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多了会幻听么？祁欢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怀疑刚才听到的内容。
看看九方彧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说的绝对不是这个。
他这边还在试图手动去除幻觉，小白团子却主动得很，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激动地抱住美人的唇就吻。美人说要亲亲，美人肯定身体又不舒服了。
祁欢脑子里炸起一片五彩斑斓绚烂刺眼的白光，几秒过后，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九方彧眼疾手快地护住他的额头，才避免了磕伤的惨剧。
反应这么大么？九方彧把人轻轻放到座椅靠背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祁欢昏过去的时候，久久也跟着消失了，但刚才那两秒，他的确隐约感觉到了精神图景被滋养抚慰的那种放松，甚至比以前接受向导精神梳理的时候更加舒服。
九方彧打开个人终端，给裘染发了条消息，【刚才从我这边和祁欢那边的采集器传过去的几组数据，立刻分析一下。】
【已经在做了。】几乎是下一秒，那边的回覆就传了回来。
九方彧想了想，又打开另一个对话框，【祁家那边再派人详细查查，着重在三个部分，一、祁家现在的具体状况，尤其是人员和财务状况；二、找找当家人和关键人物的把柄，越大的越好；三、查查他们跟废星这边的联系，比如有没有特别关注某些信息，或者有没有朋友、生意之类的往来对象。】
【怎么，你那位姓祁的朋友打算上演王子回宫记争夺家产了？】
【不，他对祁家的人和钱都没兴趣，也不打算认回去。】
【那你还费这个劲儿干嘛？】
【有备无患。】祁欢对祁家没兴趣，并不代表祁家对祁欢没兴趣。九方彧眸色微沉，之前在窗户外监看祁欢的人一直没找到，后来沈也他们把九方况和几个怀疑对象调查了个遍都没有结果，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他们找错了方向，源头或许在祁家身上。
【行吧，付钱的就是爷，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
祁欢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星舰里自己的房间，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星舰也已经启程飞往下一个目标观测点，。
昨晚喝太多醉倒了？
祁欢揉着脑袋坐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喝断片了，隐隐约约只记得做了个美梦，梦里的九方彧特别认真特别礼貌的说，想请自己亲他一下。
“想得真美。”祁欢笑着锤了自己额头一下，起床洗漱。
祁欢走到星舰中间的多功能厅，就看到店主、第五远等人围在L型的吧台边‘嗷嗷待哺’地看着自己，餐桌边的护卫队员和两个医疗组人员已经在喝营养剂了，看到祁欢，眼神又热切了起来。
“抱歉，起来晚了。”祁欢不好意思地跟大家解释了一句。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饿死了。”第五远趴在吧台上，装作要啃吧台台面的架势。
“那你们怎么不叫我？就干等啊？”祁欢扎上围裙，手脚麻利的忙和起来。昨天晚上做馄饨的时候多了点儿肉馅儿，正好加点汤冻做小笼包，再炸个油条，煮个菜粥，配个咸蛋就差不多了。
“你以为我们不想啊，那不是有人不让叫么。”店主朝天翻了个白眼。
“就是，恶霸行径。”第五远磨着牙附和。
祁欢笑着打开和面机，没有接茬。能让一大一小这么‘同仇敌忾’又‘忍气吞声’的，整艘星舰上也就只有九方彧了。
九方彧忙到近中午都没出来吃饭，祁欢只得端着给他留的那屉包子和菜粥，见他应门，举起自己手上的托盘，“你的早午餐。”
“谢谢。”九方彧接过托盘，侧身将祁欢让进了房间内。
他把餐盘放在床边的茶几上，又走回书桌边，拿起那边的一沓报告递给祁欢。
那种格式一看就是医疗组出的东西，祁欢翻开扫了几眼，果然又是那堆看不懂的图表，而且接连七八张都是。
“哥，你能直接告诉我结论么？”祁欢看见那些图表就头晕，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得得上个图表恐惧症之类的罕见病。
“结论就是推测方向正确。”九方彧示意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舀了勺粥放入口内。
祁欢翻开最后一页读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说，久久用头发搅拌过的酒，比普通的酒多了能量，并且可以监测到有舒缓控制哨兵精神图景暗影的效果。
如果跟久久直接接触‘度气’的话，效果更是立竿见影，以昨晚的单次作用程度来看，‘度气’方式的效果大概是‘头发搅拌’方式的五倍左右。如果时间延长，效果或许还能继续增强。
度气？祁欢影影绰绰地回想起晕倒前的事情，脸颊瞬间就有些发烫，手脚也局促起来。
“你先吃，我外面还在准备午餐的食材，先出去了。”祁欢丢下句话，也不管九方彧的回答，逃跑似的冲出了房间。
下午两点左右，星舰降落在第三处目标地点。
这里的建筑跟被毁的3号基地类似，重檐斗拱，雕栏饰栋，到处都是华国传统风格的影子。
监测扫描显示废墟里有活体，九方彧担心里面是某些石兽的巢xue，先带着护卫队员过去查看，打算等清理干净再让医疗组跟第五远正式开工。
医疗组扎在实验室忙和，店主和阿峦前辈熟门熟路的查找着废石料搭临时长桌，就剩下个临时空闲的第五远，没精打采地坐在旁边看祁欢准备晚餐要用的食材，就连口袋里的小白都蔫头耷脑的。
“我看每次他揪你出去你都老大不情愿的，怎么今天不带你去反而更没精神了？”祁欢边拿出上午用盐腌制的鱼片检查脱水状况，边打趣调侃第五远。
小家夥除了吃饭和闹别扭，其它时间差不多都是一副时间宝贵不能浪费的精英范儿，现在这样的空档时间，如果放在以前，就算不拿出他那个三联屏样式的个人终端忙碌，也会打游戏，总而言之，很少见他这样懒散发呆。
“有点心烦。”第五远把茶杯从左手推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回左手，里面已经已经空了，他却没有添茶的意思，只是心不在焉地来回转悠摆弄。
“他们是去排除危险的，不带你去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祁欢开始搅拌调料。
“我知道，我心烦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少年维特的烦恼？祁欢追问。
“如果你发现自己原本认为对的可能是错的，原本错的可能是对的，你会怎么办？”第五远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祁欢。
“你的意思是说，发现自己以前做错了？”
“差不多吧。”
“那还能怎么办，知错就改，及时回头呗。”祁欢继续往手上的罐子里加调料。
看到过来要把头发往里搅的小白团子，他习惯性的就要伸手将它拎开，想到刚才在九方彧房间里看到的那份报告，突然又顿住了动作。
等等，难道以前久久每次看到他做菜就去用头发搅和不是什么天性顽皮喜欢捣乱，更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本能的想帮他的菜增加点效果？是自己误会它了？
“那要是这个错误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呢？”第五远的声音让祁欢回过神。
“什么麻烦？时间精力上的，还是财务上的？要是我的话，可能会选择负起责任想办法加倍补偿对方，毕竟是我有错在先。”祁欢愧疚地看着自家的小白团子，看来自己以往都错怪它了，以后要好好补偿才行。
小白团子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心思，用柔嫩的脸颊轻轻蹭了蹭祁欢的手腕，仰着头朝他甜甜一笑，努力告诉他自己并不介意。
第五远拨弄着杯子，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朝祁欢点点头，表情豁然开朗，“欢欢你说得对，大丈夫敢作敢当。”
“还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小少爷可怜巴巴地看着祁欢。他想通之后，口袋里的小白也挺直了身体，变得板板正正。
“早上的小笼汤包还有半屉，给你热热？”
“好。”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怎么这么复杂？”吃了两个包子的第五远来了精神，好奇地看着祁欢手里的坛子。
“玲珑牡丹鲊[zhǎ]。”祁欢笑了笑，继续往里铺鱼肉片。
这道菜跟金齑[jī]玉脍一样，通常以鲈鱼为主要原料，是盛行在隋唐两宋时期的宫廷豪富餐桌上的名菜，甚至有种说法，鲊和鲙[kuài]由大唐传入日本，最终演变成了寿司和生鱼片。
鲊的做法最早见载于《齐民要术》，大致做法是用盐去除鱼片上的水分，用米饭、茱萸、橘皮、酒等食材拌匀做腌料，一层腌料一层鱼片的铺上去，然后压实放置发酵一个月左右，鱼片就会吸收米饭发酵的酒气、酸味以及香料的味道，变得口感层次极为丰富。鲊其实只是一种主要用盐和米饭发酵的做法，不只是鱼片，笋、蛏、虾、肉各种食材其实都可以做‘鲊’。
等到了唐宋时期，腌料中放入的香料就更多更丰富了，在原本的基础上又添加了红曲、香油、莳萝、茴香、川椒、葱丝等食材。这样制作出来的鱼鲊不但颜色红如玛瑙，更融合了酒气、酸味以及其它香料丰富的层次，口感更上一层楼。
“今晚要吃的吗？”第五远左颊被半个小笼包撑得鼓鼓的，双眼放光。
“不是，这个需要腌渍发酵一段时间才能吃，等做好我打算拿来做直播的菜品。”祁欢继续罐子里铺第三层鱼片。
“等多久？”
“两个星期或者一个月左右，具体得看情况。”祁欢第一次用这边的食材做鱼鲊，也不确定发酵的速度。
“那你下次直播不如做这个吧？”第五远晃了晃手上放着小笼包的勺子，眉眼微眯，“这个又快又好吃。”
小笼包？祁欢挑了挑眉峰，“可以考虑。”
目前大致认为小笼包的前身是北宋时期的灌汤包和《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在各地流传发展演变之后，变成了现在口味和制作方法各具特色的小笼包。
王楼是东京有名的餐馆，它的山洞梅花包子到底是什么模样，早已不可考，唐宋都喜欢以花果入菜，所以名字里的‘梅花’到底是指包子的形状还是馅儿里加了梅花，或者兼而有之，其实都有可能。
祁欢个人的看法则与这两种猜测都不 一样，他觉得，山洞梅花包子，或许就是鲫鱼口的包子，中间的鲫鱼口露出内馅儿就像花芯，边缘一圈圆润的包子褶微微耸起，就像片片梅花花瓣。
祁欢正要把手上的坛子封口，对面的第五远突然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祁欢立刻察觉出不对劲儿，稍一凝神便感觉到了耳后那股阴冷破风的气息。他伸手抄起插在菜板上的片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身后。
一条一人来高胳膊粗细的蛇登时被斩为两截，狰狞的蛇头堪堪从他胳膊旁边滑落，再晚半秒，估计就能咬住他的颈侧。
第五远尖叫着跳上桌子，地上至少有八九条花色斑斓鲜艳的蛇在扭曲游动，‘嘶嘶’地吐著蛇信围住他和祁欢。
祁欢毫无惧色，抓起鳗鱼钉，甩手钉住两条蛇，又持刀砍向旁边的几条，刀刀见血。
第五远蹲在桌子上，两条红蛇昂头盯着他，眼珠闪动着诡异的红光，突然背腹两侧张开两片薄如蝉翼的皮膜式翅膀，带动身体腾空而起，闪电般的冲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白陡然膨胀，化作一只巨型纸鹤，带着第五远高高飞起。两条红蛇的身体在桌子上方交错而过，扑了个空。
下一秒，金色的天罗地网在众人头顶张开，无声无息地罩住方圆五十米左右的局域，周围‘砰’‘砰’炸起数十团血雾，片刻之后，多了一地脑袋烂掉的蛇尸。
“没事吧？”店主奔过来，急切地抓着满身血污的祁欢上下打量。
“没，都是蛇的血。”祁欢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鳗鱼鳝鱼蛇什么的他以前都做过，剖解的手法更是熟练，完全不怕。
这功夫小白也带着脸色惨白的第五远落了下来，店主又拽着他看了一圈，确定人没事儿才放心。
“吓死我了。”第五远一头扎进祁欢的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
“啧，”店主皱了皱眉，随手捡起根棍子，挑起几条蛇查看，“十之八九都是毒蛇。”
阿峦跟他交换了个眼神，迈步朝废墟里走去。
“啊~~~快扔远点，都扔了。”第五远刚刚松开祁欢，正对上店主挑起一条花纹红绿相间的毒蛇，吓得赶紧又抱住祁欢，把头埋了回去。
店主笑了笑，把周围的蛇尸划到一起，正要扔掉，祁欢却开口阻止，“前辈，不要扔，晚上正好给大家加道好菜。”
“这也能吃？”第五远整张脸皱巴巴地看着祁欢。
“能吃，而且特别好吃。”祁欢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种蛇，简直就是蛇宴之首，名菜太史五蛇羹的天赐食材。
“那这些够么？要不要让阿峦再抓点回来？”听说有好吃的，店主态度转变极快，立刻将地上的蛇尸又都拢了回来。
之前祁欢刚说要做石兽那会儿，他还是很有顾虑的，现在经过这么多次‘锤炼’，他已经对祁欢的话彻底信服，只要欢欢说好吃，那就肯定好吃，没有错过的道理。
几人聊加菜的时间，阿峦前辈已经拎着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影大步从废墟走了出来。
那两人耷拉着脑袋，衣衫破破烂烂的，肤色晒得极黑，身形更是瘦骨嶙峋，肋骨明显得彷佛随时都可能戳破胸腔。
店主远远打量着那两个人，‘啧‘了一声，“原来这里是个小型的游民黑户聚居地？”
游民和黑户？祁欢怔了怔，难道这片废墟就是传说中鱼龙混杂的游民基地之一？
七号废星上到底有多少黑户和游民，有多少游民基地，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当中有些坚固如同岩石，在沙漠里存在了数十年，有些随风沙游走，每个地方住几天，有些昙花一现，今天还在跟基地里的某些人交易食材和兽核，明天就被石兽彻底踏平在沙漠里。
隔着十几米，那两人便被丢进天罗地网。
他们踉跄几步，接连跌倒在地上。
店主走过去，用扇子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脸颊，脸上笑眯眯的，语气却冷得骇人，“说，为什么要放蛇攻击我们？”