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三十三时, 朱吉胜接替纪楚在安丘县任职。
当时的安丘县凭借油菜买卖,在整个曲夏州都首屈一指。
而且当地的肥料制作数量,堪称本州之最, 所以当地的粮食产量也格外好。
那会纪楚还道:“就差良种了。”
谢主簿一直负责官田的事,当时棉花的试种, 也有他一份功劳。
只是之后出现白婆婆, 谢主簿便把精力放在良种上了。
粮食长得好不好,种子的质量非常重要。
自古就有培育良种的习惯。
但如何科学培养, 却有着漫长艰辛的道路。
纪楚只知道个大概,剩下的只能手下人研究。
自从朱吉胜到了沾桥县之后, 便接手了这件事。
之后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他跟谢主簿都在为此努力。
其实关于他跟颜知事的对比,朱吉胜不止听说过,甚至还颇受家里的压力。
安丘沾桥这两个县,肉眼可见的前途不错。
所以能被派来的这两个接任者,家境都不错的。
朱家跟颜家在京城都有官职。
故而在京中他们也有比较。
现在颜知事比他更受重用, 家里还写信催过, 让他靠着跟纪大人的关系, 寻个好去处的。
但朱吉胜却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良种培育。
他来沾桥县到如今,也有四五年时间。
终于做成了。
周围人对朱大人此刻的精神状态, 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
每次来田间巡视, 都能看到他这么说。
而且朱大人越穿简单, 若不是胡子很长, 衣料很好, 真会误以为他是本地农户。
就在朱吉胜惯例兴奋时,有人喊道:“纪大人来了。”
纪大人?!
朱吉胜赶紧回头,就看到纪大人弯腰在查看田地里的麦穗。
纪楚手指抚过这些麦穗, 眼里带着不敢置信:“这麦穗比一般麦穗,至少重一倍。”
外面纷纷扰扰那么多事。
只有朱吉胜在坚持安丘县的良种培育。
什么太子新皇的,基本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埋头做这一件事。
而且做成了。
纪楚蹲下来看着麦穗,只觉得无比激动。
就算常备军打了大胜仗,也没这样激动啊。
兜兜转转那么久,回到田地里才是最踏实的。
不管是外面轰鸣的机器,还是愈发厉害的数科进步。
最后都是要吃饭的。
朱吉胜小跑过来道:“大人,按照您说的方法,做成了。”
纪楚摇头:“我说得那样笼统,怎么可能成。”
“一步步试啊。”朱吉胜嘿嘿笑道,“一步步试,总能成的。”
一年不行,那就两年。
两年不行就四年。
今年是第五年了吧,终于有些成效了。
纪楚再看着麦穗,已经说不出话。
这才是曲夏州真正的底气。
再看着官田上的试验田,就知道朱吉胜到底费了多少功夫。
如今四月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收获。
这片麦田,一定会给所有人带来震撼,更会让所有种麦子的农户们得到更优质的粮种。
两人讨论得高兴,让其他官员有点侧目。
大家还以为,纪大人不重视朱大人,看起来不是这回事啊。
这麦子,真有那么神奇?
不是偶然吧?
是不是偶然,现在还不清楚,只有等收获了再说。
纪楚刚回来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心里更是高兴。
曲夏州工业农业都在发展,这才是大好事。
李师爷道:“朱大人,您怎么不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啊,要不是同乡的学生担心你们,纪大人都不知道。”
朱吉胜连忙摇头:“麦子还没收,提前讲了不太好。”
这个倒是大实话。
只要没有收获,总是不安心的。
纪楚也道:“等丰收了再说,事以密成,先不要大肆宣扬。”
虽然他也看出来,这麦穗极为饱满,产量肯定不错。
但不能半场开香槟啊。
朱大人刚刚摇头,这会又接着点头:“没错没错,是这样。”
不是他嘴严,也不是他不愿意提前讲。
经历了那么多的失败,心里还是要沉住气的。
心里带着这个好消息,纪楚第二日才又去工业作坊园。
这次他跟李师爷直接去门口即可,不再提排队的事。
没想到正好撞到小宋训导。
小宋训导看着他就道:“怎么?!三过家门而不入?”
纪楚心道,这哪跟哪啊。
可对方念念叨叨:“昨天就听说你来了一趟,但不知道为什么,跟李师爷又走了,可让我们白等。”
纪楚直接道:“我过来也没什么用,顶多看看啊。”
如今数科的研究,早就不是他这种门外汉能插上话的了。
专业的事还交给专业的人吧。
小宋训导也道:“说得好像我一直能看懂一样。”
从数科冷冷清清的时候,他都看不懂那些公式啊。
到如今更看不懂了。
他也就是忙些杂务。
但纪楚不一样,从数科开始,他便是灵魂人物。
这么久不出现,大家难免觉得不对劲。
刘学政,蔡夫子,张玉春,以及等等。
看不到他,总会多问几句。
不过这次,小宋训导是自己有事要找他。
“咱们这的夫子,都要被挖走了。”
这话有点夸张。
但也是最近的趋势。
各地都在开数科,都在开作坊园。
最缺的,便是以前无人问津的数科学者。
但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么是数科联盟的成员,早早被预定了。
要么已经来了曲夏州,直接定居,比如张玉春一家。
剩下的数科夫子们,没学问的比有学问的要多,还坑骗不少老板,骗了不少银钱。
毕竟数科那玩意,多数人也看不懂啊。
真让他们做点什么,那才会露馅,可前期给出的银钱是绝对收不回来了。
这种情况下,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曲夏州这边。
与其大家挑挑选选的,找到的夫子们水平也很一般。
不如直接去曲夏州挖人啊!
他们那边的数科夫子那样多,肯定也有不被重用的,挖一些普通夫子,也比找骗子强!
偏偏有这种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
从开年之后,不少夫子都收到邀请,总之漫天开价,一定请他们去做事。
尤其是参与过大项目的人。
会缝纫机的,链条车的,以及改造火炉,会炼钢的,会造火器的,如今还要加一个会造水泥的。
但凡参与过这些项目,都花大价钱挖人。
最高的价码,似乎已经出到五万两银子了。
这银钱着实惊人,但对于数科夫子们来说,倒没那么吃惊。
但凡能在工业作坊园安安稳稳做事的,大家有多少本事,创造多少价值,心里都有数。
大白话便是。
他们重不重要,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用得着你们夸赞?
这份自信源于他们的真才实学,所以非常有底气。
没想到正是这份自信,让挖人的商户们更高兴了,连各地的官学也加入进来。
民间官方一起挖人,小宋训导这边也收到无数信件,想让他帮帮忙。
小宋训导心道:“多少人才都嫌多啊,工业作坊园要做的事多着呢,他真的不舍得放人。”
只是各方压力太大,他只好找纪楚商量商量怎么办。
纪楚还道:“我怎么没收到这种信。”
介绍人出去,他也行啊。
小宋训导把桌子上的信都推过来:“他们不敢啊,知道你不是徇私的人。”
搞得他爱徇私一样啊!
怎么都给他写。
不仅他,还有他三叔也收到许多。
不过他三叔的意思是,能推荐就推荐。
工业作坊园也不可能把人才全都留在这里,放在其他地方,或许有更好发展。
让小宋训导没想到的是,纪楚也道:“夫子们怎么说,他们是什么意见?”
“都说不想走啊。”
小宋训导说完,又补充道:“有些也不是不想走,是舍不得,而且也觉得走了愧对曲夏州数科。”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比如说上面提到的张玉春一族。
他们一族祖籍洛州,家族几百年里几经辗转,之后在广宁卫安家,如今又搬到曲夏州。
像张玉春本人,以及他的妻儿,是想住在曲夏州。
但其他族人各有各的想法。
他大伯一家,便很想回到洛州,自家百年前的祖坟还在那,如今数科发迹,他们可以回去重整家族,人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几百年了也不例外。
但大多数人碍于曲夏州对他们的恩情,总觉得这样走了不妥当。
如今他们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银钱,被各地抢着要,都因为曲夏州数科。
发迹了就走,颇有些“忘恩负义”之嫌。
说到这,小宋训导也反应过来,他三叔说得似乎是对的。
那纪楚的意思?
“不少人背井离乡地过来,也不容易,如果家里有更好的职位,想回去自然要回家,还能建设家乡。”纪楚道,“都留在曲夏州,咱们这边也没那么多项目。”
“至于什么忘恩负义,更谈不上,他们对其他人那样有自信,干嘛对咱们这样。一切都因为他们的真本事,不要本末倒置。不过外面闯得不好,也能随时回来,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数科联盟的大本营。”
纪楚的意思就是,大家想去哪就去哪,曲夏州永远都是他们的家!
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与其让大家背负压力离开,不如把事情说开。
难道在其他地方,就不是数科的人了吗?
纪楚跟小宋训导的三叔都点头,那就没什么问题的。
为钱也好,为名也好,为了自己手里的项目有更多资金,又或者想回到家乡建设家乡的工业作坊园,这都是可以的。
像张玉春家里,大伯一家要回祖籍,更是没问题。
如果把曲夏州数科比喻一颗种子,种子生根发芽,如今长成参天大树。
大树也结下种子,可以在栽种到其他地方,成为其他地方可以遮阴的树木。
人才这么多,分散开,对谁都有利!
当然了,本地的根基也不会断。
有蔡夫子,张玉春等人在,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再说了,曲夏州数科,几乎成了全体数科人心中的“圣地”。
这样的地位,足以吸引天下间所有数科学生前来进修,他们也不会故步自封,不断进行研究。
这事在同廖知州,刘学政等人商议过后,也便正式着手去办。
数科里却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的人想回家乡,却舍不得这里的伙伴,有的人担心此地未来。
变化在每时无刻进行。
但有变化就是好事。
树挪死人挪活,数科已经发展起来,各地的初步工业同样在发展。
这点连纪楚都掌控不了,因为事情已经开始,以后怎么发现,并不由任何一个人做主。
曲夏州这番做法,倒是让挖人的民间跟官府官学不好意思了。
他们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知道这边如此大度,肯定要正儿八经地请人过去。
“一处数科,到底独木难支,各地数科一起才能发展出更多好东西。”
这是纪楚的真心话,前来请夫子的官员们也是心悦诚服的。
怪不得跟他相处过的人,都说他的好,这也难怪啊。
在这期间,纪楚还多次去了朱吉胜所在的官田,他属于户司下的农司,基本也没人管他,日日都在田地里住着。
四月二十五,还有十天半个月,麦子就要成熟了。
这消息原本是要瞒着的,可这么沉甸甸的麦穗,老远都能看出不同。
种田时间长的农民甚至道:“你看这麦子的气势,都跟其他麦子不一样。”
植物跟植物之间的差别着实很大。
朱吉胜种下的麦子,麦秆壮实,麦穗沉甸甸的,而且十分整齐。
但凡路过的人,都要停下脚步看看。
“这麦子怎么种的,水肥很充足吧?”
“我家的水肥也充足啊,都没这么好。”
赶在收获前几日,每天都有人过来看稀奇。
甚至还有嫉妒的,想要毁掉麦子,好在被官田的佃户发现,把人赶走了。
纪楚听说之后,直接让差役去抓人。
明知道是官田的试验田,还要意图搞破坏?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坏了,关牢里几天就老实了。
估计大家都没想到,纪楚反应会这样大,他对人一般都是很宽容的,很少发这般的火气。
廖知州都问了此事,户司卓主事同样好奇为何。
等得知这片官田的朱吉胜四五年的心血之后,众人都说两个字:“该抓!”
如今的曲夏州是很看重工业。
但农耕之事从未轻视,各地户司,年年都要查底下百姓大户们,有没有改麦田为油菜。
要是敢这么做,还是按照老规矩,直接把油菜毁了。
这不是心狠,实在是要保持粮食的种植。
好在多数人都是清醒的。
其他产业发展得再好,那也是主粮的辅助,饭都吃不饱,还有工夫做其他的?
所以想毁实验麦田的,都是坏人!都该被抓!
不过这件事,也让朱大人的实验麦田直接出名。
赶在夏收之前,出现这么厉害的麦子,很多县里官员肯定要来看看的。
夏收之后就要准备冬麦种子。
他们想给自己县里多争取点良种啊。
纪大人都重视的种子,肯定很厉害。
在如今的曲夏州,若无出色的政绩,实在出不了头。
而且这么好的种子摆在眼前,还不去争取的话,下面的人都能把他们骂死。
只是在这期间,纪楚反而不去官田,一切都让朱大人做主。
“我的话,他们就会把功劳归在我头上。”纪楚对此还是很清楚的,对李师爷道,“不过提供个思路,真正做出研究的是朱大人。”
所以让朱大人去“应付”这些人就行。
也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真的没偏袒颜知事。
这种话,对朱大人跟颜知事来说都不公平。
再者,纪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从二月开始,就关在监牢里的岭鞍部落首领南门金。
马上五月份,算起来也两个多月了。
该不敢置信的,该难过的,该愤怒的,都已经经历过了。
如今的南门金,已经接受自己的现状。
可接受了自己的现状,不代表也接受岭鞍部落的情况。
他从兄弟们手中抢来的部落首领,本以为能带着岭鞍部落成为第一部落,事实上他也基本成功了。
可因为对平临国的觊觎跟骚扰,让部落几乎不复存在。
只要想到这件事,他便夜不能寐,既愧对祖先,更愧对族人,还有他的亲姊妹们,以及不知流落到哪里的妻儿。
所以在沮丧跟沉默过后,南门金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费劲把他活捉,必然有其原因,可对方就是不派人过来谈话。
纪楚更是不露面。
听说他一会去边关修城墙,一会去作坊园安抚人才,又去田地看麦子,就是不看他!
这让南门金愤怒之余,再次明了自己的处境。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清楚,肯定是刘为民刘大人说的啊。
刘大人脾气好,就是嘴碎,没事就念叨几句。
属下还问:“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么多啊,直接晾着不就行了。”
在刑司也好几年的刘大人嘿嘿一笑:“你懂什么,这叫攻心计。”
人是关的,话也是要说的。
只有让这人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差,以及再不表现出诚意,他的岭鞍部落真的要没了,他才会着急,才会俯首帖耳。
“熬鹰吗,就这一手。”
刘大人的做法确实有用,因为他还挑能讲的,把关外的情况,以及边关修城墙的情况说了。
这些话确实触动南门金,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看向刘大人的眼神变得锐利。
两个多月的时间,时间已经太久了。
他的部落,他的家人,都因为他的举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多半已经被其他部落俘虏当奴隶。
而平临国这边则把城墙修得越发坚固,甚至鼓励关外百姓在附近居住,甚至给他们提供差事。
这计谋太阴险了。
估计要不到七八年,不,要不了三五年。
这些戈壁上的人,就会偏向平临国,自从成为城墙外的百姓。
到时候部落再打过来,那先打的不一定是谁。
平临国这边肯定不会承认,他们只会在百姓越来越多的时候,为了保护他们,在关外再修一座城池。
到时候平临国实际掌控地方,就又多了一座城。
而城之外的几十上百里,依旧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城内的百姓,更会自称平临国的人,因为他们不再风吹日晒,不再受颠沛流离。
聪明如南门金,早就“看透”平临国的做法。
也只有关外那群人还在打!
可他们打来打去,对这里也有威胁。
南门金终于明白,西北常备军俘虏他做什么。
人家想的不只是打仗。
还有打仗之后的事。
南门金干笑几声,感觉自己肚里那点花花肠子,在这些人眼里简直袒露无遗。
这么看来,他输得好像不冤枉。
直到现在,南门金才大概明白平临国的意思。
更明白他活着的作用。
这些话自然可以说出来,但别人说,跟他自己想,区别还是很大的。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合作,他背靠平临国,至少能救回一部分当了奴隶的族人呢。
而岭鞍部落也不会彻底毁在他的手里。
依照平临国如今的发展,岭鞍部落很可能更加繁荣。
另一条,便是不合作。
那他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而且关外愿意合作的首领极多,他肯定不是唯一选择。
等他死了,岭鞍部落肯定彻底灭亡,就跟许许多多的部落一样。
要怎么选,似乎已经不用多说了。
南门金接受自己的现状,多次请求要见纪大人。
这次用的是请求,证明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
等请了第三次之后,纪楚也腾出时间,可以来见他。
在知道刘大人做了什么时候,纪楚惊喜道:“厉害啊,本以为还要再熬一段时间。”
刘大人笑得极为狡黠:“我在刑司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啊。”
不愧是平临国官员,果然厉害。
把南门金带到纪楚在衙门官署时,纪楚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岭鞍部落首领。
以前只听过他的名字。
纪楚坐在上位打量他,而这个戴着手铐脚链的敌方战俘,直接行礼道:“见过纪大人。”
李师爷在纪楚身后微微挑眉。
这也太上道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态度很不错。
平临国也不要他的忠心,只要这份态度。
不等南门金再表忠心,纪楚直接给他一份文书,开口道:“你认识平临国文字吧。”
自然认识,他们这些首领从小就学平临国文字跟语言。
这份文书上,正是西北常备军送来的。
关外的大混战他们虽然没参与,但派出的斥候却是一直在观察的。
刚开始收集情报的时候,还需要躲着人,后来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人敢靠近。
因为他们身上必有火器,背后更是常备军,谁也不想惹麻烦。
故而常备军收集的战报,那可是最全的。
比如岭鞍部落的族人被哪个部落抓了,之后做了什么。
还有他们的财产如何分配的,以及怎么骂岭鞍部落的,怎么折磨他们族人的。
全部都被一一记录。
其中很多人,以前还跟南门金称兄道弟。
现在却成刺向他刀。
南门金越看越难受,几乎肝胆俱裂。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以为可以攻打平临国,获得更多资源。
实际上,带来的只有灭顶之灾。
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南门金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意图侵略,却带来了自己部落的灭亡。
“好战必亡。”纪楚淡淡道,“你应该知道。”
纪楚自然也看过这份文书,更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让外面快点停战,才是最好的选择。
南门金听着这四个字,他知道什么意思,但那会就想着乘虚而入。
南门金直接道:“大人,我该怎么做。”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他要怎么做,才能取得平临国的信任,才能得到真正的扶持。
纪楚让人送过去纸笔:“就写一份,对这些人的愤怒吧。”
文书上其他部落对岭鞍部落的种种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南门金就以自己的视角,写一份不会被公开的檄文。
面对杀戮自己全家的人,面对昔日的好兄弟。
他会写出什么,不言而喻。
而这份文书则会放在平临国,等到需要的时候就公开。
其实没有这份檄文,关外各部落也不会信任南门金,因为他们知道,南门金回去,必然怀着满腔愤怒。
他们虽然都在关外,但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血与泪,早就无从分说。
纪楚还是要一份文书,作为南门金投诚的证据。
当然,只有这些还不够。
等他收拾了关外部落,再把自己的家人救出来,距离最近的安丘县,则会养着他的妻儿。
直到关系恢复正常。
这些条件南门金只有答应的份。
他知道,岭鞍部落跟自己的生死,已经不容他后退半步。
不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行。
南门金写完愤怒到极点的檄文,这檄文要是放出去,估计整个关外都会联合起来杀了他,然后道:“大人,岭鞍部落士兵已经没多少了,想要平定关外的乱子,我们人数不够吧。”
纪楚似笑非笑,直接断了他的念头:“火器不用想了,退下来的盔甲冷兵器,则要问岳将军他们。”
平临国都没装备多少火器呢。
怎么可能分给他。
给点退下来的盔甲冷兵器就行了。
南门金欲言又止。
给旧盔甲跟冷兵器可以啊,但你们西北常备军那些,真的是破烂。
几十年的装备了,真的可以用?
但他知道,这话也不能说。
能活着回去已经很好了。
对关外的檄文放在曲夏州州城,很快会再送到京城,复制品自然会有很多份。
纪楚身后的李师爷,甚至把南门金之前的印章拿了出来,这是他们常备军缴获的,一直在这放着。
盖上南门金的印章,还有他的亲笔字,甚至是双语的檄文,这份投诚的分量已经差不多了。
既然这样,纪楚也不会不给甜头:“有人会送你去见岳将军,到时候派小队人马,把你妻儿先救出来。”
南门金听此,更加激动。
平临国的人,果然说话算数。
而且把妻儿留在安丘县也不是不行,至少会很安全。
他这一回去,必然血雨腥风。
不过南门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平定乱子之后呢?”
平临国总不会看着他们岭鞍部落发展壮大,一统整个关外吧?
总要有个目的。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
纪楚直接道:“做买卖。”
“矿产买卖。”纪楚继续道,“往你们西边,有大量的矿场,到时候联合各部落,一起给平临国运矿。”
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
他们挖矿卖矿,换取平临国的各项物资,这可比皮货生意还要赚。
南门金皱眉:“西边?多远的西边。”
挺西的。
但纪楚相信他们可以!
南门金也确实道:“有条活路就行。”
而且如果矿产真的存在,对他们反而是好事。
岭鞍部落做这项买卖,必然比现在日子过得好。
此事商议过后,便有专门的人带南门金去往边关。
希望这人,能快些带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南门金点头。
他回去之后,就会立刻召集旧部,拿着平临国给他的武器装备,好好报仇,好好平乱。
这次押送南门金回边关,廖知州特意让刘大人也跟着,看来是满意他差事办得好。
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提拔上去。
而南门金回去这一路上,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默。
尤其是看到城墙内外,关内外百姓,以及战俘们的时候,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们之间太平和了,甚至在互相打闹。
虽说大多数百姓都已经回家收麦子去了,可也有留下的,以及西北常备军的兵士。
这些平临国的人,跟关外的战俘相处得非常融洽。
大家干活,吃饭,休息。
日子过得比打仗强多了。
平临国打赢之后,并未针对平民,就连战俘也没怎么苛待,主要清算了他这种的罪魁祸首。
让他再去打仗,也是想让他流血拼命。
打赢了最好,打输了也所谓。
对于他们来说,让一个人和平地活着,才是最大的优待。
被选中去拼命,绝对不是好意。
但即使这样,南门金也要承认,这已经是他的最优解了。
南门金深吸口气,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跟平临国作对啊。
尤其是那个纪大人,话不多,却字字诛心。
还有他们这的火器,更不想提。
文的武的他都输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们是一边的了。
背靠平临国,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邓成跟南门金见面之后,很快制定好战术。
五月中旬,南门金一家全都被接出来,由刘大人送到安丘县安置。
至于南门金本人,则带着收拢的几十人手,以及西北常备军提供的武器装备,重建岭鞍部落。
如今的岭鞍部落跟以往不同,想要拿回实权,需要流血拼命。
关外的乱子什么时候平了,什么时候开始谈合作。
关外众人对重新杀回来的南门金非常不解。
他不是被活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跟平临国勾结在一起了?!
这人出去一趟,不仅没死成,还有了靠山?
想到他们对岭鞍部落做的事情,关外无数部落胆战心惊。
南门金这人很是记仇,他们那么对岭鞍部落族人,这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南门金势必会迎来血战。
他甚至带了冷笑。
尤其是看了边关将士,怎么对待自己部落的战俘,怎么对待关外的妇人跟孩子,就多恨这些旧日“同盟”。
他要杀回去!
他如今就是平临国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