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笔从矮人族族长那里回来时, 察觉到树屋内的气氛不太对。
“出什么事了？”
路迦伸了个懒腰，从容道：“没什么，就是人族得换一个代表了。”
他突然笑眯眯凑近, 揶揄说：“不然你上？”
代表？
羽毛笔第一反应是上次圣人自顾自塞的护族使者牌子被发现了。
他冷笑一声：“别忘了我的身份。”
他是亡灵法师, 他只为万族魂灵代言。
现场语音通话还没结束，趁着卡伦这个人族终端的代销商在, 路迦给他展示了一下新终端, 并商讨上市日期。
“四月十号左右吧。”卡伦道：“四月中旬上市的产品一般不多。”
路迦利落同意。
想到今天无谓的纷争，他含笑的双目多出几分凝重：“学术派地位的提升比我想象得还要快。”
卡伦试探问：“你想压一压？”
路迦：“说什么呢。他们应得的。”
他甚至觉得还不够高。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 任何一个国家在废除贵族制度后, 贵族仍旧保留了地位和大量财富。
魔法时代，完全可以迎来更平和的过度。
“新士这个词不太好。”一新一旧，听上去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路迦缓缓吐出三个字：“科学家。”
他照搬释义：“对自然、生命……具有杰出成就的科学工作者。”
精灵王还挺喜欢这个词, 代入这个释义后, 确实比新士听着自然舒服。
卡伦反复琢磨了两遍后说：“有一种古怪的崇高感。”
路迦道：“方便的话，你可以找巨石城主商讨, 尽快创办科学杂志，收录最有价值的论文。”
卡伦稍微想了下，就明白他没有找莉莉安的原因。
学术具有权威性, 如果要把杂志做起来, 必须要找最有权威的几位存在审核。
如果能再请来几位传奇大魔法师, 想来日后大家都会以在这个杂志上发表文章为荣。
“不错的主意。”
路迦笑了笑，结束通话：“那就麻烦你了, 回头再聚。”
贵族目前是上位者，没有自上而下的尊重。想要他们真正看重学术派, 后者就必须要有更多的光环。
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路迦侧过脸, 对着羽毛笔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会儿功夫羽毛笔已经扫了下社区，知道发生了什么，眉目间有些隐隐的不悦。
这些人竟然把路迦推到前面当挡箭牌。
路迦可以以德报怨不计较，但他对这些学术派可没有丝毫好感。
“理智的发言不少，只是被掩盖罢了。”一个眼神就知道羽毛笔在想什么，路迦耸耸肩：“而且之后我还要从学术派身上捞一大笔。”
薅羊毛也得把羊养肥了。
什么贵族新士，他要无差别攻击。
一向对这些俗事不感兴趣的精灵王闻言来了几分兴致：“准备怎么做？”
路迦：“我要代表他们。”
精灵王：“……”
路迦最终也没说要做什么，具体的他还要详细做几份策划书。
轻轻打了个响指，路迦神采飞扬：“接下来是音乐交流时间。”
这正合精灵王的心意，立刻不再关注上一件事，朝王厅转移。
舞台动物表演，乐音如泉水流淌。
羽毛笔本来在旁听，谁知精灵王即兴开嗓，他险些被这个音痴送走。
本来就在长骨头的时候，这一嗓子下去，创面真的差点增生。借着给路迦去拿糕点的借口，羽毛笔暂时远离罪恶之地。
路迦不动声色瞄着消失在拱门的熟悉背影，确定羽毛笔走远了。
视线落在华丽典雅的琉鲛琴上，他虚心对精灵王求教：
“大师，我要学这个。”
·
四月，雪融后万物迎来复苏。
路迦在这一天回到了克林哨塔，在此之前他已经发出过通知，很快继第一届网络大会，各族代表又一次齐聚在联合办公楼内开会。
期间到场的都有意无意地看着矮人族族长。
伊里亚德居然能和这一族相处融洽，简直是神迹。
暗精灵视线不幸无意间和人对上，矮人族族长立刻变得敏感，冲他吹胡子瞪眼。
看什么看，是看不起自己吗？
暗精灵暗骂一声有病。
工作人员正在逐一发策划书，大家注意力被转移，气氛才渐渐和缓下来。
“专利权？”数量较少的妖精族推了下十分小的圆片眼镜，研究着策划书上很多陌生的词汇。
入春路迦褪去外袄，偏黑发在阳光下晒得发红。
他不疾不徐说：
“科技改变生活，比如新的终端即将上市，这次新增的魔盒可以降低魔石损耗，就很值得一个专利权。”路迦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矮人族族长。
同样是被看，这一眼看得矮人族族长心旷神怡。
没错，技术工作者才值得被尊重！
暗精灵：“……”
“还有前段时间学术派发明的节能魔灯，也符合标准。”
路迦：“报告里的第十页，我有注明专利权的取得条件，各位可以看看。”
兽人族代表一目十行：“搞这个有啥用？”
其他代表也不是很感兴趣，光是听上去就很麻烦，东西发明了大家都能用，这不是自古默认的准则？
只有人族代表若有所思仔细翻阅着。
半人马族族长皱眉：“而且这和网络也没有关系。”
路迦解答：“专利检索必须要用到网络。”
大家不感兴趣也正常，整片大陆对创作者的权益维护太少，没有谁愿意静下心搞创作。要不也不会飞艇都诞生千百年，却连个电梯和吊车都没有。
现在的情况是，工人干活普遍使用漂浮咒，魔力一般的人都不配搬砖。
最后魔法师去干体力活，学术派失业，更底层的连苦力活都没资格干，整个市场都在饱和下沉。
当然，和各族代表说这个并没有用，反正即便不管，社会也不缺干活的。
比起意义，他们习惯先看利益。
“第二页。”路迦说。
大家懒散地倒翻回去。
只一秒，原本不经意的目光倏地缩紧。
直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超大表格，妖精族代表镜片差点掉下来。
《专利收费标准一览表》。
表格里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申请费，印刷费，审查费，复审费，优先权要求费……居然还有年费和无效宣告申请费！
“……专利申请，要钱吗？”
路迦：“当然。”
这还只是一个申请者的费用。
除极低收入者经过核实后，可以适当享受减免优惠，日后未来法案实行起来，细水长流是个天文数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明明是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却极目远眺，漫不经心地似乎在看着什么位置。
“在联合范围内，我们要绝对保护发明者享受独占权，如果有侵权者，根据合理确定赔偿数额，还要额外进行产权罚款。”
“我们——”
“要代表他们！”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响彻会议厅。
兽人族忙说：“就是除了保护费，大家还能拿钱呗。”
整个长桌的代表都在冰冷注视他。
路迦眼皮一跳。
粗鄙。
此刻矮人族族长眼睛都在发亮，几乎是直接跳起来：“我赞同，谁反对？”
论发明，他们无出其右。
这简直是路迦为了讨好他们而制定的条例！
人族代表想了想说：“我认为是可行的，不过既然是法案，肯定还要族内会议探讨。”
它妙就妙在既保障了学术派的权益，贵族也不会反驳。
只要细想一下，就会发现，专利对于家族企业同样存在巨大的商业价值。
路迦颔首：“丑话说在前面，所有申请必须通过联合会议批准，私下开小灶搞关系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威胁之意已经藏在笑容里。
各族代表点头，他们还有网络这块大蛋糕，谁会为了专利权撕破脸。
对学术派嗤之以鼻的兽人族这会儿陷入沉思。
他们是不是也得注重培养一下这方面的族人？不然按照策划书上，未来尽交专利使用费去了。
这场会议结束得很快，结束后，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在联络本族。
空气中充斥着交谈和筹谋，全在悉心计算着这笔可观的数字。
路迦看了一眼后，静静离开会议室。
羽毛笔更是不喜欢会议的喧闹，先前一言不发听着，这会儿和他走出去的时候才开口道：“策划书封面的句子，我很喜欢。”
先前各族代表只关注利益链，没有几个注意到那句话。
——万族群星闪耀时。
路迦一怔，尔后失笑：“那源自我以前特别喜欢一本书。”
一边往外走，他一边轻声说着那本书的内容，所有的故事围绕着那些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瞬间展开。
羽毛笔温声道：“现在也是决定性的瞬间。”
如果法案顺利通过，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发明者如雨后春笋冒头。
这才是真正能潜移默化改变整个世界的东西。
室外空气清新，克林哨塔的绿化费了大功夫，路边垂柳依依。
期间，路迦的脚步有意无意地越走越慢，虽然面色如故，但是双方距离很近，羽毛笔能感觉到他微微绷紧的肌肉。
还未等他询问，路迦停在喷泉边。
广场上游玩的小孩不少，追逐打闹中，有魔族小孩眼尖地看到他，兴奋行礼：“日安，殿下。”
“日安。”
路迦拿出一些糖果，请他们为自己腾出点位置。
眨眼间，广场上变戏法似的多出一把琉鲛琴，成年魔族和小孩好奇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哨塔也投来注视。
拿了糖果的小孩主动帮他搬来一把椅子。
莫名的，羽毛笔体温有些失衡。
路迦说过他不会弹奏琉鲛琴，突然拿出这把琴，肯定是有其他的意义。
路迦看着羽毛笔，下一个瞬间，琉鲛琴的琴弦被拨动。
有小孩刚想喊兴奋一声‘殿下在弹琴’，被身后父母眼疾手快捂住嘴。
作为初学者，路迦的手法不算娴熟，但曲子很好听。
不少现场观众都下意识半闭着眼，发现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好像能看见冰山冷泉从高处融化，随着旋律微微加快，沉闷的瞬间也似种子破土而出。
琉鲛琴能流行这么久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韵律温柔高贵，很适合抒发情感。
羽毛笔站在离路迦最近的地方，忽然间发现这似乎是一个特意挑好的位置，从这里往后，绿化带里冬日的腊梅刚好到了花期。
然而充满希望的旋律，那些被吹到半空中的残瓣像是在路迦身后，绵延盛开着。
羽毛笔一时有些失神。
曲子快要结束时，他薄唇稍微迟缓地动了下：“这首曲子叫什么？”
“我专门写的，”路迦脸微微贴在琴木边缘，有些许未散的紧张，也有几分坦然：“《盛开》。”
他一直让羽毛笔等自己。
但等待期间，他纠结的始终是要不要立刻在一起，还是再等等。
没有任何选项是分开。
那晚和龙族交谈过后，路迦渐渐意识到，那些决定性的瞬间，往往真的只是一个瞬间。
想太多也没有用处。
屏蔽魔法阻碍了最后的对话，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不愧是殿下，弹琴也好好听！
只有羽毛笔没有鼓掌，乐器仿佛还在流淌，一年前还畸形的心脏此刻蒸腾出了生机，蔓延包裹自全身。
甚至周围背景图一样被他无视的老者小孩，都有了鲜明的色彩。
腊梅凋落时节，路迦却写了盛开。
这朵花在音乐中永不凋零，已经最好的回答——
他会朝自己走来。
·
搞不了感情的时候就要赶紧抓事业。
利益交织，有原本的策划案打底，还外派单身的各族代表很快就通过了关于专利权的法案。
消息一出，立刻引起广泛热议。
网络也没有掀起什么骂战，之前针锋相对的贵族和学术派这次竟然出奇的统一，似乎还挺支持。
另一边，巨石城主等传奇魔法师参与的学术期刊，正式宣布了每年投稿和审批日期。超强的审稿班底，让期刊在诞生之初就自动建立了权威性。
先后两件大事，彻底转移矛盾焦点。
一片和谐的新气象中，五月初，异变陡生。
圣庭突然潜入不明身份者。
坊间传言说动手的是圣人，意在试探生命树的实力。
几乎是在同日，圣庭也展开反击，一部分活动的高级神职人员突然出现在魔域边境，按照他们所说，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的人族旅游人员，并且得到了魔王首可。
路迦强令所有安全区暂停接待游客。
“妈的，子弹又打到我这里了。”
他眺望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这更像是圣庭的警告，想逼我离开魔域。”
不久前，魔王派来信使，送来契约书。
内容言简意赅，只要龙族不出战，魔王就会只调动很有限的战力去人族参战。哪怕路迦在战争中死亡，他依旧将继续大力发展封地，不清缴任何与路迦利益相关者。
路迦继续骂：“爹的。”
羽毛笔：“圣庭我们迟早要去一趟。”
还有一份大礼包要在那里拆，但不能去太早，战时混乱的时候过去，才比较安全。
路迦想法一致，搭在围栏上的手指微微屈紧：“终于要见证历史了。”
很明显战争就要开始，双方正在利用最后的时间拉拢势力支持。
按照之前和精灵王以及圣人的战略部署，他只需要等通知，伺机进入人域。
“任何一场大的战役都会有属于它的导火索事件，这次又会是什么？”
路迦眯眼仰头观天，深沉造型刚凹好不到一秒，黄昏分界的天空闪现一道极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数细碎的魔光在空中散开，整个场面极为壮观。
空气中蕴含的魔力元素大幅度增加，远处隐约传来怒吼和惨叫。
一道身影匆匆上楼。
卫兵队长：“殿下，不好了！有大好事。”
路迦：“……”
九年义务在克林哨塔势在必行。
“是珍稀魔矿！在克林哨塔周围发现了一座巨型特殊魔矿。”
魔矿堪称整片大陆最具有战略意义的物资，地位比现代社会的黄金还要高出亿万倍，自古以来魔矿永不贬值。
圣人和精灵王就终端划分权益时，便是以魔矿作为交易筹码。
路迦面色一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圣庭的人。”
卫兵队长迅速解释，那些神职人员成日假模假样地在周围活动，说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把失踪的旅游人员找到，结果意外发现了魔矿。
路迦立刻问：“这些神职人员现在在哪里？”
卫兵队长沉声道：“知道带不走魔矿，他们就想要直接炸毁，被巡逻兵当场击杀一人，剩下的也被附近的龙族宰干净了。”
神职人员的死瞒不了多久，路迦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好家伙。”
克林哨塔打响了大战的第一枪。
作者有话说：
路迦日记节选：
伊里亚德殿下，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亲王叔叔邻居的二舅婶婶。
路迦阁下，我是第一魔法学院学生代表小学同学的父亲啊！
还有我，您记得我吗？我是你曾经购买精血的店老板，关系比他们亲近多了！
路迦：……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闲杂人等？
圣人[破妄之眼][看穿]：知道你要进历史了，来蹭你史书页面，混个几行字记录的。
羽毛笔[心情不错[红心][红心]][拨拉小金库][从五十临时飙到一百[红心][红心][红心]][纪念他美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