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所有信件, 纪楚认真收好,让李师爷带回家中,很多信件都需要回复。
再吃口茶, 他就要去见廖知州了。
廖知州跟之前一样,浓眉严肃, 看到纪楚过来, 稍稍放松道:“老邓就是多愁善感,那信一看就很长。”
说起这个, 纪楚也笑:“邓将军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这是解决了他心腹大患。”廖知州说起广宁卫, 又提到那边的战事,微微摇头道,“不管怎么说,算是有了棉衣。”
其实那事透着蹊跷。
就因为皇上生病,所以不禀告战况,一直到今年年中, 大家才知道这事。
好在因为这个, 太子殿下亲自拨钱, 让他们采买军需。
纪楚这边的棉衣也来得恰如其分,所以邓将军感谢是很正常的。
廖知州不再想这些, 他刚把今年的田税处理完。
真接手曲夏州的事, 才知道这里的税收情况有多好。
明明是偏远地方, 可税收不比其他地方差。
田税, 油菜籽的税, 糖税,再加上棉花税。
这几项完全可以养活整个曲夏州百姓。
故而本地苛捐杂税的情况也比较少。
今年的各地田产收益,甚至在陇西右道, 乃至陇西一带,都名列前茅。
也就是今年的棉花刚刚种上,还有大批缝纫机订单没有做出来,否则更为夸张。
廖知州明白,前任许大人跟纪楚,都不可或缺,故而看向纪楚的时候都有些慈爱了。
这么好的年轻人,谁会不喜欢。
所以他对自己要说的事,颇有些不好意思。
廖知州轻咳,还是直接道:“敬安,你去过本地常备军跟守备军处吗。”
在平临国,守备军就是各州府的驻军,根据地方大小,差不多有两千到五千人,经由本地长官,通判调配,时不时会换防。
常备军便是各地边卫长驻军,诸如西北岳将军带着的五万人,东北邓将军带着的九万人。
纪楚跟后者有过不少接触,但跟守备军却没什么往来。
至于两地,他都没去过啊。
“那你对各地的武器装备,又有了解吗。”廖知州说着,从手边拿起一把长剑。
剑在如今,多是装饰物,又或者说君子佩剑。
真正的战场上,长剑并不适用,多用刀枪剑戟,更为合适。
但这把剑不同,为廖知州家传之物,他这会拿过来,便是送给纪楚。
纪楚下意识后退半步。
干什么,这合适吗?
客之美我者,然后呢?
又是喊我表字,又是送我家传长剑,然后呢?
廖知州装作没看到,继续道:“敬安你也知道如今各地都在整顿武备,如今武备松弛的局面,谁也不想看到。”
“去年是广宁卫,今年又会是哪。”
“如果不能装备好将士们,以后难免横遭祸事。”
平临国物产丰饶,地大物博,周围无不垂涎。
但凡这只老虎虚弱,便会有人乘虚而入。
廖知州这么一说,简直勾起纪楚上辈子痛苦回忆,所以他知道上司的意思,此刻也不得不上钩啊。
纪楚又上前一步,接过廖知州送的长剑,感叹道:“拿到手里才知道,此剑如此锋利。”
这就成了?!
廖知州跟身边随从都不敢相信。
他们以为还要再费口舌呢。
帮忙整顿本地军备,这可不是轻松简单的事,其中关系也很复杂。
虽说他们知道纪楚能料理,可他如今的差事办得顺手,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挪动。
再说,他想做的军备,只怕跟其他人认为的不同。
纪楚答应得这么快,廖知州反而不确定了,解释道:“你听本官把话说完。”
“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也没那么快做。”
真的没有那么快!
按照廖知州正常推测,应该是他来劝,纪楚推脱,之后自己再劝,然后才能成功。
这才刚说了几句啊?
纪楚就满口答应了?!
难道他真的想巴结自己,不至于啊。
还是看上这把家传宝剑了,也不至于吧。
纪楚也发现自己都答应得快了,好像确实不应该。
没办法,心理创伤实在太严重!
纪楚老实了,继续听廖知州讲,不过对方的废话显然更少了,而且很是高兴,继续走流程。
其实要说得也很简单。
就是各地军备这些年有些松弛,必须整顿。
马放南山,一直是朝廷危难的原因之一。
里面还牵扯到一桩旧案,也是廖知州从指挥使转为刺史,之后又来当知州的原因。
这件事只有朝廷少数人知道,此刻说给纪楚听。
当年廖知州在沿海一带当指挥使时,刚到那地方,就觉得不对劲。
正式上任后,看着仓库里落灰的盔甲,以及早就钝得不行的刀枪,瞬间变了脸色。
再去清查常备军队伍,发现不少吃空饷的人。
当地官员本想隐瞒,不过是给新来的指挥使分些利益,一般都能过关。
但廖知州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更知道沿海倭寇匪贼的危害。
这样松的守备,很容易出大问题。
可沿海官员势大,在朝中也有靠山,廖知州直到离开都没能彻底解决。
之后几经运作,成为掌管兵马的当地通判,这才把前几年的祸患清除了,而且还把各地武备的事情上报。
原本是没什么消息的,但不知为何,最后又被重视起来。
再之后,廖知州就来了曲夏州,这里是边卫,整顿这里的武备尤为重要。
而且有许大人打下的基础,至少银钱的不缺的。
武备,吃的就是银钱。
所以廖知州对能搞钱的许大人,纪楚他们,都极为敬佩。
听到这些往事,纪楚稍稍明白一些,最后听上司道:“这些日子,本地兵司有之前的拨款,算是稳定了。”
“他们已经跟本地常备军交接,到今年年底,差不多能彻底解决。”
甚至还要跟沾桥定一批棉衣,本地常备军肯定也要换上保暖的衣物,这对士兵来说,就是作战的保障。
按照原本的进程,廖知州说到这,才感觉可以打动纪楚,估计还会问一句他觉得如何云云。
现在也不问了,说现在的打算:“守备军还归我与沈通判管,但常备军不行,要等朝廷的消息,这会说,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谁料不用心理准备,他就答应了!
纪楚摸摸鼻子,怪不得沈通判最近也很忙,原来是他在管兵司跟守备军的事。
那接下来就是等朝廷的命令呗,他可以的。
见纪楚又点头了,廖知州更摸不着头脑。
纪楚你怎么回事,许大人还说你很有脾气的。
这脾气哪去了。
说要调你去整顿军备,你还真去啊。
还是说,他真的对将士们有特殊的感情?
非常认可将士们的付出?
这样解释的话,好像说得通了,他这般聪明,稍微一说就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廖知州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更是叹气,如果朝中都是这样的官员,那平临国一定会更好的。
这也没错,纪楚在新知州来之后,大概猜到缘由,再想到广宁卫的战事,再看到本地百姓好不容易改善了生活,不可能任由别人践踏。
等纪楚离开,廖知州把珍藏的另一个物件拿出来,稍稍叹气,希望真的能做到吧,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武备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不仅是武器装备,还有防御工事,更有粮草兵马。
缺任何一环,士兵的战斗力都会下降。
更重要的是,像廖知州这种大将,他并不希望打仗。
他跟邓将军的想法一致,那就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要把危险防御在国门之外。
真有了战事,对他们这些将士自然好,有军功能升迁。
但能把战事提前消解,却更是一种能力。
还是那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想要做到这一点,背后要做的事,可比打一场胜仗容易多了。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此乃廖知州每日都要默念的一句。
希望他们做的事,能守护好更多百姓,不要参与战事。
拿着廖知州给的家传宝剑,出了书房的纪楚跟李师爷都有些好奇,仔细观察后,就发现上面刻着那几个大字。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送他们出来的长随还道:“这是廖家的家训。”
纪楚抚摸这八个大字,怪不得廖知州如此重视武备。
不过这事还要再等等,朝廷发话了才能做。
毕竟跟军队相关,不能自己随意做主。
不用长随吩咐,纪楚跟李师爷都不会多言。
见过廖知州之后,纪楚终于要去他办公地点了!
已经好久没正儿八经上过班了啊。
先去户司见了卓主事,卓主事喜笑颜开地:“看,咱们今年的税收为整个陇西右道第二!”
连隔壁咸安府都不如他们!
这还是咸安府有成品油收益的前提下。
这还是没有苛捐杂税,大部分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的前提下。
如此好的政绩,让卓主事万分高兴。
而且真正能造福一方百姓,也对得起自己读过的圣贤书。
户司同僚见了纪楚,也在调侃:“这次沾桥县的被服作坊,收益如何?”
纪楚轻咳道:“等到明年,就能比肩油菜了。”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同僚们瞬间傻了。
真的假的?!
油菜的税收有多少,你知道吗。
纪楚还真的点头:“知道。”
明年?
“那明年岂不是能超过永锦府。”
“也不会,永锦府到底底蕴深厚,他们的织造行业经营多少年了。”
户司右都事谢富默默开口:“加上缝纫机的收益就差不多。”
对了,还忘了这个大头,缝纫机。
要说缝纫机的收益有些复杂。
除去给工匠,数科夫子学生,以及工人,还有成本价格之外。
多数收益自然是归于州学。
剩下一部分为税收,另一部分为工司,毕竟也有他们的牵头去做。
但现在订单刚下,距离交税还远,所以户司多数人并不知道具体数字。
可户司右都事谢富却了解过,再加上最近来州城的买家越来越多,这份税收太可观了。
众人为此高兴时,纪楚才道:“既然这样,工业作坊园的款,是不是能早点批啊。”
???
你在说什么!
这才六月份,田税刚刚收上来,还没到分配的时间啊!
要说曲夏州户司,每年五月,八月收两税,其中以五月的为主。
所以各部门等到他们收好税之后,就会陆陆续续提交各司需求。
这个司要买多少东西,有什么事情需要办,需要多少银子等等。
比如官学就需要说明自家多少学生,哪个官署需要修缮,科举考试需要多少预算等等。
其他各司自不用说。
而曲夏州的工司这些年太过低调,每年的预算都要的少之又少,毕竟不做什么项目不做什么工程。
主事景大人更不会自己揽事。
户司都快习惯他们这样做了,今年却十分不同。
看看你们工司提了多少项啊。
又是要拨钱给各地清淤,又是觉得城墙要修缮。
哦,还有各地慈幼堂同样修缮。
这些就算了。
连建造工业作坊园,都需要户司拨钱?!
这不是州学的事吗,让他们自己出啊,而且州学现在也出得起。
你们工司打什么申请。
户司对此并不同意,想让州学自己全出了。
但关键是,营造这种事,本就是工司去做,而且廖知州也开口让工司主持修建工业作坊园。
既然如此,肯定要申请的!
于是这事情便卡在这,无论站在谁的角度来讲,都是没问题的。
卓主事打量纪楚:“好啊,你过来就是说这事的?不行,让景大人别想了,州学真的有钱,问他们要。”
纪楚笑眯眯道:“州学也没那么有钱,缝纫机的单子还没做,而且这建好之后也是衙门的地方,其中款项巨大,还是要托户司帮忙。”
“敬安你也是户司的人,不能只帮他们说话啊,衙门用钱的地方极多,那工业作坊园建起来容易吗?需要多少银子,你算过吗。”
“工司几年不干活,一干就干个大的。”
“简直要把这几年没干的事,全都给补回来!”
眼看要陷入日常争吵,纪楚心道,这才是他熟悉的户司,这才是上班的样子啊。
不过纪楚也是提个话头,工业作坊园是个大项目,不是张张嘴就成的。
而且牵扯出力的工司,出钱的户司,以及归属者州学。
三方还有地吵。
这也是现在的工业作坊园那块地,主体建筑还未开工,如今只是工匠们按照规划在盖自家作坊。
但他们盖归盖,周边基础设施大概率还是户司或者州学出。
所以这是个大事。
归根到底是,以前没有这种先例。
以前的州学可是不赚钱的,只能有户司拨款。
现在的州学跟之前不同,情况自然也要有改变。
所以工司在里面就很无语。
户司不想给钱,州学也不肯全出,他们干活的怎么办?
身为工司一份子,纪楚肯定要提一嘴啊!
等纪楚再去工司报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说了这事,让工司同僚笑:“还以为你先去见了廖知州,再去户司,是把咱们工司给忘了。”
“就是,回来之后也不先看看咱们这,真的很忙啊。”
众人开着玩笑的,纪楚擦擦头上的汗,就是怕大家调侃,所以赶紧跟户司提工业作坊园的款项啊。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再回衙门,纪楚身上的事情基本在工业作坊园。
也因为他跟工司,州学的关系,户司那边批款的差事肯定要避开他。
这对他跟各司都好,省得其他人说他徇私枉法。
只要这个款项商议好,那工业作坊园的主体建筑也能动工。
户司那边迟迟没有答应,自然有其原因。
虽说今年税收不少,但交到朝廷之后,剩下才能用作款项他用。
建设工业作坊园花费也不是小数目,都需要细细斟酌。
而工司这边,自然也把预算做了又做。
一直到六月下旬,总算出了个合理的数字。
再接着,便是州学跟户司各处多少的争论,工司作为中间方,也是头都大了。
州学学政是不管事的,可他们宋左训导可不是吃素的,跟户司打得有来有往。
趁着吵预算之时,纪楚也算去了州学数科好几趟。
数科今时不同往日。
不管是新数科人不少,老数科同样人满为患。
现在数科的夫子有十五人,皆是各地主动过来的厉害大佬。
一个是数学联盟,二是曲夏州数科更受尊重。
众人慕名而来也不意外。
学生更多了,经过层层筛选,也共计七十人,达到经科一半。
重点是这些人,那都是有数学天赋的,尤其是新来的几十人,很多公式一点就通,对数学也抱有很大的兴趣。
这让最初进来的十五个“学长”很是汗颜。
他们算是明白,自己能进数科,全靠来得早。
如果现在再考数科,肯定是进不来的!
随着专业人员的加入,数科的专业性也越来越强。
纪楚在老数科看大家讨论公式的时候,跟听天书已经没什么两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穿越回高数课堂了。
纪楚欣慰并敬畏,默默退出大家的讨论。
他今日来的目的,是另一件事,不是来学数学的!
但纪楚不知道,他刚退出房间,原本讨论的夫子学生们瞬间没了声音。
怎么回事!
纪大人不是来看他们的吗?
是刚刚的公式不够好吗,为什么不跟他们讲两句啊。
还是说他们让纪大人失望了!
不要啊!
他们很努力吸引纪大人注意了!
这些新来的夫子跟学生,大多都跟没纪楚接触过,却深知他的名声。
可以说如今各地数科逐渐被重视起来,就是因为纪大人。
他们极爱数学的人,早就把纪楚当成最重要的人,更因为没跟他接触过而沮丧。
大人好不容易忙完其他事情过来一趟,他们还没能抓住机会!
太可惜了!
纪楚完全不懂大家的想法,已经到了新学政这里。
曲夏州如今的学政名叫刘宝愈,京城人士,自幼聪慧,小时候还有神童的名号,之后一路科考考上进士。
再之后就是钦天监为官。
也就家里人知道,刘宝愈志不在科举,更喜欢研究数学。
但数学为小道,哪有仕途经济吃香。
而且刘宝愈人聪明,也通世故,最该做官的。
可他考上进士之后,便说已经报答了家里的恩情,要找一僻静处继续研究数学。
家里万般无奈,选了钦天监,那里倒是少见可以研究数学物理的地方的。
斟酌之后,刘宝愈便过去了,一待就是二十多年的。
所以他年轻时候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多。
等到四十多的年纪,再听说曲夏州数科的事,他娘子就知道谁也拦不住的,索性帮他收拾东西,让他过来。
好在家里儿子还算出息,也接过家里重任,其他长辈基本都不在了,更没什么阻力。
刘宝愈却认为,他来曲夏州真的来对了!
单是扶持数科,不足以让他心动。
但是完善数学符号,却是天才般的想法。
曲夏州甚至也有能力,通过数学联盟,让更多人一起参与符号的完善。
通过几个机器的设计,这些符号终于可以定稿了。
刘学政的书房里,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符号,甚至能看到改进的过程。
纪楚这会过来,目的也是这个。
因为这本数学符号,已经可以出版了。
这注定是个小众书籍,但又会是大众书籍。
以后大家学数学,自然而然要认识这些符号,同时作为查询工具来用。
其实要说符号很多吗?
倒也没有,但一经问世的,必然是要整理妥当的。
手中薄薄的一本册子,融合了上千年的数学智慧。
这可不是夸张,而是刘宝愈跟众多夫子,以及全国各地的数科大佬们一起完善的。
其中张玉春还把自家藏书拿出来,通过典籍一点点修改,纠正。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有了这些符号,以前很多晦涩难懂的典籍,都能通过符号逐渐翻译,变得通俗易懂。
纪楚听到刘学政说通俗易懂,稍稍摸了摸头上的汗。
您把高数称为通俗易懂吗!
不要啊!
刘学政笑着道:“我知道你懂一些,不要装听不懂。”
纪楚只好答:“也没懂太多。”
说着干脆岔开话题:“数学符号已经定稿了吗。”
学政精神奕奕:“定稿了,你再看一遍,咱们就送到印刷作坊。”
虽说他没有必要看,但还是翻了一遍道:“准备印多少,有多少人想要。”
提到这个,学政更高兴了。
“三百一七个!”
从去年开始,经由全国各地大佬们研究出来的符号书籍。
只有三百多人想要。
纪楚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学政高兴道:“太好了,若不是因为这事,都不知道天下间有那么多喜爱数学的人。”
“三百多啊,可真好!”
能买这样专业书籍的,必然是真爱。
而且经由他们三百多人使用,再由他们重新翻译整理典籍,一定能让当代数科前进一大步。
纪楚听着学政的安排,就知道后续是个大工程。
现在是数科也很清晰明了了。
钻研数学的,像刘学政,就可以专心研究,同时还能从实践中获得更多灵感,同时做着整理典籍的工作。
像蔡夫子,张玉春他们,实践则更多。
两者带的学生,也在往不同的道路上走,没有孰优孰劣,都是相辅相成的。
从中赚到的银钱,既可以盖加快生产的工业作坊园,同样能支持大量学者进行研究跟翻译。
说到这,纪楚就道:“数科赚到的钱可以分一部分出来,专门用作典籍翻译的经费。”
“那么多数学学者进行翻译,不能让他们白做工。”
三百多人,不可能每个人家境都不错,支持他们这样干。
还不如让曲夏州数科来承担这份,也算他们赚到的银钱,最后再用上正途。
刘学政眼前一亮。
他自然是想的,却不好意思提,干脆道:“我把我专利分到的银子也放在这上面。”
如果说他最开始,是因为数学符号而已,对蔡夫子他们做的机器并不感兴趣的。
后来若不是因为给广宁卫士兵做棉衣,大概率不会亲自参与缝纫机的研发。
可一点点参与进去,方知其中奥妙。
到现在,已经完全赞同两者结合,是真的可以互相促进。
因为科举不重视,衰落至今的数科,真的焕发出不同的生机。
世人都说,如今数科越来越厉害。
殊不知那工业作坊园建成,以及翻译工作完成,整个平临国的数科会完成大爆发。
预计,就是在这两年内了。
纪楚跟刘学政兴冲冲去印刷作坊确定《数学符号》的制作。
那作坊老板也是无奈。
谁家书这样薄,甚至一大半都是作者的名字,真正的符号跟鬼画符一样啊。
所谓作者的名字,就是参与符号完善的众人。
而那所谓的鬼画符才是重点啊!
这些符号都需要重新雕刻,估计七月份才能完工,刘学政还要派个学生来盯着,省得雕刻得不对。
老板还道:“也是怪了,不止你们一本鬼画符,还有一本呢。”
还有一本?
纪楚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学政跟他解释:“蔡夫子的书要出了。”
“他写的内容粗浅,很适合入门看。”
“而且他写的跟实践结合,可以作为数科教科书来用了。”
啊?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啊。
纪楚在沾桥县这段时间,数科也发生不少事啊。
那老板听说他们是一起的,也就愿意拿过来让纪大人看。
书是前些日子送过来的,已经在雕刻字符了。
若不是这家作坊跟官府有合作,真不愿意接他们的活,实在麻烦。
纪楚接过蔡夫子的原稿,就明白老板为何不愿意接,这书也不算厚,翻开之后就能看到各种数学符号,大家之前都没见过。
虽然刘学政说适合做教科书,那也是数科的教科书,对普通人则是天书。
不过刚翻几页,纪楚又看了看书稿名字,这不是他的字吗。
蔡夫子还真用上了。
前两日他还在调侃,让小宋训导把他的字带到工业作坊园,现在傻眼了。
而且还是去年写的,着实很一般啊。
翻到最后,还是《蔡氏之言》的结尾。
看到这的时候,纪楚直接捂脸。
算是明白,蔡夫子为什么不跟他说这书要出版了。
因为结尾都是夸他的。
真不至于这么夸啊。
纪楚红着脸,艰难道:“这结尾改一改吧。”
话音还未落,就听印刷作坊老板道:“不行不行,我们都已经刻好字了,不能改。”
刘学政笑着道:“放心,咱们数科学生少啊,不会有那么多人看到的。”
说着,就带纪楚出作坊。
开玩笑,肯定不能让他删掉结尾啊,那是他应得的夸赞。
纪楚沉默,可又不能直接下令更改,因为书不是自己的,旁边还有个官比他大的。
一直回到了家中,他才把方才的事抛到脑后。
不要想,再想耳朵都要红透了。
接下来几天里,其他事情倒还算顺利。
尤其是工业作坊园的款项问题,最后由州学跟衙门共同支出,交给工司承建。
先由户司出,等到缝纫机款项到了之后,州学再付。
剩下的银钱则是等明年户司再拨出一部分。
由此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纪楚是不敢回户司了,省得被同僚们喊做:“工司右都事来了?”
也是哭笑不得。
大家自然没有恶意,多为调侃。
最大的事情落地,纪楚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所以听到沾桥县已经提前完成十万订单时,更是笑着道:“我就知道他们可以的。”
纪楚走的时候,那边已经很顺利了,只要按部就班就做就行。
最后一批棉衣棉裤做好,押车的人为董千户。
他从二月三月到曲夏州,如今已经七月份,是该回去了。
这一趟圆满完成任务,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只是纪楚见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闪躲,颇有些不敢看他?
这是怎么了?
董千户不仅不敢看自己,还不敢看李师爷?
纪楚跟李师爷面面相觑,只听藏不住话的李纹道:“爹,纪大人,我跟振哥想去广宁卫!”
纪楚感觉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一遍:“去哪?”
“广宁卫!”
不仅李纹在说,哑巴的纪振还在旁边打手势。
没错,这兄弟俩要去广宁卫当兵!
纪楚跟李师爷脸都绿了。
你们两个熟悉沾桥县,所以留着帮忙处理被服作坊的事,怎么就要去广宁卫当兵了?
就算当,附近的守备军不够吗,还是西北常备军不够啊。
董千户羞愧的说不出话,他就不该提广宁卫的情况,更不该夸两人骑术好,拳法好,枪法也好。
纪振跟李纹两人,这几年就练这个了,而且还是自己爱好,练得能不好吗。
“不行!你娘会同意吗?你知道广宁卫什么情况吗?”李师爷直接厉声道,“绝对不行。”
他跟娘子就这一个儿子。
那广宁卫还在打仗,怎么会让他过去。
纪楚这边一样。
倘若是自己儿子,还能说一句志向远大,让他自己去闯。
但这是哥嫂的二儿子,哥嫂供他读书,还帮忙照顾乐薇的娘亲,逢年过节都帮他们去走动。
这怎么能行。
那边抓紧准备冬衣,大概率是为冬日打仗做准备,绝对不行。
纪振急忙打着手势:“爹娘都同意的!”
之前两人有参军的想法,纪楚就写信问过家里人,家里人确实回信说听振儿的。
大哥回信时颇带了自豪,觉得振儿很有气概,对他表示支持。
可那是在西北常备军从军。
岳将军也好,下面的黄总旗等人都在。
更重要的是,纪楚离得近,不说绝对安全,至少及时照顾。
纪楚刚要再说,就听李纹抱拳道:“纪大人,您之前说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还说,路不行不到,事不为不成。”
“我们两个学得够多了,是该去做事了。”
这些话是纪楚刚到安丘县时讲的,那会什么事都难,他用这些话鼓励大家,没想到小孩子们也听了进去。
李纹今年十九,纪振今年二十三。
确实到闯荡的年纪。
纪楚眉头紧皱,果然是前段时间日子太顺了,就迎来这么头疼的问题。
李师爷那边说什么都不肯,李纹接连劝说。
纪振这边也在给四叔打手势,他可以的,能保护自己。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真的可以的。
跟着四叔这些年,他学到很多,不会莽撞,也不会胡来,这不是一时兴起。
纪楚直接握住侄子的手,强行让他“闭嘴”。
“容我想想。”
也没几天时间。
董千户他们预计在曲夏州州城停留两日,跟州城官员拜谢之后,再去数科感谢,然后离开。
也就是说,七月初五之前,无论去还是不去,都要确定。
纪楚陶乐薇。
李师爷夫妇,齐齐叹口气。
孩子大了,真是管不了啊。
四人正在商议的时候,纪楚刚想说什么,忽然起身出门。
“不好,他们要跑。”
不说纪楚了,李师爷跟娘子绝对不会同意李纹去要打仗的广宁卫,这会坐着聊,大半是想怎么劝阻。
这俩孩子那样聪明,肯定能意识到问题。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跑是最快的。
纪楚赶到侄儿的院子时,眼前一黑。
茶杯甚至还是温热的,而他常用的东西早就收拾走了。
那边李纹的住所也一样。
这俩孩子收拾行李直接去广宁卫了!
都没跟董千户一起!
纪楚颇有些亏待哥嫂的感觉,却拦着李师爷他们道:“天大地大,追了他们一次,难道还能追无数次。”
他们两个打定主意要闯荡一番的。
纪楚既敬佩也是心慌。
“我去找董千户他们,那俩孩子应该会在路上等他们,还是一起上路更安全。”
现在去追,两人跑得肯定更远,更不安全。
李娘子跟乐薇已经要哭了。
李师爷也是通红着眼。
四个人心里都是既为他们骄傲,也是担忧的。
纪楚稍稍叹气,先是去找董千户说起此事,董千户同样着急,直接道:“那我们快点出发,我也让人提前去找找他们,就算去广宁卫,也要一起啊。”
说完还道:“放心,我们肯定会照看好他们俩的,而且他们功夫不俗,您不要太过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那是有可能打仗的广宁卫。
纪楚点头道:“麻烦你们了,对了这些银子你们收下,算是他俩的路费。”
两人平时不怎么缺钱,但出门在外,还是多给点。
纪楚感觉他还没孩子,都要升级成老父亲了。
若真是他孩子,估计还没这么担心。
哥嫂对他太好了,每年的节礼从不落下,还在家照顾爹娘。
原身也说让他照顾好家里人,他一定要做的。
这么想着,纪楚第二日便去找了廖知州。
知州大人,您说要整顿武备,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能不能先从改进武器装备开始啊。
廖知州知道了他家发生的事,安慰道:“不要着急,邓将军不会让他们胡来,而且刚到广宁卫,更不会让他们直接上战场。”
把没经训练的士兵送到战场,那跟送死没区别,稍微有点脑子的上司都不会这么做,何况邓将军。
这里的训练并非指个人的武功,而是军中令行禁止,行军打仗的规则等等,还有的他们学。
不过廖知州却想到自己那件珍藏的兵器。
或许这会拿出来,非常合适?
为了自己的亲人,纪楚都会努力研究的。
有了这个东西,即便远在四千多里外,也能帮到自己的侄儿。
纪楚其实已经冷静下来,所以看出来廖知州表情不对劲。
但等廖知州把另一个东西拿出来时,他才是不对劲的那个。
“你看这个东西,应该没见过吧。”
“这是一种武器,也叫弩机。”
重点不是弩机,而是上面的武器。
并非常规的小箭,而是另一种想象不到的东西。
纪楚一动不动,盯着这小巧的弩机看。
他在努力说服自己,在西汉时,就有这种样式的连弩机,小巧精致,成人巴掌大小,还出土过文物。
之后几经发展,有了填充火药的弩机,但是设计得过于简陋,一直没有正式使用。
甚至在最前沿的研究中,才发现古人设计的火药弩机概念图。
知道,跟看到,是完全两码事。
巴掌大小,手枪样式,火药填充的连弩机。
火药填充的。
这不就是古早版手枪吗。
纪楚直接坐下来了。
他就说,古人那样智慧,能做出火药,就能做出大炮,就能做出火药样式的手枪。
不对,这玩意叫火药连弩机,还因为不实用,所以图纸失传了。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他那个时空,宋就有火器的雏形,宋后期军队已经能用突火枪,后来发展成火铳。
这个时空的平临国有相同的思路,并不奇怪。
见他不说话,廖知州解释道:“这是从沿海一处旧仓库发现的。”
“跟火炮放在一起,你或许不知道沿海船只上战备有火炮,那东西威力极大。”
“但这东西我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不实用,听老匠人说,也就是个样式而已,伤不到人,所以图纸都没了。”
“本官拿过来,也是留个念想,同时想找到,能改进火药火炮的人。”
廖知州当初到沿海一带,立刻就被那里的打仗模式吸引。
这也是他下大功夫整顿当地常备军的原因。
明明有这么好的东西,却要消极怠工,实在可气,也因承平日久,这些东西造得越来越少。
单是想想,他都心疼不已。
倘若能改进这样的武器,装备到各地,岂不是极好。
火炮的威力恐怖,绝对能震慑宵小。
纪楚听着廖知州的话,心道:“手枪的雏形确实没用,后世的手枪却很好啊。”
在这就算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廖知州的想法如此大胆,并非改进常规武器,而是想让平临国的武器装备,都朝沿海的火炮看齐。
确实,把这玩意研究出来,谁还敢来入侵平临国,谁还敢伤害他们国家的百姓?
这也确实是以后武器装备的思路。
廖知州的见识确实非凡。
这更能解释,为什么发展“武备”,要朝廷同意。
这哪是发展武备,这是研究新武器。
那边廖知州还以为纪楚不知道这是什么,认真解释:“火炮你没见过吧,没见过的人都不知道其威力。”
“我跟你好好说说。”
他知道的,他还见过原子弹爆炸呢,电视上。
不过此刻,纪楚认真听廖知州描述。
他要知道平临国的火药武器发展到什么地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