绒还同样有着保暖的功效。
“金色光点生成的时间大概是里奥来找我的时候。”路迦猜测着：“因为我没有使用圣人给的卷轴，他对我好感倍增，反哺的信仰能量更纯粹？”
羽毛笔没否认。
路迦沉吟着：“看来得想办法和其他龙多互动，拉近距离感。”
不能太突兀，要和自己的事业挂钩，还得留出一部分时间用来写作。
路迦跳下黄金椅，在华丽的长毯上踱步，思考对策。
截止里奥回来时，路迦的运动步数起码有一万步。
周围空气中聚集着尚未消散的飓风气旋，看到门口高大熟悉的身影，路迦正要开口，羽毛笔忽然传音。
“血的味道。”
里奥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能在龙岛伤到龙的存在估计也还没出生。
这只能是别人的血。
路迦不由想到了围绕在龙岛附近的跑商者。
他记得当时里奥好像多关注了几名商人一眼。
里奥这时也开口了：“以后要去出龙岛范围的地方时，最好和我说一声。”
怕路迦没放在心上，他淡淡强调说：“聚在外头的人鱼龙混杂，最好不要独自去和他们打交道。”
路迦彻底确定了有敌特混在商群里，至于是想要搞暗杀还是盯梢尚未可知。
就是不知道里奥是如何一眼识别出来。
羽毛笔倒是很懂：
“到了它这个层次，甄别恶意不难，先前谁在观察你，谁对你释放了恶意，一目了然。”
再检查一下有无传讯石残留的讯息，百分百索敌成功。
见路迦一直沉默，里奥以为是在害怕，稍加宽慰了一句：“回狩即将拉开序幕，包括亚历克在内，这些魔族的小崽子没有太多精力对付你。”
魔王就更不可能直接来龙岛捉人。
路迦点了点头。
看来先前被嘎掉的应该是为魔族服务。
没有再提扫兴的事情，里奥带着路迦朝地底城堡深处走去：“没有找到合适的，龙岛最小的宝石矿洞也是万余平米，安全起见，你先将就着住这里。”
跋山涉水一样，路迦被带到城堡最小的一间屋子。
除了面积太大，他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里奥不是很喜欢读书，要不也不会当初找伯兰尼写寄语，眼前是整座地下城堡唯一的书房，有桌案，有明灯，也有能休息的地方。
路迦眼前一亮：“我超级喜欢这里。”
里奥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第一次体会到家里有崽的乐趣。
瞄见对方眼角的红血丝，里奥咽回催更的话，提醒他早点休息。
他一走，路迦瞄准远处柔软的大床，床，我来了。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张臂先跑了一个八百米，还没跑到。
有氧运动极大提高了精气神。
羽毛笔：“快了，还有两千六百五十二米。”
“……”
“一千四百米。”
“不行了，我缓缓。”
圣城透支魔力的副作用还未完全消散，经过书桌时，路迦选择中场休息，顺带给自己泡壶茶喝。
一杯热茶下肚，更清醒了。
“好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睡意消散。”
羽毛笔：“你闭眼试试呢。”
路迦坚持睁眼，想着既然睡不着，不如工作一下。
他准备抓紧时间去写三岁半第二部的大纲，可惜思绪总是无法集中。
先前里奥提到的回狩，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所谓回狩，即对魔王巡礼掠夺的土地和资源进行二次分配管理。
魔族界域盛大，魔王不可能独自管理所有事务，所以历代魔王都倾向于设立多王储。
回狩期间，所有王储会进行一场相当残酷的角逐，胜利者往往能建立起相当强大的威望，拥有最多的资源，成为下一届魔王的大热魔选。
如果亚历克在回狩中取得胜利，自己就麻烦了。
一炸之仇，对方肯定会加倍奉还。
“其实不管谁赢，对我都没好处。”
总不能未来一直躲着魔族，然后像是囤抽纸一样囤空间卷轴，遇到危险就跑。
一声叹息浅浅溢出。
一个不受待见婚生子，头顶始终压着两座大山：魔族，人族。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不受这些巨物的掣肘？”
头顶古董水晶灯流淌着大片的明亮，地底室内的空间白昼如初。
路迦被光芒晃到眼睛，等回过神时，发现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悬着的笔锋红到发黑。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无意识的举动，还是羽毛笔恶作剧似的牵引，羊皮纸上不知何时多出锐利的三个字——
成王吧。
作者有话说：
路迦日记节选：
好困。
距离我抵达中场书桌有五千米，可以直接睡的厚绒地毯三千米，床一万米。
赐予我力量吧，龙粉！
……
五分钟后。
咦，今天日记没访客，有点不适应。
阿莱克斯：窥屏中。
龙族：＋1。
魔王拎着亚历克：路过，亚历克用断掌留下一个踩。
圣人：远程飘过，点了一个。
路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