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计在于奋斗。
庭中小坐一会儿后, 双方便各自开始修炼。
路迦全身流淌着淡淡的光泽，羽毛笔恰好相反，以负面情绪为养分, 让他始终像是蒙着一层灰暗的雾气。
雪水中, 倒影一明一暗，乍一看还以为是太极图。
路迦检查了身体内的状况。千万金色光芒的吸纳, 让小人已经点亮半边身子。
“好奇妙的感觉。”
灵魂像是附身在躯壳内, 而非神识脑海中。
他甚至感觉到这个盘腿坐着的小人，位置在一点点挪动, 朝着心脏内迁移。
这是要搬家的节奏。
等小人彻底扎根心脏, 他应该也能拥有羽毛笔一样强悍的心脏，哪怕四分五裂，心脏还能遁逃。
一个修炼循环后, 路迦睁开眼, 下意识看向对面。
齿轮旋转的声音传入耳内，羽毛笔机械制造的半边仿生身躯, 在灰雾中开始一点点解体，自身的血肉持续生长。
他的脸部线条成熟了很多，短发褪去伪装, 恢复银灰色。
看上去柔软又锋利的发质, 让路迦忍不住伸出根手指。
冰冰凉凉的。
像是头顶飘落的雪花。
一双发灰发白的眸子忽然睁开。
被当场抓包, 路迦讪讪笑了下：“长发更适合你。”
短发时候的少年模样，有种锐利的俊美, 但和阿莱克斯本身气质有种大相径庭感。
如今这样，就刚刚好。
剩下没有复原包裹在雾气的血肉重新被机械仿生替代, 只是长发并未再收起。
路迦忽然又问：“突然气质大变, 会不会引起莉莉安他们的怀疑？”
羽毛笔：“看习惯就好。”
有人眼睛变红了, 也没见他们过问。
路迦点头。
没错，问就是男大十八变。
视线偏向桌上剩下的包装袋，龙族和精灵王的回礼暂时送不了，还剩下圣人和雪貂的。
路迦发了条消息给圣人，约好时间见面。
下午，羽毛笔和他一并前往圣塔，经过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时，路迦发现路上人关注羽毛笔的不多，看他的也不多。
“十阶是魔法师的分水岭，你最近实力突飞猛涨，应该快要过线了。”羽毛笔平静走在街道上，“魔力越深，越贴近自然法则，普通人眼中存在感会大为降低。”
关于高阶魔法师的知识，路迦储备量较小。
闻言他想起第一次和里奥见面时的场景，似乎也是如此。
羽毛笔继续道：“只要稍微泄露气息，或者先入为主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这种存在感弱化会失效。要试试吗？”
路迦立刻摆手：“还是别了。”
他看向前方人潮，目中出现一些期待。
十阶后就是真正的大魔法师，放眼整片大陆也并不多，那意味着自己也将彻底跻身一线强者的行列。
选择果然很重要。信仰法的修行门槛很高，但只要迈进去，就是坦途。
·
雪后，圣塔在白色点缀中，显得更加庄重恢宏，今日塔里多了数道强大的气息，显然里面不止一人。
圣人并未说今天还有其他人，路迦脚步稍稍一顿。
里面很暖和。
圣人之外，多出四张陌生的面孔。
一位戴着复古眼镜，身上一股很浓厚的学院风，离他最近的女人则一脸高傲，从面相上看很不好接触，另外还有两人，一个始终站在有阴影的位置，裹在黑袍里分不清男女。
最后一个看着最年轻，单眼皮微笑唇，神情却格外冷酷。
路迦看他们的时候，四人也全都在观察着路迦。
相互打量中，路迦若有所思，只看自己没有看羽毛笔，说明圣人没有知会他们羽毛笔的真实身份。
“坐吧。”
圣人一如既往地温和，桌上有一壶泡好的暖茶。
路迦坐下前先打了招呼：“日安，各位阁下。”
四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下一秒，裹在黑袍里的娇小身影忽然无声无息地来到路迦面前，伸出胳膊，说：“签。”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路迦一脸懵。
圣人轻咳一声：“这位是狄兰教授，第一魔法学院的副院长，狄兰身世坎坷，童年是被妖兽养大的，所以不太会和人打交道。”
学院风男子也忍不住笑了下。
“狄兰可是很喜欢你，作品全都有买不说，还想让圣人把你放在自己的户口下当儿子养。”
听到前半句还在皱眉，听到后半句的羽毛笔：“？”
黑袍快速把一张纸塞给路迦。
路迦摊开，里面详细记录了对方很喜欢《团宠三岁半》，并表示妖兽对幼崽偶尔是有怜爱之心的，还说了从路迦成名前，就一直很关注支持他，周边都买了几屋子。
联想到狄兰的成长经历，路迦觉得她会粉上自己不难理解。
俗称情感迁移的妈妈粉。
在狄兰的浓烈期待中，路迦给签了名。
后者立刻蹲到角度里，背对着众人，后背颤抖。
路迦：“这……”
学院风男子说：“那是她的招牌笑容。”
“……”
圣人今日没有闲话家常，开始介绍其他几位。
刚开口的男子叫埃德蒙，同样是第一魔法学院的副院长，主要教自然与科学。
路迦没有打岔，默默听下去。
学院里肯定不止圣庭一家独大，这四位恐怕是圣人的绝对支持者。
“洛伊丝，第一魔法学院终身荣誉称号教授……”
微笑唇的男子主动介绍：“兰尼，我主管后勤部。”
路迦有些吃惊，这杀手气质的男人管的居然是后勤。
圣人：“学院还在调查贤者之剑的下落，有问题他们会及时通知你，日常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如果现在就暴露贤者之剑持有者的身份，圣庭绝对不会任由他成长起来，必须有学院内部的人帮忙周旋。
说完，圣人微不可察地冲路迦点了下头。
路迦会意，事关重大，对圣庭的指证还需要切实佐证。
他心念一动，剑光乍现，无比纯净的火元素绽放在整个空间。
屋内四人几乎是直接站了起来，圣人一向淡然的目光，在看到凭空多出的长剑时，也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他们仿佛能透过剑刃想象到，很久远前的岁月里，人祖就是带着这柄剑大杀四方。
“收起来吧。”圣人说。
路迦纳闷，不想办法检测一下真实性吗？
圣人摇头：“我今日特地穿了圣庭的一件外袍，它刚骂了不少。”
贤者之剑的一句脏话，胜过千言万语的试探。
“……”
路迦这才发现，绽放的火元素组合成一片骂声。
这就有些尴尬了。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趁着难得的机会说道：“我有两件私事，想要请几位教授帮忙。”
还在脑补贤者之剑过往风采的四人闻言回过神。
“前段时间回狩中，我分得了一部分土地，都是比较贫瘠的城市。现在那边已经有学院盖起来，各位有意愿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交换生项目。”
“甚至两边老师未来实现共同任教。”
路迦较为认真地规划说道：“人族在理论知识上独一无二，但是缺乏战斗技巧。我敢保证，如果现在上战场，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克林哨塔魔民，都能一打三。”
后一句话说完，几位教授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但是没有否认。
“共同执教，取长补短，有效防止藏私。”
“也不需要您几位亲自任教，如果能牵线搭桥帮我联系到其他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参与，我将感激不尽。”
“一切为了孩子！”
先前路迦在说要请他们帮忙私事时，除了狄兰外，三位教授心中多少是有几分不悦的。
初见时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然而路迦话说到一半，他们的神情渐渐回暖。
能立刻想到这些，说明骨子里是真的很重视教育问题，而且这确实是一件双方都能受益的事情。
听说在龙族帮助下，现在魔域有了几个安全区。
格外冷酷的兰尼都多出几分真实的笑意，他看着这张尚显稚嫩的面庞，“你不也是个孩子？”
一阵独属于大佬的低笑声响起。
圣人也笑了，余光看到气质大变的羽毛笔，泛起的笑容稍显凝固。
上次占星师好像说，这位咨询的是姻缘问题。
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似乎想到什么，圣人看着乖巧端坐着的路迦，有过的一个猜测逐渐落实，笑容彻底消失。
他随手一挥，先前漂浮在空气中快要消失的火元素脏话重新凝实。
羽毛笔：“……”
视线直接掠过他，圣人问路迦：“还有一件事呢？”
有人给铺路，路迦连忙顺着说道：“我想在第一魔法学院，进行一次演讲。”
名人演讲很常见，以他今时今日的成就，可以轻易去任何一座高等院校宣讲。不过要去第一魔法学院，还是有些困难。
路迦强调：“演讲的主题依旧和教育问题有关。”
他大概强调了一下理念，四位教授经过短暂的商量，最后狄兰继续用她特色的蚊子音说：“先回去等消息。”
……
时间如流水。
路迦本以为能不能谈成，很快就会有答案，但一连数日都还没有出结果。
再次见到魔法学院的副院长之一，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
来通知他的是狄兰，对方坐凳子时，都只坐一小半，拘谨地并拢双腿，见面后递过来半截衣袖和笔。
路迦不解：“上次不是才签过？”
“换衣服了。”蚊子叫似的声音回答说。
路迦和羽毛笔对视一眼，确定都没看出这款衣服和上次有什么不同，只能归结为对方可能囤着不少同款大黑袍子。
狄兰说话没有什么过度。
“十六号早上，进学院后直接去启示礼堂。”
路迦放下心，边签名边说：“还以为过去这么久，没希望了。”
他本来都准备重新选择合适的学院，奥斯丁魔法学院，玫瑰剑学院都被他纳入考虑范畴。
狄兰轻声：“学校高层一直没有统一意见。实际是一场圣人和圣庭的博弈，你可知，圣庭分庭抗礼的资本是什么？”
路迦下意识说：“生命树。”
狄兰摇头。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很久以前，圣庭出过一任很厉害的圣女，自那时候起，圣庭才开始真正崛起。对方大限之际，曾封印自身在生命树下。”
路迦皱眉。
说不定就是从那一任开始，圣庭腐败了，选择勾结帮助生命树。
“封印自身。”他琢磨着这几个字。
羽毛笔：“以前各族首领都会这么做。不过因为躯体无法经受住岁月，大部分都是选择留下几缕意识，所以出手时的能力也有限。”
“…如果那人的躯体还在，这最后一次出手，说不定堪比全盛时期。”
毕竟死前还能自爆。
狄兰有些诧异于他的了解，颔首：“一旦到了矛盾不可调节的时候，内战爆发，人族势必会走向衰落。”
“难怪圣人实力碾压圣庭，还在不停做权衡。”路迦叹道：“他太难了。”
阴影下，狄兰说：“你更难。”
手握贤者剑，注定和圣庭站在敌对面。
“而且你还有魔王这个隐患。”
狄兰直接站起来：“被网络侵吞利益的传讯石制造商，也对你恨之入骨。总之，你难，你最难！”
她决不允许路迦在各方面被超过！
路迦：“……”
谢谢，有些攀比大可不必。
·
回狩时路迦做过几场演讲，对此得心应手。
十六号一早，他准时抵达第一魔法学院的大礼堂。
这次演讲只允许他一人过去，按照之前说好的，会同步直播，现场又有几位院长，安全上倒是不用过多顾虑。
对于这场演讲，校内并未进行什么宣传，风纪部这样背靠圣庭的势力，更是不可能出席。
但当天，礼堂依旧是人满为患，里面坐满了，外面还在等着排队进入。一些讲师和教授坐在第一排，居然也来听演讲。
其实他们对于演讲兴趣不大。
学院不缺名人讲座，连传奇大魔法师的心灵鸡汤他们都喝过。
之所以来是对于路迦本人兴致勃勃。
演讲后有提问环节，关于终端，关于最近很火的《怪谈旅行》，他们想要问的就多了。
路迦站在台上，看着下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最大的感触是：
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这次来学院终于不是在坑里了！
台下已经有不少拿着终端准备同步拍摄上传的同学。
看时间差不多，路迦站直身体，开口道：
“各位老师，同学，下午好，很荣幸今天来到这里。”
第一魔法学院的师生素质不用怀疑，偌大的礼堂自动安静下来。
“都说现在大陆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我认为这句话没有错。”
开篇王炸，立刻就有学生站起来。
路迦抬手：“先别急着反驳，在魔法水平上，今不如昔，当代大魔法师的数量明显少于过去。”
“倒退的不仅仅是魔法师，每次古老的魔法铭文，附魔手段，以及过去的炼金手稿出现，都能引起轰动，这是为什么？”
他当初就是靠着羽毛笔的附魔手段，成功吸引卡伦的注意力。
台下学生面面相觑，其实心里都清楚。
当然是因为大家都不去研究，所以失传了。
“一千年前，我们靠着兽车往返各大城市，一千年后，还是这样。除了交通，其他各行各业也是如此，没有丝毫长进。”
台下，一名学生举了下手。
路迦点头后，他站起来大声说：“军事武器上，我们还是进步的！现在研究魔法元素的人多数实力微弱，饭都吃不起，如何让我们去信服他们所谓的研究成果？”
周围人暗暗表示赞同。
路迦：“你说的对。”
“所以我准备用靠运营终端赚来的钱，建立魔文学院，同时我也正在和一些学院商量沟通，在高等院校新增魔文专业。未来我们的教育系统中，就能得到更加专业的人才。”
“这样，大家就可以共同进步。”
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让还等着路迦反驳的学生愣在原地。
有人出钱，有人出力，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或许就能享受到这些研究成果。
台下的讲师和讲授也开始低声议论。
最近终端招聘搞得势头很大，终端上现有的平台不多，他们自己都想研发一个上传分食这块肥肉。
无奈精通魔法架构的人太少。
他们一直看不上的魔力低等儿，如今看来，这些人好像还是有用的。
路迦静静凝视台下。
他很清楚，这场演讲，哪怕理念不同，也不会有任何人跳出来反对。
以往肯定不乏有人意识到魔文知识正在不断落后，但谁愿意为了给别人做嫁衣出钱出力。
弱肉强食导致很多最浅显的道理被扭曲，在现代，可没有手持高科技武器的军人鄙视科学家的情况。
只有成为利益共同体，魔文人才会被真正重视起来。
他现在的那些投资，比起未来这些人才的感激，根本不值一提。
路迦重新开口，吐字无比清晰，又有信仰力加持，显得极富感染力：
“创新的根本在于不同类型的人才。我相信，魔文知识将在这个时代重现辉煌。
你们，也将是最杰出的一代！”
短暂的安静后，大家各怀思量，最后统一掌声如雷。
不知哪位院长带头站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学生站起来鼓掌。
不止是礼堂，外面的网吧里，一些本就推崇路迦的人看到直播更是下意识也鼓起掌来，对方即将投资创建魔文学院的消息开始不胫而走。
在这紧密热烈的掌声中，谁都没有意识到——
一个新的文明纪元，彻底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说：
路迦日记指南：
拯救魔域的精神文明，从我做起。
魔族喜欢动手，人类喜欢动脑子，相互学习一定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阿莱克斯总结：以恶制恶，以暴制暴，互相教对方做人/魔。
路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