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沈辞秋本就不多话,与他不相干的人就算做出任何离谱的事,他眼都不会眨一下,他为数不多的默然无语,好像都是碰上谢翎。

沈辞秋此刻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然而谢翎即便神识不全,也还是那个谢翎,骨子里有些东西不会变。

他面颊在沈辞秋掌心蹭了蹭,抬头时眼珠一转,见屋子被打得破破烂烂,尸体的血还在往外冒,此地已经全方位遭到谢七殿下的嫌弃,他要带漂亮美人离开。

谢翎双手揽着沈辞秋,把人往怀里抱了抱,想起身,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这样好像没办法牢牢把漂亮美人带起来。

谢翎松开一只手,疑惑低头看了看,然后试着揽住沈辞秋的胳膊用力……还是不对。

他就这么顺着沈辞秋的胳膊,一点点往下试,按一下再抬一下,想找最顺畅的发力位置。

沈辞秋被他按得回了神,尚不明白谢翎到底在干什么,就被按到了腰肢上。

他此刻发着烧,浑身无力,猝不及防被谢翎一把握住腰还往上抬了抬,顿时腰上一软,不受控制闷哼一声。

沈辞秋被惊得瞳孔一颤,下意识想去抓住谢翎乱摸乱按的手,但手上没力,擦着谢翎手腕就滑了出去。

沈辞秋的腰细,谢翎一手就能把稳他的腰,这鸟专心致志寻找发力点,在人家腰上又摸又按,发现不行就顺着继续往下,全然不知道他的动作有多大胆,已经快把某人又给揉红了。

沈辞秋不仅耳根要红了,本来就酸软的身体还差点被揉化了。

这种身上无力任人拿捏的感觉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即便这人是谢翎他也不能适应,不如说正因为是谢翎,才显得更加奇怪。

沈辞秋按住谢翎的肩,挣扎着想起身:“等——”

而谢翎已经从他线条姣好的腿侧一路摁到了膝盖,试到这里,谢翎脑中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终于发现了良好着力点。

于是他抬手抄过沈辞秋的膝弯,一用力,就稳稳当当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辞秋:!

刚还在挣扎的他身体骤然悬空,心头一跳,发着烧的脑子更晕了,等他缓过这股劲儿眼前不泛花的时候,谢翎已经抱着他踹开了门,把他带出了满地残骸的房间。

还把沈辞秋的伞跟剑用脚尖都挑起收好,一并带走了。

所以,他刚刚是在试怎么把我抱起来最合适?沈辞秋昏沉沉地想。

沈辞秋按在谢翎肩上的手松了,他晕得难受,闭着眼往谢翎怀里靠了靠,时隔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当初谢翎怀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但是如冬夜火苗的温度令他安心,连发热的难受都舒服了不少。

谢翎也没跑出阁楼,只是换了个房间,他抱着沈辞秋去了对面屋子。

屋内的布设和方才的房间很像,谢翎把沈辞秋放在木榻上,将伞搁在旁边,一双眼完全没了方才杀人时的凶狠戾气,担忧地看着他。

沈辞秋靠坐在软榻,缓了片刻,才重新睁眼,

谢翎倾身凑得很近,面颊上还沾着血,看沈辞秋动了动,又将脸凑得更近了些,嘴唇刚动了动,一声鸟鸣还没发出,就被冰凉的手给挡住了。

被捂住嘴的谢翎:“唔?”

他眨眨眼,望着沈辞秋。

沈辞秋身上没力,嗓音也很虚弱,捂着谢翎的嘴只是虚虚碰着,他对着谢翎那双琥珀色但澄澈的眼,欲言又止抿了抿唇,最后慢慢道:“……你变成人形,若再用鸟鸣,会惹人怀疑,所以有生人在时,要注意一下,好吗?”

谢翎眼神再一动,懂了,而后飞快点头,结果因为沈辞秋的手还在他唇边,这一点头,他的唇瓣就重重从沈辞秋掌心里擦过。

沈辞秋冰凉的手心顿时一颤,被烫得不轻,他想立刻抽手,但谢翎却顺势捏过他的手,捧在手心里捂捂。

好凉啊,谢小鸟心疼地揉着沈辞秋的手,想给他暖暖。

沈辞秋指尖蜷了蜷,任由他捂着,到底没有再收回来。

他此刻半点灵力也用不出了,连最基本的清洁术法也办不到,他另一只手伸出去,将伞中剑微微出鞘,割下木榻上一块干净的布料,抬手,一点点擦去了谢翎面上的血。

谢小鸟喜欢漂亮美人碰他,但美人此时力气好弱,所以他配合地凑过去,方便美人够得着。

擦过血,沈辞秋又从储物器里拿出块玄铁面具,扣在了谢翎脸上。

谢翎没躲,但不解,有些不适应地碰了碰,沈辞秋不会让他误会:“跟我的,很像。”

这是谢翎曾经伪装时用过的那玄铁面具。

果然,谢小鸟一听跟沈辞秋的很像,立刻放下手,心花怒放,不嫌弃自己脸上戴着东西了,即便遮住了眉眼,但他唇上噙着笑意,他只要一笑,周身的风好似都会为他拂动,吹开一朵朵小花。

在这样的春风中,白雪也会为他柔软。

沈辞秋琉璃色的眸子荡过清光,他还拿出一把折扇,不是谢翎惯用的金焰赤翎扇,也是伪装时用的,递给谢翎。

谢翎接了,他好奇地摆弄起来,摸到手上时,他就觉得有点熟悉,拉开扇子又阖上,上下左右看,又拎着晃了晃。

最开始他只会这样没意义地摆弄,但是没一会儿,他手上灵巧一翻,就能把扇子转出花来了,谢翎高兴地想让沈辞秋来看,却察觉肩头一沉。

谢小鸟:啾?

他偏头,就发现沈辞秋靠在了他肩膀上。

谢翎新奇地眨了眨眼,一时间小心翼翼没敢乱动,生怕沈辞秋靠得不舒服,僵了片刻后,才抬手,试着轻轻拨了拨沈辞秋的额发。

沈辞秋没睡,他不敢睡,只是实在难受,必须稍微缓一缓精神,他能感觉到谢翎碰了碰他的头发,又轻又痒。

他发着热,吐息都是滚烫的,迷糊间,身边的环境莫名朦胧着离他远去了,就只剩下谢翎,也隔着一层淡淡的雾。

若是忘记了身处何地,他与谢翎这样依偎着,简直算得上岁月静好了。

可惜不是。

哪怕是两人现在的状态,都跟无忧沾不上边。

沈辞秋只闭了一会儿眼,面具底下的眸子就轻轻睁开了,病症没消,如果在秘地的三天都是这样,是个大麻烦。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谢翎安然出去。

谢翎单手把玩着折扇,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天边晨光熹微,几缕光线透过窗棂照进屋时,忽的,谢翎眼神一凛,一手握着折扇,一手揽住了沈辞秋的腰,浑身都警惕地绷紧了。

沈辞秋也从谢翎的肩上抬起了头,握住了榻边的伞。

而后,离他们较远的一扇窗户被人从外面洞开,两道人影从窗户闯了进来,四双眸子相对,两边皆是一愣。

闯进来的那两人,其中一人被另一人背在背上,而被背着的那人沈辞秋和谢翎都熟啊,不是孔清还是谁?

虽然孔清也戴着面具,但进了苍蓝秘境他们就没换过装扮,完全不耽误沈辞秋跟他相认。

而背着孔清的人,竟是魔族少主暝崖。

他们两人身边也飘着苍蓝之心,孔清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低咳一声,有些激动:“宗主!”

除了找到沈辞秋的高兴,还因为沈辞秋身边的人。

那张谢翎用过的面具,那身金红华贵的装扮,还有手里的折扇……每一寸细节都熟悉得能让人落泪。

孔清气息不稳:“他是……”

沈辞秋知道他在问什么,低低“嗯”了一声,看了看暝崖,又用他们才明白的话道:“仍是先前那样。”

孔清愣了愣,刚升起的情绪也一顿,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叹到一半,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暝崖看看沈辞秋又看看谢翎,闯入屋子时剑拔弩张的警惕心放松了:“既然是自己人,我们谈谈?”

谢翎见了孔清,本来想“啾”一声,但看到暝崖就想起沈辞秋的话,这是不认识的人,不能啾,于是生生忍住了。

不开口不出声,又被面具遮了眉眼,谢小鸟硬是端出了高冷范儿。

沈辞秋:“请。”

暝崖便将孔清放到带着扶手的宽大椅子里,折身回去关了窗户,孔清咳了一阵才缓过来,哑着嗓子道:“宗主,我昨晚之时突然浑身乏力,有了病症,带着的药也无用,咳咳,幸好先前遇上了暝崖少主,有他在,我才暂时没有落入险地。”

虽然他们都有了苍蓝之心,暂时不存在竞争关系,但在这样的秘地里,愿意带着一个没什么战力的孔清,这合作,肯定是开出了别的价码。

暝崖大大方方坐在孔清身边,不急着插话,沈辞秋被谢翎护着的模样太明显,暝崖多半也有所猜测,沈辞秋道:“我也有些不适。”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虚弱,说完这句,就发现谢翎揽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

暝崖给孔清递了瓶甘露过去,不求药效,纯当给他润润那咳得沙哑的嗓子:“看样子,或许是部分得了苍蓝之心的人就会出现病症,以病躯迎战只会更加艰难,暂时没出现病症的人很难确定之后会不会有,比如我和……这位道友。”

暝崖指的是他和谢翎。

沈辞秋没有自报姓名,暝崖也不多问,一想到谢翎或许也会染病,沈辞秋的眼眸就暗了下去。

谁也不敢肯定之后他们是都会一起患病,还是沈辞秋和孔清好了,变成暝崖跟谢翎生病;或者干脆都没事了。

但眼下看来,他们暂时待在一块儿,确实是对云归宗更有利的选择。

毕竟云归宗三人病了两个,就剩谢翎安然无恙。

暝崖:“若不介意,我暂时与诸位结盟,我护着各位,之后若我不方便,也请你们顾一顾我,可好?”

孔清不着痕迹朝沈辞秋点点头,示意暝崖可信。

不知道孔清和暝崖究竟交换了什么,让暝崖愿意相信他们,沈辞秋顺势同意了:“有劳。”

暝崖:“能跟云归宗做交易,我也不亏。”

孔清:“多谢暝崖少主了。”

谢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名双手突然发力,揽住沈辞秋,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沈辞秋撞入他怀中,疑惑偏头。

谢翎闷闷地把下巴搁在沈辞秋肩上,胡乱蹭了蹭。

他能护好漂亮美人的,用不着别人,但是漂亮美人说的话肯定都是对的,所以那个陌生人可以留在房间里……

但不可以多看他的人!

谢翎偏过身,用自己身影挡住了沈辞秋大半身形,遮住了暝崖视线。

暝崖只往他们那边瞧了一眼,就没再将视线投过去,问孔清:“好点了吗?”

孔清刚想说话,暝崖又忽道:“抱歉,是我多此一问,你嗓子本来就不舒服,还是不必答了。”

孔清从善如流闭了嘴,他确实咳得不舒服,不必要的话的确不想多开口。

这是秘地第二天,围绕三十颗苍蓝之心的争斗一直没停歇,昨儿就死了不少人,也有人受伤后选择了放弃,但仍有人不死心,到处搜寻。

今日找到沈辞秋他们这儿的,一口气来了五个。

暝崖起身,将指骨捏出咔咔响声,拔了刀,他不用偏头就知道谢翎站了过来:“你左我……”

他话没说完,谢翎就已经握着折扇冲了出去,暝崖一愣,随即失笑着摇摇头,而后眉峰一沉,也提刀就上。

当折扇上裹着微弱的火焰割开敌人喉咙时,这一次,谢翎没再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对着沈辞秋时,还是一双澄澈的眼,看得出来是无知的谢小鸟,可当他面对敌人,那眼中的锋芒无疑是谢翎。

他杀人,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因为这些人想伤害沈辞秋。

休想。

他要护着他,就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那五人根本没想到面前光凭两人就这么厉害,原本他们还想试着去抓后边那两个完全没出过手的家伙,可根本越不过谢翎和暝崖的防线。

暝崖在刀光间微微侧目瞧了瞧谢翎,觉得这位道友人狠话不多,倒是十分可靠。

身边尸体扑通扑通接连倒下,谢翎回身,看到了握着剑准备随时策应自己的沈辞秋。

沈辞秋怕他受伤,所以哪怕身上虚软无力,也一瞬不瞬注视着谢翎,只要有一点不对,他拼着榨取自己余下的力气也会立刻出手。

谢翎脚边一个倒下的人动了动,但在他濒死反扑之前,谢翎一脚踏在了他颈骨上,在骨头的碎裂声中,杜绝了这人还有阴招的可能性。

做这一切的时候,谢翎眼睛至始至终看着沈辞秋,没有移开。

战斗带起了体内血液的沸腾,谢翎听着自己心脏的鼓噪声,望着沈辞秋的身影,觉得还不够。

……什么还不够呢?

他做了小鸟团子习惯的动作,歪了歪头,但此刻的他踏着尸骨,长身玉立,可没有半点鸟团的模样。

他把沈辞秋装在眼里,听到了细微的,仿佛破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