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洛姐儿可真乖。”锦娘正摸着甄洛的小光头, 觉得手感很好。

窦媛也是捏了捏女儿的小脚,无限怜爱:“寒食节的时候,韩家送了厚厚的节礼过来, 我真是为她高兴。”

锦娘笑道:“刘大娘子是个讲究人。”

那韩家大哥儿虽然是庶出, 但是也是长子,韩效对她很是尊重,刘大娘子地位稳的不行, 妾侍们都巴结她的很。

窦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没别的希望, 就想再生个儿子,如此也不能让庄氏耀武扬威的。这般, 咱们洛姐儿将来也有个依靠。”

“放心吧,你们夫妻如今感情不错, 这是迟早的事情。”锦娘到古代来, 她只能够坚持自己的某些想法, 但是对于别人的人生,她愈发不会去干预。

窦媛又笑问:“表兄今日不在么?”

“在书房呢。如今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这些监司要开始考核官员政绩,今年可是特别的严, 听闻前年保举的一位幕职官上京, 由吏部铨选没过,这次可不就严厉了么?”锦娘道。

窦媛道:“就是我家郎君,科举就别提多难过了。便是恩荫要有差遣,也是严格的很,又是要二十五岁以上, 又是要考策论、诗赋。连律义也要十道题答对一半才通过。”

要做官也是不容易, 以前锦娘也是想简单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说三房的哥儿吐奶了。

“吐奶了请大夫就是。”窦媛道。

锦娘想庄氏因为生了两个儿子,比以前的气焰更嚣张了, 有事无事差遣起窦媛这个嫂子。连请个大夫这样的小事,还得让窦媛亲自去请。

如此,锦娘也不好多待,把孩子交给洛姐儿的养娘,才道:“我这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过来说话。”

“表嫂~”窦媛心里讨厌死庄氏了,她好容易找机会和亲人说说话,庄氏肯定是故意的。

锦娘笑道:“你去忙吧。”

“好。”窦媛只得让人去请人。

却说锦娘回来之后,见到如烟过来了,又请她进来。

如今方才知晓如烟要成婚了,专门过来给自己下帖子的。

“竟然有这般的好消息,不知道说亲的是哪家?”锦娘忙问道。

如烟笑道:“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是我家店里的账房。”

“他是哪儿的人啊?”锦娘问起,很怕她又信错了人。

如烟道:“他是大名府本地人,我赁的这个茶楼的地契就是他家的。只是他父母过世,不擅长经营,故而才赁给我。不过,您放心,他爹娘虽然亡故,祖父却还在,算不得十分殷实,但在本地也有些势力。”

见她头脑清晰的分析着,锦娘笑道:“好,这就好。我们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大名府,若是不能够,看到你有个归宿,我就放心了。”

如烟没有亲戚在堂,自然想请锦娘帮她操办,锦娘也是如她所愿的答应下来,在玲珑馆收拾一间出来 ,让她到时候从推官府上出嫁,也无人敢欺侮她。

锦娘印之前得了如烟的份子钱,这次帮她筹办婚事不许她出钱,如烟倒是体谅道:“您帮我操持,让我在府里出嫁,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还要您出钱,我这实在是无立锥之地了。”

“你别这么说,这也是应该的。”锦娘道。

如烟是个心细的人,她知晓锦娘常常给人家做全福人,只好道:“您不肯让我出银钱,可是我请了您做全福人,这喜钱却是一定要收的。”

二人推拉一阵,锦娘只得收下,但也是都帮她用在婚礼上了。

先是帮她买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一个小厮,把卖身契都给了如烟。又请裁缝缝了八铺八盖,再有绣坊做了鞋袜,新妇的衣裳。

这些都是小事儿,还有给如烟现成买的螺钿床、屏风、美人榻、梳妆台等等。

家里也是忙的不行,如烟很不好意思,她的婚事定下的日子急,又要人家操办,还不给钱,好容易给人家的全福人的银钱都全部用在她的身上。

锦娘是自己给自己准备过嫁妆的,当年单子都还有,如今照着上面拟出来,倒是很轻松。

男方那边听闻如烟原来是推官娘子的表亲,亦是欢喜不已,其祖父拿了一百贯出来做聘礼。锦娘都把她放在如烟的嫁妆里了,在端午的前两日,如烟算是嫁了过去,三日过门还带了男方上门。

锦娘见男方的确不像是有花花肠子的,况且如烟也是个聪明人,也给她们准备了回门礼。其实如烟靠她,就跟她靠魏夫人是一样的。

是她高攀了魏家,可魏家完全拿她当姑奶奶对待,那么她也将心比心对如烟。

如烟见这些回门礼有首饰、彩缎、油蜜、蒸饼、鹅蛋还有茶饼、鹅、羊、果物,满满的装了两车。

“娘子,推官娘子真的对你很好。”

“是啊,我在危难之时,就是蒙她所救,如今我出嫁也是劳烦她操办。可见咱们女子之间,也是有义气的。”

久在风尘之中,她是不信任何人的,青楼的姑娘们都有几幅面孔。抢生意来毫不手软,大家尔虞我诈习惯了。

偏偏这位魏娘子并非是软弱可欺的人,甚至颇有丘壑算计,但是她知晓自己的计谋和欺骗没有生气,反而颇体谅她。

因为她看的出自己的不容易,一切都是出于自保罢了。

……

办完如烟的亲事,也到了五月,锦娘已经是在托牙人找人看房了。不管任期到哪儿,大名府如今位置几乎都满了,应该不会一直待在大名府了。

方妈妈道:“要是能回京就好了,大名府虽然好,可是京里更好,也不必这般搬来搬去了。”

“常言道搬家三次等于火烧一次,咱们也不愿意,可是没办法。郎君外任,咱们就得跟着离开。”锦娘笑道。

方妈妈也点头:“您说的是,总不能让郎君一个人上任。”娘子跟着也能结交不少好亲戚,这比什么都强。

不过,方妈妈对锦娘道:“您为何如此厚待那如烟?她虽然给了咱们一股,可若非是背后有咱们,恐怕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锦娘笑道:“自古大恩如大仇,我若什么都不要,她又无法报答我的恩情,恐怕将来必定对我有深仇大恨。但若是我要了那钱,理所应当,恐怕她又觉得我占便宜了,所以这次发嫁了她,也算是扯平了。”

方妈妈恍然,真是处处有理有据。

且她没有因为救了别人,就认为这些理所当然,对人性之了解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阿盈这边送走牙人,又进来道:“娘子,您可知晓夏家花二十贯买了一间宅子呢。”

“二十贯买宅子?她买的什么宅子?”锦娘问道。

阿盈道:“是城北一间三进的宅子,一共有二十几间屋子呢。”

锦娘皱眉:“是商户送的么?”

“不是,是一处民宅。”阿盈道。

锦娘道:“那还真是奇怪了,谁会把这么大的宅子只卖二十贯,我看此事必定有蹊跷。”

等蒋羡回来,锦娘就把此事告诉他:“我看咱们可以就这件事情查探一二,到时候那判官若是胡乱写你的考评,也算是有一个把柄。”

蒋羡点头:“娘子思虑的是。”

“不说了,先吃饭吧。”锦娘笑道。

下人开始摆饭,锦娘又是让人炖了滋补的汤水过来,近一段时日都颇为操心,故而都喝些补汤。

等饭毕,锦娘开始清理箱笼,这三年锦娘也实在是不敢多置办什么,就怕搬家的时候不好搬走。到时候东西又太笨重了,到底不好。

所以,她现下的年礼都是把身边已有的茶叶绢布送出去。

去年洛姐儿和韩家大哥儿定亲,锦娘这里还得了一百两银子以及布匹生丝,她正和蒋羡道:“上回我在玉器店给魏七郎买了一对玉佩,原本想用甄家得的一百两付,后来用的便是存下的茶叶和绢布抵当的,清空了六个箱笼。只是咱们也得留存一些回去送礼,京中人情往来颇多。”

这些都是锦娘作主,蒋羡素来不管,又听锦娘道:“我们留存些日后要穿的衣裳,还有些不想穿的,但料子又实在是好的,不如拿去当铺当了。”

一定要做到断舍离,否则到时候这些衣裳拿回去也是压箱底。

蒋羡有些为难:“娘子,不如咱们赁两条大船回去就是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有些衣裳两年都不上一次身,这次等咱们置办宅子以后,将来即便去外地任官,也不必什么都带着了。”锦娘劝道。

蒋羡倒是拉着锦娘坐下来道:“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东西多,扔了实在是可惜。不如我们让刘豆儿先把一批不穿的衣裳,或者是笨重的物件先拉回去放甜水巷。岂不是两全其美?”

锦娘就是怕她们东西太多,到时候回去也实在是太高调了。

这么一想,锦娘道:“这样很好。再让他们悄悄的找牙人问问三进带园子或者跨院的宅子作价?如此咱们回去几日,就能立时找到了。不过,若是咱们没那么快回京,去下一个地方,行李也轻了许多啊。”

蒋羡想,娘子还真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保证了都不相信。

如此持重。

刘豆儿得了吩咐,三日之后带着几个人运了四十个箱笼回去,那些箱笼里面装的几乎都是茶叶生丝绢布衣袍绣屏书籍等等。

早上天不亮就离开了,以至于不少人都不知晓。

监司的考评出来了,蒋羡有熟识的人已经告知他考评给的是上等,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夏夫人那边,锦娘和蒋羡也查探到,这一处宅子完全是夏夫人看中后,夏大人以势逼人买下的。蒋羡派曹大取证之后,把证据捏在手里。

夏夫人还浑然不知所觉,她正在和夏判官商量:“咱们得办个乔迁宴,好生操办一回。”

“随你,随你。”夏通判只要夏夫人不烦他就好了。

夏夫人心想这般可真好,等夏判官出去,又有卖翠花的婆子上门来,这些三姑六婆最爱在大户人家走动,传递消息,引起祸事。偏夏夫人和这里所有的夫人们关系都不好,她手底下往来的小吏娘子们,她又嫌弃人家身份太低。

“判官娘子,老身这里有些新首饰,拿来给您看看。”婆子道。

夏夫人笑道:“我喊你过来是听你说提刑官有个小舅子,长的太矮不好说亲,是不是?”

婆子道:“您记性就是好,人生的体体面面的,就是个头矮。人家说了,只要能替他寻一门称头的亲事,媒人钱抽三成。”

夏夫人一听那可了不得,这可是二百两啊,她瞬间有了个主意:“我倒是认得一户人家,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家中亦是书香人家,家里米烂成仓。姑娘的祖父是嵩山书院的教谕,父亲则在衙门做书办。”

婆子一喜:“有这样的好事,那就得麻烦你了。”

夏夫人两边混说,然则女方家人见过男方,便不同意,夏夫人又想要以判官夫人的身份压人家一头。

……

到了五月底,这桩亲事竟然被定下了,夏夫人收到谢媒钱,嘴都笑歪了。

锦娘才听到这件事情,也觉得不可思议:“程小娘子生的貌美多情,怎么嫁给罗提刑小舅子那般的人?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外形上就着实太不相衬了。

“还不是那夏花子捣鬼的。”阿盈不客气道。

夏花子是大家给夏夫人取的诨名,说她这个人爱占便宜。

锦娘无语:“哪里还有她这般的人,这不是害人么?她怎么到处保媒拉纤啊,也不管人家合不合适,就把人凑在一起。”

“幸好娘子您让门房拦着她,咱们家也是官身,否则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不敢说。”阿盈也是对夏夫人叹为观止。

锦娘感叹:“她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半做官的人家是非常注重自己名声的,不会这般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陈小郎进门道:“小的给娘子请安,郎君今日调令已到,升任内史省起居郎。”

起居郎从六品,且是记录帝王举止言行的官员,官位虽然不是很高,可算得上是天子的近臣。蒋晏自己都只是个从六品同知谏院的次官,他会有这般大的能耐么?

“阿盈,让橘香和春纤整治一桌酒席来,今日咱们好好庆贺。”锦娘笑道。

原本提心吊胆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落地,锦娘终于放松下来。

对门的甄家很快听到消息,甄二郎立马和窦媛一起上门,锦娘道:“正打算等你们表兄回来,请你们过来用饭,如今你们过来倒好了。”

窦媛笑嘻嘻的上前恭贺,她们窦家虽然出了点事儿,但是表兄马上进京做京官,她也不算是没有依靠,自然是心情好。

锦娘正和他夫妇二人说着话,宁哥儿和筠姐儿也都过来请安,甄二郎正问宁哥儿读书读到哪儿,却听宁哥儿道:“刚开始学《礼记》里的《大学》。”

“学到哪儿了?”甄二郎有些惊讶,这孩子才六岁竟然就学到大学了。

宁哥儿背了一段,甄二郎对锦娘道:“嫂嫂,这孩儿好生教养,将来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妹夫还是少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他长大了,能够人品正直有些有担当我就阿弥陀佛了。”锦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宁哥儿的确和锦娘的性格很像,他也爱玩儿,但是他会知道怎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十分有毅力。

就是日后长大了,会不会有小时候这般勤快。

几人说了半天话,见外面说蒋羡回来,众人又恭喜了一回,蒋羡亦是春风满面,锦娘才吩咐下人传菜。

这一日连素来不怎么吃酒的锦娘也是难得饮了几杯,脸上发烫的很。

男人们又出去外面说话,窦媛则扶着锦娘进来内院,还劝道:“表嫂,你们这立马就要回汴京了,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我也舍不得你。”自从她们到大名府和窦媛的关系就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窦媛沉吟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表嫂,我今儿看到宁哥儿就想起我哥哥。我哥哥小时候也是这般,读书很聪明机灵,哪里知道长大了却是不成气候。所以我想劝表嫂还年轻 ,再生一个孩子,如此一个不好了,总有另外一个。”

她是真心的建议,锦娘也知晓窦媛为了她好,她倒是听进去了:“自从生了宁哥儿,我休养了五六年了,如今身子骨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等回到京中,宅子也买了,人也稳定了,也不是不行。

窦媛笑道:“表嫂这般想也太好了。”

其实窦媛没说的是夫妻共苦容易,共享福很难,以表兄之聪明才干,将来若有一番大作为,会不会也弄几个妾妆点门面。她们夫妻如此情深,表嫂不知如何自处?

可这些话她不好说出来。

且不说蒋羡和锦娘多高兴,他们不日就要进京,最紧要的便是先处理宅子的问题。之前锦娘已经托了牙人,如今日子确定,也有人过来上门看宅子。

她们这个宅子地段不错,又在几户官员附近,当时锦娘她们买的时候就是便宜的,后来锦娘又修缮了一番,至少也得七百两的卖价才划算。

卖宅子的同时,锦娘又去魏家女学,亲自同沈娘子说了一声,帮女儿退了学。

无论如何这三年,女儿可是成效不小,读书也读的好,字儿也写的不错,就连打马球捶丸投壶制香都会,将来就是回了京城,也不怵了。

沈娘子笑道:“筠姐儿擅长弹月琴,日后去京中,可以帮她请一位先生,专门教导她弹月琴。”

“好,小女在这里承蒙您多照顾。筠姐儿,给沈娘子嗑三个头。”锦娘对女儿道。

尊师重道,尊重别人,才会更尊重自己。

筠姐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随锦娘走出去,她还跟大人似的叹气:“千里搭凉棚,总是有散的那一日。咱们这女学,也是今日是这个走,明日那个走,如今,连我也走了。”

“是啊,所以人们常常说一眼望到头的可能是好日子。永远和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情打交道。”锦娘倒也不否认女儿的话。

筠姐儿又笑道:“反正我就想和爹娘弟弟永远在一起。”

锦娘搓了搓女儿的小脸,母女二人一起回家,又见到刘大娘子过来,她上门送程仪,锦娘连忙谢过。

刘大娘子笑道:“你们能够回京,这可太好了。”

“你们还有两年任期,也快了,到时候大家在京里又能见面了。”锦娘握着她的手笑道。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因有房牙过来,刘大娘子才告辞。

原来是有人来看房,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孙女,老爷子原本是医官出身,如今年迈致仕回乡。他们看了之后就十分满意,四处整齐,锦娘还答应她们把床榻和八仙桌这些家俬都留给他们,一共七百四十两。

这老人家倒也不是实付的银钱,先是拿了三对金镯子,每个金镯子都有七两重,如此倒是抵了一半的银钱,又有上党的一根七两重的人参和上等牛黄,一共抵了二十两,剩下的三百多贯才付的现银。

宅子契约正在办的时候,宋师爷帮着雇船,锦娘她们忙着吃践行酒。甄家、刘大娘子不再表述,便是如烟魏家也都各自有请,还送了仪程。

更有甚者如烟还说塌房的大东家里有船专门跑南北的,正好能腾出一条船来送他们去汴京,不必再行雇船。

锦娘自是欢喜,那大东家还闻弦歌知雅意的说日后锦娘的分红每年送到汴京去,她想这位大东家也难怪不到而立之年 ,生意做的如此大,真的是知情识趣。

但锦娘倒也不占他的便宜,塞了一对金镯子权当川资,到底值一百多两,从大名府到东京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

却说一行人傍晚,把箱笼都收拾好了朝岸边送去,趁着曹大在岸边的车马行处理马车时,锦娘居然又看到了周四娘子一行人。

原来这孙世琛政绩平平,然而有他父亲官场的朋友和周存之托付邬家帮忙,给他谋了个正七品上州的县令。本来孙世琛自觉这次选官倒是不错,但听说蒋羡马上要回京任从六品的起居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