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个花瓶和树枝不能吃！”祁欢连忙抬手阻止，却只来及从它口中把花瓶抢回来。
厨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轻喝了声，“小八！”
声音不大，就像冰块撞在雪克杯的不锈钢杯壁上，低沉悦耳，隐隐带了丝寒意。
一人一团的拔河样的动作同时顿住，黑团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祁欢却有些惊喜，转过头去，进来的果然是司寒和沈也。
两人这次都没穿那套狩猎小队的‘工作服’，沈也穿的是杏色短打，腰间扎着条巴掌宽的皮带，面具、牌子、零七杂八地挂了不少东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串铃兰花状的铃铛，白玉为瓣黄金做蕊，精致而灵动，大约是蕊芯太细，走动间金玉相撞，却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司寒仍旧戴着那副凶兽面具，气度从容，只露出下巴和一截脖颈，白得欺霜赛雪，他身上那件月白色长衫似乎略微大了一点，天蓝色的丝縧束出细瘦的腰线，看起来就像个病弱的书生。祁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司寒的状态似乎比上次见面更差了些，那头银发的光泽都黯淡了，但那种虚弱的感觉却无意中拉近了几分与人的距离感，让他整个人愈发显得温润如玉，文雅风流。
“抱歉，它造成的损失我会负责的。”司寒摘下面具随手挂在手腕上，飞快扫视了一圈厨房内的状况，带着愧色跟祁欢道歉，又勾着星期八的一只水晶弯角把它从桌面上拎起来。
黑团子嘴巴闭得紧紧的，挥舞着四个亮晶晶的小蹄子奋力扑腾，灯光在它那对弯角上和蹄子上摺射出琉璃似的漂亮光芒，祁欢这才看清楚，它的角和爪子不是纯透明的，而是带着淡淡的黄色，有点像黄色的宝石或者水晶，配上满身毛茸茸的黑毛，像个活力十足的小怪兽挂件，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揉两把。
“不用不用。”祁欢连忙摆手，这个信号器本来就是卖掉上次司寒留下兽核买的，说起来其实也算是他出的钱。
司寒把乱吃东西的星期八带到旁边去教育，沈也弯腰捡起地上摔烂的信号器，估计确实修不好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八最近身体不好，脾气大，多包涵哈。”
小八？祁欢看看司寒和黑团子，又看看沈也，有些发懵，试探地道，“它该不会也是司寒的侄子吧？”
“不不不，”沈也哑然失笑，“你误会了，小八大名星期八，不是兽人，是老大的魂兽。”
“它是司寒养的宠物？”祁欢眼角微抬，羡慕地瞄了眼正在‘交流’的一人一兽。
“呃，算是吧。”沈也噎了噎，见他连精神体都不懂，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处解释起。
他看了看周围还悬在半空的几个信号采集器，“小八是不是耽误了你什么事情？”
“我刚才在直播，掉线了。”祁欢这才想起自己的直播间，想看看那边的状况，却发现根本连不上信号。
“用我的吧。”沈也迅速明白了状况，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
藉着他的终端登进白附平台，祁欢搜索自己的直播间看了眼，人间食肆显示状态是黑屏下播，没什么大问题，观众们基本都已经散了，关注数倒是因为他的‘突然失踪’意外的又增加不少，已经迅速攀升到一百六十九个。
再看货架，销售量也很好，架上的九尾酥果然已经售罄，才上架的两百个荔枝虾球也已经卖掉一百七十几个，相对粉丝数来说，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且其中一百七十九个九尾酥都是被一个匿名客户一单买走的。
荔枝虾球很多人都拍了好几份，其中一百个也是被那个匿名客户买走的，只不过这次分了两单，一单五十份，中间间隔了大约两分钟。
体验品不过期，可以自己想‘吃’的时候再打开，也可以一键转送给联系列表里的朋友。尝过之后复购再买几份祁欢倒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做的东西足够美味，价格也便宜，但动辄买一百个是不是就有点多了？这位匿名的‘上帝’大人，不是家大业大身边人太多的话，就是多少有点囤积癖。
“怎么样？”沈也关切的问。
“就是掉线，提早了半分钟下播，问题不大。”祁欢摇摇头，正要关掉页面，沈也却飞快地点了个关注。
祁欢眉睫微弯，“谢谢捧场。”
“谢什么，我本来就喜欢吃。”沈也笑眯眯地道，“回头让老大他们也都过来给你点点关注。”
两人正说着话，黑团子再次窜过来扑到流理台上，瞪着圆溜溜的外金内黑的漂亮眸子对着祁欢软软的嘤嘤叫了两声。
它这是在撒娇？祁欢看看它，又看看司寒，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寒额角微跳，微微垂下眼皮，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小八蹭了蹭祁欢的手背，又仰头委屈地朝他嘤嘤了两声。
小家夥又甜又软的模样跟黑金流沙包似的，柔软的触感让祁欢心都化了，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宝贝儿，你想干嘛？”
“咳，”司寒面色微僵，掩饰性地轻咳了声，“它说还想吃刚才的那个东西。”
“荔枝虾球？”
黑团子点头点得全身都在用力。
“行，”祁欢爽快地应下，又抬眸看向司寒和沈也，“吃饭了没，要不我顺便多做点吧？”
沈也抚掌，“我们就是想到你这边来吃宵夜的。”
“那我弄几个菜，咱们四个一起吃点。”祁欢眉眼弯弯地伸出食指勾画了一圈，把流理台上的小八也算了进去，上次时间匆忙，没来得及请他们吃顿饭，正好现在补上。
“五个。陶者也来了…”沈也张开左手五指朝祁欢晃了晃，“他去办点事，待会儿就到。”
他们刚才走到食肆附近的时候，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后厨侧面的那个小窗户旁边朝里面窥探。那人也算警觉，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之后立刻就跑了。九方彧和沈也担心祁欢出事进来查看状况，陶者追那个人去了。
“没问题，你们先去外边坐坐，柜台上的茶水跟瓜子随便取用，我弄几个菜…”祁欢把两人往外面的大厅让，说到半途突然顿住，有些着急地看向蹲在流理台上的黑团子，“糟糕，刚才那个虾球里放了斑兽肉，它吃了不会有事吧？它还吃了荔枝叶。”
“放心，它生吞石兽和机甲都没事。”沈也摆手。
机甲？祁欢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向黑团子，这小家夥还能吞金属？
不对，你们联盟的人就是这么养宠物的？连机甲都喂？
祁欢的震惊表现得太明显了，司寒面上闪过丝赧色，尴尬地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它比较…贪吃，不过平时还是更喜欢跟着我们吃。”
“没事就行。”祁欢回过神，长吁口气。行吧，这个世界的生物确实都强悍得跟上辈子没法比。相较石兽和机甲之类的东西，荔枝叶子什么的的确不太够看。
沈也补充道，“对了，我们老大忌口多，不吃辣的……”
“不吃苦的，不吃带翅膀的，不吃两只脚的，不吃没脚的，不吃超过八只脚的，虾除外。”祁欢流利地接了下去。
“你居然还记得？”沈也愕然。
祁欢眉峰扬起骄傲的弧度，“养凤凰养习惯了。”
“哈？”沈也问号脸，哪里来的凤凰？
司寒：？？？
“没什么。”祁欢忍住笑意敷衍了过去。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需要用好东西‘娇生细养’。说白了就是挑食又玻璃胃，从小到大，他身边就有许多这样漂亮又挑剔的凤凰，养凤凰什么的，他也早就习惯了。
星期八还想扒着祁欢做‘监工’，却被司寒毫不留情地拎出了后厨。
两人在大厅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沈也倒了两杯茶，又自己动手装了盘瓜子。
司寒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小八刚才是不是弄坏了祁欢的信号器，哪个平台的？”
“白附的，估计修不好了，”沈也凑过去，让司寒解除了私人屏蔽，翻到那堆直播器材目录最底下，刻意唉声叹气，“小厨师手头肯定不宽裕，用的是这个最便宜的基础入门款，效果都打折扣的。”
司寒垂下眼皮，沉默地抬手划回最上面，直接点击了第一行的顶配款，配送也选了加急模式。
小厨师也算因祸得福啦~沈也勾起嘴角偷笑，抓起颗瓜子剥开丢进嘴里，他就知道，老大肯定会负责设备升级。
果仁酥脆咸香，还带着丝酸甜的果味，余味悠长。
“他爷爷的，太好吃了！”惊艳的味道让沈也眼睛一亮，急切地把盘子往司寒那边推了推，“老大，你快尝尝他家这个瓜子！”
“谦雅。”司寒眸色微斜，丢了爆粗的沈也一记眼刀。
沈也吐了吐舌头，“知道知道。”
陶者神色黯然地跨进食肆，“老大，那人跑了。”
“你居然没追上？”沈也惊得差点掉了下巴，被司寒瞥了一眼，连忙压低音量，“真的假的？”
陶者可是B级哨兵，在废星这种地方几乎可以横着走，精神体又是蓝隼，非常擅长追踪，那个人怎么可能跑掉？
陶者叹了口气，他肩膀上的蓝隼也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地模样。
“先坐下，详细说说怎么回事。”司寒抬手给他倒了杯茶。黑团子也疑惑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陶者拿起杯子一口气干了，“我追着他跑到北城那边，他在几条气息混杂的街巷中间窜行了几下，就没了踪迹。”
“北城那边都是各种仓库杂院和石兽加工厂，晚上不大有人，看来他很熟悉基地的状况。而且，”沈也边说边剥瓜子，“速度能跟你不相上下，难道这人也是B级？”
“也有可能势进化了速度方向的C+，”司寒捏着杯壁慢慢把手上的黑色粗瓷茶杯转了半圈，“或者特别擅长隐匿。”
“这样的人一般人指使不动吧，难道是九方况那家夥知道了上次祁欢救凉少爷的事情想拿他出气？”
“不像。”司寒摇了摇头，如果是九方况，想悄无声息地弄死祁欢都很简单，没必要绕弯子。
“那这人为什么要偷窥祁欢？”沈也不解。
“仇家？”陶者的思路向来直接。
“祁欢就是个废星长大的孤儿，柔弱的普通人族，人际关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养父半年前也死了，现在在基地里可以算是无依无靠，哪来的仇家？”之前凉被救回来的时候，沈也就调查过小厨师的底细，干净得跟张白纸差不多。
“那就是对家。”陶者肯定性地点了点头。
沈也锤了他胳膊一拳，“都说了他人际关系简单，又不是世家大族的人，哪里来的对家？”
“没准是商业上的对家，比如嫉妒他生意好或者觊觎他手上的菜谱，”那一拳对陶者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你不是老惦记着吃他做的菜么？”
沈也被噎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外面还挂着烂鸡蛋六蛋的牌子呢，刚才也看了，直播间才可怜巴巴的一百多个粉丝，还不如他们打竞技赛那个账号的一个零头，这能叫生意好吗？
他转头想问司寒的看法，却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角落里的机器熊。
“老大，怎么了？”沈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那个机器熊几眼。
司寒眉心浅折，“觉得有点眼熟。”
“啊，”沈也一拍大腿，“第五家的那个天才小孩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款式的熊！”
“你说那个上次打败了孔乎的小家夥？”陶者也跟着看过去，“是有点像。”
“他叫什么来着？”
“第五远。”
“对对，第五远。”沈也啧了声，“难道祁欢认识他？那会不会是第五家的什么事把他牵扯进去了？”
司寒眉心的痕迹深了些，“明天再去北城那边查查，没弄清楚前先不要告诉祁欢，免得吓到他。”
“是。”对面的两人齐齐点头。
“沈也，”司寒顿了顿又道，“这几天你先想个办法留在食肆里保护祁欢的安全，以防万一。”
“好。”沈也笑眯眯地应了下来，正好可以多吃点小厨师做的菜。
小八咬着司寒的袖口拽了拽，嘤嘤两声，司寒板着脸，冷若冰霜，“不行，你留下只会闯祸。”
被拒绝的黑团子气哼哼地转过身子，蹲到了桌子离司寒最远的那个角上。
“开饭。”
厨房的门适时打开，祁欢推着小餐车走出来。
担心大家等得着急，他做的大部分都是炒菜，荔枝虾球，回锅肉，凉拌青瓜，红烧鱼段，咸蛋黄豆腐，菌菇跑蛋，主食则是扬州炒饭。
“今天太晚了，不方便做那些费时间的功夫菜，大家将就一下。还有一道蜂蜜烤兽肉，马上就好。”
红烧鱼肉外皮焦脆，热气腾腾的，挂上浓郁的琥珀色酱汁，香气扑鼻；青瓜翠绿的外皮挂着晶莹剔透的细小水珠，彷佛刚刚被春雨洗刷过似的，鲜嫩轻盈；豆腐细如凝脂，配着金色的蛋黄，宛若镶金嵌玉，再裹上半透明的芡汁水色粼粼，愈发显得嫩滑多汁；最为赏心悦目的自然还是荔枝虾球，一颗颗沉甸甸的圆润饱满的‘荔枝’挂在枝头，宛若云霞盛锦，鲜艳夺目，明艳照人。
“哇，这么多。”沈也被车上的一堆菜惊到了，双眼放光，帮着往桌上端菜。
“对了，你们喝酒吗？我前几天泡了点杏子酒，酸甜口的，还没完全泡好，不过也能凑和喝。”上次那两盒秦杏他加糖和酒泡了一小坛果酒，昨天全海忍不住想试试味道，他们尝了尝，酸甜交错，但果香还是淡了些。
陶者闻言兴致勃勃，“拿来试试。”
“他家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连这盘瓜子都特别好吃。”沈也手上忙和，嘴里也不闲着。
“这个是我特制的奶油话梅口味，生津开胃，但是别吃太多，喉咙容易上火。”祁欢闻言叮嘱了他一句。
“放心，哨兵的身体强壮着呢。”沈也不以为意，突然发现车上居然摆着两份荔枝虾球，“这个怎么有两份？”
“一份是单独给小八做的，用了斑兽肉，味道会更香。”祁欢抱着小酒坛回来，把份量略少的盘子放到黑团子面前，摆盘的荔枝叶不够了，也怕它再来个囫囵吞叶，索性这份就直接放在了盘子里。
黑团子歪了歪脑袋一副开心的模样，正要一口吞掉，被司寒扫了眼，委屈地往后缩了缩，四爪一摊趴在桌子上，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面前的虾球。
单独给小八做了份更好吃的？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哀怨地看向祁欢，怎么，他们的地位还不如那个精神体吗？
看到沈也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正在给大家倒酒的祁欢连忙解释，“不是，是怕斑兽肉你们吃了有问题。”
“下次不用那么麻烦，能不能吃用检验仪扫一下就行。”沈也瞭然，从铃铛里摸出个物件，祁欢一看，正是上回那个‘迷你耳温枪’。
绿色的射线在黑团子面前那盘荔枝虾球上招摇而过，沈也笑道，“你看，只要扫过食物的时候射线没有变红色，就代表食用没问题。”
“哪里可以买？”祁欢霎时来了兴趣，有这个检验仪的话以后他试食材做菜就方便了。
小八实在忍不住，趁司寒不注意，嗷呜一口将虾球一扫而空，它这次倒算是给面子，留下了盘子。
“这是司家的医疗实验室专门给老大定制的，我们小队的人一人蹭了一个。”沈也看看司寒，又看看祁欢，正要把手上那个递过去，视线扫过显示屏，微微一怔，又笑着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陶者，“我这个上面划痕有点多，你那个不是没用过么，先拿出来送给人家。”
陶者也没废话，直接摸出另一个检验仪递给了祁欢。
“不…”祁欢摆手，这多不好意思。
“拿着吧，就当小八今天给你的赔礼，过两天我让实验室那边再给他做一个。”司寒拿过那个检验仪，不容拒绝地放在祁欢碗边。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祁欢也没再矫情，这东西对他确实非常有用，以后再想办法还这份人情就是了。
厨房传来一声蜂鸣，祁欢连忙起身，“应该是蜂蜜烤兽肉好了，你们先吃，我去盛菜。”
见他进了厨房，沈也立刻把自己的检验仪转过去，显示屏朝向司寒，压低声音道，“老大，你看看，这个荔枝虾球的数值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司寒的目光落在显示屏上，蓦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