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借不还的买卖被说得头头是道。
羽毛笔望过去, 正好见路迦侧脸眉眼含笑，一时间有些出神。
直到对方拿出终端，卡顿的新闻直播间上, 出现一个万分招摇的推石小人。
差不多同一时间, 城内飘来超分贝的谩骂声，隔着一堵墙还在源源不断输送。
“该死, 到底为什么画面会停住？”
“什么破网络, 这阴险的小怪人形象，究竟有没有人管一管！”
抱怨的声音中, 也包含巨石城主的无语。
追新闻直播追到一半被卡住, 他不得不往天上飞另寻方法观战，对上空盘踞的老怪物说：“老伙计，让我上去。”
他要举目看看, 现在打到哪了？
远处, 放逐地，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
前代圣女快打道回府了, 可惜回的是地府。
单独一缕老祖的神识，肯定比不过圣女。后者解冻后，还保持着一定生命体征。
几轮激烈交手下来, 周遭神识越来越少, 但女子的状态也已经无比狼狈。
继续耗下去, 最多再过一刻钟，她就会彻底败北。
败不可怕, 虚无的惨败才叫人无法接受。
女子身躯化为流光幻影，试图突破包围圈来到精灵王面前自爆。
精灵王悬空而立, 又射出一箭, 初代暗精灵族长的手中也凭空出现长弓。
一前一后, 两支恐怖的魔法箭光暗交织，短程内，女子根本避无可避。
啪嗒，肉骨破碎的响声十分清脆。
一剑命中目标，女子重重摔了下去。
初代暗精灵王的神识不再看她，视线扫向精灵王。
神识耗尽力量即将消散，他只说了最后四个字：“唇亡齿寒。”
两族不合已久，但毕竟曾属一脉。任何一个灭亡，对另一个而言都绝非好事。
兽祖就要看开很多，他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祖孙后代，反正已经出手过一次，仁至义尽。
最后消亡的功夫，抓紧时间看了一眼天地自然。
剩下二十多缕魂魄。定位是后备军，出力较少，也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
大家抓紧时间各干各的，反正就是没一个看某代圣女的。
场面再次恢复了乱哄哄的状态，寒气形成的牢笼已然土崩瓦解。
先被群殴完虐，又被完全无视，历代圣女一个比一个高傲，哪能受得了这份气。
她怒而看向精灵王。
然而精灵王也没看圣女，拿出终端。
很快，巴里收到消息开始疯狂赶过来，路上还不忘时刻保持解说：
“生死决斗的结果已经出来，精灵王取得胜利！本台已经和精灵王成功取得联系，他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这无疑是一场震天动地的战斗，此圣女非彼圣女，此兽王非彼兽王，此暗精灵非彼暗精灵……”
网络开始陆续恢复信号。
记者强势的总结配合终于能登陆上的社区，真相终于缓缓在世人面前揭开。
期间观众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圣女不是圣女，助战者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助战者。
整场新闻直播下来，他们充斥着各种疑问，千言万语化为短视频里的两句话——
什么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
巴里赶路时，镜头拉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先前大规模决斗的证明。
原本那些喧闹的神识已经消散了，碎石堆中，女子腹部被血水浸透，诡异的雪白面具皲裂。
安全起见，巴里不远不近地站着。身为一只恶魔，他却格外的有礼貌。
“您好，可以采访一下您吗？”
本来要先采访精灵王，但看某代圣女快不行了，估计再不采访就死了。
“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想，对这场战斗的结局您能接受吗？”
回应他的，是女子冰冷的眼神和不断从口腔中溢出的鲜血。
“时代变了，您还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采访内容可以同步直播给大陆各民族观众。大家都很关心这次决斗的结果。”
噗。
这次是一大口血。
看她实在说不出话，巴里开始采访另外一位决斗方。
精灵王倒是十分配合：“生命液一事后，我对圣庭的品性不敢恭维，如果不是有人李代桃僵，我会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
这是真的，也是路迦唯一担心的地方。
精灵族有宁折不弯的气节，只要圣庭不玩阴招，精灵王哪怕持有这些神识，也不会使用。
还好，偏偏圣庭它最争气。
精灵王望向高空之上，还有一句话没说。
假如圣庭底线再低点的话，今天说不定会‘双喜临门。’
……
一场大战让巨石之城万里内的气温都有所下降，高空之上更是极寒。
极温被坚固的鳞片阻挡，伯兰尼在云层中穿梭，游动间几乎没有产出一点气息波动。
作为罕见的冰霜巨龙，这样的天气出行，堪称最完美的遮掩。
龙目于云端静静俯视着前方。
找到了。
路迦说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敌人。
“还真给他说对了。”从巨石之城往返精灵岛的必经之路上，圣庭设了埋伏。
圣庭的战略倒是不错，在高空领域设卡。
阵法和距离可以完美屏蔽魔法师的气息，正常决战后，精灵王实力难免有所消耗，或许真就精力不济被设伏。
伯兰尼随后给路迦发去所处位置的消息。
后者秒回：【马上来】。
待到两道身影同时赶到，伯兰尼探究的目光在羽毛笔身上一顿。
半个时辰前才见过面，怎么这人的气息忽然增强了？
刚吸收完小半个大陆的负面情绪，羽毛笔极目远眺，确定距离埋伏点还有百里左右。
“圣庭得知战败的消息后，很快会取消埋伏计划，这些魔法师应该在等撤离命令。”
现在正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打吗？”羽毛笔分析完问。
路迦点头：“我开场。”
语毕伸出细长的手指，信仰汇聚而成的重磅炸弹，比当日会馆偷袭亚历克的更加磅礴。
过分强悍的光球，在成型的瞬间，远处的魔法师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看过来。
路迦先一步抬腿猛踹，光球如导弹笔直弹射。
“真理，发射！”
精纯的大团子光速命中目标方向。
速度太快，埋伏的魔法师注意到时已经没有时间布防。
他们哪里想到自己就是偷袭的，还会遭遇偷袭。伴随大团子炸开，这一炸，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路迦开了个好头，羽毛笔压根没有给这群魔法师反应的机会，撕开空间，灰白色雾气凝聚的细线对近处的魔法师进行操控。
“列恩，你疯了！”
被同伴攻击的魔法师低吼一声。
连续遭遇爆炸和暗袭，众人第一反应可不是对方被控制，而是出了反水的叛徒。
不然如此隐蔽的高空位置怎么会被发现？
羽毛笔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控制了几位魔法师。
三百多大魔法师，爆炸重伤了二十位左右，剩下的凝聚在一起，也是极其强大的力量。
可惜对内的怀疑让他们第一反应是逃。
抵达更高的位置，伯兰尼身体几乎趋近于无形，在喷下恐怖的冰焰，被焰火覆盖的魔法师顷刻间变成灰烬。
“撤！快撤！”
这时候谁也不会傻到再去等圣庭指令，直接遁走。
羽毛笔用完就扔，毫不吝惜操控着手中的大魔法师自爆。
另一边，路迦自步入十阶，发射完真理支撑的时间远胜之前。
魔法师自爆的瞬间，他趁机凭空凝聚成重弓，进行十连信仰箭矢发射。
尸体下饺子似的从高空坠落。
后面的惨叫声令前面的魔法师加快速度，有的反应过来，提醒千万不要分散，先确定袭杀他们的人数。只不过这些在保命面前，太过单薄。
最终逃窜的人仍旧作散沙流窜。
路迦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他收手对羽毛笔和伯兰尼说：“不追了。”
他们占了先手优势，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真逼急了这些大魔法师重新拧成一股绳，反而有些麻烦。
血腥味和垂死的弥音散发在天地间。
鲜血流淌的方向，更远处是决斗后高山变成废墟的残破。
此时此刻还有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在朝着几乎放逐之地赶去，试图亲眼见证决战后的场面。
放逐之地的地势在祖魂的自爆中被强硬改变，正如同整片圣魔大陆的局势，在以无法阻挡的气势一路推进。
……
一场决斗让圣庭损失了一张制衡圣人的底牌，连带损失了不少魔法师。
新闻的实时播报在网上掀起震荡，一直到现在，大家还在探讨双方互玩的替身战术。
路迦回去时，城内冷清了很多，路边的讨论声倒是依旧不绝。
巨石城主不知何时来了，正和一位面容威严的男人在旅店对面而坐。后者眼皮和脖颈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鳞片，一看就不是人族。
羽毛笔猜出对方的身份：“应该是巨石城天上那只守护兽的化形。”
路迦正好奇对方的种族时，男人先一步开口。
“我身上有一半龙的血统，母亲来自混沌兽一族。”
路迦看向纯血龙，伯兰尼点头：“确实有龙的气息。”
至于混沌兽一族，曾经也是无比强大的种族，因为肉身强大繁衍困难，已经绝种了。
男人看着路迦：“半年前初见你时，你还在为了几个金币奔波。”
这种大怪物级别的魔兽，居然会关注自己？
“形形色色的往来客我见得很多，有些人崛起只是早晚的事情。”男人起身，对巨石城主说道：“时间不早，我先出发去圣城了。”
路迦竖起耳朵。
知道他的好奇，巨石城主喝了口茶说：“圣庭这次损失不小，圣人准备恢复外庭，请一些客卿去坐镇，好帮助圣庭度过难关。”
圣庭过去分内外庭，后来为了更好的专权，裁撤外庭。
圣人显然现在要强制干预。
路迦闻言挑了下眉。
好一个客卿坐镇，这不就是直接监视起来了？
杀人诛心啊。
他拿出储物戒，对男人说：“劳烦阁下帮我带去给圣庭。”
最普通的储物戒，强大者神识一扫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四十九具尸体。
男人淡淡道：“顺手的事情。”
“凑整吗？”他问。
路迦：“……不必了。”
男人走后，巨石城主也有公务处理，他提醒了路迦一句：“终端上风向有些奇怪，你自己多留心。”
路迦点头。
他前面忙得没时间，现在一看，社区里全是疯狂的讨论，短时间内新增了上千个频道。
整个过程无限反转，最大的讨论点莫过于精灵王是如何拿到这么多祖魂。
陆续有几个种族出来回应，话术很统一，说是为了终端合作精灵王主动提的交易，他们也没想到会用在决斗场上，十分震惊。
没想到就有鬼了！
可谁都清楚，这注定是一笔糊涂账。
圣庭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正面开火得罪这么多种族。
整场决斗下来，最大受益者无疑是《今日要闻》。
全程实事求是的跟踪报道，圣庭命令禁止观战的情况下，依旧能拿到一手消息。
还有事后对决斗者的成功采访，让它成了公认最权威的一个新闻发布渠道。
路迦满意刷着动态，忽然，目光微微一紧。
【警惕！终端会爆炸！】
这个帖子大约在二十分钟前发出，但热度很高。
【今早被炸伤，有图有真相，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尝试研究一下你们自己的终端。】
【呃，说出了我一直以来的怀疑。终端本身就是魔法装备，而每一个装备的实质都是武器。】
【这么恐怖吗！】
言论扩散和出现的时间十分集中，内容大同小异，呈现出爆发式的增长。
矮人族甚至公开发表声明：
【警惕！终端内含有会爆炸的危险铭文！】
矮人族在科技方面，是绝对的权威，经过他们认证后，网上瞬间众说纷纭。
#终端，爆炸#一跃成为绝对的高讨论词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角度的抱怨，热度也渐渐起来了：
【我就只提出一点，终端当初说是可以替代传讯石，结果呢！卡顿登不上去。】
【没错，万一遇到致命威胁求救，岂不是害死我们了？】
【说是保命的，实际终端本身最致命。】
“还挺会找切入点的。”路迦看完后摇头。
终端的确含有爆炸铭文，它的核心是智慧树的叶片，在被强行取出研究时，叶片会自毁。
不过这种自毁几乎是以燃烧形式进行，伤人的可能性很小。
一般的卡顿，几分钟内就能修复。
遇到致命威胁，都要死了，谁还发短信啊。
当然，真遇到极特殊的情况，那也没办法，世上没有完美的产品。
收起终端，路迦懒散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羽毛笔说：“走吧，去休息。”
·
圣庭内部，完全不同于路迦的轻松，往日威严的殿堂内部，此刻正弥漫着低压的恐怖。
女使小心汇报着：“已经命人在转移视线，矮人族和伊里亚德早有隔阂，也愿意配合我们。”
圣女今日坐在大殿里，下方无尽长阶两侧侍卫一动不动站着。
女使汇报结束后，殿内温度好像更低了。
半晌，圣女轻声开口：“这么多指责终端的言论，我那个好儿子没有出来回应？”
女使摇头。
这正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精灵王，终端代销商等利益相关者，没有一个在这件事上出来做口头维护的。
如此严肃的指控，弄不好就会断送终端的销量，为什么他们选择漠视？
“呵。”
没有口碑就是好口碑。
圣女看明白了路迦的安排，新闻和终端，对方只在乎前一个的名声。
她不禁微微闭目。
圣庭就是为名声所累。如果今天是魔族动用替身计划，所有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他们不行。
无数岁月积攒下的口碑，一朝崩盘。
“暂缓咒杀计划。”这张牌现在打出去估计用处不大，还不如留在关键时刻。
圣女忽而蹙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魔王居然不管不问。”
女使垂首：“据说魔王在闭关。”
“他闭得是死关吗！”
寒气泄露的瞬间，大殿所有人都垂首发怵。
女使在恐惧的同时，内心生出不安。
圣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接二连三的失利，恐怕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圣女的能力。
圣女也意识到情绪上有些失控。
她连续下了两道命令：
“动用我们在魔域所有的暗子，务必调查清楚魔王的动向。”
“顺便再去查一下，一直跟着伊里亚德活动的那名男子身份。”
那孩子际遇很好，从崛起之初便和不少大人物相识，身边有一些高手看护很正常。但她现在，有了些别的猜想。
……
太阳东升西落，不会因为死了谁就改变。
大家都很忙的时候，路迦美美睡了一觉。
每次发射完真理，精神上都会有些倦怠，整整睡了一天，他才终于缓过劲来。
醒来后，发现终端上有来自精灵王的未读消息：【今日太过匆忙，来日再来赏乐（微笑）。】
现在整片大陆都在关注精灵王，这个时候必然不适合见面。
【路迦测评：好的。】
外屋，伯兰尼和羽毛笔正在说什么。
见他醒来，伯兰尼开口说：“有关终端的指责还在加深，需要我去警告一下矮人族吗？”
“矮人族……”
路迦对这个种族着实没有好感，从放逐之地到巨石之城，哪怕后来在圣城，每一次遇到矮人族，都能发生摩擦。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矮人族相当厉害。
他们在工艺和科技上，几乎独树一帜。
未来想要降低终端使用的魔石耗损，发展什么三折叠，五折叠，八个留影石安装档位加钱的技术，离不开矮人族。
路迦想了想：“能给我详细说说这个种族吗？”
伯兰尼想了想：“每个文明纪元都有强大和衰落的种族，矮人族是少数屹立不倒的。他们的族人遍布在大陆各地，据说矮人族的始祖遭遇过血脉诅咒，所有后来的矮人族相貌丑陋，同时运气也不好。”
路迦一针见血：“都这样还能存文明中延续，看来本领是很强。”
伯兰尼：“不错。矮人族的机关可比阵法还要厉害，武器装备上更是一绝。”
他特别强调说：“这一代的矮人王更是顶尖的武器大师。”
路迦估计矮人族要比伯兰尼形容的还要厉害一点。
不然对方不会要求主动出面帮自己警告。
他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羽毛笔。
羽毛笔也和这个种族打过交道：“给好处讲道理没用，弄不好还会反咬一口。偶尔给点甜头，持续打压，矮人族就吃这套。”
欺软怕硬，心理扭曲。
路迦张了张口。
这都是什么天选恶人？
作者有话说：
路迦日记节选：
记者：请问作为幕后黑手，您对这次的决斗结果怎么看？
路迦：……
这是日记本，日记本！为什么来别人的日记里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