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纪楚的话一出, 就让连带曲夏州的各地都满头问号。

给军中做后勤补给?

说得简单,知道要多少银子吗。

虽然朝廷是有这项规定,可这么多年来, 谁也没遵守过啊,早就形同虚设了。

这种情况下再提出来, 不是为难人吗。

不说其他地方, 只讲曲夏州内里,对此都议论纷纷。

纪大人去了一趟常备军, 是被岳将军灌什么迷魂汤了?

众人聚在廖知州书房时,忍不住问他。

“常备军不是装备了火器, 火器不是很好用吗,怎么还需要物资补充。”

“已经把工业作坊园的一部分产能让给他们,如今原材料那样紧缺,也是尽着他们先用,还不够吗。”

“是啊,常备军那边够用即可, 五万兵将, 可不是小事情。”

大家多是劝阻纪楚, 给出的理由也很合适,并非胡搅蛮缠。

而且最后一条也是大实话, 跟纪楚不熟的话, 根本不敢讲的。

军队向来敏感。

不能太弱, 太弱守不住边关。

也不能太强, 太强拥兵自重。

所以中间分寸的拿捏很不容易。

这不能怪他们片面, 实在是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这般说的。

不过自己人都有这么多理由。

外面的官员肯定更不乐意。

其中一条罪名就是:“一个曲夏州刺史,还管起我们陇西右道的事了。”

“自己想给喜欢的常备军后勤补给, 那就给,不要带上我们。”

“是了,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这些话纪楚自然知道,就算他不想知道,也有人故意传到他耳朵里。

所以说,曲夏州的同僚们对他还算客气了。

主要大家知道纪楚的为人,他绝对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擅自作主的人。

他必然有自己的原因。

或许,他知道点什么?

工司景主事直接道:“常备军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场大胜,还有什么隐情?”

不愧是景主事,自从支棱起来之后,曲夏州工司俨然成为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之一。

正因为他的厉害,纪楚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工业作坊园跟数科的合作,双方显然更加紧密。

这对景主事来说,也是关键的一年。

他的能力已经被很多人看重,苏州府那边早就写信过来,想请他去那里建设工业园区。

所以明年曲夏州工业作坊园是否能够盈利,盈利多少,对他来说很重要。

即便如此,景主事还是问纪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而即将掏腰包的户司卓主事同样不责问,纪楚救他多次了,他哪会对纪楚有什么意见,他只道:“是啊,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纪楚看着两人,不好明说,也不能不说,最后道:“常备军的情况不容乐观,各地城墙年久失修,工事更是勉强维持。”

这个情况倒是不意外的,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之前不修,为什么突然要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景主事微微皱眉,没有再问。

而廖知州来了之后,对纪楚的提议自然无比赞同。

甚至不止西北常备军,全国各地的军备,都需要大力整顿。

若他们这能有个好的开始,那便是极好的。

平临国幅员辽阔,四面都有外族,哪里都需要防御。

可以说纪楚提出要给常备军后勤补给之后,曲夏州这边很快达成一致。

上有廖知州跟纪通判,

下有卓主事跟景主事。

卓主事不是个多事的,景主事聪明过人,猜出其中不寻常。

其他各司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就连最初跟纪楚不对付的同乡黎大人,都觉得听纪楚的没错。

但如何给,怎么给,给多少,还要翻出几十年前的旧例,看看当时是怎么说的。

纪楚选的时间,也正好是年前商议明年预算的时候,算是刚刚好的。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该给常备军的物资,就会送过去了。

纪楚从十一月二十九回州城。

腊月初二边关大胜的消息传来。

现在不过腊月初五,他们这边便把常备军的补给提上日程,同时还给京城上书,奏明此事。

曲夏州的行动之迅速,让陇西右道其他四个地方长官脸都黑了。

你们给得倒快,还不是因为你们曲夏州有钱?

这么做的话,不就是把我们架上去了。

搞得好像我们不愿意给一样。

迫于曲夏州的压力,陇西其他四个地方,也不得不商议此事。

可分出一部分预算给常备军,就说明他们各地各部得到的预算就少了。

预算是什么。

就是明年自己部门能动用的银钱。

说白了,这是纪楚在抢他们的钱!

给常备军分了,那他们各部就会少。

一想到这,陇西右道几个地方,难免对纪楚心生怨念。

以至于各地官员聚在一起讨论预算的事,最后都会演变为对纪楚地大骂特骂。

这种情况传到曲夏州,自然也是故意为之。

说白了,各方都在给纪楚施加压力。

钱这上面无小事。

你们愿意给,那就给,不要扯上我们。

原本在陇西一带官声极好的纪楚,逐渐开始有人不满,尤其是各地官场,恨不得把难听话都讲出来。

纪楚家中,李师爷对此很是担忧。

不仅是他,就连蔡夫子都过来道:“咸安府的安主事你还记得吧,听他说,咸安府那边对你的不满越来越多,还想联名弹劾你插手其他州府事宜。”

而跟永锦府来往颇多的小宋训导同样在提醒,如今的情况不对,让他收敛一些。

就连跟乐薇合作的本地商户刘掌柜家,甚至说江浙一带不少商户,本就不满纪楚砍掉缝纫机订单,多做火器的事。

现在估计会趁机找事。

一时间,各方“新仇旧恨”一起找过来了。

对于这种情况,纪楚自然并不意外。

李师爷还道:“大人,即使您胸有成竹,也该管一管的,而且各地压力都在您这,总是不好的。”

意思就是,常备军后勤补给,就该让岳将军出面扛住压力,现在您直接出头,会不会不好?

这会书房里坐着的,都是纪楚最亲近的人。

李师爷,蔡夫子,以及乐薇,还有小宋训导。

故而纪楚也不瞒他们,直接道:“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对我的评价又如何呢?”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都是自己人,大家说得也直白:“不算好。”

从纪楚年纪轻轻当上通判,再加上新皇给他朝请大夫的亲封,着实让人嫉妒。

当时就有风声传出来,对纪楚又酸又妒。

之后因为火器重启,需要占用工业作坊园的产能,对他不满的声音更多了。

这些事大家都知道,不过没当回事。

毕竟火器出来,这些怨言自然烟消云散。

只不过大家没想到的是,就算火器出来,对纪大人的不满依然存在。

经过纪楚的提醒,大家似乎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管纪楚做什么都会有人不满意。

所以事情不在于纪楚做什么,而在于他这个人。

“是官职。”乐薇缓缓道,“是因为相公升官太快,而且只是举人。”

这才是根源问题。

没有缝纫机订单减少的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

或者说分为两部分,江浙一带,那是真的因为纪楚减少订单不满。

他们急等着出货呢。

而陇西右道几个地方官员,则对纪楚的快速升官不满。

毕竟明面上看起来,他也是运气好,跟着去了趟京城就升为通判了。

这是多少官员,一辈子都爬不到的位置。

一个举人,不仅比很多进士升职要快,实在让很多人心里难受。

所以当时就会怪话传出来。

等到火器占用产能的时候,反应才那么激烈。

这根本不是在反对火器,而是在反对纪楚本人。

等纪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倘若只是反对这个物件,那他们只要证明东西确实好用就行。

若因为人而反对这件事,事情的阻力,那可要大多了。

既然这样,不如找个机会,让这些暗地里的人都跳出来,他一次解决了。

否则这些话还会经久不衰地存在。

“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纪楚笑着道,“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冲在最前头。”

若是敌暗我明,那确实找不到当事人。

现在这种情况,就等着他们一个个跳出来,对自己来说,反而是有利的。

所以在陇西右道其他地方纷纷对纪楚表达不满的时候,他却继续施压:“让边关州府补贴常备军,本就是应当的,人家没问我们要前几十年的欠债,已经不错了。”

此话一出,更是把人气得要死。

“能不能别提了,若让岳将军当真,你知道要出多少银子吗?”

“之前朝中默许不用给常备军补给,咱们照做就是,干嘛又提起这事?”

“常备军的岳将军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纪楚是不是能从中捞一笔?谁不知道军费自古都是肥差。”

肥差?

纪楚听到这话,还专门给这位官员回信,解释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还说边关的城墙真的需要修补等等。

眼看纪楚越说越起劲,暗中看他不顺眼的人自然更多了。

怎么搞的,你像个好人,为边关将士们考虑,我们是恶人了?

一个没有家世,也没有功名的举人,就连姻亲选的也很一般,就敢这么狂?

官场上,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一时间,对纪楚的讨伐声越来越大。

跳得最高的,还要数咸安府的工司主事,这位看纪楚非常不顺眼,屡次叫嚣要参他一本,觉得纪楚手伸得太长了。

这还真让纪楚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对他最不满的,应该是永锦府?

没想到那边虽然也不高兴,却没那么激烈。

再找人打听了咸安府工司主事的情况,纪楚心中了然。

原来是当年谈油菜生意的时候,让百姓吃了他家的利润。

这位主事的岳家是做油菜作坊买卖的,一直想要低价收购油菜籽,谁料纪楚跟安都事谈了个定价协议,让他们一年少挣很多钱!

当然了,这是他们自以为的。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没占百姓的便宜,就等于吃亏。

除了这位之外,还有几个官学的学政,觉得他扶持数科,打压儒学,对他很不满。

再加上他官运亨通,还挡了不少人的路。

林林总总算下来,无形之中,自己竟然结了这么大仇?

“幸好发现了。”李师爷看着人员名单,还心有余悸,“这几个人家世不俗,在江浙还有产业,怪不得不满。”

“这几个科举成绩极好,但一直没有晋升,所以也不高兴。”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纪楚却并未多看,只让人注意他们的动向,开口道:“不做什么,他们也不算真正的敌人。”

知道是谁对他不满就行了,没必要直接报复。

对于同僚,或者说对于平临国的人,纪楚并不会做什么,因为接下来的事,自然而然会改变他们的看法。

如果等事发之后,这些人依旧不收敛态度,那就别怪他一个个针对了。

纪楚虽然笑眯眯的,可李师爷却默默摸了下胳膊的鸡皮疙瘩。

不要跟纪大人作对啊,大家怎么还没想明白。

就在为常备军后勤补给之事在陇西右道闹得沸沸扬扬时,京城那边情况差别不大。

已经进入腊月,京城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大雪并未阻碍大家出门。

先皇去世,太子去世,让京城百姓在家憋了好久,等新皇登基之后,又看了看情况,这才敢经常出门。

不管朝中怎么想,反正百姓们觉得新皇的事没那样多。

而现在的勤政殿里,已经为军备之事吵了很久。

大概意思不用赘述。

基本跟陇西右道那边情况差不多。

都觉得如今的军备已经够用了,朝中为数不多的银钱,应该用在其他地方。

而且应该施行先太子的仁政,少生战事才好。

“再说了,火器的作用那样大,不是已经弥补了军备的不足,何必再花银钱。”

朝中抱着这样想法的官员还有不少。

主要是朝廷哪里都要用钱啊。

同时,也是保持自身话语权的一种做法。

维护什么不重要,维护自己才是关键。

就像陇西右道几个地方官员,多是因为自身利益不够多,这才对纪楚不满。

京城的情况基本一样。

新皇看着眼前众臣子,只觉得自己当了皇帝之后,有些明白父皇当年的独断专行。

你若退一步,那这大臣就会进一步。

等你再进一步,他们反而老实了。

至于他手中这次的筹码,更是足以让他们闭嘴。

“大哥仁慈,大家都知道。”新皇缓缓道,“大哥在世时的,对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都是很不错。”

大臣们连连点头,新皇看着众人的表情,自然知道哪些是先太子留下的,哪些是自己人。

“回陛下,正是如此,才要实行太子的仁政啊。”

只有这样,才不会动他们手里的权力,才不会让大家日子难过。

可新皇并不理这话,继续道:“尤其是对二哥,大哥更是仁厚大度,不管二哥犯了什么错处,都不会真正责罚。”

这不是废话吗。

二王爷那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情况自然特殊。

当年也因为这事,太子党员内部也有纷争。

许大人就是其中一个,对太子包庇二王爷有些不满。

许义许大人抬头,想听听新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白了,大臣们借着先太子博弈。

想维持先太子的旧政,不要做太多改变,那样他们就不会受影响。

而新皇想要实行自己的新政,必然要动这一块。

所以他基本不会主动提起先太子。

那此刻提起这些做什么?

不仅提起先太子,还提起二王爷。

二王爷都被天雷劈死了。

不说那位怎么死的,反正是没了,是您坐这个位置,何必再提呢。

就算包庇二王爷有错,可人都没了,再提干什么啊。

新皇深吸口气,语气带着痛惜:“可大哥不知道,他到底包庇了个什么样的人!”

能是什么样的人。

在场诸位可是太清楚的。

对二王爷的死并不觉得难过,没有直接拍手叫好,都是对得起太子殿下当年的知遇之恩。

可还是那句话,人都死了,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吗?

之前的账都清完了啊。

总不能还有错漏吧。

太子旧党眼皮跳了跳。

只见新皇让太监把手边的文书拿给众人去看。

这文书,正是从曲夏州而来,岳将军的亲笔信。

而里面的内容,让所有人不敢置信,可又觉得情理之中。

“二王爷的幕僚,还收了西北关外异族的金银?!还做了这样的事?!”

不可能吧!

能把自家边防图拿给对方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傻子?!

再想到二王爷想把岳将军撤走的消息,似乎又是可能的。

这一下,一切都连起来了。

怪不得无缘无故说岳将军跟太子勾结。

他们这些太子党羽都知道,岳将军是先皇心腹,跟太子关系并不大。

实在是太荒唐了!

再看到军备空虚的事都被内鬼说出去。

众人更是坐不住。

自家底细被对方全盘知晓,边防图被敌军拿到手,连边关五县地图也不例外。

这谁坐得住?!

岳将军还说,关外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部落,基本都有边防图。

甚至这一年来的屡次试探,更是实地勘察,其中的岭鞍部落估计已经把最新的边防图补充完整了。

你家的地图,你家所有布置。

都被敌人拿在手里,还了如指掌。

而且这一切,都因为那个蠢货!

新皇不等他们开口骂人,直接道:“大哥虽好,却也不该屡次惯着二王爷。”

这次是皇上这次想说的话。

二王爷屡次犯错,但屡次被原谅,这是应该的吗?

太子就没错吗。

他要是早点处罚二王爷,还会有今天的事?

太子当时的权势,已经接管大半个朝局,他想处置谁简直轻而易举。

为何不做?

为何一定要等到事发了再说?

而太子因为这份“仁心”到底耽误多少事,大家心里没数吗?

臣子们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二王爷的事上,太子是完完全全错了。

许大人同样这么认为,肯定不会帮忙辩解。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皇上是用这件事,好让他们知道,先太子不是全无错处,更不是完美无瑕的。

死守着当年所谓的仁政,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只看岳将军送来的文书就是了。

有这封文书在,没人能说出,军备不用管,边关没什么大事这种话。

人家有你家地图!

有你家的边防图!

之前还屡次侵犯过你家。

此刻谁要说一句,边关不用物资补给,真要怀疑是不是内鬼了。

京城这边,因为二王爷泄露边防图地图,以及泄密军备情况,彻底熄火。

那些叫喊着要实行太子仁政,以及军备不用那么着急的人,这下不敢再说。

薛大人那边可说了,谁要是反对增加军费,那就要调查一下,是不是跟二王爷旧党有关。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大家又明白他的意思。

谁让这事太过离谱啊!

不过说起来,还是平临国乱了,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想要在桌子上吃饭,那要确定桌子还在。

桌子就是平临国,吃饭的人是大臣们。

这种时候,肯定要护着桌子啊。

不管此事几分真几分假,可就算有三分真,也足够吓人了。

所以京城关于加军费的文书批得格外快。

等文书送到陇西右道的时候,正好是衙门放年前前两天。

五州府拆开朝廷给的加急文书,齐齐沉默。

没看错吧?

皇上亲自下令,内阁一致同意,让陇西右道恢复对西北常备军的物资补给?!

还要在年后正月就要预算送到京城?!

现在已经腊月十五了!

还有两天放年假。

一直放到正月十六的!

然后正月就要预算?!

京城那些大人们!

你自己看这合理吗!?

官员们面面相觑,只能加班啊。

也就曲夏州照常放假,因为他们的预算早就做完了,甚至提前一步交上去了。

不少人还感谢纪楚呢。

虽然之前也加班了。

但加班归加班,不能耽误年假啊。

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要留在衙门做事,日子还过不过了,老婆孩子还等着呢。

谁那么大官瘾啊。

“幸好你提前说了这事,否则这个年咱们都过不好。”

“是啊,幸好在预算确定之前,把这件事加进入,否则前两个月的活都白干了。”

“纪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所以才如此确定啊。”

小道消息没有,就是跟岳将军一起联手促成此事而已。

纪楚肯定不能这么说,只是正色道:“西北常备军那情况不一样,岳将军态度很鲜明,想着他肯定会说服皇上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也趁机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屡次搞鬼。

曲夏州这边,对这件事多是看热闹,毕竟他们早就做好选择。

而其他四个州府内可就不同了。

各个州府之间,对于军费这事,自然也有争论。

原本是怒骂纪楚,以及坚决跟纪楚行为背道而驰的人占上风。

这些人,基本在纪楚统计那份名单上。

他们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肯定要狠狠踩纪楚一脚,而且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之前多次说纪楚不好,那不是也没事吗。

可现在皇上命令发出,让他们大惊失色。

要知道,靠着反对纪楚,他们好不容易找回点话语权,现在直接被打回原形。

在今天早上,文书还没送来的时候,还充斥着对纪楚的不满。

虽然那些不满他们都说无数次了,可再听一次,还是觉得爽。

你纪楚不是牛吗,不是聪明吗。

不是能把整个曲夏州都带得与众不同。

现在呢?

真以为自己有点政绩,就能在陇西右道横着走?

怕不是飘了吧。

“只要咱们咬死不拔预算,就让曲夏州自己出,出个一段时间,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住。”

“没错,他不是想出风头吗,那就出啊,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能命令整个陇西右道了。”

“要我说,他做个通判已经到头了,不过是个举人,难道以后能拜相封侯不成?”

“还扶持常备军,常备军用你扶持吗,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边关的情况真的有那么差?他肯定是想贪军费。”

“对!常备军都那么多几十年了,根本用不着管,谁管谁就是傻子。”

本来大家对这些话,还有些洋洋自得。

终于找到机会狠狠报仇!

最好让皇上也注意到这件事,以后不要让他再往上升了。

三十岁的通判,从古到今,什么时候有过啊。

这种阴暗的想法,被京城送来的加急文书直接击碎。

皇上跟内阁全都同意,让陇西右道给西北常备军提供后勤补给,依照惯例去做就行。

这份文书上的内容,跟纪楚当初说的话几乎一致。

纪楚在月初就说了,号召陇西右道一起拨出预算。

可他们选择呢?

选择是大声谩骂,根本不听!

当初怎么骂纪楚的,就像是怎么骂这份来自京城的政令。

就连送圣旨的太监歇息时,都听说之前大家在吵什么,不经意问道:“你们对政令不满?”

说着,还看向咸安府工司主事,听说就他骂得最厉害。

那工司主事立刻改口,只说自己有眼无珠,看不清事实如何。

可他知道已经晚了。

从京城来的传旨太监,必然会把下面所有风声都传到京城,必然会让皇上知道的。

他那些话,哪是骂纪楚,分明也是在骂做了同样决定的皇上跟内阁。

怎么一句话得罪所有领导?

前段时间骂纪楚有多爽,此刻就有多心虚。

跟咸安府工司主事一样心虚的,还有五六个人,都是从纪楚升官之后,暗戳戳骂他的主力。

原本偷偷摸摸骂骂,也没人在意。

自从后勤补给的事出来后,他们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跳了出来。

现在好了,自己日日胆战心惊。

不仅京城来的太监们记录他们说的话,同僚们同样不满。

如果不是你们反对得那么激烈,咱们已经在做预算了,做一点也是做啊。

现在还要把几十年前的资料找出来,你以为那么简单?

人家其他地方衙门都放假了,就我们要继续忙!

这合理吗!?

谁耽误放假,谁就是罪人!

不过此刻大家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还有京城来的太监在记录,只能绕着这些人走。

官场上被针对,还能再针对回去,被捧着,自己还能缓口气。

最怕的就是被孤立。

一旦独立,那很多信息渠道都没了。

谁都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听说太监们记录了满满好几本的流言蜚语,都是说纪楚如何不聪明,如何要支持常备军的。

此刻这些话,统统都变成回旋镖。

不少官员腿都软了。

可事情到这还未结束,听说去曲夏州的太监还特意去见了纪楚,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薛大人,特意给纪楚家里带了过年的礼物。

不仅纪楚夫妇有,就连他身边的师爷夫妇都有。

还说什么:“知道你不收贵重的礼物,这都是京城时兴好玩的东西,不贵,就是图个乐呵。”

千里迢迢,送来只图乐呵的东西?

这可比直接送真金白银还要真情实感。

而且那话怎么说的。

知道你不收贵重的礼物。

就差直接给纪楚澄清,他才不是个贪图银钱的人,贪军费更是无稽之谈。

皇上眼前的红人这么讲,谁还敢反驳。

好啊纪楚,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估计整人的?

所以你从边关回来,就知道一定会如此?

只是看纪楚的行为,人家根本没多说什么,让陇西右道五州府一起凑钱给西北常备军后勤补给,更像是一种提醒。

大家好好想想,要是听了纪楚的话,大家早早做好预算,早早送到京城。

岂不是想皇上所想,急内阁所急?

可他们都没听,都以为纪楚在乱说话。

不对,他们是受周围人蒙蔽,是被这些人误导了。

好好一个露脸的机会,全都被他们给毁了。

陇西右道五州府,几乎一夜之间,对纪楚的诋毁全部消失。

跳脚最厉害的那群人,不只是说话内容被太监们记录,同时还被同僚孤立厌恶。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有那么巧吗?

远在曲夏州的纪楚还在回信件。

每到年底都是这么一出,随着官越做越大,需要回信的人也越来越多。

更别说好友亲人的信件,说什么都要寄出去的。

唯独那些跳脚的同僚们,谁都没接到纪楚的回信。

即使他们的信件写得极为诚恳,也得不到一点回应。

所以,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真的并非巧合?

人家什么都没做,又像什么都做了。

“不要惹纪楚。”

“那是个笑面虎!”

这句话迅速流传开。

陇西右道,谁惹他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